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并没有睡好。虽说已经很晚,又喝了酒,本该困倦十足,万万没想到被斐红云近似对钟晋表白的举动吓得酒都醒了。斐红云自己说完就睡了,留下她跟钟晋大眼瞪小眼,彼此都震惊不已。
不过她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明智地假装无事发生。帮斐红云脱下外衣,安顿她就寝之后,宁茯苓便离开了她的寝室。
出来就看见钟晋等在门外,见她出来,局促地开口:“小宁,那个……红云她……”
“红云姐今天喝多了,明天早上酒醒之后不见得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她给了钟晋一个台阶,“你先别着急,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钟晋满腹心事地离去,宁茯苓觉得他肯定是要失眠了。毕竟连自己也没想到,斐红云竟会对钟晋有意。
可她真的没有想到、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么?
“我其实一直觉得他俩挺般配的。”宁茯苓摸着花豹柔软温暖的身体,嘟嘟囔囔地说,“我也发现红云姐很喜欢跟钟晋搭话,遇到什么事也总是第一个找他商议。可……唉,我怎么没早点往那上面去想呢……”
花豹沉声回应:“你想有什么用?多管闲事么?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吧。你这几天怪怪的,以为爷看不出来?你想你爹和你娘了,是不是?”
宁茯苓不说话了。
她的确是想起了爹娘,但不是如花豹所指的那对“爹娘”。
她想念自己真正的父母,想念已经离开并且再也回不去的原来的世界,想念曾经的朋友。
她在想,逢年过节,原来世界的父母和朋友们,会不会给自己烧点纸钱、点个蜡烛?
她把脸埋在花豹的肚子上,软绵绵毛茸茸的,很治愈。
“别哭啊,丫头。今天初一呢。”花豹抬起前爪,轻轻搭在宁茯苓背上。少女纤细的脊背轻轻抽动,哭得更明显了。
花豹叹了一口气:“要是那臭小子在,你是不是就不哭了?”
“他在也没用。”宁茯苓闷声说,“当然他要是在的话,也许我没空胡思乱想……”
少女抬起头,用里衣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笑着看向花豹:“其实我是想谢谢你的,豹爷。是你救了我,也是你让我坐上寨主的位子。因为有你,我才能走到今天,才能遇到楚元攸、遇到红云姐、遇到所有其他的人……”
花豹肉眼可见地局促起来,沉声道:“寨主是你自己要做的,爷只是帮你吓唬吓唬人。”
宁茯苓从枕头底下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玛瑙挂坠:“我请徐成帮我雕了一个豹纹的坠子,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你看这个豹子,雕的很像你吧?吊绳是用桑蚕丝做的粗绳子,怕你戴着不舒服,要不要试试?”
花豹不屑地瞥了一眼:“一点都不像。爷的威风帅气,这么小一块石头能刻出什么来?”
“也对。”宁茯苓笑道,“确实是委屈你了,这根本不像嘛。再说戴着这个被山上别的动物看到,好像也对你不好。那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就自己留着吧……”
花豹低吼一声:“谁说不要了?这山上的赤玉还不是爷最早告诉你的?快给爷戴上。”
宁茯苓笑着将那个挂坠戴在了花豹粗壮的脖子上,不忘调侃它:“脖子这么粗,差点戴不上。”
花豹哼道:“爷那不是脖子粗,是头大!”
走出卧房,野狼从门口一跃而起,看了宁茯苓一眼,转身跑走了。
宁茯苓摸着跟在身边的花豹的头顶,叹气道:“你也让它进屋吧,没事的。它不会伤害我的。天气这么冷,让它彻夜在外面守着,我心里过意不去。”
花豹撇了撇嘴:“爷早就跟它说了,它自己不要进屋的。那家伙,还当自己是狼王呢,傲得很。爷最看不上这样的。”
宁茯苓笑道:“他们是群居动物,你是独来独往,大家各自有不同的骄傲。你看你不是豹子王,你的傲气一点都不比它少不是?”
花豹甩了甩尾巴:“要是真有豹子王,非爷莫属!”
