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欺负,我打回去了!”小阿策不服气的反驳。
“打回去有什么用?他们想要的,可是你的命啊。只要他们活着,总要与你不死不休的。阿策,你们之中,只有一人能活着进青鸟堂。”
“可我不想杀人……”
墨染温柔的摸了摸阿策,沉默了良久,低低的叹了口气。“你啊你……你这样的小公子,怎么就沦落到这里来了呢。”
墨染不止一次对着他叹息,实际上,阿策对自己以前的生活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的印象,其他的孩子也是,从记忆初始,就已经在这蝶杀里面了。
每日里除了练武,就是不停的跟同伴生死搏杀。他讨厌这样的日子,但又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是自从墨染被调到饲幼堂来,似乎慢慢的有一些不同了。
墨染经常会跟他说外面的生活。
听说她以前是影刃堂的人,影刃堂除了接受任务,其他的时间是可以自由支配的。她去过很多的地方,也见过很多的人和事。
没事的时候,她会跟阿策谈起这些事来。
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如果能回影刃堂就好了,阿策。”
可是她回不去了。
“我好想离开海天一色,外面还有人在等我呢。”
“早知道最后一次就不回来了,我宁可死在外面。”
“阿策,你想出去看看吗?说不定你出去,还能找到你的母父呢?你长的这样好看,一定不是被母父抛弃的孩子。他们说不定也在等你。”
“……”
小阿策单纯的眨巴着眼睛:“母父是谁?”
“当然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啊。”
“我不想的。如果他们真的爱我,怎么会把我弄丢了呢。”
“傻孩子。你懂什么?是他们作孽啊……唉,我也在助纣为虐。要是最后一次不回来就好了。”墨染又忍不住念叨了一遍。
她可能是后悔极了,总是翻来覆去的絮叨那几句话。可能是念叨的多了,原本对外界毫无概念的阿策,也慢慢的萌生一些幻想。
随着他的训练越来越严格,受的伤越来越重,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与日俱增。
光着脚丫子踩在沙滩上究竟是什么感觉,秋千荡起来会看到多远的地方呢?描着兔子的小灯笼能照亮路吗?
还有,如果他回到母父身边,他们真的会抱着他哄睡觉,给他讲故事,叫他乖宝宝吗?
他都快十岁了。应该不算宝宝了吧。
想想就有点害羞怎么办?
如果……只是说如果,他们非要跟他这样喊他,他一定会严词拒绝的。
可是……可是……如果他拒绝了,母父会不会伤心啊。
这……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难题。
可是这些幻想只能在晚上想想,天一亮,阿策还是要摸起他手里的匕首,投入到新一轮的拼杀里去。
直到有一天……
那天的墨染显得十分的反常,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子显而易见的欢喜,好像即将在她身上要发生什么好事一样,惹得其他的饲幼堂的人都莫名其妙的瞪了她好几次。
到了晚上,墨染偷偷摸到了阿策的房间,“阿策,我要走了,我收买了饲幼堂的长老,她答应可以帮我离开。我带你一起走……好不好?”
阿策心里突然剧烈的跳了起来,他听见自己颤抖却很坚定的声音:“好……”
作者有话说:
第十六章
后来……
后来当然是失败了。
饲幼堂那个所谓被收买了的长老出卖了她。
墨染带着阿策,杀光了一路追踪而来的人。然而等他们逃到海岛的边缘,才发现那个长老答应的船只根本就没有准备。
他们到了一种进无前路,退无可退的境地。
身后一道传讯烟花砰然炸裂,是新的追兵又来了。
墨染突然摔倒在了石堆边,喷出一口滚烫的血来。她这一路拼杀过来,不知道身上有多少伤口,把这个人都染成了血色。可是她却一直护着阿策,没有让他受到一点儿伤。
墨染神情萎靡,努力的扬起头来,痴痴的望着石头下面翻滚的海浪。
愤怒,不甘,最终统统化为了一种妥协的释然。
阿策红着眼睛,趔趄的走了过去,深深地看一眼后面,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突然拖她的身体就往海边走。
“阿策,你要做什么?”
