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家女子个个都有经世之才, 男儿家教养的也好。温婉大方,雅人深致,是京都权贵们争相求娶的目标。
只是这月池延致仕之后, 月家一脉亦变得十分的低调,温折玉混迹花丛多年, 也没见过传说中的月家子。
温折玉身如长树,懒散的摇着手中的骨扇,隐秘的将人打量了一番, 忽然想起在清溪县听到的一个消息来, 这月扶摇好像去王府寻过她?
思及至此, 微微愣了一下,便见到月扶摇对着掌柜的熟稔的点了点头, 侧身让开位置, 自她的身后, 又闪出一个身姿绰约的小公子。
“掌柜的, 可有什么新花样,拿出来让舍弟一看。”
那小公子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前呼后拥的随着他走到了柜台边,一下子就将阿策身旁的位置占满了。
“这……”掌柜的迟疑了一下,“月大人,您看,可否容小的帮这位小公子装完?再给月公子介绍。”
“自当如此。小意,先回来,且稍等片刻。”月扶摇蹙了蹙眉,将人唤了回去。
呼啦啦的一群人又退了回去,名为小意的男子左右环视了一下,便在一旁的客椅上坐了下来。
那掌柜的是个精明人,立刻唤来小厮:“快给月公子,月大人奉茶。”
“我就不必了。”月扶摇淡淡的拒绝道,将目光径直放在了温折玉的身上。
“舍弟无礼,还望见谅。”
温折玉确实对月家公子有些不满,看他底下人一个个趾高气扬的围上柜台,必然不是什么谦逊的主,但他本人,看起来又似乎颇为乖巧,沉默安静,很听话的样子。
温折玉轻轻的瞟了他一眼,诧异的发现,这月家子,竟也与阿策一般,有着一头浓密的卷发。
只是发质起来不如阿策的黑亮柔顺罢了。
这卷发在大晋朝几不可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无妨,一点小事。我家夫郎胆大的很,也不至于被几个人吓到。”温折玉摇着扇子,一派风流的道。
“那便好。”月扶摇颔首。
阿策哪里是没有被吓到,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来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糖果上面,一手端着一个精致的瓷盘,一手捏着一个银镊不停的夹着各式的糖往瓷盘里放,而掌柜的则边给他介绍,边拿纸袋飞快的装起来。
温折玉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拿便拿了,不许偷吃。今个吃的够多了。”
阿策刚将一个龙须酥放在嘴里,鼓着腮帮子跟只小仓鼠似的,在帷帽底下吧唧了两下嘴,转头对着温折玉用鼻音轻轻的哼了一声。
温折玉差点笑出声来,又怕人恼,只能忍着。
干脆不去看他。
殊不知,在他们说话的空档,月扶摇跟月家小公子月如意的目光皆放在了两人身上。
月扶摇看的是阿策,或者说是不知透过阿策在看什么人。她的目光看起来没有什么焦点,心思很重的样子。
而月如意则在好奇的打量温折玉。
没办法,温折玉的装扮实在是太过招摇,堆金积玉,富贵逼人,她的衣裙,永远都是艳丽到极致的颜色。香囊荷包一应俱全挂在腰间,首饰亦是极为夸张的造型,跟只金光灿灿的开了屏孔雀似的。
不必知晓她的身份,旁人见了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人如此个性张扬,必是个非富即贵的人家出来的。
月如意随月家人来京有一年了,还没见过像她似的女郎,不由的暗暗称奇,亦是十分的羡慕。
月家一向过的清贫,月池延虽然宠他,但也不会失了分寸,这样奢华的装扮,或许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有。
月如意看了她一会儿,又将羡慕的眼光投到了阿策的身上。
单看她夫郎身上这身衣衫,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这女君穿着如此出众,夫郎却这般简单,看来这男子也不是多受宠的嘛。
那边阿策已经挑完了,掌柜的一一给人装进了一个食盒里,便递给了一旁等候的小厮。
阿策眼巴巴的看着她们将盒子拿走了,回头:“玉姐姐……”
温折玉失笑道:“已经跟他们说了地址,一会儿便送去了。”
那掌柜的也笑,有外人在,她并不以主子为称呼,而是:“公子,之前订的那盏莲花,也一并给您送去。”
“什么莲花。”
掌柜的笑着让人取来了一朵糖晶雕的栩栩如生的白莲过来,“您看……”
白莲……小白莲……
温折玉邀功似的朝他挑了挑眉,笑得一脸得意,阿策却不知想到了哪里,脸色一红。
“这分明就是你喜欢的。”
温折玉大呼冤枉,她又不喜欢吃甜食,“本是为了逗你开心,怎的……”转念一想,也跟着神秘莫测的笑了:“不过这小白莲嘛……想必是尝起来甘甜如蜜,回味无穷的。”
“你……”阿策没防备她在人前如此大胆,红粉从脸颊一路延伸去了脖颈。好在外人听不懂其中意,亦看不到他此时的窘迫。
阿策不欲与她深论,“走了……”
温折玉紧随其后,笑着追了上去。
他们走后,那月如意立刻站了起来,哪个男子不爱这种亮晶晶的物什,那白莲一拿出来,他便相中了。
若是平日里,说不得会尝试着那月家的身份压一压,看能不能将东西抢过来。只是今次月扶摇在,对方又看着是个有身份的。
故而没有吱声。
“掌柜的,那白莲,可还有第二支。”
“没了公子,那是客人定制的。您若想要,小店可以再做。”掌柜的报了一个价格出来。
月如意倒吸口凉气,没料到一个糖做的花儿竟这般贵。他本是想拿着在京圈的小公子们举行的赏花宴炫耀的,如今一听价格,立刻熄了心思。
而月扶摇在一旁,倒是上了心:“这莲花,你喜欢?”