一人一豹走出去,立刻吸引了等在院外给宁茯苓祝贺新年的山寨兄弟们瞩目。今天是正月初一,宁茯苓特意换上一身红色的新衣,款式也不是常穿的男装,而是稍作改良的女装,宛如天降仙子、人间倾城。
偏偏这样绝美的少女,身侧跟着一只威风凛凛的花豹,徒增凛然不可触碰的神圣之感。
众人看呆之余,争先恐后向宁茯苓问好,场面热烈到恍如粉丝追星现场。宁茯苓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得到这种待遇。
斐红云尽管昨夜醉酒,今日依旧早起,神清气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坦然与钟晋搭话。倒是钟晋,看到斐红云便下意识脸红,不敢与人对视。
宁茯苓偷偷对花豹道:“我看有戏。钟晋在红云姐面前,比在我面前害羞得多。”
花豹回她:“那家伙早就默默对你死心了吧。他知道自己怎么都比不上那臭小子。”
“我又不是因为元攸的身份才喜欢他的。”宁茯苓淡淡笑道,“我就喜欢他那二傻子的劲头。”
挤挤挨挨的人群中,黄武拉了拉陈觉:“我现在觉得王爷真可怜,错过了昨晚寨主的曲子,还错过了今天寨主这身衣服。王爷回来要是知道,准得给气哭了。”
陈觉笑道:“王爷要是回不来了,才真是要哭呢。我来之前,可是有听到一点风声,说是太后和皇上想给咱们王爷选妃呢。”
黄武瞬间瞪大眼睛,刚要大叫就被陈觉眼疾手快捂住了嘴:“闭嘴,别声张。只是流言,做不得准。”
黄武挣脱开来,低声道:“可是无风不起浪哎。你都听到风声了,说明这事当真是有可能的。”
陈觉看了看被人群团团围住的宁茯苓,不经意间和她身边的花豹视线交汇,顿时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冷战。
“你千万别声张,让寨主着急、兄弟们生气就不好了。万一无事,我们岂不是造谣?”陈觉千叮万嘱,“再说,咱们要对王爷有信心,他一定会回来的。”
黄武气势十足地点了点头,旋即问出了灵魂拷问:“王爷真能违抗太后的旨意吗?那可是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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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皇宫里,楚元攸一大早穿戴整齐,神采奕奕地来到太后寝宫,给母亲三叩九拜行礼祝贺新年,表现得乖巧懂事、成熟稳重。
楚元攸向来是只要不开口,就特别能骗人。
太后看小儿子真是越看越喜欢,不由地眼眶微湿,拉着儿子的手殷切道:“过了年,你又年长一岁,真正是个大人了。以后行事说话多加考虑,不要再由着性子乱来。你是皇帝唯一的同胞兄弟,该学着多为你的皇兄分忧才是。”
楚元攸笑吟吟道:“母后放心,儿子长大,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儿子会尽力为皇兄解忧,但也不会失了分寸。母后不必担心。”
太后眼中满是欣慰,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楚元攸看出母亲或许还想提选妃的事,抢先说道:“母后,儿臣还要去给皇兄朝贺,皇嫂她们想来也在外头等着觐见母后。等晚间御宴结束,儿臣再来陪伴母后,可好?”
太后点头应了,楚元攸行礼之后退出宫殿。前来接他的柳易也遥遥拜见了太后,二人便一道向前殿走去。
楚元攸冷冷问柳易:“选妃的事,你是不是进京之前就知道了?”
柳易没有正面回答:“知与不知,此事又非殿下与臣能够改变的。”
楚元攸不悦道:“那你早点告诉我的话……”
“臣若透露,殿下莫非就要取消回京朝贺?”柳易抢白道,“虽说陛下和太后宠爱殿下,殿下也该考虑皇家颜面。”
“本王喜欢茯苓,难道就不体面了么?”楚元攸苦笑,“柳易,你陪伴我长大,我也一直视你为兄长。可是连你都不曾真正明白我楚元攸,但茯苓明白,你懂么?”
柳易沉默。两人微微错开半个身子,一前一后走在朝阳初升的皇宫,走向气派巍峨的正殿前招展的旗幡、华服的百官、威严十足的皇家排场。
楚元攸满心惆怅,眼前盛大的新年朝贺无法激起他丝毫兴趣,他的心思仿佛依然留在大石头山寨、留在宁茯苓身边。
他在想山寨里昨晚不知会怎么庆祝除夕,又想着今天不知茯苓会穿什么样的衣服。前些日子专程让颖王府的裁缝赶制的新衣,他特意选了适合新年的正红色和喜庆的百花纹样,不知茯苓会不会选来作为过年的新服……
耳中忽然听到柳易低声道:“若是为侧室,臣相信不难。”
楚元攸脚步一顿,反应过来,苦笑一声:“皇兄也这么说。不过,别想了,茯苓不可能同意。”
柳易道:“殿下问过宁寨主的意思么?若是没问,怎知她不肯?”
“我不用问。”楚元攸自信地说,“如同茯苓了解我,我同样了解茯苓。”
柳易沉默一下,忽然又问:“那,殿下的意思是,宁寨主愿意做殿下的正妃?此事当已确认?”
