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感越来越强地围绕着她, 她几次三番地上前, 却又被围住的医官挡住了。
她很想扒开他的眼睛,看看他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对于姜馥来说,缓慢又煎熬。
好在他流血的伤口止住了,已经被绷带整整齐齐地包扎起来,再也看不见那触目惊心的嫩肉。
所有的人都退下,只余下他与姜馥两人。
寒风从破败的窗口呼呼地吹进来,冷意使姜馥微微发颤。
她没有过多犹豫,几步走上前,在李砚面前蹲下,伸出臂膀,尽可能地环绕住他。
她冷的话,他会更冷。
他鼻间的呼吸微弱,像是随时随地都可能离她远去,任是他平时再沉默,她也没见过他如此安静的模样。
肯定是因为先前迷药的问题,药效没过,然后又遇上这种伏击。
思及此,姜馥更加拥紧了他,努力用裙子把他身上所有的地方都遮盖住。
冷风灌进她的腿间,她抖了抖,用力吸了吸鼻子,尽职地作一个暖炉。
许是她吸鼻子的声音过大,身下的人动了动,咳嗽了几声:
“你要把我压死了。”
微弱的,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姜馥佯装生气地故意往他身上重重一压,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掉下来,啪嗒啪嗒地尽数落在他的胸口上。
到这个时候,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像是得了安慰,又像是没有,她鼻间酸涩,眼泪汹涌,止也止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但她没有忘记他受着伤,带着克制的力度,把滴落在他的身上的眼泪擦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浸到伤口上。
看着她边哭边擦,鼻子红透,笨拙的样子让他心中蓦地一软,然后泛起丝丝缕缕的疼意。
他有些费力地撑起上半身,用长指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搓。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马上就回家了。”
心中的那根弦彻底绷断,她哭得更加用力,抽噎着,胸膛剧烈起伏起来,“那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了。”
李砚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把她拥进怀里,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
“那永远都是你的家,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是你父亲的女儿。”
怀里的人却剧烈挣扎,拼命摇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可你是父亲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是吗,希利王为你做到了这份上,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你的,而不是我的,我不应该那么自私。”
“我也应该离开你,我们不能在一起。”
良久的,像是终于下了某种决定,姜馥从他怀中退开,也不哭了,脸上有些木然。
“我应该找个地方,去赎罪,去还我身上欠下的一条命。”
她揉着发痛的膝盖,站起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他腹部的伤口,就调转过头去,往门外跨。
架子上的人却抢先一步,忍着巨大的痛意,把门踢上,挡在她面前,
“没有人逼着他们这么做,这不是你的错。”
他苍白着嘴唇,双手捧起她的脸,迫着她与他对视。
那亮晶晶的大眼睛里,藏着好些的心事,他还真不知道她这么能藏。
“若是我刚刚没醒,你是不是就要默默流泪一会,然后自己悄悄地走?”
姜馥不说话,并没有反驳。
原来她真是这么想的。
“你那个遗诏呢,有没有带在身上?”
“干什么?”
姜馥脑子懵懵的,刚刚一股脑的发泄让她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不过片刻,她脸上就出现恍然大悟的神情,没有多想的,就把那副遗诏拿出来,双手郑重地递给他。
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他的,应当归还。
等他成功即了位,她也会找个深山老林,一辈子再也不出来。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李砚的眼睛亮亮的,接过那份遗诏端详了片刻,就当着她的面,全部撕个粉碎。
纸屑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他的眼神却自始至终地放在她的身上,毫无留恋。
“这下,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你还是你。”
沉沉的话语像是有千斤的重量,一点一点地碰击她的心脏。
她无措地绞着手指,下一秒被李砚整个包住,微凉的掌心微弱的热度,却让她的整颗心脏都跟着滚烫起来。
“这天下,和我,都是你的。”
“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
她认真地问,企图在他的眼里看到一丝一毫什么别的东西,但什么也没有。
黑色的瞳孔里映着的只是她哭红的小脸,再无其他。
炽热的心意在此刻汹涌泛滥,澎湃着要跳出心口,跳出嘴边。
姜馥刚开口,就被门口的动静打断。
“殿下,老臣来迟了,臣有话想对你说。”
泰轩的声音焦急,千里迢迢追踪来此,好像是有什么急事找她。
姜馥有些怔怔地捏了捏李砚的手指,李砚心领神会,退到一旁,把门让出来。
临了于她开门之际,她的身子被人轻轻一带,落入他的怀里,薄唇紧覆其上,强势的气息将她笼罩,极尽缱绻。
直到她的背部抵上冰凉的门扉,她才从他的亲吻中清醒过来。
她拍了拍脸上不正常的绯红,瞪了他一眼,才打开门,跨出去。
泰轩在门后等候良久,见她出来,忙转过身就拉着她到一处无人的地方。
左顾右盼确定不会被有心之人听到后,他才将脸转向姜馥,有些郑重道:
“那皇位殿下还夺不夺了?时间可不多了,李牧已经有点察觉到皇城里的端倪了,若是再拖下去,对我们可是越来越不利。”
他语重心长地,眼神瞥过她红肿的嘴唇,眼里划过一抹了然。
“老臣今日来,其实就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若殿下想夺,老臣也会陪殿下战斗到底,若是殿下不夺,臣也会为殿下寻个好去处。”
他有些犹豫地伸出手,想要拍一拍她单薄的肩,触及她打量的眼神后又放下。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泰大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知道我不是。”
泰轩轻叹了口气,还是点了点头,“当时看到你手上的玉镯,我就都明白了,当年灵妃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那枚玉镯是灵妃他哥哥给她的嫁妆,她为陛下生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得了这个玉镯——,”
他缓了缓,见姜馥神色无异后,才继续说:“——得了这个玉镯的人就是中意的太子人选。”
“那另一个儿子呢?”
