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大姑娘管家是一把好手,可宁王府没女主人这些年也没乱。那位大姑娘即便女红极好,也没法跟府里的绣娘比。若说厨艺也没法跟孙姑娘你比。若说相貌,更没法跟青楼名妓比。王爷是个贪花好色的也不至于明年便是弱冠之年了连个庶妃也没有。容貌无法令宁王动心,她唯有靠性情,偏生宁王最不喜她的性子。”
“学识呢?”孙蔷薇好奇地问,“比如,比如一起下棋品茗,欣赏书画?”
段三姑娘:“在琴棋书画方面我是不如她,可孙姐姐忘了宁王外祖家乃一门清贵?不怕姐姐笑话,忠义侯府和安国公府加起来所藏书画古籍也没颍川侯府多。”
小丫鬟点头:“宁王要是想研习书画,娶他表妹就行了。虽然现下没有年龄相仿的,等上两三年又何妨?又不是等别人,而是自家亲表妹。”
孙蔷薇反倒糊涂了:“安国公乃先皇的军师,那样的人不会连这些都看不透吧?”
除夕家宴上段三姑娘的爹娘和叔伯婶子们分析过,安国公乃当局者迷。
虽然有可能猜错,段三想到孙蔷薇不会嘲笑她:“安国公大抵是认为他家孙女看上宁王是宁王的福气。他孙女秀外慧中,宁王不娶他孙女乃是宁王的损失。”
那个厉害的丫头轻笑一声:“姑娘这话说的,您直说不娶她孙女天理难容,孙姑娘还能笑姑娘不成。”
孙蔷薇不禁错愕:“……他家也跟韩国公一样忘了自个姓什么?”
段三小声说:“韩国公是自作聪明,安国公是聪明过了。”顿了顿,“单论名声确实是宁王高攀他家。可谁让宁王是皇子,当今只有五个儿子,最不成器的秦王在陛下眼里都是个宝呢。”
孙蔷薇险些被口水呛着,“最最不成器的不是宁王?”
段三微微摇头:“凭韩国公府的事办的无声无息,今儿一早文武百官才知道他家出事了,宁王就比他两个哥哥能忍。他俩像宁王这么大的时候还只想着游历天下呢。”
小丫鬟:“一个睡遍天下美人,一个吃遍天下美食。”
段三颔首:“虽然夸张,但是真的。听我兄长说,秦王十七岁那年刚搬出宫就跑去江南呆了两个月。陛下知道的时候已经走一个月了。气得陛下六百里加急令苏杭两地官员通缉他。”
孙蔷薇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段三:“齐王也想去岭南吃荔枝品佳酿,天天住在海上。秦王一被通缉,他想去鲁地海边吃海鲜都得打着登泰山拜孔子的名义。”
“如果,我说如果陛下直接下旨赐婚呢?”孙蔷薇上辈子没少听酒店里的女同事抱怨长辈不做人,怕她不去相亲就把男方带到酒店带到她面前。那还是普通人家的父母呢。
段三笑道:“陛下真敢还至于等到现在?”
孙蔷薇放心了,“你想到宁王订婚后你再定亲对你名声不好,安国公府也该想得到吧?”
“谁知道呢。”段三问她吃好了没,见她点头就令小二把饭菜撤下去,上一壶金骏眉:“可能安国公认为胳膊拧不过大腿。”
孙蔷薇闻言决定两手准备,房子细细寻,工作好好做,能做长就做,做不长就跑:“什么时辰了?”
“早呢。咱们用饭早,这会子顶多未时一刻。如今天长了,姐姐到酉时再回也不妨事。”段三递给她一杯茶。
孙蔷薇:“你呢?”
段三:“难得出来一趟,自是要尽兴。”看到楼下光景,士兵还在街道两侧守着,还有车马从韩国公府出来,“得有一个时辰了吧?怎么还没抄完?”
孙蔷薇:“先前走的那些是韩国公的家眷和得脸的奴才,如今是些粗使婆子吧?”
段三把两扇窗推开和孙蔷薇各在一边,注意到车行的很慢:“车里应当是瓷器。”
“听说他们府上早已经寅吃卯粮,还有这么多东西?”
段三:“再穷也是国公府啊。再说,打仗那会儿前朝皇亲国戚逃命还来不及,谁有心思带金银细软。还不是便宜了这些子在前面的将士。”
孙蔷薇不由得看段三。
——这是在说她自个家吗?
