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微皱眉头,走到冰箱面前倒了一杯冰水,而后察觉到她的视线,向她望过来。
视线穿堂而过,两相望,却蕴着不可多说的微妙。
她突然觉得,他刚刚是在与一个不能同她交汇的人打电话。
到底是什么人,她不得而知。手上那只苹果啃了一半,没什么心情吃了又被她随手放下。她状似无意地问道,“谁啊?”
“朋友。”
“哦,我认识吗?”
“不认识。”
这样。
她也懒得计较了,他的秘密多的是。
当晚她歇在了温行知家里,暴雨接连着下,豆大的雨点砸在了窗子上,淹没了室内暧昧的起伏声音,她偎着他眼神迷蒙,软了声音被逼叫着“温哥哥”,紧紧贴着的肌肤也灼得人直流汗。
那天他倒是没有蓄意欺负她,酣畅过后,她竟然还有余力起身喝水。
当他的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她正趴在床上盯着窗外的大雨出神,雨势太大,对面的广告屏也只能依稀折射出模糊的光影。
大概也是因为雨势太大,温行知在靠外的浴室里,并没有听见。
她随手就替他挂了,挂之前,看见了屏幕上的备注是“念念”。
念念。
她微怔,好亲昵的称呼。
星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刚才那个让温行知躲避着她的电话——也是这个念念吗?
她看着熄灭的屏幕,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是妹妹,还是……她浑身一僵。
一种先前从来都没有生出过的可怕念头,此刻从她大脑最深处缓缓破土而出,迅速地横冲直撞,侵占着她的理智和意识。
她皱起眉头,望着那手机发愣。她告诉自己温行知不是这样的人,她不瞎,这一年来,他明明对她百般呵护与宠爱,是有很认真地在与她经营这段感情。
可她心底偏偏涌上来一个声音:他瞒了你那么多事,彼此都不坦诚的情况下,你怎么就确定这种想法是假的呢?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是真的呢?
心头到底还是开始发了慌,连带着她的手也开始生了一层冷汗。
她握着手机没放下,直觉这个人还会再打过来。果然,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那个念念再次打了过来。
她想去论证那些胡思乱想,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了心神,然后接起。
刚一接起,那边就传来一道清脆娇纵的女声,带着可怜的哭腔在苦苦哀求,听得人心里生生地疼。
她懵了。
听着那个女孩子失声哭诉着:
“温行知,你这个混蛋!我不接受,你不能这么对我,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
“小时候你最喜欢念念了,你忘了吗?我们俩说好的,等我毕业了你就娶我,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我过去二十年,唯一的目标就是嫁给你,你现在这又算什么?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我们两家人都已经说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嫁给你了,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对我说你有别人了呢?你在怨我不顾及你的感受就出了国,对不对?”
“阿温,我不许你不要我,我不管你在外面找多少情人和相好,你先回来,跟我把婚结了行不行……”
女孩子说到最后,姿态已极为卑微,哽咽得难以继续。
而她没说话。
她甚至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满脑子,都是女孩子刚刚口中那个“情人和相好”。
谁是情人?谁是相好?
电话里那头细细地抽噎后,女孩子温软的哭腔再次响起:
“阿温,阿温你回来好不好……”
“你到底在哪里啊?我好想你,你怎么总是让人担心,我真的好想你,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找到你的联系方式的,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阿温,阿温……你先回来,你回来我们再说好不好?”
女孩儿的哭泣,每一句,都是浓浓的思念与温柔,她低低诉说的情意,就像是迎面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羞耻之余,还疼得她透不过气。
“他在洗澡。”她突然出声打断,是刻意伪装后的冷淡、平和。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的脑子已经不受控制了,只木然地向那个女孩儿陈述了一个事实,却像是凝了一把锋利的刀刃,直直戳进了对方的心窝。
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听筒、世界,都顿然变得静悄悄的。
可气氛刹那间就变得剑拔弩张。
几秒后,女孩儿的声音陡变,一丝未褪的哭腔里,掺杂着歇斯底里的怒气,她像个正宫娘娘一样质问着她,“你就是那个贱女人对不对?!你无耻!阿温在哪里?你凭什么接阿温的电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他的未婚妻,你又是哪里来的廉价东西!?”