预料中的结果,一点难过还是泛在她的心尖,她掩下那点异常,装作平淡地问。
“两个儿子后来都失散了,谁都不知道去处,也许冥冥中自有安排,该回来的还是会回来。”
泰轩话锋一转,“所以,殿下你的意愿是?”
想到刚刚李砚的举动,姜馥心中有了些底气,“反正也无人知道,我夺又有何不可?”
泰轩点点头,像是明白了,“按照计划,若我没有发送终止的信号,明日城外的军队和城内的军队以及皇宫内的部署就会互相接应,届时李牧也会在他最喜欢的永宁宫里喝上最后一盏热茶。”
“等殿下明日入了京,我会安排一队人马护送殿下到后殿亲自斩杀他,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子。”
姜馥点头,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暗中进行着。
-
六个时辰后。
皇城内。
“小四?小四?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人影?”
李牧坐在永宁宫里,面前的奏折越看越心烦,有些不耐地吼道。
回应他的是呼呼的风声。
“真是活腻了!”
李牧一把把眼前的奏折掀翻,任凭它们歪七倒八地落在地上,他径直踩上,踱到窗前,把大开的窗扇合上。
呼呼的风声这才停止了。
他的后背却抵上一抹寒意。
“别乱动,乖乖喝下这杯茶,就放了你。”
杀气一点点地从他背后渗透,密密麻麻的冷汗沁在额头上,他僵在原地,半是强迫地接过了那盏茶。
“喝下去。”
抵在他背后的寒意消失,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稍微差池,就会血流如注。
“我喝,我喝。”
李牧抬起双手,这才发现整座大殿诡异得不寻常,没有一个他熟悉的面孔。
巨大的恐慌涌入他的心底,强烈的求生欲望涨破了他的胆子,他径直伸手,拽过那把刀,利落地割破那人的喉咙。
那人轻易地倒了下去,再无了生息。
李牧大喜过望,拽着那把刀飞快地向后殿奔去,那里有他的亲卫,一定会保护好他。
他兴冲冲地跑到后殿,入目的却是女人的衣摆。
转过头,是熟悉的面容,下一秒,冷泠泠的刀光刺入他的腹部。
剧痛袭来,他冷汗涔涔,跌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盯着姜馥,
“我可是先帝的亲...”
姜馥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冰凉的手指抵住他的嘴边。
话未说完,苦涩的茶汁入肚,李牧瞪圆了一双眼,双腿蹬直。
北朝二十七年,再立新帝。
...
姜馥绮罗珠履,坐在内殿里,李砚一如往常一般,为她梳发。
姜馥按住他的手,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你当真不想恢复身份吗,当个监国,实在委屈。”
李砚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到台面上,手撑于她的两侧,看着她日渐圆润白腻的脸颊,下颚收紧,“只要你认我的身份,就可以。”
姜馥顺从地搂过他的脖子,认真端详他的脸,越发觉得熟悉,手指一点点描摹上他的眉眼,
“我们是不是很早就认识了?”
是啊,很早就是他的生命了。李砚不语,只是搂紧了她。
他的眼神越发灼热,姜馥想到些什么,有些受不住,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胸膛,提醒他不要误了她上朝的时辰。
片刻,她又被他重新放到了软塌上,想起日日夜夜在这发生的一切,姜馥红了脸,微怒道:“我要上朝了。”
“涂上这个再走。”
李砚笑起来,眼神肆无忌惮地扫过她的唇瓣,最后落回在她的小手上。
他蹲下身,捧着她的手,涂得认真,“这是希利那边新送过来的蔻丹,你涂这个上朝,心情也会好些。”
他搞得她这么累,怎么会心情好?
闷气堵在心里,一涂完,姜馥转身就走,李砚紧跟在身后托起她的裙摆。
“监国和皇帝一同去上朝,成何体统?”
“不成体统。”
李砚认真地回答,托着她的裙摆不放。
远在身后的角落,泰轩看着几乎黏在一起的声音,嘴角浮现一抹宽慰的笑。
瑛儿在天有灵,他们的女儿如今幸福快乐,他也再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写完啦,虽然只有很少的读者宝贝在看,但还是谢谢你们的支持哟~(* ̄︶ ̄)
深知这本书有许许多多节奏、情节方面的问题,更新还不稳定,但有些宝贝还是不离不弃,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我们下本书再见吧,如果你们还愿意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写出更好的作品的!(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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