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萧颜站在门口,纯懿太后眉眼分明闪过一抹极不易叫人发觉的错愕,但仅仅只是一瞬便已消失殆尽,“公主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从软塌起身迎上前。
萧颜略带忖度着对上面前这双极合乎体统的含笑凤眸,“刚回来,也不必劳师动众的。”
话音刚落,已被引着坐上了软塌,今日还是萧颜第一次看见曾经东楚的堂堂国君楚澄,眼下他一袭石绿纱缎锦袍,腰间束着条羊脂玉带,一身修长的站在纯懿太后身后,周身没有半点帝王气吞山河的霸气,如若不说,萧颜必定只以为他是哪家怯弱小公子。
“豫北候爷如今不知怎么样了?”纯懿太后从丫鬟手中接过沏好的香茶递到萧颜手边。
听言,萧颜只拿眼尾睨了她一眼,“这该是你郑氏关心的事情吗?”
倏忽地,纯懿太后微愣了一下,从未听人如此唤过她。
纯懿太后以往在东楚家世显赫,从出生起便是尊贵的,入宫后深受先帝宠爱也没受过半分委屈,方才萧颜的那一声郑氏,当真是叫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如今东楚已亡。
“人这一生不过数十寒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安安生生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萧颜目光意味深长的端量着纯懿太后,“你说是吗?”
听言,纯懿太后不动声色,眉眼之间依旧含着合乎体统的微笑,轻点了下头。
“虽然本宫不常回来,但这里终究是公主府,每件事情本宫都清楚得很,谁也别想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萧颜说着端起茶盏稍匀了匀,一时茶香四溢,丹唇微微挂起,眉眼意味深长着看向楚澄,“公子,本宫瞧着你像是聪明人,必定是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倏忽地,耳边划过“砰”的一声脆响,吓了楚澄一跳。
原来是萧颜蓦地松了指尖轻拈的杯盖落在杯口。
稍顿了下,“否则,只能是同谢城一样的下场。”此时此刻萧颜脸色阴沉,声音也冷得发寒,那娇媚眉眼间更是分明划过一抹凛冽杀意。
“好了,”这时,纯懿太后郑重启唇,“我们明白了,公主不必再敲山震虎了。”
听言,萧颜轻轻放下茶盏在几上,“您明白就好。”
无论如何纯懿太后没有想到,不过碧玉年华的小公主竟会有这等心机与城府。
实在是叫人可骇。
出来漱秀阁,不想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目光所及,廊外几盆兰花的淡黄色近乎透明的花瓣眼下已被浸得湿润,玲珑花下衬托的枝叶也沾染了雨水变得愈加翠绿。
就在这时,一抹同兰花一样颜色、一样玲珑的身影从月门外匆匆跑来,落入萧颜眼帘。
“公主等久了吧?”来到面前,连翘忙收了伞,帮萧颜披上拿来的浮光锦凤纹斗篷。
“倒是没有,我也才刚出来。”系好拈金如意丝绦,同连翘撑着伞缓步入了朦胧雨雾中。
所幸这雨始终没有下大,两人一路回到蟠凤阁也并不狼狈,只是鞋袜沾湿了些许。眼下萧颜双脚泡在滴了玫瑰花露的热水中,清馨香气氤氲满殿,抿了口花茶水,轻启樱唇,“行踪查得怎么样了?”
第45章 寺庙
连翘按摩着萧颜脚底, “近两个月来只是郑氏去过两次城外的寺庙上香,没什么特别。”
听言,萧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稍顿了下,她又问:“牙城那边兵力集结得如何了?”
连翘拧了帕子帮萧颜擦了脚,“方才来人说都已经完备。”
“嗯。”萧颜盘腿坐上紫檀凤纹罗汉床,眉眼思索着道:“待会儿你去找两套府里丫鬟的衣裙来。”
连翘拿了薄背轻盖在萧颜裸露的脚踝上,“丫鬟的衣裙?”这是要做什么?
