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一棵没有被火灾波及的树上,树木的心声立刻传入宁茯苓的脑海中,嘤嘤哭泣:“呜呜呜,大家好可怜……一定很疼、很害怕吧……呜呜呜……”
宁茯苓的心也在隐隐抽痛。山火对植物来说是彻底的灾难。动物在火场中尚有生机,植物一旦遇上却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何况这不是自然发生的山火,不是自然界循环的一部分。它只是一场单纯的灾难。
“对不起啊,是我们的错。”宁茯苓轻轻抚摸被热浪灼烤的树皮,“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知道事情的起因吗?”
“好像是从西边起来的,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树抽泣着回答,“我大概听说有人生火做饭什么的……”
“生火做饭?”宁茯苓皱眉,“在树林里?在树林里做什么饭,又不是野炊!让我查出来是谁,一定不会轻饶!”
一直到天都黑透了,火势才被基本扑灭。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今天风不算大,山火蔓延的速度勉强还能在人力可控的范围内。火势最终没有蔓延到寨中,但方圆二十多里的矮树丛几乎全部过火。
宁茯苓带着大家摸黑在火场中来来回回走了两遍,确保没有残留的燃烧点。等到所有这一切安定下来,众人都累得东倒西歪,一个个灰头土脸。有人眉毛胡子都被烤焦,还有人衣服被烧坏,所幸无人伤亡。
宁茯苓也很累,但内心的怒火让她丝毫感受不到身体的疲惫,召集所有人连夜追查起因。刚开始清点人数就发现少了两个人——朱福贵带着一个近来和他走得很近的小跟班,不见了踪影。
有人提供了线索:“起火之前,我见到朱福贵带着小二狗着急忙慌地由西往东走,之后救火的时候就再没见过……”
下山的正路在山寨南面,但东面也有一条可以下山的小路,更为陡峭,并且绕远,平常没什么从那边走,设置了岗哨用于警戒。
宁茯苓又问了东面岗哨上当值的人,都表示没见到有人下山。但起火之后,所有人都赶来救火,岗哨实际上处于无人看管状态。
会是朱福贵放的火么?宁茯苓不确定。但问遍了所有人,也没有别的线索,她只能认为是朱福贵不满自己当寨主,蓄意纵火报复?
“寨主,让我带人下山去追吧!如果真是朱福贵干出这种事来,翻遍万方郡,我也会把他抓回来问罪!”钟晋请缨道。
宁茯苓看了看漆黑的天色,摇了摇头:“如果真是趁大家救火的时候跑下山的,现在早就跑远了。天色这么晚,追也追不上,找也找不到。还是好好休息。”
“那朱福贵……”
“我来想办法。”宁茯苓勉强挤出笑容安慰众人,“差点忘了,我从山下买了烧鸡回来,要跟大伙一起吃的,现在大概也都凉了……”
“没凉。”陈飞弱弱地说,“就是刚才胡乱放在石头上,离火场有点近,变成烤鸡了……”
第11章 、你为什么要做寨主
夜深人静,宁茯苓仍是睡不着。突发的山火完全抵消了首单草药入账带来的喜悦。她一方面对遭遇波及的草木动物感到歉意,一方面也确实心疼山火造成的损失。
山寨的大部分虽然幸运地没有遭到波及,外围的一些茅草屋却未能幸免。其中烧毁了两间宿舍,住在里面的人不得不临时分散到其他宿舍挤一挤。
虽然大家嘴上说着没事,但宁茯苓由此注意到,山寨的住宿条件确实太差了,亟待改进。一间低矮简陋的茅草房里住进五六个甚至七八个成年男人,屋内的味道只能用酸爽来形容。
但要翻修整个山寨,现有的家底就远远不够,并且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筹到那么多钱。
宁茯苓睡意全无,并且有意想等花豹打听消息回来告诉自己,便决定出去透透气、转换一下心情。哪知她刚一开门,迎面与站在房门口的楚元攸撞个正着,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没想到楚元攸的惊吓程度更甚于她,“啊!”地一声大叫,竟好似忘了自身的腿伤,猛地倒退两步,受伤的左腿踩了个踏踏实实,疼得拄着拐杖深深地弯下了腰。
宁茯苓赶紧去扶:“没事吧?别急、慢点,你腿上还有伤。”
楚元攸大约是真的很疼,顾不上回应。宁茯苓身材本就比他身材娇小,情急之下,索性钻到他肩膀下,用自己的身体充撑住摇摇欲坠的少年。
“先进屋坐下。分配给你的亲兵呢?他们不跟在身边照顾你,跑到哪里去了?”
