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系统却不肯让他保持着死水一样的状态,在他脑海中絮絮叨叨:“王雎,既然你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何不好好活着。”
王雎在脑海中答:“我如今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能说活,能动,不比死了好千倍万倍?“系统一反常态地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完全与往常不同。他似乎很希望王雎振作,好好活下来。
王雎一言不发。
“死亡的感觉十分痛苦,你绝不想尝试一遍,你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难道还没有这等见识?”系统继续道。
王雎闻言带了莫名意味道:“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我就此事一死了之,又何必要我活着?我如今没了右手,生不如死,还要苦受煎熬,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
系统立刻道:“周寅,还有周寅。”
因着系统这句话,王雎的眼皮不由得轻轻一颤,难得给出巨大反应。
“你不是还要带周寅离开,怎么能自己说走就走。”系统口不择言,为了让王雎不要一心求死,它甚至搬出自己最为忌惮的周寅来哄劝王雎。
这话果真十分有用,王雎听见“周寅“两字后果然沉默下来,身上自暴自弃的那股劲头散了不少。
太医正为他解着手上包裹之物,自然察觉到他的变化,倒是心中一松。
身为医者,他虽然对王雎印象并不好,但见他有求生之心却还是高兴不已的。
一层一层的白布被转着圈取下,布下的阴影越来越深,王雎的右手渐渐要暴露于人前。
感受到手上刺痛与轻松同时加深,王雎无可避免地睁开眼来,下意识向右手出看去。
而此时太医已经小心翼翼地解开了最后一层布。
王雎愣在当场,血液上涌,四肢百骸发冷。
系统见这一幕暗道不好,它好不容易才让王雎稍微振作起来,却可能要因为这一眼功亏一篑。
而王栩看着这一幕却也没什么太大反应,让他脑海中的系统更觉得他冷血无情至极。
便是见多识广的太医重新见了王雎的右手也忍不住在心中微微叹息,对他心软许多,完全能理解他方才的求死之心了。
他的右手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手,五只黏连在一处完全让人看不出手的形状出来,除此之外其上黑的红的白的黄的混于一处,不成样子。他手上肌肉,关节囊,脓与血,以及从肉中穿出的森森白骨就那样显露在外,简直像是扭曲的怪物。
房中下人们看得冷汗涔涔,即使王雎得到过太医与民间郎中们的共同救治,此时这一只手看上去还是十分令人作呕。
一旁的医童年纪还小,虽然跟随师父出入诊治也算是见了不少市面,但对于烧伤还是少见,更何况是如此严重的烧伤。他脸色变幻,几欲作呕,活活忍住。
不止是他想吐,王雎自己看见了这只手都要吐。
他不止是想吐,在身体虚弱,心神巨大波动之下,再加上这只手如今实在恶心可怖,他喉头滚了一滚,哗啦一下伏到床畔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王栩眼角抽抽,他就站在床边,如今王雎这一吐正好吐在他脚下。他来不及发作,就见床上的王雎剧烈抽动起来,太医顿时抓不住他的手。
不止如此,他抽动得太过厉害,大有要厥过去的意思。
王栩眉头攒起,倒没打算让王雎现在就死。他刚答应了王大人会好好照料王雎,这会儿王雎若是死了难保王大人清洗液上头牵连于他。说到底他才是让王雎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于是他颇紧张地问:“大人,我兄长他这是怎么了?”
太医满头大汗,忙道:“都快快前来搭一把手,将他按住!”
无需王雎动手,下人们立刻蜂拥而上,将床上的王雎摁住。
太医眼疾手快地向他嘴里填入布巾,这才避免他在惊厥过度之下误将舌头咬断自己,又令人用质地丝滑的绸缎条将他手脚缚住。做好了这一切,太医才对王栩道:“他陡然遭受巨大刺激,惊厥过度。”
王栩眉头不见松开,低声问道:“可危及我兄长性命?”