萧颜抬眼对上连翘满是疑惑的眼眸, 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明日咱们出府一趟。”
翌日天刚亮, 连翘便跟着萧颜偷偷从小门出了府,直到晌午时分才回来, 整个上午她们几乎跑遍了江宁城人多嘴杂的地方, 菜场、酒肆、茶馆……原来萧颜是出府去散播舆论的。
这下整个江宁城的人都知道此前萧颜之所以杀害谢城都是受萧齐羽威逼。
#惊!原来公主谋害亲夫竟是受亲父指使#
#公主谋害亲夫后伤心欲绝暴瘦二十斤#
#就连公主也只是皇帝杀人利器#
一时间, 这些话题在江宁城街头巷尾被热烈讨论着。
“公主, 现在江宁城的百姓都很支持公主起兵呢。”临近就寝, 连翘点着藿香同萧颜道。
是啊,眼下江宁城的人都很同情她的遭遇,有的甚至为萧齐羽的不择手段感到愤慨。
这是萧颜想看到的局面, 毕竟如此她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公主, 方才城军过来说有从西边过来的可疑人入了江宁城, 他正盯着呢。”连翘来到萧颜身后稍低了低声音道。
通过菱花银镜对上连翘郑重眉眼, “让他不要打草惊蛇, 远远盯着就好。”
“是。”应声后, 连翘帮萧颜小心卸去钗环。
不难想见, 这人必定是解筝遣来打探虚实的, 如此她何不把戏做得更真些。
“连翘,好生安排一下, 明日下午我们去庙里祭拜侯爷生魂。”
眉眼间隐约思索,“就去此前郑氏去过的那座寺庙。”
连着几日阴阴沉沉的天气后,这日阳光终于明媚了起来,寺庙飞檐的绿色琉璃瓦片如水面波光般闪闪发亮。
这座官瓦寺实在是闻名遐迩,不仅是以往东楚的国寺,更是天下梵呗最盛之地。
萧颜这次做得极为隆重,恨不得叫人尽皆知,早在上午整个寺庙便已将入庙上香的人一应清空,萧颜下来马车,方丈亲自相迎,不知为何,看着他,萧颜总觉得面前这双悲悯充满着善意的眼眸中却隐隐藏着几许敌视。
“公主,侯爷灵位已经供奉好。”方丈微鞠着身子同萧颜道。
“本宫一路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会儿再去拈香。”萧颜不动声色着端重着道。
“厢房早已为公主备好。”方丈忙叫来沙弥领了萧颜前往。
这处厢房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炉中早已燃上了檀香。
待得沙弥退出后萧颜坐上软塌朝连翘问:“你有没有觉着这方丈哪里奇怪?”
听言,连翘摇着头道:“没有啊。”
说着,她拧了帕子递给萧颜擦手,郑重看着萧颜问:“公主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是啊,想想这方丈今日处处做得都很齐备,方才言行举止也都十分恭谨没有半分逾越。
确实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也许真的是她太过警惕想多了吧。
话音落下,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什么。”
约莫半晌后,萧颜去大雄宝殿拈了香,不过是走个过场。
眼下正值夕阳西下时,天边晚霞极美,比华美璀璨的五彩绫罗绸缎更要艳丽三分。
事实上,这是萧颜第一次在寺庙观赏晚霞,倒是别有一番滋味,一时间她不想回去厢房,沿着甬道来到后院,倏忽地,萧颜看见了一道铁锁紧锁着的小铁门,里面是什么,不由地心生好奇。
但就在她正要走近时,身后跑来了个小沙弥兀地叫住了她,“公主别去!”话音未落,小沙弥来到面前,“这是本寺的冰窖,常日里放置蔬菜保鲜用的,里面很冷,公主穿得单薄这样进去会被冻死的。”
目光所及,铁门边缘确实有水流出来。
冰窖没什么可好奇的,听小沙弥这么说萧颜也就算了。
“斋饭已经准备好送去公主的厢房了,方丈怕放凉了,特意叫小僧来知会公主一声。”
这方丈真是想的极为周全,“本宫晓得了。”
往厢房方向回去,才刚过月洞门,萧颜便被倏地拦过腰际抵在墙上。
那双再熟悉不过的凌厉鹰眸此刻正凑得她极近,近得四目交睫,近得好像要将她吸入那漆黑无底的深渊中去。
“谢城,这里是寺庙你别乱来。”此时此刻,萧颜掌心用力抵在谢城胸膛,抬眼对着他瞳眸压低着声音同他如是道。
却就在这时,萧颜倏忽发觉谢城目光发散,似乎在看向别处,似乎是她身后的某处。
不由地,一抹疑惑划过萧颜眉眼。
“谢城你……”说着,萧颜刚想要转头,下颚却兀地被谢城冰凉坚硬的指尖用力捏住。
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微张的朱红唇瓣已被谢城埋头吻住。
倏忽袭上的冷意若冬日霜雪,萧颜娇嫩的肌肤不由地砭痛了下。
但与此前不同的是,今日谢城没有肆无忌惮,也没有攻城略地,他仅仅只是漠然地将唇贴在她唇角,耳边不时传入风扫竹梢的“沙沙”声。
虽然完全没有深入,但两人就是如此相贴着,时间愈久,鼻唇间呼出的气息也会愈加炽热。
此时此刻,萧颜掌心下的胸口也愈加起伏不定,但终究,紧贴着的唇齿没有半点越界。
事实上,这实在不像谢城的性子,此前就算是做戏,他也必定做足全套。
想来,如今在他心里,终究还是怨恨她的吧。
就在这时,本被紧抵着的腰际倏忽一松,还没反应过来,冷冽声音已入耳,“公主被人盯上了竟都没发现吗?”