月如意哪里敢说喜欢,他知道月扶摇本就对他没有太多的好感,纯粹是因为祖母喜欢他,爱屋及乌罢了。怕给她添上奢靡的印象,向来是不争不抢,不喜繁复的模样的。
“家姐知道的,小意从来不喜这些华而不实的物件,不过是见它做工精巧,好奇罢了。”
月扶摇点头:“你这样很好,有月家的风范。去挑些喜欢的糖果吧,祖母还在等着我们。”
“是……”月如意微微欠身,向前走了两步,将视线挪到了柜台里的糖块上。
“咳……”月扶摇却又唤住了掌柜的,“这莲花素净雅致,做一支来,送到月府。给月府的主君,可听明白了?”
如今月府当家的就是月扶摇,这主君,自然就是指她的夫郎了。
掌柜的踌躇道:“这莲花能做,但做不了白色了大人。”
“不要白莲,要一支绿色的。”
“好嘞。”掌柜的笑道:“月大人眼光好,跟郡王殿下一样,都是宠夫郎的。”
“郡王?哪个郡王?”月扶摇微怔。
一旁的月如意也跟着转头看了过来。
“刚才那位,是冀北王府的宁安郡王。”
“温折玉?”月扶摇瞳孔一震,迸发出几分锋利。
掌柜的刚一点头,下一刻,月扶摇已经闪身追了出去。
可惜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哪里还再有他们的身影呢。
而月如意也对宁安郡王这个称呼暗暗的上了心,他曾在公子圈里听说过这位的大名,原以为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浪□□,没想到,长的竟是十分好看。
但他怎么听说,这郡王是没有正君的?甚至府里连个小侍都没有。
莫不是……哪里寻得姘头而已吧。
月扶摇一离开,月如意也没了挑选的心思,随意的挑了几样,就在仆役的簇拥下回府去了。
一回到房间,就命人关上房门,没骨头似的软在了床上:“哼,整日里装模作样的。没劲死了。”
他身旁的小厮是从本家带来的,听他这样口无遮拦的说话,吓得差点跳起来:“公子可别乱说,这大小姐如今已是御史大夫,等同副相。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您是她的弟弟,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他话未说完,月如意已经嘲弄的冷哼了起来:“我又不是她亲弟弟,不过是族人送来哄祖母开心的玩物罢了。”
“您这说的什么话,老主子自然是真心疼你的。”
“她看着倒是真心,但她能活多久,月家以后还不是月扶摇当家。可你看她待我,表面上看着亲厚,实际上,连块糖都舍不得买。我还不如她那个小门小户来的便宜夫郎精贵。”
“公子慎言啊,这里毕竟是月家,若是这话被传了出去。可了不得。”那小厮精明,是月如意亲身父母特意送过来看护他的,闻言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感觉叮嘱他道。
月如意也知道这话不该说,但他还是对那朵莲花耿耿于怀,忍不住要发泄出来。
“算了,去打水,我要洗漱了。”月如意翻了个身,怨恨的道:“每次洗完头发都要烫一遍,我这头发都快断光了。那月写意好长不长的,偏偏是个卷发,分明是蛮夷之后。怪不得没得早,要我说……”
“公子求您了,您别说了……”
“哼,你且看着吧,赏花宴,我定要带那朵莲花去。”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五章
温折玉与阿策出了芳香四溢糖果铺子, 转而去了京都的一道主街道,停留在了一处宅院的门口。
这大宅从外观上看雄浑大气,金碧辉煌, 只是没有牌匾, 一时间, 阿策竟没看出是谁的府邸。
“进来吧。”温折玉拉着他的手。
门口的守卫连问都没有问,一看是温折玉直接将人放行了。
进门的时候阿策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果然等看清这庭院的布置之后, 便对其归属了然于心了。