“我们逃不掉了,墨姐姐,我们跳下去,一起死。死……也不回去……。”阿策的声音带着哭腔,哭腔里又有说不清的绝望。
墨染颓然的闭了眼睛。
她任凭阿策半拖半拽的将她拉到了石头崖边,在阿策准备将她推下海水的一刻,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们来了……”墨染的声音很轻,混在翻涌着拍打在石壁的海浪声中,却意外的清晰:“我身上有蝶主下的毒,本就是活不成的。我只是……想临死前,见一见心里想的那个人。可你不同……阿策……你本来在蝶杀待的好好的,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的……我……”阿策的话没能完整的说出来,瞳孔骤然一缩,震惊的看着眼前的情形。
墨染攥着他的手将他猛地拉了过去,阿策整个人跌倒在她的身上。只见她的胸口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鎏金的匕首,滚烫的鲜血喷在阿策的脸上,将他的视线一下子模糊了。
阿策惊恐的尖叫声随着追兵的到来硬生生的压回了嗓子里。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手指颤巍巍的捉上匕首的刀柄。
“阿策,你要好好活下去啊……”墨染期翼的看着他,眼睛里的光忽隐忽现的,蕴藏着千言万语,但最终只低低的说了这一句……
墨染在追兵到近前的时候,眼睛一闭,发出一声嘶声裂肺的惨叫,猛地一掌将阿策单薄的身体拍飞了出去:“小贱东西,你居然背叛我……”
她的胸膛颤动了几下,随着血液的汩汩流出,再没了一丝的声响。
……
“墨姐姐!!”
阿策忽的睁开了眼睛,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在他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一道极细的瓷器相撞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他的目光中顿时浮现出了几许冷厉。
阿策偏头,昏暗的灯光下映照着一袭招摇的红衣。
眸底的冷厉瞬间压了回去,换成了茫然无措的一双盈盈的水眸。
“玉姐姐,你怎么来了?”
温折玉的手心正握着一盏冷茶,嘴角微微的勾着,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目光里像是浸了没有消融的冰雪,森森的寒气混着冰碴子直往阿策的面门上扑。
“玉姐姐……墨姐姐……”温折玉玩味似的转着茶沿,停顿了几下,轻轻的哼了一声。
阿策忙从床上爬起了半个身子,想去穿他放在榻边的鞋子。
“你做噩梦了,喝杯茶压压惊吧。”温折玉走到他近前,笑着将茶杯递了过去。
阿策只能半跪在床上,端起茶杯浅浅的呷了两口,他这才发现后背跟鬓角都湿漉漉的,已经被睡梦中出的冷汗给浸透了。
喝完茶,嗓子湿润了不少,阿策也恢复了不少生气,咽了咽口水,仓惶的抬眸去看温折玉。
“啪嗒……”
阿策手里的茶杯摔到了地上。
他整个人骤然被温折玉的一只手掐着脖颈按倒在了床上,独属于她的霸道而又冷冽的气息一下子压了上来,强势的灌进了他的鼻腔。
阿策的鼻尖正对着她的胸口,他仰着雪白修长的颈,手指下意识的揪住了床单,不知道为什么,头脑不受控制的有发晕的倾向。
阿策来不及分辨是他气血不足的毛病又犯了,还是别的什么,就见温折玉已经倾身压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怎么,心里有人?”