话说得急了些,且语气不善。山火让宁茯苓整晚情绪都很不好,现在听不得有谁脱离岗位不好好履行职责这种事。
楚元攸疼得倒吸凉气,却替自己的亲兵说话:“不怪他们。这么晚了,总要让人家睡觉吧?再说,我也想单独来找你……”
宁茯苓这才想起方才开门时,楚元攸已是静静伫立在门口,并非刚到,便诧异地追问:“单独找我?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楚元攸不答。厢房不大,两人走了几步便来到桌前,宁茯苓扶着他坐下,担忧地看着他的左腿:“要不要紧啊?是不是最好去找许大夫复诊?”
“虽然是很疼,但我感觉伤势应该没有加重。就按照上次大夫说的那样,半个月后再去复诊好了。”楚元攸说着拉了拉宁茯苓的衣袖,“你也坐下吧,别站着。我本以为救火太累,你早就睡下了。出来见你房里亮着灯,我自己却犹豫了……”
宁茯苓给楚元攸倒了杯水才坐下,问道:“既然有事找我,只管敲门就是了。不是告诉过你们么,亮着灯就表示我还没睡,有事尽管说。”
楚元攸踌躇半晌,支支吾吾小声说道:“可你总是个姑娘家。深更半夜敲姑娘家的闺门,未免太不像样……”
宁茯苓哑然失笑:“都是山寨兄弟,什么姑娘家不姑娘家的?我是你们寨主!”
楚元攸撇了撇嘴:“我又不是真的山贼。”
“我也不是。”宁茯苓道,“大石头山寨的目标就是不做山贼也能有饭吃。不过,可能还是有人不愿意跟我一起努力吧……”
楚元攸沉默片刻道:“其实我觉得大多数人还是愿意跟你一起摆脱山贼身份的。我虽是个外人,不过听那两个跟班说,山寨里的人许多都是穷苦农户出身。像那天顶撞你的郑老五那样的泼皮无赖,还是少数。”
话锋一转,他问宁茯苓:“我听他们说了你当上寨主的经过,跟那只花豹有关吧?但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寨主呢?”
“想做就做了呗。”宁茯苓避重就轻。
“他们都说你是山神的女儿,所以才能驱使猛兽飞禽。是真的吗?你一直能跟那只花豹对话吧?”楚元攸两眼放光。
宁茯苓默默想起了“不问苍生问鬼神”这句话,白了一眼楚元攸:“你们想要怎么猜测都随便,我不负责解释就是了。我做寨主,只是因为……我有一个梦想,想让大石头山寨变成一个能让大家丰衣足食的地方。”
她凝视着楚元攸:“我五岁就被父亲带上了山、在这里长大,这里就是我的家园。以前的老寨主对我们父女有恩,山寨里的大多数人对我们也很友善。你说,天底下会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家园变得越来越好、欣欣向荣吗?”
“家园……”楚元攸重复这个字眼,神情和语调都像是头一次听说这个词一样。
“你呢,楚元攸?你从未提起你的父母、家人。我、我们,其实对你一无所知。”宁茯苓自然而然地问道。要说她对这个知书达理、写的一手好字、精通木工金工的少年没有丝毫好奇心,也是不可能的。
楚元攸发了好一会呆才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你别说,我还真没有如你这样,有过‘梦想’‘家园’之类的概念。我啊,生来就觉得好无聊……”
他不愁吃穿,不缺金银,备受宠爱。不用他开口,天底下的稀罕物件、臻飨佳酿便会源源不断送到他手边。从小到大,他从不曾体会过短缺,也从未受过委屈。
他就是因为觉得太无聊,才会偷偷溜出府邸,准备在自己的封地微服私访,好好考察民风、体恤民情。万万没想到刚一踏入万方郡地界,便栽在了这座山贼窝里。
宁茯苓微微挑眉:“无聊是么?真正觉得人生无聊、混吃等死的人,大概不会有耐性去钻研木工活,一心扑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哦。”
楚元攸“啊?”了一声,像是醍醐灌顶,一脸开悟的表情。
宁茯苓轻笑出声:“怎么,你不会真的认为自己穷极无聊,对人生毫无兴趣吧?你难道是太过有钱的富二代,玩遍人间新花样,凡尘俗世已经让你觉得不值得?”
楚元攸沉默了很久,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东西,“啪”地一声放到宁茯苓面前:“我有东西要给你。”
这话题转得也太生硬了吧?宁茯苓暗暗吐糟,看向盒子:“这就是你深更半夜来找我的原因?是金子还是人参啊?”
