之后才知晓她的婚仪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在她母亲的教导中,成为主母仅仅就像是店铺的掌柜一般,莫把夫君当成天,便会过得好上许多。
其实县令千金的嫁衣已然备好,但终究是差了几笔画龙点睛的花样,在商讨之后,明枝便抱着布料离去了。
此时乌云已经低低地压了下来,呼吸中都是泥土的味道,明枝见状,采买了一些蔬菜和肉,便急忙坐上了回村的牛车。
明枝想着安安一向喜爱甜食,如今县令府的这些点心兴许她甚至喜爱。
转过一处小河石桥,便是她的家。
映入眼帘的一切却使得明枝瞳孔紧缩,眼睛瞪得巨大。
她的家似是被山贼围剿,不值钱的东西被人胡乱地扔在门外,就连木门上也有一道被砍透的刀痕。
她浑身瞬间变得分外冰冷,手指也在止不住的颤抖,她丢下身上的竹篮,慌张地跑进家门。
声音都分外嘶哑高声喊道:“安安,你在哪里。”
久久地回荡在这个曾经温馨如今破败的院落。
明枝在屋内惊慌地寻找着,甚至连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都没有发现孩子的踪迹。
兴许是裴渊抱走了,没有孩子的尸体那便还能寻得到人。
又想起前些在离家之前,桂花婶子的话,明枝似是又燃起了希望,若是仅仅扫荡了她的家,那安安兴许还在隔壁。
但当明枝急忙跑到桂花婶子家的时候,面前的一切却使得她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桂花婶家并未像她家一般被人破坏,但面前的墙上却是被墨汁画了一朵巨大的而分外妖艳的花朵。
地上还有着些许血迹,满目的鲜红印在了明枝的脑海中,她捂着逐渐胀痛的头。
英国公府与围猎那日的景象不停的在她的脑海中的闪过,不同时段的鲜血在她的脑海中来来回回。
明枝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莫要再陷入回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倏然间,一道微弱的呼唤传到了她的耳中。
莫不是安安?不,安安不会说话。
当掀开诺大的竹篓时,桂花婶子浑身虚弱地躺在地上,胳膊上似是被砍了一刀,鲜血沾染着泥土混在衣衫上。
“妹子,快去找孩子,安安被一伙山贼抓走了。”
她虚弱的声音传入明枝的耳中仿若被雷击中一般,她的眼前一黑,甚至连身子都在摇晃。
她紧紧攥着桂花娘的衣衫,颤抖地问道:“领头之人可是一个公子哥样貌的人。”
桂花娘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道:“不是,是一个壮硕的男子。”
此时唯一的猜测被否定,不是裴渊。
明枝只得背起桂花娘,眼中噙着泪花,掏出了许多的银子,便要往叫车去县城。
她要去报官,去找一切她能寻到的人。
-
虽是下午,但天边的乌云仿若紧压在人们身上一般,明枝在把桂花娘送到医馆后,便跑了县衙。
她强撑着精神,瘦弱的胳膊紧紧地敲打着褐色沉重的大门。
一盏茶。
一炷香。
一刻钟。
明枝已然不知敲了许久,甚至连一个给她开门的人都没有,她想县令千金那般热心,大抵是县衙中的人去了村中。
她抱着一丝期望,手掌已然拍着满是血印,但这木门却是一动不动地竖立在此处。
就在明枝脑中唯一紧绷的弦马上就要绷断的时候,门开了。
一个肥硕的门童,揉着眼睛,甚至都未看清前方的人,便咒骂道:“不知道爷爷在午觉吗?敲什么敲?”
明枝紧紧把身子卡在门缝处,揪着门童的衣袖,哽咽地说道:“我的孩子被山贼抓走了,求求你们救救她,求求你们。”
她的哀伤和悲痛却半分都没有影响到面前的门童。
他看着明枝满是泪花的脸颊,甚至还有着些许厌恶,他斥喝道:“我们是县衙,又不是看孩子的,去去去,赶紧离开这里。”
听到此话的明枝却是愣住了,她却丝毫不让,仍然让自己的身子卡在门缝中,哀求道:“县令难道不应该为百姓做事吗,求求你们,派人去找找我的孩子,她甚至都不会说话。”
门童却是再也没有耐心听明枝说话了,他抬脚便揣向了她的小腿,伴随着一道吱呀声,县衙的门便紧紧地关了起来。
明枝趴在地上,眼眶已然满是绯红,豆大的雨滴间接性地掉落在她的身上。
暴雨即将就要来临,震天响的雷响回荡在空中。
她已然没有时间再去悲伤,提起裙子便往县城的中间寻去。
走街窜巷的卖货郎,采买的人们都在遮盖着头顶的雨水,都在往家中跑着。
唯有明枝在与他们相反的地方跑着。
“你们书房的老板可在?”
