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经年已从她手里拿走了长柄银勺,舀了一点送到她唇前:“张嘴。”
关青禾微嘴,下意识张唇。
略带凉意的石榴汁顺着喉咙流进去,然后她就见沈经年一点点地喝完剩余的。
这勺子……她用过了。
美人盈盈的目光看着自己,沈经年很难忽视,低声:“沈太太,你这样看我,我会反悔的。”
关青禾移开目光。
余光还能瞥见他的姿态,当真是肆意风流。
这男人喝石榴汁喝出世家公子的风范来。
酒意熏陶下,关青禾哪里还记得他刚刚那一句叮嘱,当前美色属实吸引她。
她正看得入神。
不妨台边男人忽然放下杯子。
再回神,人已在梳妆台上坐着。
此前摘下的玉镯与木簪通通被推至身后,关青禾穿着单薄的睡裙,薄背几乎要贴上冰凉的镜子。
沈经年垂目,“我刚刚可是说过了。”
关青禾的小腿晃在他身侧,与他腿部相贴,手慌乱之中撑在木制的梳妆台上。
“什么?”
沈经年声音低醇,蛊惑人心:“沈太太这样,是想我帮你醒酒,还是……”
还是什么?
关青禾听不清,也没机会听,所有的话语都吞没在齿间。
她虽没有大醉,微醺上头时却更要人的命,眼神丝缠勾人的同时又残留着一点清醒。
气氛至最浓烈时,他却忽然松了口,桌上玉镯与木头碰撞,叮当作响,沉闷且重。
关青禾迷蒙地坐在台上,绵软地靠着镜子,原本荡在空中的足尖终于有了落点。
裙摆揉在腰下一点,沈经年还能听见她的轻柔嗓音,喃喃自语:“醒酒茶……”
哪里有醒酒茶。
醒酒不需要茶,旁的也可以。
沈经年只尝到些许,就足够醒。
翌日。
关青禾大梦初醒,零星的记忆恢复,记起自己昨晚的事,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
唉。
沈经年确实提醒过自己了。
但是,这并不是他就那样在梳妆台上对自己动手的理由,关青禾又气恼起来。
她拉开绒被,要起床去与沈经年质问一番,冷不丁瞧见穿着衬衣的男人正撩起床幔。
光线落进来,关青禾眯了下眼。
随后便见沈经年在床边坐了下来,侧过身:“醒酒茶,要不要起来喝两口?”
“……”
关青禾抿紧唇,组织好的语言都被这一句“醒酒茶”给弄乱:“我昨晚没同意……”
沈经年眉目淡淡,提醒道:“关老师,我守信了。”
关青禾下意识问:“哪里守信了?”
沈经年漫不经心:“你忘了么,昨晚我并没有趁你醉了,做什么深层次的交流。”
没忘,关青禾还记得自己踩在他肩上。
这哪里不算深层次,而且隐隐还字面意义上履行了他之前车里提到的那句色气的询问。
他好像很有理。
但自己好像也没法反驳。
关青禾面热,却又不自觉去看他的薄唇。
也不知道是不是带上了昨晚的旖旎之事,怎么看都觉得这男人的唇水润光泽。
关青禾瞥他,音色重重:“沈先生很守信。”
沈经年颔首,笑意温浅:“嗯。”
这一声应的,关青禾越发觉得他像斯文败类了,决定今天去茶馆里,以后给石榴挂上“禁止沈经年摘取”的牌子。
当然,这一想法并没有实施。
因为她去茶馆后,负责管理石榴树的小苏非常殷勤地询问:“沈先生吃完有没有夸?”
关青禾认真回忆:“没有。”
小苏:“一定是昨天的石榴不够甜,我今天摘几个,我不信这次还吃不到甜的。”
关青禾哑然。
周谦嫉妒不已,甚至有今晚去沈三叔那里蹭石榴的想法。
关青禾转了话题:“秋云坊今天没开门?”