太医摇摇头,看样子累坏了:“这倒不会,只是突发之事,待他缓过来便好。除去其它用药,我再为他开几剂安神药来,让他日常服用。”
王栩轻轻舒了口气,道:“有劳您了。”
有下人突然开口:“大人,二郎君,大郎君手上又流血了。”
太医顿时看向王雎的手,原本就没愈合多少的皮肉在他方才的惊厥之下伤口重新裂开,一双手更加惨不忍睹。
“我来为他上药。“上药前还要将黄脓挤出。若不是太子有命让他留在王家医治,他简直要撂挑子走人。
“有劳。”王栩今日不知说了多少句有劳。
他是真盼着太医能让王雎是病情尽快稳定下来。倒不是他对王雎有多有情有义,而是王雎病情一日不稳定,他便一日不能入宫,则一日不能攻略周寅。
而见了王雎烧伤成这副模样的手,王栩可以肯定他对自己模没有丝毫威胁,也就愿意放他一马。
第214章
王雎自己见了这只手都径直呕吐, 他想何况是周寅见了。他在深深地抽搐之中再度昏倒过去,反而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醒来的王雎实在能折腾,他昏倒反而能让人省心一点。但一直昏着也不是个事, 太医皱着眉头将他上了药的手重新裹好, 叹了口气。
“大人, 可是还有什么难处?”王栩察言观色问道。
太医点点头,从床前的凳子上起身, 缓步走到外堂, 站定, 才对王栩道:“你兄长的病情的确棘手。”
王栩正色,看不出是悲是喜,实际上他也的确没什么情感:“有劳您了, 您辛苦了。”
太医郑重道:“你兄长需得心病与身病一起治,只治其中一样,另一样都会再让人重新崩溃。”
王栩一顿,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能隐隐察觉出太医是想让王家想办法解决王雎的心病,而一旦让王家解决, 担子势必要落到他头上,因而他并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太医看他垂眸思索的模样,以为他已经在想着该如何解决他兄长的心病, 温言为他提建议道:“我这边可以开安神汤作为辅助, 但具体心病还是要你们王家帮衬着解决。”
王栩沉吟问道:“敢问要如何解决?”
太医轻声道:“还要请你们家中在大郎君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在他面前多开解他, 让他早放宽心。”
王栩乍一听这话当即便想到了周寅。若说谁能在王雎面前说上话,不是他父亲也不是他母亲, 而是周寅。
但周寅如今应当在宫中伴读, 根本无法从宫中离开, 更别说来看望王雎。
尽管周寅在宫中他也见不到, 但他情愿见不到周寅也不想让周寅过来看望王雎。
他将思绪整理下,若无其事道:“我会让父亲还有母亲多劝着些兄长。”
太医点点头,继续道:“还有,大郎君身边的人不要断了。今日见大郎君反应如此激烈,倒是我不曾想到的。幸亏今日房中还有其余人在,不然大郎君便危险了。”
王栩认真点头:“您放心,兄长这里不会断了人伺候的。”
“不止是人伺候。”太医面色凝重,“还需要开解之人时时陪着他,不然我怕他趁人不备萌生死志。”
王栩点头表示明了。
“接下来几日只会越来越难熬,持续到什么时候,全看大郎君心中什么时候能过了这坎儿。安神汤与止痛汤都用着,大郎君初次醒来还没开始疼,待下次醒来就该疼了。”太医定声道。
王栩轻轻挑眉,反问:“是,不过若我兄长心中过不去这道坎又如何?”
“那真是要一日日熬了。”太医低声道。
王栩怔怔,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王雎若迈不过心中这道坎儿,一辈子要受煎熬。
“还有。”太医按着自己心中所想道,“大郎君的手便是长好,也会出现肉芽。”
“肉芽?”王栩不解,不知道什么是肉呀。
“就是伤口上除了新生的肉,还会生长出来狰狞红肉附着物。”太医耐心解答。
王栩略眯了眼:“我兄长连如今的手都接受不了,何况生出……肉芽的手?那肉芽可能去除?”
太医略作思索回道:“倒是可以去除,就是要麻烦一番。”
王栩表示明了,倒没说让太医日后为王雎去除肉芽之事。
太医对此倒是颇满意,不说肉芽之事,还是先让王雎恢复再说。不好高骛远,倒是很好。
接下来果然如太医所说,王雎醒来便要忍受剧痛。他本就横生死志,遭受剧痛便是更加想死。不过好在王栩没打算让他死,日日派人盯着王雎,几次三番在他寻死之时拦了下来。
他也一整日陪在王雎的床头,只冷眼看着他疼,像是隔着他看一开始断了腿儿的自己。他当时有没有王雎这么疯狂他已经不记得了,只是觉得王雎现在看着狼狈极了。
“你何必在这里看着我?我死了难道不合你意?”王雎说话也变得偏激起来,过去他十分高高在上,几乎不肯与人多说,如今倒是变得尖酸刻薄。
王栩闻言看了看他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他明知故问,看上去没什么和王雎说话的兴致。
王雎看他道貌岸然地装模作样,也没有和他多说的意思,忍痛。
偏偏他脑海中的系统这时候还想着为他转移注意力好没让他这么疼,便对他道:“我觉得王栩不是什么好人。”
王雎懒得和系统分析王栩是不是好人,他想死,想见周寅。他既盼着她来,又不想她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说曹操曹操到,只有闷哼声的房间被推开,王栩的贴身小厮入内,觑人一眼,看上去有话想说。
王栩冷淡地从床前站起,向外去。
“何事?”随着小厮到房门外,将房门掩住后王栩阴冷看人询问。他在下人面前向来如此,面无表情的。
“周家女郎登门拜访。”短短八个字却让王栩神色一变。
“哪个周女郎?”他翘起带着阴郁的眼带了些不可思议地问道,除了周寅他并不知道还有什么周女郎,然而周寅这个时候应该在宫中伴读,所以他不知道今日登门拜访的周女郎是哪位周女郎。
“也没有旁的周女郎了。”小厮小声说。
王栩得到验证后瞬间紧张起来,立刻问道:“她现在在哪?”
