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的女主人?”苏邀月伸手推开黄梅,走到那女婢面前,“这院子除了我,还有哪个女主人?”
那女婢也是嚣张,上下冷眼打量苏邀月,然后猖狂道:“一个姨娘罢了, 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等公子迎娶正妻,你这个姨娘也就只有靠边站的份了。”
“靠边站?这话可就错了。”一道声音从后面传过来,阴魂不散的孔青雾摇着手里的扇子走过来, 笑盈盈地看着苏邀月道:“我若是进了凤鸣苑, 成了公子的正妻, 定然要将不干不净,出身低贱的姨娘发卖出去,重新回到她该待的地方。”
说到这里,孔青雾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伸手捂住嘴,“哦,苏姨娘大概是还不知道吧?我母亲已经跟姨母交换完庚帖,定完亲事了。”
“亲事,你跟谁的亲事?”苏邀月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面蹦,手里的小马车被她越抱越紧。冷硬的珠宝磕着她的肌肤,就像是冬天里最冷的寒冰。
“当然是我跟陆表哥的亲事了。”
孔青雾脸上笑意更甚,“以后我就是这凤鸣苑的,女.主.子.了。”
孔青雾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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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邀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她抱着怀里的小马车,眼神怔怔地看着黄梅还在那里跟其他女婢争吵。
苏邀月就只拿了一点自己的设计稿。
虽然孔青雾说要发卖她,但她是跟陆枕去了衙门,正正经经聘回来的姨娘,可不是那种低贱的奴籍,因此,这事孔青雾这个未来的世子夫人还真做不得主。
苏邀月想到昨天晚上的红灯笼,想到那座宅子。
陆枕是早知道了,才给她送宅子的?
他说那些话都是为了哄她?
其实她跟陆枕什么关系都没有,对不对?
他们本来就是陌路人,对不对?
苏邀月不断的问着自己,可就是得不到答案。
她跟陆枕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娘子……”黄梅哭哭啼啼的回来了,水缸抱着苏邀月的宝贝首饰盒子冲过来,显然是从一番混战里将这东西抢过来的。
“上马车吧。”苏邀月红着眼眶,声音微哑,“别的东西都不要了。”
黄梅和水缸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行驶出了永宁公府。
孔青雾看着被自己清空的凤鸣苑,心中这口恶气总算是吐了出来。
以后,她就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了。
以后,陆表哥就属于她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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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邀月抱着怀里的小马车,歪头贴着上面的四匹马,面颊碰到冷冰的宝石,冷得没了知觉。
“娘子,你别哭啊。”黄梅过来规劝,取出帕子替苏邀月擦拭眼泪。
苏邀月眨了眨眼,感觉到有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
她哭了?她什么时候哭的?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苏邀月又眨了眨眼,眼泪浸湿了面颊,她伸手一抹,湿漉漉地蔓延进指缝里。
她到底在伤心什么?
她爸打她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伤心。
“娘子,我们去哪啊?”黄梅看着马车出了永宁公府,却不知道往哪里去。
苏邀月想了想,道:“去郊外的宅子。”
既然那地方陆枕送给她了,那就是她的。
马车拐弯,去了京城郊外。
马车帘子被风吹起,苏邀月能看到外面那些嚣张的大红灯笼,就好像一张张深渊巨口,在吞噬她,嘲笑她。
黄梅看到苏邀月的视线,赶紧跟水缸一人一边挡住了马车窗子。
刚才苏邀月还遗憾没有能湖上泛舟,闲趣野钓呢,现在就又回来了。
“把灯笼都给我拆了。”一进门,苏邀月就直接下了这道命令。
“是。”黄梅赶紧领人将红灯笼都给拆了。
一路从宅子里拆到山脚下,苏邀月看着堆在山中湖边的大片嫣红,觉得异常讽刺。
“娘子,您想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黄梅小心翼翼的上前。
苏邀月将怀里的小马车奋力一抛,扔进了湖里,砸起一小波水花。
小马车沉入湖底,消失无踪。
湖面缓慢回归平静,苏邀月的心却更加乱了。
“不想吃,也不想喝。”她冷着一张脸,转身往主屋里去。
她的心很乱,总是想起孔青雾那张脸。
苏邀月倒在床铺上,然后伸手扯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她很累,今天一番奔波,又是这样伤神,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来来回回的转着。
一会儿是昨天温柔的陆枕。
一会儿是今天嚣张的孔青雾。
然后,两个人突然就穿上红色的喜服,站在大厅里拜堂了。
宾客如云,天气清朗。
鞭炮声声,锣鼓喧天。
永宁公府内外挂满了红灯笼,那刺眼的红灯笼就像一双红色的大眼睛,紧紧盯住了苏邀月。
所有的人都在恭喜他们两个,苏邀月就像是个局外人一般站在那里。
没有人关注她,没有人在意她。
就好像那个时候,她站在那个家里,可其实她就像是站在天边一样。
“一拜天地~”
陆枕和孔青雾开始拜堂了。
“二拜高堂~”
永宁公和吴氏笑得脸上都是褶子。
“夫妻对拜~”
正在陆枕和孔青雾要对拜的时候,苏邀月没有忍住,冲了进去。她挤在两人中间,一把拽住陆枕问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跟她结婚!”