第46章 和尚
萧颜思绪回到眼前, 抬眼对上那漆黑幽深的鹰眸,启开樱唇,“想来是郑氏安排的人。”
听言, 谢城眉眼倏地划过一抹凌厉,“方才那人不能留。”
是啊,方才那人看到了谢城,知道了谢城未死,之后必定会将这事报告给郑氏。
如此岂非又一个解筝?又多了一重威胁?不行。
思及此, 萧颜目光不由地沉了沉, “我明白。”
眼下谢城不好露面,就算要杀也不能他去。
所幸今日随行而来的有一队城军护卫。
虽然身手不比不过谢城, 但对付这人想来也是不在话下。
此刻, 看着萧颜若有所思着的眉眼, 谢城不禁启唇问:“在想什么?”
听言萧颜抬眼对上他垂眸, “我在想这人同此前要杀我的人是不是一拨的?”
“不是。”话音未落, 谢城已笃定着道。
目光郑重地看着谢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事实上,今日谢城来找萧颜为的便是这事。
原来萧颜此前的遇袭是文妃所为。
其实那个侍卫是文妃早先便安插在萧僖府里的眼线, 只是眼下恰好能够用来对付萧颜。
晓得是文妃, 萧颜心底倒是没有生出半点讶异。
毕竟此前的种种恩怨, 还有眼前的南燕侯府, 无一不是叫她对她动手的理由。
对于文妃来说, 她必然认定萧颜是迫害南燕侯府的凶手。
不难想见, 如今文妃已是狠毒了她, 必定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不由地, 萧颜心底掠过一抹凌厉杀意。
经过上辈子,眼下萧颜很明白, 若然文妃不死,那么迟早死的会是她。
“公主想做什么?”就在这时,谢城那双深长目光盯着她,似乎将她看透般的。
“没什么。”不可轻闻地叹了口气,萧颜微微摇着头道。
事实上,眼下就算她对文妃的杀意生得再浓烈,她也不会动手。
毕竟她明白轻重缓急,她晓得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
当萧颜回到厢房时,连翘正在桌前摆放着小沙弥刚热好送来的斋饭。
“公主总算回来啦,快趁热用膳吧。”连翘听见“吱吖”门响,晓得是萧颜回来了,如是道。
但她说完回头,却见萧颜一脸凝重,匆匆步入时身后跟着护军首领。
这是,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不由地,连翘眉眼生出浓重如雾的担虑。
拧了把帕子递上前去,“公主。”
虽惯常的拿过帕子擦着手,但分明地,萧颜此刻眉眼间透出几许若有所思,朝连翘道:“去收拾东西,准备起驾回府。”
“是。”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连翘却也看得出来,眼下情势紧急,就在她退下时也将候在门外的丫鬟们一并屏退。
“吱吖”一声门被关上,萧颜轻启樱唇同护军道:“方才本宫被人跟踪,想必眼下这人应该还未出庙,你马上带人去解决了。”顿了下,萧颜眼角眉梢倏地划过一抹凌厉,声音更沉更冷,“本宫今晚回公主府前便要看见此人人头。”
闻言护军略有思索着问:“末将可否在庙中大肆搜查?”
“不可打草惊蛇。”萧颜一字一句极郑重着道。
这话一出,护军便明白了,终究公主对这座寺庙是心存怀疑的。
不过也不难想见,毕竟这里是前朝的皇家寺庙,食君之禄的。
更何况此前郑氏又是三番五次地过来。
“公主,都收拾好了。”护军离开后不久,连翘进入同萧颜道。
“东西奴婢都已经叫人搬上马车了。”
听言,萧颜思绪回到眼前,她倏地停住轻敲在几上的指尖,抬眼意味深长着对上连翘垂眸。
“公主什么事情这么急着回去啊?”此刻萧颜已大步出来厢房,连翘跟在后面焦急又不解着问。
“方才府里来人说楚澄突患急症你没听到吗?”萧颜说着向前的步子没有减缓半点。
一路吵嚷着出来坐上马车,连翘拧着眉朝萧颜道:“这庙里的和尚果然有问题。”
原来方才是萧颜为了试这些和尚故意同连翘演的一场戏。
分明地,两人路过大雄宝殿时那本统一的敲击木鱼声忽有一瞬的杂乱。
不难想见,是那些和尚心动心慌了。
“公主,和尚不都是该四大皆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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