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篮子里,是好几只老鼠,养的黝光蹭亮的皮毛,一点儿也不惧人,一落地就往他裤脚里钻。
小阿策的脑袋瞬间就炸开了。
那老鼠是饲幼堂特意养来惩罚孩子的,个头比一般的老鼠要大的多,牙齿十分的锋利,遇上人不但不避,反而迎上去就往人白白嫩嫩的皮肉上咬。
他被咬的彻底发了疯。
阿策被放出来的时候,几乎没了神智,只是反射性的不停的踩着地面。而地上,流淌着一滩滩的血迹,那几只老鼠差不多成了肉泥。
他清醒过来以后吐了好几天,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反抗过饲幼堂的安排。成了那批孩子里最听话的一个。
……
“砰……砰……砰……”
狱卒周木兰是这两日刚刚上任的,听说不知道什么原因,原先的狱卒被县令大人给全部调走了,又招了好几个新人给顶了上来。
别人当值的时候难免偷个懒,趴在桌子上睡一觉。唯独她,年轻的女人精力旺盛,即使到了深夜里也没什么困意。
跟她同班的人已经找了个角落睡着了,咕噜打的震天响。而她则开始无聊的逛起大牢的各个角落来。
其实之前的时候,她已经逛遍了,对里面关押的人也大概有了了解。
经过阿策的牢房的时候,周木兰特意多看了两眼。
据说这里面关着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周木兰平日里不敢多往里面看,只记得从她上任以来,里面的人就不吃不喝的,也不说话不讨饶,表现的非常的安静。
有一次周木兰没忍住好奇心,隔着铁栏杆悄悄的多瞅了几下,发现那是个长相异常精致的男子,根本就不是同僚说的凶神恶煞的模样。
那人当时看起来乖巧的不像话,抱着膝盖倚在墙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思不属的样子。
所以今夜他的牢房传出声音的时候,周木兰才会格外的在意。
这一眼,倒是将周木兰吓了一跳。
那人仍旧是蜷缩在角落里,脸上充满了惊惧的神色,瞳孔涣散的大睁着,没有任何的焦点。
此时正在拿脑袋一点一点的往墙壁上撞。
他的动作很慢,嘴巴里念念有词,可惜隔的远周木兰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唯一一点儿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死气,脸色苍白的吓人,表情也是十分的僵硬。
他动作虽慢,但不见任何的犹豫,也不知道撞了多久,额头上已经撞了一个血洞。而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还在继续的撞着。
周木兰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开了锁进去,靠近了那个人才隐约听清,他嘴里喃喃的,分明是“滚开”两个字。
“喂……你没事吧。”周木兰不敢碰他,但心里明白,这人这是被什么东西魇住,犯了魔怔了。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禀告沈大人……”周木兰一边焦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喃喃自语。
“沈大人……沈窈……”那人似乎听到了周木兰的话,瞳孔微微的颤动了两下,突然间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溅了周木兰半个裙摆。
周木兰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两眼一合,缓缓的倒了下去。
“夭寿了,这人不会死了吧!不行,这锅我可不能背啊,找沈大人去!。”
于是……
深更半夜,沈清越硬是被人从被窝里喊了出来。当狱卒绘声绘色的描绘完,她哪里还能不知道,牢里的那个,这是中了毒。
“怎么会中毒?”沈清越百思不得其解。
“回禀大人,今日里,只有沈窈大人去见过犯人……”
是她……
沈清越想到温折玉的为人,骄傲的跟只孔雀似的,又十分的自负。她本是个不吃亏的性子,自诩风流的活了这多年,好不容易打算为这朵小白莲花准备收心了,却没想到竟然被人给骗了个彻底。
若是她想报复人,要他的命,倒也说的过去。
只是……
会不会太过于绝情了些……
沈清越知道如今温折玉正在气头上,哪里敢大半夜的去问她,只好喊来白日里陪她一起去了大牢的小九询问情况。
当得知这毒药确实是温折玉给的之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唉,阿窈此举,未免也太鲁莽了些。这阿策……毕竟在蝶杀浸淫多年,说不定还有用的上他的地方。况且……唉,她竟真的舍得……”
那周木兰还在等沈清越的回复,见沈清越陷入了沉思,不由焦急的道:“大人,那犯人,怎么处理?这……要不要请个大夫啊……”
沈清越摇了摇头,既然是温折玉想要他的命,作为好友,她也不好多加干涉:“不用了,下去吧。若是人真的死了,就……算了,人要是死了再来禀告吧。”
“啊……这……”周木兰踌躇着不愿退下,那人实在是好看的紧,就这样死了,未免也太过可惜。
沈清越一眼就看出了周木兰心底的想法,瞬间脸色变得极为严肃,冷着声音道:“这犯人本就是死罪,如今他要畏罪自杀,你我如何拦的住?记住,不是你该管的事,不要碰,省的惹祸上身。届时,谁也保不住你,明白吗?”