她是他的未婚妻。
她又是,哪里来的廉价东西?
听筒里的声音她再也听不见了,她只呆滞地低头,去看这张乱糟糟的床,明明还残留着二人欢|爱后的痕迹,房间里,也有未散的旖|旎。
浴室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半围着浴巾的人,身后有腾腾雾气,头发湿淋淋的,还在滴着水。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眼眶不知何时泛了红,神思复杂,仿若一碰,便能轻易碎掉。
电话里那个女孩儿还在尖叫哭闹,她愣愣地,抬手便挂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来来回回了许多次后,才木然地酝酿了句,“她说的是真的吗?”
“温行知,你有未婚妻的,是吗?”
温行知闻言面色剧变,快步走过来,想要夺过手机,她眼疾手快,藏在了后背,森然开口:“我在问你!”
他就在她眼前,两个人离得近极了,她甚至一抬头,还能看见他眼里少有的慌乱。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
但这无异议是默认了。
她紧紧盯着他,他的沉默让她的心一寸寸地凉了下去,她心如刀绞,却还是忍着没发,质问他,“那我再问你,咱俩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已经和她有婚约了,是不是?”
他想要张口解释,却无从说起。眉心是数不清的纠结与烦乱,到最后也只给了她无尽的令人心慌的沉默。
也就意味着她刚刚所有的猜想都被证实了。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可笑,如那个女孩子所说,她很廉价。
而这个男人,也突然变得离她好远好远。
温行知始料未及会是这样的局面,深吸口气,耐了性子,想要俯身过去抱住她,“苡苡,你听我说……”
他的声音,已经在微微颤抖。
可她却躲开他的手,红着眼眶冷然道,“别碰我!”
“这就是你……”
她哽咽得难以出声,低头顺了一口气后,复抬头看着他,强忍着眼泪,不让它们委屈地落下。
他的手机却在这时再次响起,仍然不依不饶,就像是一道催命符,折磨着她的心,也像是个捉到了奸的正宫,他们是偷情纵欢的男女。
她看着那个手机上的“念念”二字,说不出话,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般地难受,连着好几口深呼吸,竟然都难以去平静那股汹涌上来的心痛和泪意。
温行知却直接抢过手机,掐断了电话,然后关机,扔掉。
她大口喘息了几声后,才忍着哭意,声音碎成一片,艰难地继续问道,“这就是你,一直什么都不告诉我的原因,是吗?”
这个冲击实在是太大,一瞬间,好好的一对恋人,一个竟然成了没心肝不负责的浪子,一个成了毁人婚姻道德败坏的情人。
原来是她见不得人,是他三心二意,是他不拿别人的真心当真情。
真的是这样吗?
是她错看了,他原就是这样的人,是么?
她看着他,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大滴大滴的,混合着剧烈的心痛窒息感,直折磨得她只能依靠大口深呼吸来维持缺氧的大脑。
那兀自委屈可怜兮兮模样,看得他心疼万分,否认得坚决又果断,“我只爱你,苡苡。”
此情此景,铁证如山,他这样的话,她哪里会信?
于是她抬手拭去脸上的泪,咬着牙,明明凛冽决然又心灰意冷,可出了声后,那声色又变得无尽屈辱与切切,她颤了声唤他,“温行知——”
“你欺人太甚!”
说完,她便再也不想在这个屋子里待,径直摔门而去。
“苡苡!”他还在她的身后试图挽留,声音里是他少有的急切与惊惶。
进了电梯后,温行知方才匆匆整理后追了出来,她眼疾手快,立即按下关门键,那道电梯门就在他们二人之间不可逆转地缓缓关上。
他焦急慌乱的目光透过那扇闭合的电梯门,定在她的身上。
而她,倔得不肯看他一眼,冷眸寒凛,丝毫不见昔日爱意。
第36章 章霁
楼层外, 大雨滂沱,天河直泄,地上横流着雨水。暮色重重, 只看得见路灯下晶莹雨水,密密麻麻连成线, 集中砸在人身上时, 有些疼。
从温行知的家中回到她的住处, 也就两三百米的距离, 她冲进雨幕没跑几米, 豆大的雨点便将她浑身淋了个湿透。
雨泪混合,红通通的一双眼还携着哀怨, 她随意擦拭了脸上的水珠后, 麻木地上楼回家关门。
回家后第一件事, 便是放了热水, 把自己泡了进去。
南楠还在学校,家中就她一个人, 空荡荡的屋子里静谧无声,盥洗台的水龙头没关紧,滴答滴答的,扰得人思绪不宁。
也就是这个时候, 她的大脑才渐渐缓过来, 先前那一幕幕发生过的事情, 再次不断重现, 揉磨人心。
“我从小到大, 唯一的目标就是嫁给你。”
“你怎么总是让人担心, 我真的好想你。”
“你凭什么接阿温的电话?”
