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亭瞪他一眼,又懒得与他口舌之争。她可怜兮兮地看向周寅,周寅则很温顺地将她压着推来的花签取出。
周寅细细端详,抿嘴一笑念:“花开时节动京城。”
沈兰珏听闻皇妹得偿所愿,恭贺道:“恭喜皇妹。”
沈兰亭这才捂着耳朵反应过来:“是牡丹?!”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林诗蕴道。
沈兰亭隔着两个人也要伸长了胳膊去抱周寅:“阿寅,果然我说让你帮我解签是对的。”
周寅不好意思起来,更不居功:“是你掷得好。”
她将签翻过来看了读道:“百花之首,席上共贺一杯。”
所有人一同举杯。
“司月殿下,请。”谢荇不卑不亢,渐入佳境。
沈兰亭将手中签筒推回,司月这才取过,学着众人的样子掷了。他不似沈兰亭那样患得患失,事实上掷出个什么来他都不会放在心上。他根本不信这些封建迷信,只信人定胜天。
因而他自己看也未看,先将花签向众人。
“香红嫩绿正开时。”他正坐在谢苗对面,谢苗最先看到花签上的字样,看了便念出来。
“是凤仙。”沈兰珏道,“花如凤鸟,头足皆俱,是好花。”
司月本不信这些,听到这句签词却一怔。香红嫩绿正开时,冷蝶饥蜂两不知,与他如今境况何其相似。冷蝶饥蜂诚然还在酣睡,尚不知凤仙已开。他所做的,还没有旁人知晓。
“朝阳初上,上家饮一杯。”司月因对这签印象不错,特意自己念了注解,又笑起来,“我倒是好运,不过有劳公主了。”
沈兰亭得了好签,又是很能玩得起的,这会儿虽要因司月多喝一杯,依旧是兴高采烈的。
“好说。”她很豪迈地饮了一杯。
“轮到谁了?”喝完她问。
“该谈女郎了。”谢荇回答。
谈漪漪为掣个好签特意将袖子挽挽,这才像模像样地掣起签来。
“哎,有了。”签子一落,谈漪漪很期待地将签子拿起看,“桂花成实向秋荣。”
她念罢笑得牙不见眼:“桂花很好,我喜欢这‘桂’字。”
女郎们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她喜欢的是贵。
“丹桂飘香,与下位同饮一杯。”她念完笑,“下位是谁?还未抽签就要喝酒了。”
沈兰珏无奈:“是我。”
谈漪漪虽意外,但因太子殿下脾气温和,心胸开阔,她并不怕他因此生气,还玩笑道:“连累您了。”
沈兰珏果真性子很好道:“这有什么。”
与谈漪漪同喝一杯后沈兰珏开始抽签,很快就有花签掉落。他随手拈来,待看清签上签文后神情微顿,又露出个习惯性的笑容来解释道:“我的不是花。”
“那是什么?”谢苗问。
“擢擢当轩竹。”沈兰珏微笑道,“是竹子。”
林诗蕴淡淡看他一眼,无怪他方才神情一窒。这句说的是竹子挺拔直立,然而下一句的意思则是青翠之中寓意来年春寒。连在一起倒颇有意味着太子日后处境艰难的意思,也不知这花签准是不准。
沈兰珏将方才一瞬的失神收敛得很好,不知是完全不信还是遮掩得好。他翻转花签又念:“立根破岩,自饮三杯。”说着自斟三杯饮下。
王雎只凑趣道:“竹本高洁,很衬殿下。”
沈兰珏只笑不语,他只听信诗中好的那部分就是。
接下来轮着谢琛,他在席上本就存在感很低,轮到他掣签他也是很迅速地摇了签出来,接着便将签拿起念:“更无柳絮因风起。”
“这是什么花?”谢苗猜不出这个来,问兄长。
谢琛将花签递给她看,谢苗看了图才明白:“是葵花,为什么是葵花?”
