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捻着烟的手微顿,轻嗯。
“行哥这件事儿涉及机密,没对外公开审理,就连调查的时候,据说也是秘密进行。”
这个她也知道。
“本来是保密的,是沈青绵耐不住了告诉我的,反正都是自己人。他说有个人,叫杨书合,是行哥当年的死对头,就是他打着行哥的名头做了不干净的事儿,具体什么事儿我不知道,但是最后结果是,害得行哥被通缉。”
“检方找了行哥三年,被通缉的那三年,他就在你身边。”
“但是入手复调的时候,发现不对劲儿……后来的结果你也知道了,自证清白,无罪释放。”
然后一出来,被她狠心分了手。
他们就差一点。
她缓缓叹息,疏解着蔓延至全身的痛,默然许久,最后只说了句:“他没事就好。”
说完牵起一抹强差人意的笑,像是在解脱。
真的。
她曾经日夜祈祷的,日夜担忧的,无非不是这样。
希望他好好的。
希望他在另一个城市,继续高高在上,继续风月无边,继续做他的“温公子”。
当她南苡是一段风流过的露水,闲来思量,只当人生笑谈。
如此,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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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南楠的那场谈话,她拖延到了三月。
那天南楠如常放学回家,她做了一桌子的菜,不知道好不好吃,但想着应该能吃。
南楠对此很稀奇。
吃饭的时候,她状似随意地问了句,想考什么大学。
南楠嘴里包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京科大吧,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京城吗?”
“海大呢?”她试探道,“其实海大也还不错。”
南楠嚼着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不去京城呀?”
正常人都知道,比起海大的信息学,京科大更胜一筹,而她一向只给南楠最好的,这样做,的确容易引人怀疑。
她笑了一下,扯了个谎:“和温行知分了,就不想去京城了呗。”
她说得挺轻松的,一脸释怀。
南楠却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一下,脱口道:“怎么会分了呀?”
刚一说完,眼圈立马就红了,没几秒就落下了泪,满脸不敢相信。
南苡没想到小姑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有点慌,又是递纸巾又给给她擦眼泪的,哭笑不得:“分了就分了,姐姐还没哭,你怎么就哭了?”
“好好的,为什么要分呀?行知哥哥那么喜欢你,你也那么喜欢他……”南楠拿着纸巾捂住脸,情绪来得突然而猛烈。
南苡手忙脚乱的:“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你先别哭。”
“因为你不去京城了吗?”南楠大眼忽闪,泪簌簌地落,问道,“是因为你不会去京城了,所以才分手了吗?”
她愣,一下没想过来这两者之间的区别,矫正道:“是因为分了手,才不想去京城的,傻丫头,别哭了。”
“以前你想干什么姐姐都听你的,但是姐姐就想自私一次,这一次,你听姐的,好不好?”
南楠哭得纸巾都湿透了,听话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着委屈:“好……”
末了,还轻轻低语了句:“明明不是的。”
她那时没听懂。
也没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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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又过了很长一段难捱的日子。
那段日子她总是在连轴转,忙忙碌碌地,拼了命地赚钱,明明赚到的钱挺多,每个月能存下来的,却没多少。
张晓武倒是一直任劳任怨,在旁边帮衬着她。
只是阿航,在那年的五月份离开了云城。
当时他们正坐在海滩上,享受那段时间以来,难得的闲散时刻,她什么都没想,阿航却在那时,突然开了口:“老大,我要回去了。”
她愣住,张晓武早就知道,在旁边抽烟没说话。
“其实去年,我家里人都在催我回去了,我一直没舍得……”阿航眉宇间尽是纠结,无法直视她,只眺望着海面,“我今年……二十七了,我家里人希望我能回去,至少离家近点,至少……安稳点。”
安稳。
这两字入了耳,听的人,各有滋味。
“对不起老大,我坚持不到那一天了。”
他们曾经肆无忌惮高谈论阔的那些梦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渐渐消亡,被放进心底,甚至羞于见人。
可现实就是这样,阿航说得再隐晦,她也能明白。
南苡听后,很久没有出声。
这些年他和张晓武能跟着她、陪着她,已经是很够意思了,就算是要走,她也没资格要人家留下。
想了想,她还是转头问了张晓武:“那你呢?”