段三笑道:“我家也有不少前朝物件。不过不是靠抢。先皇不许底下人抢夺。我祖父和父亲能征善战,时常他们兵临城下就有降将主动送上来。说起来也没太子妃娘家多。那一家子真虎将。”
“不交给国库?”孙蔷薇奇怪。
段三小声说:“先皇太懂人心,下面弄的东西他时常只取一半且不是自己用。素日不是跟将军军师住一起,就是与兵卒同吃同睡。否则他即使有很多把兄弟支持,打得下天下也坐不稳这江山。”
孙蔷薇禁不住说:“原来如此。先皇武不如护国公,文不如安国公,倘或没别的长处,那些人又怎会甘心奉他为主。”
段三微微点头:“太子就有几分像先皇。陛下的几个弟弟因此没少抱怨陛下会生,不然皇帝哪轮得到他。”
孙蔷薇乐了:“不说宁王会投胎?就宁王那脾气换成寻常百姓家不知被打死几百回了。”
段三也不由得笑了:“这两年确实骂宁王。陛下顾念一母同胞之情,那几个王爷不过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宁王可不会忍他们。据说有一次宫中家宴,也不知那些人又说了什么,直接骂他们倚老卖老。”
“你也不知?”府里日子单调,难得有个说话的,孙蔷薇想她多说点。
段三摇头:“家宴只有皇亲啊。这事还是叔父劝我宁王不是良配的时候说的。”
“姑娘,快看!”
孙蔷薇把话咽回去,顺着小丫头的手看到一辆车,车上是一个玉雕屏风。要搁以往孙蔷薇会惊得张大嘴巴睁大眼睛。宁王府里好东西见多了,孙蔷薇忍不住问:“怎么了?”忠义侯府的丫鬟不该如此眼皮子浅才是。
段三的身子探出窗外,仔细瞧瞧,眉头微皱:“这东西不该在韩国公府啊。”
孙蔷薇奇怪:“你见过?”
“韩国公有个妹妹去年被太子抄了,姐姐听说过吧?”
孙蔷薇的记忆中有这事,也听小全子说过,还是因为宁王打了韩国公的小儿子,国公府的老夫人进宫告御状,宁王被罚闭门思过,太子借此查的,“还是位封疆大吏?”
“对。当时韩国公的妹夫在任上,韩国公的妹妹以及嫡出的几个子女在京城。他们家大姑娘与我年龄相仿,邀我去府里玩过。这东西当时就在她闺房之中。”
孙蔷薇明白了:“物有相似?”
“即便花纹图案一样,不可能连成色也一样。”段三仔细想想,“那次我没好去看热闹,听说也抄出不少东西。难不成其实是很小一部分,大头藏在了韩国公府?”
那时候的孙蔷薇还是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懒得理会这些事,如今孙蔷薇记忆中没有只能靠猜:“那次抄家前传出消息了没?”
段三姑娘想想:“我们一家人用饭时,父亲好像提过陛下罚了宁王,即使太子和贵妃娘娘不追究,颍川侯也会撺掇御史参他们。”
“那就对了。韩国公的妹夫做到封疆大吏可见有些能耐。只是得知老夫人进宫告御状,也能猜到不可能善了。他要是擅长揣摩人心,也该知道太子不会动韩国公府,那样显得太子殿下小肚鸡肠,无容人之量。
“可是又得让韩国公一众长记性,而且很好动的可能只有他。说不定还没等太子着手查他,就已经把家产一分为三,或者四。自家留一份,其他三份分别藏在了姻亲家中。”
段三姑娘想想,她说的在理,忍不住打量孙蔷薇。
今日孙蔷薇没搽脂抹粉,可她此时却让人移不开眼。段三姑娘突然有些遗憾自己为何不是男儿。随后失笑,既是男儿又如何?只是孙蔷薇无父无母这一点也无法娶她。除非她不需要靠忠义侯府,自己也能闯出一番事业来。
“怎么了?”孙蔷薇奇怪,“傻笑啥呢?”
段三姑娘:“姐姐懂得真多。我竟从未想过这点。”
孙蔷薇心说换你上十多年学,还经常能看到《百家讲坛》等各种科普节目,你也可以做到管中窥豹,“我也是靠猜。兴许这是韩国公借给他妹妹的,后来又还回去了。”
段三摇了摇头:“放在姑娘家炕上的东西,不可能是借的。”顿了顿,“有了这些东西,韩国公怕是必死无疑了。”
下去结账的小丫鬟过来,闻言道:“他家胆子真大。”
段三姑娘颇为感慨地点点头。
孙蔷薇:“换句话说,也是抄的及时。这些都是民脂民膏,有了这个进项,今年陛下又可以施恩了。”
段三姑娘最先想到的是“减免百姓赋税”,“姐姐说的是。咱们下去看看究竟藏了多少东西。”
抄韩国公这个级别的,五年甚至十年也难有一次,大饱口福的孙蔷薇也想大饱眼福,便随她下去。
到楼下看着远远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孙蔷薇想也没想就往段三身后躲。
段三奇怪,待她看到那身着皇子蟒袍的人越来越近顿时哭笑不得:“姐姐不是跟赵总管告假了吗?”