“抱歉,他今日出门了。”
“顾奕然可在书院?”
“明姑娘今日可是来的不巧,考前他去探亲了。”
......
当明枝寻遍了整个县城能寻到的人,却没有一人给她寻到孩子。
此时瓢泼大雨已然落了下来,狂风中夹杂着豆大的雨滴,仿若天上破了一个洞一般。
县城繁华的街道上此时也是空空荡荡的,明枝仿若行尸走肉一般,踉跄地行在街道上。
曾经她觉得着县城可真小,甚至都没有皇宫的一般大,但如今却是如同整个大魏一般大。
她弄丢了自己的乖女儿,她甚至都不知去何方寻。
冰冷的雨滴砸在她的身上,但身子早已置身数九寒冬一般,衣衫已经被打湿,她的眼睛也被雨水遮盖了,甚至连路都分外模糊。
雨水和泪水在她的脸上肆意地流着,她甚至不敢想安安现在的处境,只得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她那般聪颖,定会在一个小角落等她接她回家。
待明枝徒步走回家的时候,雨水仍是在下个不停,她的脚已经麻木。
在行至家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牵着高头大马,穿着披风斗笠的人。
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明枝也顾不得自己之前的顾虑,快步便要跑道他的身边,但今日终究是步行了许久,她的腿已是酸软发麻,刚迈出步,身子便止不住的向前倾倒。
裴渊才骑着骏马,从江南五县匆匆赶来,原想着在明枝的家门前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的身影。
但面前的一幕却是使他分外震惊,家中的物什依然被砸的七七八八八,甚至连床榻上的被子也被人砍碎。
他紧紧攥着手腕处的佛珠,他额头的青筋在止不住的跳,甚至连心脏也在隐隐作痛。
她终究是背着他离去了,甚至连一丝情意都没有。
瓢泼大雨甚至把他的神智都带走了,他克制着自己快要发疯的身体,静静地待在原地,执拗地等着。
但明枝湿漉漉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死去的心脏已然重新活了过来。
但看着她憔悴甚至满是疲惫,眼底满是血丝,呜咽地奔向他的时候,他赶忙抱着即将摔倒的明枝。
明枝已然顾不得与裴渊的纠葛,她已经力竭了,这世间只有裴渊能帮她了。
她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攥着裴渊的衣领,眼神中满是紧张,眼角的泪花也在止不住的流。
“裴渊,安安被人掳走了,你去救救她,她还那么小,甚至都不会说话。”
但明枝接下来的话却是使得裴渊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求求你,殿下,你想让我怎样都可以。安安是你的女儿,你一定要找到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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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明枝虽然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 却是察觉到了裴渊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甚是僵硬。
她通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裴渊,但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但眉目却是在微微紧锁。
见此状况, 明枝怕他觉得自己骗他,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袖, 哽咽地说道:“一定要找到她, 她真的是那个差点被毒药落胎的孩子。”
裴渊并未回应,只是轻柔的把身上玄色披风裹住明枝淋雨之后还在微微发颤的身子。
他沉默地横抱起明枝, 转身便走向了文舒在此买的院落。
这番情景使她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在宸华宫, 被贵妃欺辱之后,裴渊也是这般抱着她回宫。
但此时她却半分都没有旖旎之意, 心底的慌张已然溢出到脸上, 淋雨过后还泛着寒意的身体也没有被裴渊温暖的体温所暖和。
被放置在床榻上的时候,明枝看着帷帐上绣着的青绿色的竹叶, 以及床榻上比云朵还要柔软的床褥,仿若置身与长华宫一般。
“你先休息一番, 我定会把孩子寻回来的。”
裴渊略带沙哑的说完后, 便朝着门外离去了。
明枝的心底却是在不停的打鼓, 眼睛也随着裴渊的背影, 她好害怕,她怕裴渊不信她说出的话,看着周围的陈设,明枝又怕裴渊仿若骗她。
毕竟他曾经骗过她许多次。
明枝踉踉跄跄地追了下去, 在裴渊马上就要离开屋子的时候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却意外发现了他的手上已满是鲜血。
“你的手?”