周谦回神,“我也发现了,好像今天没人上班,不知道付秋云想做什么。”
小苏拍手:“管他呢,没人最好。”
关青禾点头,确实,她回了屋子里,将最近发生的事告诉章明月老师。
章明月如今在家休养,乍然得知曾经的徒弟落到如今的境地,也不由得感慨。
“青禾你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第二天关青禾没机会再看秋云坊开没开门,她今天要和沈经年一起去殷家的悼念会。
为此,她穿了件黑裙。
这是关青禾第一次穿这样的深色,之前最深不过墨绿,素简的黑更显她皮肤雪白。
除此之外,她连首饰也没戴。
关青禾第一次出席这样隆重的场景,还有些紧张,但快到目的地,忽然又平静了。
因为沈经年在她旁边,她压根不需要做任何事,只需要站在那里就可以。
到达后,负责签到记录的殷家人看到沈经年身侧的她,不由得多看一眼――
原来这就是沈太太。
果然清丽无双,绝色动人。
殷玄从内踏出,与尹原香一同出现在门口,他一身黑西装,而她穿着一袭保守的黑裙,在发上别了朵白花。
“沈先生,沈太太到了。”
关青禾点头。
怎么说,他再正经,也难以抵消那天洋房里出格的话语,给她留下的混账印象。
从大门往里走,殷玄与尹原香在带路。
尹原香刻意与他拉远了一人的距离,担心他在外人面前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毕竟,他说过,沈经年也许知道。
正所谓担心什么就会发生什么,尹原香注意力在人身上,也就没注意脚下之前小孩子的白布掉了。
她踩在上面,差点跌倒。
最终是搭着殷玄的手,才没有出丑。
殷玄容色沉静:“站稳了?”
“嗯。”尹原香松口气,却在抽回手的同时,感觉到他的指尖微曲,划了下自己的手心。
她微顿,装作淡定地捋了下耳边碎发。
殷玄面不改色,目光不动声色拂过她带白花的鬓边,随即开口:“夫人要小心。”
一路上,关青禾都没开口,偶尔抬头,还能看见沈经年对自己笑,显然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到灵堂时,刚巧里面走出几人,三个年轻男人正与一个老人在交谈,无一不是气质矜贵,容羡也在其中。
其中一个男人抬头看过来,“经年。”
沈经年点头,又对关青禾说:“叫小舅就可以。”
温呈礼与沈经年年岁相当,却整整大了一辈,容颜清冷如雪,微微一笑便冰雪融化。
“是青禾?”
显然,他听沈母提过。
关青禾开口:“小舅。”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小舅。主要是还没去温家。
“沈三,你终于舍得把沈太太让我们瞧瞧了?”宋怀序扬声,狭长的眼眸望过来。
沈经年气定神闲:“之前没机会。”
他随意反问:“说得好像宋太太我们能见到似的。”
谁不知道宋太太醉心事业,三天两头都在工作室里,一月里宋怀序有半月在独守空闺。
“比不过你小舅的老婆工作忙。”宋怀序回了一句,弯唇:“我是支持太太事业为重。”
温呈礼的妻子是入殓师,因为这行的禁忌多,所以她平常不怎么参加宴会,悼念会这类才会同意。
关青禾与他们见了一面,随后便和尹原香去往女眷所在的厅里,因而错过了后一段对话。
温呈礼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回过神,这才询问:“前两年忙的那些,是为了她?”
沈经年嗯了声。
容羡追问:“什么?”
“他准备了好几年的生辰礼。”宋怀序瞥他,“你要有沈三这样用情至深,哪还会追不到曲一曼。”
容羡惊讶:“我想起来了,前几年去找你,你每次都在做什么镯子耳坠,我也没见望月楼上过那些。”
他当初见过一次那精巧的金镯雕花,是沈经年亲手所刻,后来还特意去望月楼问过。
容羡惊叹:“原来是送老婆了,沈三你好深的心机!”
说完,他便被敲了下脑袋,温呈礼睨他:“当着我这小舅舅的面,怎么敢说的。”
沈经年笑着:“闭嘴吧。”
厅里人不多,可能还没到齐,尹原香缓缓而笑:“坐下来吃点东西吧,待会宴席上口味可能不合你的胃口。”
关青禾与她坐在最边上的桌子,随意开口:“殷家其他人,好像没见到。”
尹原香说:“还没到呢。”
关青禾错愕,亲生父亲的葬礼居然都迟到,还是养子和没有结婚的“夫人”在忙。
尹原香笑说:“没什么好奇怪的。”
关青禾问:“之前新闻上,他们对你态度很不好,殷先生去世得这么突然,你以后怎么办?”