“小的不敢怠慢,已经迎周女郎入府,正在正堂中歇息。”小厮显然清楚周寅在王栩心目中的地位,将人捧着供着,不敢有任何疏忽。
王栩答也没答,直接拄着拐杖快步向正堂去,态度证明一切。
王家如今是他管事,王大人上朝去了,王夫人因为王雎之事卧病在床,一片凄风苦雨。
王栩赶到正堂时周寅便安安静静地手捧茶碗坐在那里,垂下的眼睫毛长却并不卷翘,而是初生的婴儿那样直。
他拄着拐杖本要直接入内,却低头看了眼自己风尘仆仆的模样,脚步硬生生止住,伸出手快速地将衣服上的褶皱抻平,这才一瘸一拐地入内。
周寅听到脚步声后立刻抬起眼来,待看到了来人后憔悴的脸上挂起笑容来,双手将茶碗放下便立即起身,向门口迎去。
她细心地搀扶着王栩到椅子前,二人很没隔阂的样子一并坐下。
王栩见了她后整个人都从暗色变为亮色,最明显的要属他看到周寅眼睛都亮了。
“你怎么来了?这时候不是该在宫中念书?”即使他隐隐约约猜得到周寅的来意,且这份来意或许让他并不是那么舒适,但他还是这么问了出来。
第215章
周寅先扶他坐好, 自己才行云流水地挨在他身边坐下。听他问话,她也轻声细语地认真回答:“我听说大郎君已经苏醒,又听说伯母病了, 特意向夫子告假过来探望一二。”
她的答复既在他意料之中, 又在他意料之外。她若只是说来探望王雎, 未免会让王栩心中多少不适。但她先说王雎,又说王夫人, 重点都放在后者身上, 便让人容易接受一些。
“你还好吗?”不等王栩接话, 她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很迁就他的情绪问。
王栩没想到她还记挂着他,心中涟漪顿起。
“我还好。”他在她面前是不太会装可怜的, 生怕她会因此感到难过。
“这两日家中重担都落在你身上,一定辛苦了。”她柔声细语,低低安慰。
王栩笑起来, 反而安慰起她来:“倒还应付得来。”
他一顿,不情不愿地提起王栩:“我倒是还好, 我大哥他受苦了。”
周寅瞳孔轻轻一颤,一被人提起王雎,便显示出十分共情出的脆弱与痛苦来。
王栩却不是为了让周寅难受才这么说, 而是要在周寅面前说起王雎如今的狼狈。他果然说起王雎手上的伤势, 并非添油加醋, 却已经让周寅听得眉头直皱。
“我带你去看看他?正好他过一会儿该换药了。”王栩展示出无与伦比的大度,主动提出要带周寅去看望王雎。
谁知周寅却犹豫片刻, 摇了摇头, 难得有主见地开口:“还是先去看望夫人吧。”
王栩闻言含了些笑意在眼底, 顺从地点点头:“也好。”
他便引着周寅去拜见他母亲, 心中窃喜。他想这也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见了长辈。
王夫人虽在病中,对周寅的道来却显示出殷切的喜悦来。是王栩时常在她跟前念叨周寅,王夫人耳濡目染,便也知道儿子是什么意思。他难得有心仪之人,王夫人是见过他平日里阴阴沉沉的模样,对他既怜惜又畏惧,他每每说起周寅时态度不同,瞬间心平气和许多,王夫人也乐意与他说这些。
至于周寅的身世她也托人打听了的,好歹是公主伴读,并不辱没王家。且王栩日后也无法继承王家,对他妻子的要求便没有那么高。
“见过夫人。”
百闻不如一见,王夫人饶是在病里头晕眼花,见着周寅也不由眼前一亮,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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