许清如很喜欢她,同她解释:“更无柳絮因风起,唯有葵花向日倾。”
沈兰珏听了这句多看谢琛一眼,因这句不是别的,正是以葵花自喻向帝王表示忠心。这里便只有他是未来帝王,或许是上天暗示眼前这位阿寅的表兄正是可用之人。
谢苗拿着签,直接为谢琛念了注解:“葵花向日,向宴主方向自饮一杯。”
谢琛举杯向周寅饮了一杯,周寅向他点头示意。饮罢他将签筒推向林诗蕴,该她掷了。
林诗蕴掣了一根,伸指拈起,自看了遍才向众人。
戚杏看后笑道:“这签也只有你最衬了,冰姿自有仙风,是梅呢。”
女郎们纷纷赞同起来。
林诗蕴心中也微讶于这签的合宜程度,倒不是她自比为梅,而是这句的前一句是“玉骨那愁瘴雾”,与她过去的境况一模一样。梅花生长在瘴雾中,却不怕瘴雾侵袭。她家过去那糟污环境也与瘴雾无异了。
“风霜高洁,不流于俗,免饮。”林诗蕴淡淡开口,倒是很幸运的不必饮酒。
“若我也能免饮就好了。”许清如已经与林诗蕴比习惯了,这会儿见她免饮,也盼着自己能够抽着这样的签。
她闭眼一掷,有签掉落。听闻声响她才睁眼,微微忐忑地将掉落的花签拿过,看了后松口气神情古怪道:“故穿庭树作飞花,雪花也是花了。”
众人奇道:“竟还有这种花。”
“雪花雪花,怎么不算花。”许清如思索过后觉得雪花这花实在好极,尤其是在林诗蕴抽着梅花的前提之下。
况且这诗是写白雪嫌春迟,她若是雪,也觉得大雍的所谓春日来得太迟,该由她这白雪送春。
她看过花签的另一面后得意洋洋地看向林诗蕴:“梅须逊雪,雪却输梅,自饮一杯,梅花陪饮一杯。”这花签的确是写到她心坎儿中去了,如此她又和林诗蕴不分伯仲。
何况林诗蕴方才逃了酒,这回要陪她一起喝,的确是大好事。
林诗蕴毫无怨言,默默陪着许清如喝了一杯。
许清如喝完问:“该谁了?”
谢荇答:“该王二郎君了。”她将签筒收走,送到王栩跟前。
王栩对此并没太大兴趣,他只关心阿寅一定要抽个好签。因此他自己抽签时颇为随意,轻轻一摇就掉了签。
他拿起签可有可无地扫了一眼,人顿住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已经剧透各人的结局了,还有没透的在下章~
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李商隐《赠荷花》
一支红杏出墙来——叶绍翁《游园不值》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刘禹锡《赏牡丹》
香红嫩绿正开时,冷蝶饥蜂两不知——吴仁璧《凤仙花》
桂花成实向秋荣——刘禹锡《答乐天所寄咏怀,且释其枯树之叹》
擢擢当轩竹,青青重岁寒——吕太一《咏院中丛竹》
更无柳絮因风起,唯有葵花向日倾——司马光《客中初夏》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苏轼《西江月·梅花》
故穿庭树作飞花——韩愈《春雪》
第262章
“是什么?”沈兰珏过去希望事情圆满的习惯仍有所残留, 表现出的一点便是他总不忍心看人尴尬,会为人出来圆场。
王栩虽不领他的情,但为了在阿寅面前展示出一个从未有过心理创伤的他, 还是将花签亮出接话道:“绿荫红妆一样浓。”
沈兰珏了然, 笑起来赞道:“夹竹桃, 既有桃之妍丽,又有竹之长青, 是好花。”
王栩与之虚与委蛇, 应付道:“承殿下吉言。”事实上他看到签文而脸色变色正是因为与沈兰珏想的恰恰相反。
夹竹桃似竹似桃, 却又非竹非桃,岂不是说他不伦不类?况且夹竹桃剧毒,签文未免是在影射他心思歹毒。
这花签倒是有些门道。
他默默想着, 将签换了一面在手中摩挲,若无其事道:“芳姿劲节,同庚者共饮一杯。”
沈兰息与他是同年所生, 这会儿举杯陪饮。两人虽是同饮,却极生疏, 连举杯示意的动作也没有。
谢荇收了签盒没再交给旁人,因轮着她自己来摇了。她双手拿着签筒摇摇,就有花签从缝隙中掉出。
花签落在桌上, 人人都瞧见了。上方是一朵海棠, 写着“且教桃李闹春风”。
许清如看了笑道:“这应景, 大女郎向来是最谦虚最可靠的。”
女郎们跟着点头表示赞同,同样觉得这支海棠签很适合谢荇。这句诗文写的是海棠之谦虚, 而谢家大女郎谢荇也是有着相同的美好品格的。
谈漪漪问:“这个怎么解?”
