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竹青色的长衫穿在他清瘦的身躯上,并没有显得有多空荡荡,反而多出几分文人的傲骨,清秀的五官虽不属于惊艳型,但却十分耐看,尤其是那双宛若星辰般的明亮眼睛,光是看上一眼,都觉得会难忘终身。
真的很难相信,居然会在岳州城遇到一名如此皓风霁月的男子,难怪连春杏都对他颇多赞赏。
要知道,长的本就不错的人很容易引起他人的好感,更何况,此人一看就不是奸猾之辈,又救下了她的性命,难怪会让驿馆中的人对他颇为礼遇。
“学生元枫,见过凌王妃,王妃吉祥安康。”
看见元枫进退有度的站在距离床榻数步之外的地方恭敬有礼的行礼,楚星月将审视他的眸子收回来。
伸手抚摸了一下随意的垂在胸口上的长发,声音懒懒,“元公子是本王妃的救命恩人,本王妃感激不尽都来不及,又怎么敢受你这份礼?快来人,给公子看座。”
说着,楚星月就看见春杏搬了张圆凳子放到元枫的身后。
元枫并不拘泥客套,大大方方的告了声谢后就坐到了圆凳上,再抬起头,眼神坦荡的看向斜倚在床榻上的楚星月。
说句实话,此刻元枫的心里可不似他表面上看到的那般从容淡定。
当他真近距离的看向楚星月时,一颗心当真是恨不能从胸腔中跳出来,眼前的人可是整个家族期盼了上百年的新一任族长,更是整个家族的希望。
百年前,族人遭受灭顶之灾,如果不是当时的族长以性命相搏,争取出时间让部分族人们从暗道逃脱,恐怕天定一族早就成为野史书籍上的一个名字罢了。
百年时间,族人们为了防止身份暴露,如永不见天日的飞蛾一样东躲西藏,曾经最高贵的家族,转眼间沦落成他人口中的食物,像阴沟中的老鼠,活的绝望而痛哭;为了保住性命,隐姓埋名,生活在环境条件最恶劣的地方。
就在残留下的族人们快要绝望的时候,大长老占卜出了新任族长将会出现在大魏的讯息。
这条讯息让族人们看到了希望,更让对四国皇族充满了怨愤仇恨之心的族人们找到了主心骨。
受苦,他们不怕!
死亡,他们更不惧!
但是,他们害怕像牲畜一样悄无声息的被宰杀放血,沦为盘中食物,更害怕今生今世都无法报此仇,待到了地下之后,无颜面见惨死的族人。
没有人能够体会到这百年来,他的族人们过的有多辛酸艰苦。
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随时都在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绝望的影子随时都笼罩在他们的脸上。
心底深处的愤怒与仇恨,还有对百年前遭受屠杀时留下来的阴影,就像是魔鬼的诅咒一样种到了他们每个人的心里。
夜深人静时,仔细去听,甚至都能听到族人们因为无望而悄悄痛哭的声音。
而这时大长老占卜出来的信息,却是给了族人们重新生活下去的希望,在知道将要寻回新任族长的那一刻,族人们都沸腾了。
一个个脸上都绽放出了久违的笑容,那一张张笑容,是勃勃生机的,是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他们这三名被精心挑选出来寻找族长的族人承载着族人们的全部希望,分别以不同的路线潜入大魏,本以为最快一年,最慢三年就能将族长带回带族人面前。
可没想到,他在这大魏中一停留,就停留了整整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他几乎望眼欲穿,每天都带着希望醒来,可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口的悲凉有多重,失望有多深。
其实,他最不害怕的就是等待,可他怕,不知要等多久。
好在老天垂怜,总算是让他找到了少主,让他终于不负族人的重托。
只要一想到眼前的人是他苦苦等候了整整二十年的人,元枫就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看向楚星月的眼神隐隐带着灼热。
楚星月则是看着双眸闪亮如星辰的元枫,说,“本王妃重伤中毒,多久了元公子仗义相救,如今本王妃醒来,公子有什么愿望,或者是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向本王妃开口。”
元枫眸光一晃看向楚星月,她这是想要靠金银之物来打发了自己?
忍着嘴角噙着的淡淡笑容,元枫像楚星月说,“学生是读书之人,对那些身外之物并没什么兴趣,能救王妃,纯属缘分和巧合;再说,有一句话不是这样说的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妃就当学生是在修习善果吧。”
听着元枫毫无破绽的回答,楚星月的眼睛眯了眯,本以为这家伙救下自己是为了贪图财务,可现在来看,倒是她小觑了他了。
“既然公子高风亮节,本王妃若是执意答谢岂不是显得粗俗,只是有件事,本王妃一直疑惑不解,不知公子可否解答。”
元枫道,“王妃尽管问,学生若是能回答的上,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星月冷静一笑,道,“本王妃醒来后得知,自己所中之毒并非寻常之人就能解开,就是连韩大人带来的岳州城第一圣手来了,都颇显束手无策;公子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又是读书之人,怎么会有法子来解了本王妃所中之毒呢?”