尹原香正为她倒茶,闻言指尖被茶水烫了一下,当无事发生:“就这么过,我不算殷家人,离开就行。”
关青禾没再继续问。
听沈经年评价殷玄那样可怕,她离不离得开殷家都还是个问题。
今天殷玄叫尹原香那句夫人,她怎么听都像是沈经年平时叫自己沈太太。
尹原香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沈三爷结婚的消息都一直没传出来,上次才透露。”
关青禾抿了口茶:“我们也才结婚没多久。”
“原来是这样。”尹原香恍然:“我一直以为沈三爷要么孤独终老,要么最后会和人联姻。”
“如果不是喜欢,他不会轻易结婚的,这是宁城人都知道的事。”
关青禾心想,自己就不知道。
她轻声开口:“其实我们两家有婚约。”
尹原香很吃惊,因为从没听过,最多之前有风声,沈经年的侄子们有个婚约,还解除了。
也是沈经年的风评太好,她没联想到另一方面。
而是适时道:“我这里得了两张温泉度假村的邀请,正好送你,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关青禾诧异:“温泉?”
“嗯。”尹原香笑了下:“你可以和沈先生一起去,很适合夫妻去培养感情。”
说着就将邀请函推了过去,好似早就准备好似的。
关青禾下意识问:“你不去吗?”
“最近丧期,不方便。”尹原香说,随即又道:“对了,你离开殷家之后再说。”
这句话听起来无意,理由也正当。
关青禾的目光落在那张邀请函上。
和沈经年一起泡温泉会经历什么不用猜都知道,此时,这上方落款是殷玄,让她好奇。
沈经年说殷玄会吃人。
这温泉里,说不定就是吃尹原香的地方……
尹原香不知道她在想这个,而是压低声音:“沈先生比较文雅,可能私下也正经,夫妻间情趣有时候还是需要的。”
“所以,你可以试试。”
关青禾欲言又止。
没有,沈经年私下比谁都不正经,能说会做,言出必行。
第49章 犯戒
显然,关青禾能看出尹原香是想送出这份温泉邀请函,而在她能送的人里,自己是比较合适的。
毕竟,沈经年身份特殊。
而且,他们似乎也猜到殷玄与她的关系,所以就算自己发现落款是殷玄,也不会觉得什么。
关青禾在思索自己到底要不要接,她和尹原香关系普通,也才第二面,突然送自己一张邀请函。
尹原香却笑了下,妩媚多姿:“不要也没关系的,沈太太一定不缺这些。”
关青禾也没答,只是思忖着开口:“我问一下我先生。”
尹原香点头,复又提起:“往后估计我们会经常见到,以前沈先生参加宴会,都只有一人的。”
关青禾说:“我应该不会过多参加商业上的宴会。”
一来是她的职业与这些毫无瓜葛,二来是与许多人都不相识,也与沈经年没什么帮助。
最多做个女伴。
尹原香正要说什么,那头有人叫她,她便抱歉一笑,离开了原地,邀请函还放在桌上。
关青禾拍了张照,发给沈经年。
【她要送我这个。】
沈经年正与宋怀序他们在谈殷家的事,收到消息,指尖一滑,看见了图片上温泉二字。
他眉宇微动:【既然是送你,你自己决定就可以。】
【殷玄太招摇了。】
宋怀序望过来,哼笑一声:“刚和你说话,你还在看手机,是股票涨了?”
容羡最清楚,意味深长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肯定是和老婆在说呢。”
沈经年瞥他一眼。
正说着,殷家几个不孝子弟终于从外面进来,看见他们,眼睛一亮,迅速恭维过来。
宋怀序不耐烦的打发走,感慨:“殷宝安聪明一世,怎么养出来这几个不成器的。”
“原配夫人早逝,没人教导。”温呈礼淡淡开口,容色平静:“我最不耐烦人叫我四爷四爷了。”
他添了些茶,茶烟袅袅,拢住清冷冰雪般的容貌:“给我叫老了。”
“谁让您是我们这辈分最大的,在家里排行第四呢。”容羡调侃,又问:“那温太太叫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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