“这可比金子和人参重要多了。”楚元攸不屑地撇嘴,“你不是说想要个防身的东西吗?我做好了,你看看?能看出这东西怎么用么?”
宁茯苓惊讶地端详着那个长约寸许的盒子。盒子是长方形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盒子?
“这……难道是有什么机关,按下去就能发射出暗箭飞镖一类的东西?”宁茯苓不由地也期待起来,跃跃欲试。
楚元攸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不,你要打开来看。隔着盒子,你能看到什么?”
宁茯苓一阵无语,无语到想要把盒子砸在楚元攸脸上的地步。原来这真就是个……普通的包装盒?
打开来,躺在盒子中的是一根木质的发簪。
“……发簪?这是……真的发簪?”
楚元攸点点头:“自从我认识你,就没见你戴过任何装饰品。十五六岁的姑娘家,正是爱美的年纪……”
宁茯苓真的把盒子砸到楚元攸头上了。没拍在脸上,还是因为她太有教养,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嘛。
“哎哟好疼!你打我干什么?”楚元攸委屈地抗议。
“不打你留着过年?”宁茯苓冷着脸道,“让你监督重建聚义厅,进展那么慢,成天抱怨预算不够、兄弟们活儿干得不精细,结果你就给我搞这有的没的东西?”
楚元攸辩解:“怎么能说是有的没的?你仔细看看嘛。又好看又实用,多么完美的设计!来、我给你戴上。”
宁茯苓还没来得及阻止,眼前一暗,楚元攸已经夺过她手中的发簪,认真地插在她束起的发辫上。
少年一手为她戴发簪,另一手拢住自己的衣袖。两人距离拉近,宁茯苓能够感觉到楚元攸身上散发出的热量和气息,静静地将她萦绕。
糟糕,她怎么有点局促?怎么会觉得近在咫尺的楚元攸的脸,好像……很帅?
“好了。”楚元攸忽然出声,对着宁茯苓的脑袋左右端详,满意地点了点头。
宁茯苓真的忍不住了:“所以这就是个……普通的发簪?”
“当然不是‘普通’的发簪。”楚元攸严肃地说,“它至少可以让你再遇到有人不轨时,可以和对方同归于尽!”
宁茯苓:“……”我真的会谢哦。
第12章 、工欲善其事
“哎你看寨主头上戴着什么?”
“头上?好像是根……小木棍?”
第二天早上,山寨里眼尖的小喽啰们发现寨主的头上多了一只土里土气的木头簪子,没有任何的花纹、流苏、镶嵌之类的装饰,只是打磨得非常圆润。
“寨主真是个简朴的人,连个像样的发簪都没有……”
“寨主太委屈了,明明是个姑娘家,跟我们一样吃苦受累的……”
宁茯苓假装没有听到小喽啰们窃窃私语的议论。这根木头发簪她原本也觉得土气,可楚元攸辩解说是因为山寨中条件有限,否则他可以弄些装饰、精心漆装后一定美美的。
再说这根发簪本来也不是为了好看而做的。发簪是中空的,内里暗□□针。楚元攸昨晚演示给她看,只要按下发簪中段的一处凹陷,尾部就会露出长约寸许的毒针。
“……这样你就可以出其不意,巧妙地杀死近身之敌!如何?”
看着洋洋得意的楚元攸,宁茯苓问他:“那你怎么捏着针尖?不怕毒么?”
“哪里来的毒?你没有给我啊。”楚元攸满脸无辜地说。
宁茯苓当时就觉得跟脑子不好的人说话真累,现在也这么觉得。于是这根发簪,暂时只能作为普通的发簪用来挽头发了。
她带着土气的发簪走到众人面前,宣布除去轮值站岗之外今天全体休息,并且公布了昨天火灾的调查结果。
“综合多方面信息,昨天下午,朱福贵和陈达违反寨规抓了蛇和野鸡,偷偷在树林里生火烤着吃,因而引发山火。”
人群顿时议论起来,有人诧异调查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也有第一小队的人现身说法表示昨天下午确实没看到朱福贵和陈达与其他人一起修整猪圈马棚,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
宁茯苓抬起手压下议论声:“这两人不仅公然违反规定捕食野生动物,对我安排的工作也不放在眼里,趁我不在肆意妄为,令山寨损失惨重,实在可恨。虽说他们已经逃下山去,但我在这里宣布——这两人是我们山寨的永久黑名单!日后一旦抓到,必定让他们为这件事负责到底!”
“对、让他们负责!害我们昨天那么辛苦!”
“我们的屋子都被烧了,还要到别人屋里去挤,太可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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