男人穿着火红色的喜服,眼神平静地低头看她,问,“我为什么不能跟她结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梦里的苏邀月也在问自己,然后,她突然明白什么,对着梦里的陆枕大吼道:“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能跟她结婚!”
“噼里啪啦”一声,苏邀月醒了,她裹着被子滚到了床下。
撞到床帘处挂着的玉佩银勾。
玉佩银勾相撞,声音清脆叠叠。
她本来就是挨着床边边睡的,现在抱着被子滚下来也属于正常。
身上裹着被子,脸被罩在轻薄的拖地床帐下来。
苏邀月眼前是昏暗的青色,那是帐子的颜色,是陆枕最喜欢穿的颜色。
呼出来的气息吐湿了面前的一点床帐布料,苏邀月摔下来的时候不觉得疼,可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她躺在那里,终于明白自己的异常是为什么。
原来,她喜欢上陆枕了。
可是陆枕却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了。
第68章
逆子
长泉驾驶着马车送完陆枕回来, 就看到永宁公府门前居然被挂上了两盏红灯笼。
嗯?府中是要有什么喜事了吗?
长泉从角门入,驱赶着马车进入外院。
“管家,这是有什么喜事啊?”
难道是吴氏终于生了?
“喜事, 天大的喜事啊。”管家笑盈盈道:“公子要跟表小姐定亲了。”
长泉一愣,“谁要跟表小姐定亲?”
“公子啊。”
“公子要跟谁定亲?”
“表小姐啊。”
“定什么亲啊?”
“当然是姻亲了。”
化身为老大爷的长泉懵了, 他没听到这个消息啊, 公子没有跟他说过要跟表小姐定亲啊。难道是公子有意瞒他?不对呀,公子瞒他做什么?是怕他在苏姨娘面前说漏嘴?
长泉想到陆枕昨日突然送给苏姨娘那处宅子, 难道公子真是这个意思?想趁着苏姨娘不在的时候跟表小姐定亲?等到木已成舟,就算苏姨娘知道了, 也没有办法?
“就是可惜了那位姨娘呀,从前那么受宠, 这日后当家主母进来, 可有的受了。”
长泉深表同意。
那位苏姨娘的性子可真是他见过的最作的女子, 也只有他家公子这样的好脾气(?)能受得了她。
可长泉还是感觉非常不真实。
管家絮絮叨叨今日的事情,说那位苏姨娘刚刚回来就被表小姐赶了出去。
长泉一愣, “苏姨娘已经知道了?”
“是啊。”
长泉觉得不好,他赶紧驾着马车,重新回到了翰林院。
翰林院内,闲杂人等免入,可长泉是陆枕的小厮,平日里常来送东西, 因此,宫人也就放他进来了。
“公子。”长泉进门。
陆枕抬头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沾墨, 脸上还残留着昨日的欢愉, 他问, “怎么了?”
长泉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枕却突然想到一件事,唇角微翘,“听说最近宫里新出了什么绢花簪子,你去弄点给月儿送去。”
长泉想,按照苏姨娘的那个脾气,知道了这个消息,现在恐怕什么绢花簪子都不行了吧?
“公子,就送绢花簪子?”长泉反问。
陆枕皱眉,“到底怎么了?”
长泉深吸一口气,摆出属下逾越了的姿态,“公子,苏姨娘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哪件事?”