张晓武笑:“我?爹不疼娘不爱的,谁管我?只要不你嫌我,我能跟一辈子。”
阿航笑了。
而她听到那个答案后,竟会松一口气。
阿航在通知她这件事儿后,怕她舍不得,伤心难过,就没让她去送,挑了个深夜的飞机便一个人离开了。
张晓武虽说要留着和她一起,但那一次也跟着回了一趟京城。
这一走,整整走了两周,连个理由都没给她,她一个人在云城,过了两周寂寥又忙碌的日子。
两周后,张晓武一身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随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丢在她面前的几沓钱,和她的恩师——郑老的几句话。
她错愕抬头,看着张晓武没所谓地点了根烟。
“这钱你先拿着,今后要还的。”
“我把我爸妈离婚时留给我的那套房给卖了,京城的房子还挺值钱,反正我也不住,也没媳妇儿,还不如投资给你。”
“还有,你别怪我啊,我回了一趟学校,找恩师帮忙了。”
“他让我转告你,他只给你一年的时间,想脱离苦海往上爬,就别想着要脸了。一年后,他还在京大等你。”
知道她要强,张晓武又堵了她一句:“老师还特别说了,一身才华可别被钱财这种东西拦了路,有人帮你,就受着,再拒绝,就是脑袋犯轴,一辈子没出息。”
恩师那几句话,让她浑然清醒。
这几年的生活打压与忙碌,都快让她忘记自己的恩师,曾经对她有多么看重。
恩师对她的期望从来都没有消减过。
而她快要被磨灭的斗志与野心,在看到那沓钱后,在想起恩师后,竟然开始渐渐死灰复燃。
钱就放在她面前,扭转人生的机会在此一举。
恩师也还在京城等着她。
她摸着那沓钱,泪眼有些模糊,手里夹着的那根烟一只没抽,顿在她指间很久。
忽而便想起了一句话:“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是啊,再回首看看她干了些什么?
浑浑噩噩的这些年,还当真是——
如浮萍飘零,将深恩负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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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苡始终记得,那几年吃过的苦,让她连梦里色调都是阴沉灰暗的。
和温行知分手后的第二年,她关了工作室,带着张晓武在内的四个人,一头扎进了藏地的雪山里,一个月的风霜雨雪,换了一身伤,最后将作品送到了戛纳各评委的面前。
被通知入围,即将揭开奖项的前一周,张晓武陪着她抵达法国南部戛纳。
而在她离开前,已经步入高三的南楠,突然回了一趟家,看着她,默默流着泪。
她微愣。
那一晚,两姐妹促膝长谈,她轻轻地俯下身,为南楠拭去眼泪。
最后她点了头,答应了南楠的祈求。
抵达巴黎,入住酒店的当晚,张晓武送了她一套落落大方的裙子。
会场内,群雄角逐时刻,她安然稳坐于奖台之下,位席之间。
加上演员她的团队不过三四个人,最后却只有张晓武陪着她去了。
揭奖时,他在她旁边紧张得不成样子,但镜头开始在入围者之间扫荡,他还是按压住了自己的复杂情绪。
评委拿着那张获奖名单,在台上用法语刻意制造着悬念。
张晓武全神贯注,紧张地捏紧了手。
背水一战,成败在此一举。
全场寂静,等待颁奖人宣布获奖者。
她就是那个时候偏了头,对着张晓武笑了笑,慢慢红了眼眶,轻声对他说道:“晓武,谢谢你。”
而与此同时,台上评委念出——“《Snow Mountain village》,a Chinese。”
掌声如擂鼓般响起来,所有人都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灯光齐聚,镜头迅速抓住了一张东方面孔。
她回头,对着镜头嫣然一笑,微微仰起了头,起身。
她站銥譁在光里。
那一刻,烨烨生辉。
那一刻,星途璀璨。
从此,往事如梦,鬼才再临。
作者有话说:
发誓必须今天把上卷完结,今晚加更,是温哥哥的一个小番外,不知道啥时候能发,别等了,明天来
第50章 番 温行知
当你堕入深渊, 受尽磨难时,有人翻山越岭,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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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
海上黯淡月色映进房间, 照在柔软大床。