谢荇削葱根似的手指将花签拾起, 念起签文注解:“芳心莫轻吐, 桃花代饮一杯。”她念着念着拿签的手指不由紧了紧, 瞬间有些恍惚。
这签她若是在许多年前抽到,就是一句谶言了。如今在眼下抽到,更像是对她过去总结之后的告诫。
她当年便是轻吐芳心才上了姓冯的当,时过境迁,她还是要保持警惕,不能再一次被骗了。
“还没人抽着桃花。”司月一直记着花签,此时点出无人代饮这一点。
“一会儿谁抽着了谁喝。”谢苗嬉皮笑脸,倒是忘了把自己也坑进去了,她也还没抽呢。
谢荷没好气地捏捏她脸,警告道:“一会儿我若是抽到了桃花你便等着挨打吧。”
谢苗瞪大眼睛:“我好冤枉,你若抽到桃花也是你自己抽的,又不是我帮你抽的。”
谢荇听到姐妹拌嘴才回过神来,微微笑道:“好了,该你了,阿荷。”
谢荷拿过签筒,睨着谢苗摇签。花签应声掉落,谢荷眼疾手快地将伸手一拍,将花签盖住。谢苗看上去比谢荷还激动,催促道:“快看,是什么。”
谢荷小心翼翼地将花签纳入手中瞧了一眼才笑起来,同谢苗道:“不是桃花。”
她说着将花签示众,签上是一朵茉莉,签文是“爱把间花带满头”。
谢荷很喜欢这道签。倒不是她有多喜欢茉莉,而是这句签文正是说女郎沐浴后爱将茉莉编作饰品带满头,她想着这是个好寓意,愿京城的女郎们也能都穿上她设计的新衣。
谢荷喜滋滋地将花签翻了一面,念注解道:“第一香,同姓者共饮一杯。”
谢家兄妹同饮,谢苗抿一小口念念有词:“还得喝你的酒。”
谢荷将酒杯放下,这才将签筒推回桌子中央。
谢荇扫了眼名册,糟心。她到底已经很能驾驭自己的情绪,语气平静道:“崔小将军,请。”
崔骜这会儿脑袋简直要挨在桌上,方才他就在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不过也没人管他这种行为,毕竟他不捣乱已经很好。他长途奔行赶回,如今终于到了谢府见到周寅,身上的担子突然卸去,疲惫便不可阻挡地卷了来。
他的眼皮有千斤重,摇摇欲坠的。若不是想着在这里睡去太不给阿寅面子,他直想趴下呼呼大睡。
这会儿他正在勉强与睡魔作斗争,在昏昏沉沉中听到自己被点名,常年在军队中的本能将他立刻从昏睡边缘拉回,整个人清醒过来。
众人看到他瞬间精神的模样,即使平日对他意见很大,这会儿也无法取笑他这个样子。他这模样足见边关战事紧张。
崔骜对上各种各样的眼神,全无被人发现自己快睡着的尴尬,问:“做什么?”他说完就只盯着周寅看,根本不管身边其他人。
谢荇无波无澜:“请摇签。”
崔骜并不是什么泥腿子出身,过去他是在皇上身边长大的,即使他不爱玩这些东西,也耳濡目染地见识许多。现在叫他摇签并不是对牛弹琴,他知道该怎么玩。所以他一把抓过签筒,向天上一抛,待签筒落下来时他如头顶长了眼睛一样稳稳接住。
一支签掉落出来。
崔骜对自己抽到的是什么签并不在意,眼珠子都要黏在周寅身上。
周寅对他笑笑,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签。
签文是反面向上,注解出现在人前,上面写着“独立疏篱,自饮三杯”。
崔骜这才听话地将签拿起,只见上绘菊花,下附一句“花开不并百花丛”。他文化造诣着实很浅,知道自己抽中的是菊花,却不大明白这句签文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他倒是明白一句话叫做人淡如菊,因而看到自己抽到了菊花签还是很想笑的。只不过今日是阿寅生辰,他难得没有反骨,而是随大流地念了上面的签文,还好没有生僻字。
“我自饮三杯。”这话是对周寅说的。
崔骜这里没闹出什么岔子来让众人轻轻舒一口气,待他饮了三杯酒后他的轮次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他抽到的签文颇让人深思。崔骜并不是与菊不契,而是他那句签文似是说他不入俗流。自然,他不爱读书习字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不入俗流。但那句签文出自的整首诗中有一句很意味深长。
宁可枝头抱香死。
“谢苗。”谢荇叫道。
谢苗期盼已久,略起了身才能够到桌子上的签筒,拿了签筒索性站在那里摇起来。她闭着眼十分虔诚地上摇下摇,东摇西摇,很狂乱地舞了一阵,终于有花签掉出来了。
“我自己先看!”谢苗扑到签上,用身子将掉落的花签盖住,而后又谨慎地将手缩到身子下,用手掩住花签后才从桌子上下来。
人多的时候谢荷从不会斥责谢苗没规矩,只是头疼地看着她举止跳脱。
谢苗将花签笼在掌心,只开一点小缝,看向掌中,而后笑了起来:“不是桃花。”
戚杏微微笑:“越往后越容易抽到桃花了,你的是什么?”
谢苗笑盈盈地将签亮出,她抽中的是芍药,花下写着一句“何曾羡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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