“我没有。”阿策想都不想的回答。
温折玉没有说话,桃花似的眸子闪了闪,仍是有些发冷的意味,但是冰雪之外,又多了几道说不清的波动,她的视线像是羽毛一般,在阿策的胸口扫动着。
阿策睡觉的时候穿的白色的亵衣,被她这一推,胸口散开不少,凝脂如玉,明晃晃的堆在她的面前。
偏左侧的位置,与含苞待放的红梅齐平的雪肤上,有一颗红润润的小痣,象征着男子的处子之身。
温折玉的松开了搭在他颈前的手,拇指按在那颗小痣上,重重的来回碾磨了片刻,轻轻的笑了起来。
阿策咬着下唇,紧张的看着她。
“怕什么?就是心里有人……”她顿了顿,手指暧昧的往小痣的左边摸了上去。“我也是不介意的……”
阿策的心跳快了几度。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她的指腹上。
陌生的暖流随着她手指的拨动不停的往身子底下冲,阿策绷紧了足尖,难耐的扭了扭腰肢。
“玉姐姐……别……别这样……”阿策呼吸不稳,说出的话来带着粘乎乎的颤音。
温折玉回过神来,将手收了回去,眸子里的冰雪又消融了不少。
阿策的反应这般纯情,想也是没经过事的。
明明是各取所需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在听他嘴里喊出别的名字的一瞬间,一股无名的邪火从心口烧了起来,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一向情绪克制的她竟然没有控制火气。
一定是因为小白莲平日里表现的太依赖她了,才导致她时常误以为,这是一个从身到心,独属于她的人。
而实际上呢。
谁知道这副纯洁无瑕的皮囊下,装着的到底是给了谁的一颗心呢。
好在她没心没肺的惯了,这怒火来的快,待她想通了以后,也很快的就散去了。
不过是场你情我愿的游戏,她又没付出什么真心,难道还要要求别人将真心给她不成。
思及至此,对阿策的怜爱跟那种不可言说的心思,莫名的淡了不少。
“天色还早,再睡会儿吧。”温折玉站直了身体。
阿策呆呆的看着她,慢慢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去拉她的手,轻轻的摇了摇:“玉姐姐,陪我睡会儿……”
温折玉迟疑了一会儿,淡淡的点了点头头。
等她洗漱完躺到床上的时候,阿策明显的能够感觉温折玉与以往的不同了。两个人隔的虽然还是很近,但完全是因为床榻太窄的关系,她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将他揽在怀里。
阿策侧身躺着,正对着温折玉,看着她已经闭上了眼睛的冷淡的侧脸,一丝慌乱慢慢的爬上了他白皙的脸庞。
今晚的事,有点脱离掌控了……
阿策没有想到,温折玉会忽然过来,还正好撞上了他被梦魇。他的敏锐程度在蝶杀里面一直都是拔尖的,这次竟然没能察觉她的出现,实在是不寻常。
他努力了这么久,才取得对方的信任,绝对不能因为一句梦话就功亏一篑……
阿策暗暗咬了咬牙,伸手默默的覆上了温折玉的腰,手指往下压了压。
温折玉猛地睁开了眼睛,严厉的看着他:“你做什么?”
“我……我……”阿策支支吾吾的看着她,眼眶瞬间红了。
“想讨好我?”
“嗯……”
“在微羽阁学过吗?”
阿策无辜的睁着波光粼粼的眼睛,摇摇头。
温折玉无奈的叹口气,将他的手塞了回去:“没精神跟你闹,睡吧……”
作者有话说:
第十七章
第二日直到天光大亮,温折玉才慢慢的醒转过来。
身旁的阿策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喊了几声,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小厮,端着水老老实实的等在一旁,等着伺候她洗漱。
温折玉揉了揉脖子,起了身。等她洗漱完,才慢悠悠的问道:“阿策呢?”
“公子他在院子里,今个请了人来扎葡萄架,他在监工。”这小厮的声音居然出乎意料的清亮,惹得温折玉不由的抬眸打量了他几眼。
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容貌清秀,虽然比不上阿策的俊逸无双,但是胜在轮廓稚嫩,是朵尚未长成的,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温折玉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眸底流露出一丝兴趣,朝他唤了唤手:“过来……”
“女君……”小少年含羞带怯的往前挪了几步,不敢抬眸看她。
温折玉捏着人小巧的下巴往上抬了抬,正对上他的眉眼,嘴角的笑容扩散了几分:“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红……红信……”
这并不是温折玉在人牙子那里给阿策买的小厮。
“嗯,不错,你这主人,眼光倒是挺好。”放这么漂亮的孩子在身边伺候,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就是年纪太小了,半大的孩子,只能拿来逗一逗。
温折玉松开手,打了个哈欠,吩咐道:“去取把伞来。”
清溪县的夏季雨水连绵,说话间又是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了窗檐上。
红信手脚麻利的拿过来一把竹伞,踮起脚尖给温折玉撑了起来。
温折玉玩味的瞅了他一眼,接过伞来:“知会你家公子一声,就说我先走了。”
红信张了张嘴,还没等说出什么,温折玉已经迈开长腿,提着伞往雨幕里去了。
温折玉一路往大门走,一边四面环视这座小小的院子。她几日没来,景色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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