裴渊抽出了他冰凉且满是血腥的手掌, 横抱起赤脚踩地的明枝, 简单应道:“无碍, 在回程的路上不小心擦伤了。”
明枝见他面容依旧如常,也顾不得再关心他,着急地说道:“带我一起去寻女儿,她看不见我是会害怕的。”
裴渊思索了片刻,便把她抱上高头大马,绣着暗纹的玄色披风紧紧地裹着她冰冷的身子。
他看着明枝娇弱且憔悴的样子,心脏却是在隐隐作痛。
方才她说的话却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心脏已然在砰砰直跳,就连鼻尖也在泛着酸涩。
原来那个被他曾经称过“小哑巴”的小姑娘,竟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的心脏已然承受不了太大的情绪波动,但安安却总是在他的心间跳动。
倏然间,他的记忆又回到了围猎那夜,曾经在午夜梦回之时常常会惊醒,每每想起都是心间仿若被无数根针扎一般,刺痛得难以呼吸。
他想起那些被他除去,杀掉的人,从会有那么几个在临死之前,双眼瞪得巨大,然后嘴中都是恶毒的诅咒。
现在诅咒应验了。
因着那碗毒药,安安从生下来便不会说话,若是他早些察觉的心,这般聪慧的掌上明珠,便是把江山都赠与她又有何妨。
终究是他造的孽。
想到这里,裴渊的心肺已然承受不住他的情绪这般波动,气血翻涌,一口血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幸而今日的大雨冲淡了血气的味道,
而明枝却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她揪着裴渊胸口的衣裳,木然地嘟囔着:“那夜可真冷了,当我醒来的时候,惨白的雪已然覆盖了我整个身体,小腹也是隐隐作痛,我以为孩子没有了,但又怕被你发现,只得顶着寒风,衣衫褴褛地往外跑。待她在我小腹中满六个月的时候,我才发现了她的存在。”
裴渊听着明枝的话,泛红的眼眶看着自己怀中娇小的姑娘,嘴唇轻抿,意欲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只得沙哑地说道:“对不起。”
明枝听到此话,眼眶中一滴泪花却是悄然地掉落,满是血丝的眼睛,带着嗔怒和怨气狠狠地瞪着裴渊,她咬着牙说道:“当孩子不会出声的时候,你可知我有多恨你。她出生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我的小臂长,浑身铁青,柔弱的仿若马上就要离开这人世一般。但襁褓中的她却是分外的努力地挣扎着,呼吸着这世间的空气。”
明枝永远也忘不了安安出生时的样子,那时她的精神和情绪都分外的糟糕,在知道孩子甚至都活不下来的时候,她甚至都想随她去了。
也许是意外,当她的泪珠在跌落在安安的脸颊上,孩子瘦弱又带着些许微黄脸颊上,浅浅的梨涡露出来,就是一抹似笑非笑的样子,给了她坚定的决心。
趴在裴渊的肩膀上的明枝,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受的罪,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落,又想起女儿现在又不知所踪,她狠狠咬向了裴渊的脖颈,似是要咬下他的肉一般,哽咽地说道:“我寻遍江南最知名的郎中,话到嘴边唯有一句,‘胎中带来的哑疾,药石无医’。”
明枝似是说累了,她的声音又回归了沙哑和平静,但说出的话语却是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砸到了裴渊的心间。
“这江南一共有八个县,你可知这里的寺庙一共有几座?三十三座。每一座我都去祭拜过,在青石板上三步一叩首,不求我此生能有多么的幸福安乐,只求这天下的奇迹终有一日会落在安安的身上,能让她开口说话,你可知这世间对女子有多苛刻,就算安安能识会写,但终究是一个哑巴姑娘。都怪我,我应该抱着她去县城,不该让她去邻居的家中,都是我的错。”
裴渊听着明枝的话,狭长的眉眼却是在不经意在间滴了几滴泪珠。
感受着胸前的姑娘似是哭得脱力而逐渐疲惫,他沙哑地说道:“是我的错,我定会寻回她,好好补偿你们母女。”
在回到县城的时候,裴渊横抱着疲惫而木然的明枝,把她放在床榻上,冲着紧急召回的文舒和暗阁的暗卫,沉声说道:“文舒,召集所有的暗卫在最快的时间内寻到小主子。”
穿着一袭黑夜的暗卫在领了任务之后,在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了,文舒却是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上好的金创药,意欲脱掉裴渊的衣物给他上药。
裴渊却制止了。
“你为何不惊讶?”
文舒看着主子布满血丝的眼眶,想着他胸口被敌人刺伤的伤口,应道:“因为小主子和您太像了,甚至连爱吃的甜点都是别无二致,就连瞪我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吓人。除了眼睛与明主子一模一样,活脱脱一个女版的殿下。”
想起小丫头曾经依靠在他的身上,伴随着淡淡的奶香,一双杏眼满是期待地等着他讲诉的词义和论据。
裴渊摇了摇头,克制了自己对安安的想念,沉声吩咐道:“若是在天亮之前寻不到孩子,暗卫首领便换人吧。”
文舒急忙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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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地烛光微弱地照亮着屋子中的一角,陈旧的客栈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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