周木兰心下一沉,她本就是个聪明人,只是一时间失了分寸而已。
“是,属下知道了。”
待周木兰退下之后,沈清越将小九唤到了眼前,让她将白日里在大牢发生的事,仔仔细细的复述一遍。
听完两个人的对话,沈清越也不由得唏嘘不已。
“这阿策,分明是已抱着必死之心了。折玉这杯毒酒,送的算是多此一举了。”
“唉……但愿此后,折玉啊,你可别后悔……”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五章
沈清越猜错了, 温折玉根本就没在衙门。她去了微羽阁,直至凌晨的时候才晃晃悠悠的踩着凌乱的步伐回来。
适逢沈清越来寻她,被她身上浓重的酒气跟脂粉味吓了一跳, 忍不住呵斥她身边临时派过去跟着的照落:“怎么回事, 怎么不看好她, 大病未愈,怎么能喝酒?”
照落为难的垮了脸:“这沈大人最近脾气大的要命, 奴拦不住她啊。”
沈清越哪里能不知道温折玉自从醒过来以后, 确实跟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似的, 喜怒无常。看着一滩烂泥似的躺在床上的人,心里也是发愁。
“你去跟木槿说一声,让他给阿窈熬一碗醒酒汤过来喝。”沈清越皱着眉头安排。
温折玉等到下午的时候才昏昏沉沉的醒过来, 洗漱了一番,去了前厅。
沈清越忙让人给她端了一碗清粥过来。
“大人,您的粥。”木槿端着粥过来了, 沈清越示意他摆在温折玉的跟前。
“砰。”白瓷碗重重的一放,木槿冷着脸下去了。
温折玉被吓了一跳, 一脸茫然的去看沈清越:“你家这个,什么意思?你把人惹了?”
沈清越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是你!”
她接着没好气的白了好友一眼:“早上他给你送解酒汤,你拉着人家手不放, 嘴巴里竟是浑话, 可不把人气到了。”
“所以我手腕这道淤青是你捏的?”温折玉亮出手腕, 指控的看着她:“沈清越你没事吧,你自己的人看好了行不行, 别有事没事往我身边放。我喝醉了, 哪里认得清身边的是人是鬼, 不小心唐突了你的心上人, 你我之间尴尬不说,以后还让我怎么面对我这准姐夫……”
沈清越差点被她气笑了,明明是她举止轻浮,反过来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没忍住反驳道:“你以为他不喜欢你,只今日的事?从知道你把阿策关起来后,他对我们俩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近日闹着要去大牢看人,我没同意,对我也是千万个意见。”
一提到大牢两个字,温折玉脸上的表情瞬间冷淡了下来。
沈清越顺手给她倒了杯茶,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口抱怨道:“唉,等他得知了阿策的死讯,还不知得气成什么样子。”
温折玉瞳孔骤然一缩,拿杯子的手顿住了:“乱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
沈清越没好气的瞪着她:“还不是你,就不能等上几日,待我将阿策的罪行整理了,连同蝶杀的事宜一同递上去,等朝廷下诛杀令,也算名正言顺。你倒好,偏偏非要给人下什么毒,你就这般恨他?”
“放屁,老娘什么时候给他下毒了?”温折玉猛地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一丝隐晦的慌乱情绪爬到了她的脸上。
“那他现在是怎么回事?”沈清越也跟着懵了。
“他中了毒?你以为是我?”