果然,她一醒来就会怀疑自己,这是元枫一早就料到的。
看来,他想要继续隐瞒下去,恐怕是不可能的了;但,有些话提早说清楚也是比较好的,以后他都要时常出现在她的身边,他的身份没必要向她保留。
元枫眸光深邃的看了眼楚星月,跟着,聪明的朝着她身侧站着的春杏方向一撇。
楚星月是何等冰雪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意图。
当场,便做主将春杏支了出去,独留下元枫一人面对自己。
“元公子,现在房中只剩下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楚星月本以为会听到一些让自己意料之外的惊世骇俗的话。
可没想到,在她话音刚落,本是坐在圆凳上的元枫就立刻撩起衣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楚星月叩首道,“元枫见过少主人。”
楚星月当场就被元枫的动作吓的惊在原地,愕然的眨了眨眼睛,如果不是肩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犯疼,她真以为眼前这一幕是自己在做梦。
“你、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快起来!”
元枫执着的摇了摇头,继续开口说,“少主是否是被元枫给吓着了?少主若是想要知道真相,元枫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看着元枫认真的表情,楚星月渐渐收起脸上的惊愕,看来今天,是要有重大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了。
虽说她没猜到元枫会当着自己的面做出这样的动作,可是有一点她猜对了,那就是,此人的确身份成疑,来历成谜。
“站起来,慢慢说。”
元枫听从楚星月的命令,从地上站起来,看向楚星月的眼神充满了敬仰之情。
“少主,元枫也跟少主一样,是天定一族的人啊!”
放在锦被上的手立刻被收紧,楚星月的眼神也跟着变的锋芒锐利一些。
“你说什么?你是天定一族的人?”
元枫不多言语,直接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当着楚星月的面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下。
瞬间,就看见他腕子上细白的肌肤被化开,鲜红的血液化成一颗颗血珠从他的腕子上往下落,可是,血珠还没流下来多少,就看见被匕首化开的伤口竟然渐渐开始愈合,且速度竟然比楚星月当初被划伤的愈合速度还要快。
刹那间,楚星月在也坐不住,不顾肩膀上的疼痛立刻从床上走下来,紧紧地抓住元枫的手腕盯着看。
许久之后,才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声音,道,“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让我遇见了天定一族的人。”
元枫纠正着楚星月的话,说,“不,少主,属下不是你遇到的,而是属下在这里已经足足等了你有二十年了。”
楚星月被元枫连番的话震惊的有些会不过来神,突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她陷入昏厥后在梦境中看到的那名和她过去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
那个女人告诉她,这里是她的归宿,因为这里有一个等了她很久很久的人,难道,那个人会是眼前的元枫?
想到这里,楚星月像是抓到了烙铁一样赶紧松开元枫的手腕,眼神中布满了慌乱和无措的神情。
看见这样的楚星月,元枫主动伸出手轻轻地扶住她,柔声安抚着她,“少主,你别怕,属下不会伤害你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步步铺垫
与此同时,岳州城中菜市口。
随着午时的越来越近,菜市口前聚集的人已越来越多,正如赵凌所叮嘱的,就连聚集在城北的灾民都来了大半。
此刻被数千百姓围住的刑台上,早已有了甲兵驻守,州衙衙役也都各个精神十足地配着宽刀守在看台四周。
但凡是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菜市口是用来做什么的,寻常百姓皆不爱血腥之气,所以这里平常也甚少有人踏足,再加上韩放对岳州城治理有方,少有恶贯满盈之辈需要被压在此处斩首。
故而,像今日这般人声鼎沸的场面,还真是从未有过。
此时,抬头望向邢台,只见红色的四角长桌被平平稳稳的摆在最中间的位置,一张交背宽椅被擦拭的锃亮放与长桌之后;长桌上并无多余的其他东西,只有一方砚台,一个放满了斩字令箭的木盒。
明明这样的摆设放置于寻常无异,可是亲临现场的人都从中闻到了一股别样的味道,总是觉得今日这里将会发生些不同寻常的事。
就在人人翘首以盼、低声讨论的时候,一对卫兵护送着一名骑着骏马的男子出现。
男子看上去还很是年轻,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一身玄红色的锦衣华服穿在他高大修长的身材上,更显出类拔萃、尊贵无双,俊美逼人的容颜虽看似清冷,但却极为扎眼,竟是让人群中的众多女子看了都不觉隐隐脸红。
男子他们并不认识,可跟在男子身后的岳州知府韩大人百姓们却是熟稔的。
此刻就见韩大人瞻前马后的跟在男子身侧,脸上带着逢迎恭敬之意;顿时,有不少人就猜出了男子的身份。
如此皇孙贵胄般的气度,除了传闻中前来赈灾的凌王殿下,还能有谁?