床上躺了一对男女,温行知醒着, 静静看着自己身边的姑娘——她睡得正香。
这是他被逮捕的前一天晚上。
温行知撩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 俯下身, 在她额间、颊上、唇上, 落下轻轻的吻。
睡梦中的她有些不安稳, 微微蹙起眉,翻了个身, 很熟练地找到他的胸膛, 然后环住他, 陷了进去。
娇柔的身体贴过来, 他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馨香。
他收紧手臂,沉身, 将她整个人拥进了怀里。
“南苡,你早该是我的。”
这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那时正是她动情之时,没能去细究,后来也没问, 大概是当他胡说的。
可到底是不是胡说, 他心里最清楚。
第一次见她, 不是刚来平安镇看见她和南楠吃饭看戏, 而是在更早之前, 在遥远的京城。
那时他尚且还在国外求学, 偶尔休假回来一次, 每次回来, 不一定会去看望自家那对忙得飞起的爹妈,但一定会先去看看家中那位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先生。
那是他的外公。
是京大德高望重的郑立君教授,是业内人人都尊称一声的“郑老”。
那天他提了一箱老爷子最爱的山竹,便开车去了京大。
他也不知道这老爷子怎么会这么爱吃山竹,估计是因为老爷子爱养猫。
之前老爷子有抱着自家的那只缅因猫,说猫爪子像山竹。
他不禁哂笑。
那山竹是好友蒋清风特意从自家庄园摘来孝敬老爷子的,新鲜得很,他以为老爷子这次怎么着都会乐呵一番的。
可谁知道那天不巧,正撞上老爷子心情不好。
像是刚发完脾气,他刚进去的时候,老爷子就“哐”一下扔了手机,他好意想哄哄,谁知道就被老爷子呛了好几句。
无非不是,学什么不好,学计算机,还偏崇洋媚外跑到洋鬼子家里去学。
他无奈,老一辈人自有的风骨,且隔行如隔山,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只能受着骂,时不时搭句话,全当敷衍了。
转身在沙发上落座的时候,隐隐看见办公室外有道身影探头探脑地闪了进来,老爷子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会意,老爷子怕是又得骂人了,顾着对方的颜面,叫他一个外人回避。
于是走到了书柜后避嫌。
进去之前,他余光瞥见来者是个姑娘。
大热天的,穿着一件修身T恤,宽松长裤,上半身紧致地勾勒出她的曲线,顺着白皙的脖颈,一路到腰线。
整个人高挑、靓丽、大气。
他当时莫名的,多看了一眼。
像只狐狸。
这是他看见她后,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只是姑娘看着有点焉儿巴,一进来就低着头心虚得很,笑嘻嘻地试探道:“老郑……”
老郑?
他愣,隔了个透明的书柜,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旁边的老爷子竟然也没生气,还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端着范儿,训斥道:“你上个月干嘛去了?”
“我……”姑娘清脆的声音吞吞吐吐,“就是跟了个组。”
老爷子把茶杯往托里狠狠一掷,吓得姑娘一哆嗦,张口就说了实话:“我……我就是跟着李茂盛导演……学习去了。”
老爷子怒了,一拍桌子骂道:“学习?学哪门子习?他一个出了名儿的烂片导演,能教你什么?要是那种人都有资格教你,那我郑立君还真就从此收山不干了。你知道外边儿那群人现在怎么说么?”
“说我自家门生跑去给李茂盛那种货色打杂跑腿,差点没给我把脸丢尽了,李茂盛是个什么玩意儿!”
“再说回来,你那是去学习的吗?追星去的吧你?我问你,徐京冉帅么?帅吧,人当红流量小生呐,粉儿加起来都能围着咱们学校好几圈,可你追着了么?人理你么?”
姑娘被骂得,连连讪笑,赶紧上前哄着发飙的老爷子,又是捶肩又是捏腿,三言两语,巧舌如簧,竟然就这么给哄好了。
还哄得老爷子最后把那箱山竹也给了她。
劲儿劲儿的。
早就听说老爷子新收了个爱徒,还是个大一新生,就开始逢人就夸,看样子是喜欢得不得了。
说的,别就是这位?
温行知在书柜后,抬眼看着那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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