楚元攸忽然整个呆住:“啊、这个……”
柳易眉头微蹙:“怎么,没问过?”
楚元攸想起那个山谷露营的夜晚,想起那个印在自己脸颊上的吻,想起了宁茯苓前前后后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
——还早。
柳易悠悠补刀:“那么照殿下对宁寨主的了解,若是宁寨主无意与殿下结亲,殿下硬是求来陛下恩准赐婚,宁寨主便会欣然应允么?”
楚元攸呆若木鸡,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第92章 、新危机
“三百二十八啊……”宁茯苓将视线从花名册上抬起,看向钟晋,“这人数是不是也增加得太快了点?”
钟晋稍点了下头:“的确是。到去年腊月还只有二百三十人,过了年、尤其是上元之后,前来投奔的人陡然增加,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新增了一百人。”
斐红云道:“会不会跟上次那个郑青峰一样,别有居心混进山寨的?钟晋,你有没有仔细把关啊?”
钟晋无奈道:“如今上山来要求入伙的人,我都会亲自核对籍贯、询问出身背景。虽说每一个人我都亲眼看过,要说万无一失,实在不敢保证……”
宁茯苓道:“的确,换了是我,也不敢保证不会看走眼。再说,对方如果存心伪装欺骗,我们有什么办法能识破呢?面试环节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法子。”
她看向两人,笑道:“所以二当家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三当家的也别给二当家的太大压力哟。咱们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斐红云拍了拍钟晋的肩:“辛苦二当家了。我看二当家这几天忙着面试,应接不暇,人都憔悴不少。”
“可不是。”宁茯苓附和,“三当家的快给二当家做点好吃的补一补。”
钟晋沉默不语,耳根却微微泛红。宁茯苓和斐红云心照不宣笑作一团。
斐红云并非完全不记得除夕夜自己对钟晋说了什么。宁茯苓稍作提醒,她便坦然承认自己那天是有意对钟晋告白。
只不过她并不强求钟晋非要给个回应。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甚至是装傻回避,斐红云都决定顺其自然。
钟晋并没有回避。几天之后他单独约斐红云,认真地对她说:“红云,自从你上山以来,我一直很欣赏你。但我……我此前一直对寨主……对小宁心存念想。我自认为自己这样,配不上你的一片真心……”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你想清楚再说。”斐红云坦然回答,“但你从未对小宁、对寨主说过你的心意,不是么?那你现在呢?还对寨主心怀仰慕么?”
钟晋苦笑一声:“我也说不清楚。我总觉得寨主已经不是我从前认识的小宁。我并非对现如今的寨主有何不满,但与从前的心境却截然不同。我自己心里也很乱,所以对于你……”
“所以你其实一直没有真正高兴过。”斐红云淡淡道,“钟晋,我也是从一开始见到你,就想让你如同楚元攸一样笑得没心没肺。”
两人这次谈话,斐红云也大方地与宁茯苓分享了。宁茯苓听后不免惊讶于斐红云对于感情的态度,不愧是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江湖儿女。
眼看两人笑得有点过分了,钟晋强行拉回话题:“咱们不是要讨论这些新来的兄弟的安顿问题么,寨主?山上的房子不够住了。这么多人都要开薪水的话,库藏也有点撑不住吧,红云?”
此前过年,山寨的开销其实不小。置办过冬物资、购置年货,还有流水席和除夕夜宴,正月初七的山神祭祀、上元节的祭月仪式……
说是花钱如流水,一点都不为过。
再加上腊月和正月,宁茯苓给山寨的兄弟们放年假。冬天本来就没多少农活,是传统农闲的季节,大家都在山上无所事事也很无聊。宁茯苓便允许他们结伴下山。
这样一来,有不少人结算工钱领了薪水,请假下山。有人要去探望多年不见的亲戚,有人结伴去郡县游玩。虽说大家的工钱不算高,许多人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容忽视的支出。
“新上山入伙的人不用开固定的薪水,包吃住、试用期三个月,这是寨主定的规矩。”斐红云道,“所以钱库还撑得住。不过麻烦在于马上要春耕了,到时用钱的地方恐怕不少。”
宁茯苓对着山寨简图思索片刻:“是啊,要春耕了,今年从春天我们就要开始种芝麻。谷物的种植当然也不能放松……我看这样吧,既然多了许多劳力,今年我们再开拓一片荒地,芝麻和谷物的种植都要增加。”
两人都赞同。斐红云道:“吃饭的嘴多了,粮食当然要扩大种植。而且我觉得,来投奔咱们的人,说不定还会继续增多。”
“看来咱们山寨声名远播,真不知是不是好事呢。”宁茯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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