一时间,本就聒噪的人群再次议论纷纷,看见男子缓缓靠近,皆下跪行礼,不敢再乱看那不容侵犯的容颜一分。
赵凌来到刑台前,动作潇洒的翻身下马,龙行虎步的就朝着刑台上的长桌方向走去;韩放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待二人纷纷坐在刑台上早已备好的宽椅上,赵凌这才扫了眼跟随在身边的侍卫。
贴身侍卫常年跟随在赵凌身边,只要他一个眼神就晓得主子是什么意思。
侍卫上前一步,向着依然跪着行礼的百姓道,“凌王殿下奉旨赈灾,行径岳州境内,知晓城中也已收留了不少灾民,今日,凌王现身至此,就是为了告诉正在岳州避灾的灾民,殿下已经将部分赈灾粮款留与岳州州衙,大家不必再担心粮食短缺、食不果腹;待殿下去往济州,赈济济州灾民后,还请远离家乡、异地逃灾的百姓再次回归家园,与家中亲人团聚相依。”
此番话算是说到了背井离乡的灾民心中,想到朝廷居然这么快就派来了赈灾钦差,且赈灾钦差当真是事事为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灾民们考虑,当场就有数人落下眼泪,高呼千岁感恩。
赵凌看着跪地痛哭的灾民们,从交背宽椅上站起来,缓缓走到刑台前,一直沉默不语的他总算是在这时开了口。
“济州灾情传至朝堂,天子百官皆放在心中,本王此次奉旨赈灾,定会一切以灾情为先,绝不会再让济州、岳州出现饿殍遍野的惨状。”
听到这声清冷中却夹杂着暖暖温情的声音,灾民们更像是得了主心骨,连素日里暗淡无光的眼睛都染上了晶亮的光彩。
赵凌做出一个手势,示意长跪在地的百姓们纷纷起身,同时又讲道,“只是,本王在来到岳州之后,却是听闻了一件很是不悦的事。”
纷纷起身的百姓们听到这话俱都一愣,不明白凌王这话是何意。
赵凌双手负于身后,如在后院中闲庭散步般,慢慢的沿着刑台缓缓地走着,“岳州民风淳朴,在韩知府的治理下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不为过,可是,本王听说最近岳州城多处有刁民作乱,闯进商户之家抢夺伤人,更有甚者连无辜百姓之家都闯进去,做出令人发指之事,不知在场的人,可有听说过?”
众人都没想到凌王会当众提起这件事,一时间人人脸色皆有变化。
恰这时,有几个遭刁民扰乱的商户百姓之家纷纷站了出来,跪在地上就向赵凌哭求着,“凌王殿下,请您务必要为小民做主啊。”
“小民本是城东开烧饼铺子的,一家三代,皆是忠厚老实的生意人,可就在十日之前,突然有一天有一帮灾民手持镰刀利器冲进小民的烧饼铺子中,抢走了店里所有的粮食财务也就罢了,更有几个黑心的看见小民的儿媳生的还算周正,妄图染指;可怜小民的儿媳当时已有四个月的身孕,经此一吓,当场便出血不止;事后叫来大夫救治及时,总算是救下小民儿媳的性命,只可惜小民那还未见过面的孙儿,就这样走了;殿下,韩大人是好人,不忍看见无辜灾民流离失所,这才打开城门迎他们进来,可是,却有些恶人趁机作乱,伤害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请殿下做主,将恶人抓住,给我们这些受害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是啊殿下,小民家中也曾遭受过恶人的抢夺,那群该遭天杀的,临走前居然连小民家中唯一的一口锅都给用石头砸烂了;他们这哪里是受灾的可怜百姓啊,他们分明就是贼匪流氓,游荡在岳州城内,专门欺负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
由这两名苦主挑头,跟着,就有陆陆续续的人站出来,跪在地上开始控诉恶民的恶行。
而此次,围观在刑台附近的百姓几乎是岳州城内的三分之一,人人听到这声声啼血般的话,皆露出义愤填膺之态,更有甚者,竟当众脱口而出要将城中灾民撵出去之类的话。
要知道,此刻围在刑台附近的百姓,不仅仅只有岳州城内的原有百姓,更有从城北聚集而来的灾民。
当听到城内百姓如此排斥他们这些前来避灾的灾民时,许多灾民都因为羞愧而垂下了头。
没有人比他们更能体会此刻这寄人篱下的感受,虽说是韩大人接纳了他们,可是他们也清楚,对于像他们这样的外来人,岳州城内原有的百姓本就不是很欢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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