“就是您要跟表小姐定亲的事啊,我听说苏姨娘原本回了永宁公府,听到这件事后,一转头又回家外庄子上去了。”
“你说什么?”陆枕手里的毛笔掉在书籍上,他猛地一下站起来,宽袖扫过面前尚未干透的墨汁,染了半袖。
长泉被吓了一跳,他从未看到过他家公子如此失态,竟是差点将书案都给掀翻。
“奴才说苏姨娘已经回……”
“你说我要跟表小姐定亲?”陆枕的脸阴沉的吓人,不只是长泉,就连旁边工作的同僚都被吓住了。
只有那位不怕死的李斯水听到动静走过来,“哟,恭喜陆大人呀,喜得娇妻。原来看不中那位蓬莱郡主,是因为心中已经有了佳人啊。青梅竹马,表哥表妹,确实是情深……啊!”
李斯水讽刺的话还没说完,被陆枕一脚踹翻在地。
在场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陆枕,纷纷吓得站起来差点抱在一起。
陆枕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柄折扇,恶狠狠地顶住李斯水的脖子。
折扇上方露出来的刀痕划破李斯水的肌肤,氤氲出殷红的鲜血,那血色的红浸润入陆枕的眸中,衬得其如地狱恶鬼一般瘆人。
“闭嘴。”男人从喉咙里压出这两个音。
李斯水喉咙剧痛,本也说不出话,现在更是被吓得浑身战栗,面色惨白。
陆枕怒气未消,他收起折扇,大踏步往外走。
李斯水哆嗦着手摸了摸自己全湿的脖子,以为是汗,没想到低头一看,一手的血,当即就被吓晕了过去。
陆枕走到翰林院门口,手中折扇往前一挥,割断马车缰绳,然后径直翻身上马,疾驰回永宁公府。
永宁公府内,大红灯笼已经挂上不少。
虽只是定亲,但吴氏准备大办。
她正在跟小吴氏讨论要请哪些亲近的人过来吃一顿便饭,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什么事啊?”小吴氏扬声问。
“是,是公子来了……”外面传来嬷嬷哆嗦的声音。
吴氏蹙眉,“来就来了。”
毡子被人一把撩开,陆枕出现在吴氏面前。
他身上穿着皁色圆领袍,那鲜红的血沾染了男人半身,看起来就像是白布上被泼了血红的颜料。
陆枕的脸色阴沉的可怕,青白的怒色,眼瞳已经隐隐显出血色。
“君,君闻啊。”看到陆枕的样子,吴氏也被吓得不轻,她颤抖着开口了。
陆枕没有行礼,也没有问好,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吴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尊贵的公府夫人,“听说我定亲了?”
“是,是的,我给你定下了一门亲事。这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想着你跟青雾从小一起长大,青雾又这么乖巧贤惠,配你刚刚好……啊!”
“哐当”一声。
陆枕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桌案。
上面的茶盏瓜果尽数摔在地上。
吴氏被吓得面色惨白,她下意识捂住肚子不住喘气,“你,你要造反啊!”
“庚帖呢?”
“什么庚帖?”吴氏强撑着,假装不知道。
她素来认为这个继子端庄有礼,就算是自己做主了他的婚事,他也不会如何,可没想到,他居然敢来这样跟她闹!
“我说,交换的庚帖在哪里?”陆枕低头凝视着吴氏,沾满鲜血的手一把按住了她的脸。
吴氏坐在榻上,因为陆枕的动作,所以被迫后仰脖子,她的肚子被顶出来,大的吓人,像只翻了肚皮的大肚乌龟。
吴氏被吓得面无人色,几近晕厥,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她甚至都被吓得遗溺了。
那淅淅沥沥的水声蔓延开来,浸湿了陆枕的皂角靴。
侧边传来声音,陆枕微微偏头,看到小吴氏正在地上爬着企图远离疯狂的陆枕。
不想陆枕一转身,一脚踩上了小吴氏的背。
这一脚力气可不小。
小吴氏被踩趴在地上,手掌被碎裂的瓷片割破,疼得大叫。
男人低头朝她看来,阴影之下,阎王降世。
都说那位顾大人是京师城内的阎王,小吴氏觉得,眼前这个平日里温润如玉,疯癫起来却可怕如斯的男人才该得这个阎王的头衔。
陆枕另外那只手踩住小吴氏按着瓷片的那只手。
随着他的用力,小吴氏哭喊着大叫道:“庚帖,庚帖在,在青雾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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