“我是他的未婚妻, 你又是哪里来的廉价东西?”
“阿温, 阿温……”
那泣血哭音如犹在耳,是女孩子的深情痛诉,也是他对人家青春的无情辜负。
她目色逐渐涣散,随着脑中那个亲昵称呼一并低声唤出:“阿温?”
她从未这样亲密而热切地叫过温行知。
她只会娇纵时叫他全名,撒娇卖好时叫他“温哥哥”。
阿温。
真好听。
而且,他给她的备注,是“念念”。
她轻讽而笑。
原想着他就不是个简单的人,他一直瞒着自己,一定是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地方。
起初以为是苦衷,现在细细想过来,又觉得是心虚。
可是真的人心会疼,那个女孩子的话里,藏着许多她不知道的过往,是温行知和别人的,是他辛辛苦苦瞒着自己,她最后偷窥而来的。
那里的温行知,那个女孩子接触的温行知,才是真正的温行知。
而她遇见的,都是假的。
她忽然想起父亲曾经对她警言过,“勿与小人争长短,勿与浪子谈情爱。”
她刻意避免过那么多的浪子,却独独漏掉了一条叫做“温行知”的鱼,钻进身体里时,图了一时快活,可游离久了才觉得,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她心疼难忍,呼了一口气想缓和,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像是要和外头的瓢盆大雨争个先后。
摸到了旁边的手机,先前关了机,这会儿一开机,全是一个人的消息。
她统统没看。
直接抬手,点进那个黑色的线条头像,无视他发的所有解释,没有一丝犹豫地按下了“删除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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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大雨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清晨时才徐徐地转成了小雨。
云城的火热气因为这一夜的雨突然就降了下来,她难得赖了个床,十点的时候被张晓武一个电话打醒,问她今天还来不来工作室。
她沉默了一下,“今天没单子吧?没单子我歇着了,你们看着办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扭头看世界外的丝雨,昨夜的那场席卷城市的狂烈暴雨,就恍然是一场梦。
起床后,她荡到了冰箱面前,一打开,空空如也。
平时南楠不在家的时候她都往温行知那边跑了,供吃供住的,她这边哪里还有存粮?
她打不起什么精神,想叫外卖,但最后想了想,还是换了衣服穿了鞋,打算步行到附近的超市里买点食材回来,过两天南楠就回来了,买回家备着总没错。
天气虽然渐渐转凉,可暑气仍在,她随意笼了件T恤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挽起后就出了门。
等电梯的时候,她听见身后的楼道间传来几声脚步,往那边瞥了一眼,见里面缓缓走出来个人,那人站定,抬眸,冷而淡的疲惫目光直勾勾地冲她而来。
见到来人,她忍住掉头就走的冲动,眉心微蹙后,平静地收回视线。
“叮——”电梯升上来。
南苡走了进去,他也跟了进来。
她住八楼,平时一分钟不到就能抵达一楼,可那一分钟叫她觉得煎熬无比,这么小的空间里就只有两个人,她只好盯着屏幕里的楼层显示打发时间。
温行知进了电梯后倒也没急着跟她说话,只靠进了角落里,低头凝眸玩着手机,可玩着玩着,电梯突然停了。
她明明按的是一楼,却看见屏幕上那个楼层号停在了“-3”,电梯门也始终不开。
她一滞,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手在身侧微微收紧,回头去看他。
他昨夜其实过得并不安稳,平时多爱干净整洁的一个人,却还穿着昨天追出来时的赫拉衣服,连下巴的青茬都没有打理。
他在那个楼道里,蹲她蹲了一夜。
她微微仰起头,靠在电梯边,听他缓缓开口,带着几分讥诮,“把我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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