“可是宁王不知道啊。”孙蔷薇小声说。
段三姑娘:“姐姐躲也没用。王爷看见我了。”
孙蔷薇下意识抬头,宁王看过来,眉头微蹙。段三脸上的笑凝固,果然不待见她。
“宁王殿下!”
“殿下!”
两人身侧传来惊呼声,孙蔷薇循声看到看热闹的姑娘们拽掉身上的荷包朝宁王扔去,不由得转向宁王,只见宁王突然打马越过她们,周围的女子惊呼一声,接着连连哀叹。
孙蔷薇眨了眨眼睛,禁不住扯一下段三,小声问:“这些,都是怎么了?”
段三又扬起笑脸,压低声音:“你没发现啊?云英未嫁的姑娘跟男人老人一样多。这时候家家户户刚用过饭,有些甚至还在做,不在家帮忙或等着用饭,都跑出来看这些死物件?”
先前韩国公被带出来的时候最热闹,要看热闹也是那时候看,“所以?”
段三点头:“姐姐现下相信我和安国公府的大姑娘争其实是两府之争,不提家族只是个人,我们没资格谈争了吧?”
“她们真大胆。”孙蔷薇感慨。
段三:“仓廪实而知礼节,这几年收敛些了。听说立国头几年,京城民风十分彪悍,她们看见好的敢去抢。”
孙蔷薇忽然想到上辈子听说的一段历史——榜下捉婿,“真抢还是在街上碰见了邀人进府?”
“自然不敢真抢。那样岂不犯法了。”段三姑娘笑了:“姐姐以前是真没出来过。”
孙蔷薇心虚:“街上什么人都有,爹娘怕我磕着碰着,不敢叫我出来。”
“姐姐,咱们去韩国公府那边看看。”段三拉住她的手臂,只是走几步,就看到一个大箱子运出来。
段三原不感兴趣,而看到车辙印,停下来,附在孙蔷薇耳边说:“这一箱不是白银就是黄金。”然后指给她看,“地面快压裂了。”
孙蔷薇想想自个的小箱子,比这个得小近十倍,然而还是一个宅子和一家酒楼的钱,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随后心情平复下来,就问:“这些钱都是怎么贪的?”
“谁知道呢。”段三姑娘的父亲是武将,不打仗的年月连一个铜板也不好贪,“看这样韩国公不止藏了他妹夫的赃款。这下陛下晚上睡觉都能笑醒。”紧接着忍不住轻呼一声。
孙蔷薇奇怪:“又看到眼熟的东西了?”
“韩国公的小妹怎么也在。”段三奇怪。
孙蔷薇看到一群女眷,打头的三十来岁,后面的二十多十几岁,看穿着前头的像夫人,后面的像丫鬟婆子,“是不是这几日回娘家,不巧碰上了?”
段三姑娘微微摇头,“她有个手帕交是大理寺少卿的堂妹,听我父兄说大理寺少卿是此次查办人之一,韩国公的妹妹跟他家往来甚密,即使不便向她透露,也该提醒她近日少回娘家才是。”
这个孙蔷薇就想不通了。
段三也想不通,决定回去问问她爹娘,然后再告诉孙蔷薇。
孙蔷薇道:“过些日子我得抽空给爹娘扫墓。清明过后再去找我吧。”
段三姑娘闻言意识到她还在孝期,过了清明也没好立刻来找她出去玩儿。
阳春三月,后花园姹紫嫣红,难得休沐,宁王舍弃凉亭,坐在海棠树下晒着太阳喝着茶。忽然听到一声响,扭头看去,孙蔷薇又做男儿打扮从池塘里提水浇玉米。
她真是投错了胎。
宁王沉吟片刻,信步走去:“孙姑娘今日怎么没出去?”
孙蔷薇一愣,然后奇怪地问:“出去做什么?”
“段三没邀姑娘上街看热闹?”
孙蔷薇被阴阳怪气的话堵得有口难言。宁王什么意思啊,自个不喜段三,也不许她跟段三来往不成。
“王爷那日果然看到我了。”孙蔷薇懒得跟他绕弯子,“民女不该不知会王爷。下次再出去民女一定先请示王爷。”
宁王的脸色微变,带有淡淡尴尬:“谁让你请示。”
孙蔷薇心说当然不用请示。你不就是希望我说以后不跟段三来往吗,我偏不说:“王爷很闲吗?”
“本王闲不闲还要告诉你不成?”
孙蔷薇把水瓢给他:“王爷很闲就把这些玉米浇了。”
宁王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你——你叫本王浇地?”
“王爷不想再尝尝醋溜土豆丝,也不好奇香浓玉米粥?亦或者也不要来年的种子了?”孙蔷薇反问。
宁王转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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