温折玉抖着唇,看到沈清越此刻的表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转头就往外跑。
沈清越没想到这事竟是一个大大的乌龙,六神无主的坐在座位上,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急忙高喊:“快,照落,去请谈神医。小九跟上阿窈,让他把人带回衙门。”
是她疏忽了。
温折玉若真是对人无情,昨夜也不至于将木槿当成阿策,又哭又闹的。再看温折玉这紧张的模样,自己怎么就信了她的狠话,以为她真的放下了呢。
阿策啊阿策,你可千万别出事啊,否则不论是温折玉还是木槿那里,她都没办法交代了。
……
温折玉运上了轻功,一路急掠去了大牢。
到了大牢门口,紧张的情绪开始回落,恢复了一点儿冷静。
她怎么就不管不顾的直奔这里来了。
鸩羽此人,她打过好几次交道,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这大牢里的守卫早就被换成了她的人,外人根本就不可能进的来,他怎么可能中毒。
难不成……又是他的苦肉计。
温折玉的脚步一顿,开始慢了下来。
她这样急不可耐的冲进去,岂不是太过可笑,让人见了,心里还指不定如何嘲笑她,以为自己对他余情未了呢。
“大牢里的人,怎么样了?”温折玉有意的将情绪稳了下来,趁狱卒迎上来的间隙,故作平常的问道。
今日执勤的仍旧是周木兰,恭恭敬敬的回答她:“大人,都还是那样。”
这话一出,温折玉的心放下了大半。同时袭上来的,还有一股被愚弄的怨气。
她停了脚步,声音冷冽如冰:“没什么不一样的?”
“是啊,一切如旧。”
温折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调头离开。就在这时,周木兰忽然小心翼翼的问她:“大人,这犯人要是死了,我们是去打个棺材,还是直接拿草席卷了扔了?小人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不知这买棺材或者草席的钱,可是衙门里出?”
温折玉的脸刷的沉了下来,立刻神情严峻的大步往大牢里走:“里面的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木兰道:“还是跟之前一样,反复的吐黑血,依小的看,坚持不了多久了。”
“你他爹的为什么不早说。”
周木兰小跑着跟上去,大呼冤枉:“小的跟沈大人禀告过了呀。”
周木兰立刻三下五除二给人开了牢门的大锁,门一打开,身旁的人已经三两步半跪了在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跟前,颤着手去摸他消瘦的脸颊。
温折玉脸上盛满了恐慌。
周木兰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直呼要完。
“阿策……”
阿策原本昳丽的小脸此刻已经蒙上了一股股灰败的色彩,嫩的几乎能掐出手来的皮肤如今也是只剩下了一层干白白的紧贴在颧骨上的,青白色的皮。
唯独睫毛还是很长,紧紧的贴在眼睑下面。他安静的闭着眉眼,苍白的嘴唇上有一道道干裂的血痕,轻轻的抿在一起,任温折玉怎么呼喊他,始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微弱的生命力。
温折玉轻轻一碰他,就见他的身子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软软的瘫进了她的怀里。
温折玉的手指下意识摸上了他血迹斑斑的额角,周木兰心里紧张,脱口而出:“这是他自己撞的,可不是咱们用的刑。”
温折玉没有回答她,忽的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手里的重量轻的吓人,像是托着一朵轻飘飘的云。
她的脸上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抱着人大踏步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迎面迎上来了传话的小九。
然而等她真的如沈清越所言,将人抱到县衙的后院,谈神医却并没有来。
因为知道要诊治的人是阿策,谈神医断然拒绝了。
毕竟她的女儿谈嗅嗅才刚刚被救回来,期间受了很大的惊吓,在家里撕心裂肺的哭了好几天。孩子惊恐难安,大人也是心有余悸,耐心的哄了她许久。
如今她的情绪还没有稳定下来,谈神医只要一想到是阿策将谈嗅嗅带走的,心里的怨恨就立时涌了上来。
“不去给他补一刀就不错了,还救人,别做梦了。”小九将谈神医的原话复述了过来。
谁不知道清溪县手段最高明的大夫,非谈神医莫属,便是比之京都的御医也是不差的。小九倒也聪明,没将谈神医请过来,也没独自回来,而是去了其他的医馆带了一位大夫回来。
那大夫给阿策捏着手腕诊完脉,一转头对上了脸上一直笼罩着一层阴霾的温折玉,到了嘴边的话不由自主的顿了顿,迟疑了一下。
“犹豫什么?说,该怎么救?”温折玉眉头蹙的紧紧的,眸子里蕴藏着深深地寒意,见人吞吞吐吐的,眸色变得更为的冷硬。
“这,大人……这实在是没法救啊。”大夫愁眉苦脸拿起了药箱,作出了一副要走的架势:“请恕小的才疏学浅,小公子内表皆虚,五脏俱损,身上带的这毒,小的便是见,都没见过。只不过有一点,这毒在他的身体内潜伏已久,绝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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