“家主, 主君……”一个中年女子急匆匆的赶过来,一见面就给两个人做了个揖。
阿策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既没有应下来, 亦没否认。
“喜欢这里吗?阿策……”
温折玉带着阿策沿着庭院粗略的看了一圈后,期盼的看着他道。
这宅院极大,比他们在清溪县住的地方要大上十数倍, 也要壮观无数倍。雕梁画栋,飞檐斗拱, 每一处都是精雕细琢,用了心思打磨过的,一看就价格不菲。
而主屋的位置, 则几乎是将清溪县的小院搬过来了似的, 所有的摆设细节都一模一样。
“你不是住在王府, 为何要买这处?”阿策跟着她来到了一处木桥通向的湖心,在湖心处恰巧有一个小小的凉亭。用来观赏周围的景色再好不过了。
“王府不过是冀北王的王府, 而这里, 才是温折玉的家。以后, 你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可是……”阿策倚在栏杆上, 望着池子里一朵朵漂浮在水面上摇曳生姿的白莲花,盛夏的清风徐徐流动,将他额间的两束龙须吹的扬了出去。
温折玉顺手掀了他的帷帽。
“阿策,留在这里,把他当成你的家。别回汀溪阁了好吗?”
温折玉俯下身子,眼里的情愫浓的像是他在芳香四溢阁里看到的一盏盏熬煮到正当火候的蜜糖。
“你想要的衣服,已经给你买回来了,不仅如此,玉姐姐还给你定做了很多新衣,鞋子,你喜欢的花灯,首饰,包括各种房间的摆设,一应俱全。阿策,但凡是别个家小公子有的,玉姐姐都会给你。甚至比他们的更多,更好……”
阿策的嘴里还留有刚才龙须酥甜味的余韵,他抿着唇,不舍得开口割裂这一丝丝的甜。
可温折玉不愿意放过他,她说:“你答应我,好不好,阿策……”
“阿策……阿策不想做笼中鸟……”背在身后的手指骤然抽紧了,阿策紧张的看着温折玉,害怕从她嘴里听到“那就算了吧”类似的话。
温折玉的眸光闪烁了几下,慢慢的直起了身子。
这一瞬间,阿策的脸色立刻白了下来。
她会不会因此,不要他了……
酸涩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瞬间爬上了鼻头。他连呼吸都不会了,仓惶的去拉温折玉的手。
温折玉看出他的紧张,叹了口气,顺手将人拉进怀里:“你不愿便算了,我又不勉强你。怕什么?”
“算……算了……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温折玉轻轻的笑了起来:“你若是愿意做一支养在莲池的娇花,玉姐姐自然是千娇万宠的养着你。你若不愿,想做只四处跟人拼杀的鹰,那玉姐姐陪你去拼就是了。你怕什么?”
温折玉等了半晌,见他只是红了眼眶愣愣的看着自己,再一次忍不住叹气:“乖阿策,玉姐姐再不会对你放手了。”
“玉姐姐……以后会住这里吗?”
“嗯……等王府那边事情解决了,会一直住这里。”
“还会有别人吗?”阿策的声音轻的像是一缕烟。
但温折玉还是听到了,她神情肃穆,异常认真:“玉姐姐只要这一支白莲就够了。”
阿策的眼睛眨了两下。
他的眼睛生的很漂亮,比温折玉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的多,他在别人面前的时候,眼尾总是高高的扬着,显得十分的冷厉。可在温折玉面前,又多半是红而湿润的,无辜的像只懵懂的小兔子。
撩人又不自知。
温折玉被他看的情动,差点忘了接下来要跟他谈的重要的事情。
其实他不愿意安居后院,早就在温折玉的预料之中了,温折玉知道,阿策对蝶杀有股很深的执念,当知道姜南楼没有死,反而混进了京都时候,温折玉就已经对阿策接下来的动作有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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