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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黄橘绿时——勖力【完结】

时间:2022-11-21 18:06:15  作者:勖力【完结】
  他和她任性厮闹一场, 最后还揶揄汪盐,“口非心也非。”
  汪盐像被抽走一口气,脸埋在羽绒枕芯里,忽然扭头来, “我还约了一个面试的。”她拖他腕表看时间, 完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孙施惠说,打平了。他谈判迟到了, 她面试放鸽子了。
  汪盐一身通勤套装,眼下皱巴巴地, 被他折腾的,已然不能细看了。
  床畔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虽说换了一身,但多少弄皱了些,也沾上了些。起身去系领带、拾外套,外头的手机又轰炸了一遍。
  最后一通直接打进了座机,孙施惠揿地免提听的,秘书姐姐在那头压低着嗓子,但是咬牙切齿得很, “孙施惠, 你再不过来, 咱们趁早散伙!”
  某人拿腰带穿西裤绊扣的动静, 轻微, 但电话两头都静谧得很, 想不听懂都难。唐秘书气得高血压要犯了,孙施惠还在这里怪她,“你好好说话,我他妈开着免提呢,你说岔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秘书姐姐已婚,孩子都七八岁了,有这个闲心陪小孙叽歪这些呢。说她就是说岔了,也是他活该。哄不好老婆的男人,全是活该。
  她再问小孙,“你还要几分钟,啊?”
  “行了,就下来了。催命,你就不该姓唐,姓催最合适!”
  揿了秘书的电话,孙施惠专心要下楼,他过来,撑手、单腿跪膝在床边,瞄一眼侧身朝里的人,要她歇一会儿,洗个澡,自己叫东西吃,等他回来。
  汪盐昏昏然,听他这话,立即掉头来,“你要到几点?”她原本的意思是,还等你回来干嘛,我先回去了。
  孙施惠笑着故意误会她,又想起她车里哭诉他的,怪她笨,有气也不会撒,“哪怕不可以回娘家,还可以回我公寓那里,再不行就来住酒店,拣最贵的住。挂我的账。”
  汪盐才不吃他这套,“我为什么生你的气了,还挂你的账,然后让你知道我在哪里?”
  孙施惠就喜欢她这越斗嘴越清醒的样子。他拿鼻尖蹭她唇,很暧昧的指向,也轻微追问她,“不是最好的报复手段,就是拿他的钱撒气吗?”
  汪盐鄙夷,“我不稀罕,孙施惠,不要拿我和别的女人比,我还愿意接受你的馈赠、礼物或者花你的钱,仅仅因为我……”
  “什么?”
  “你时间到了。”
  孙施惠确实不能留了,他拾掇心情下楼去。直到这间套房里空落落了,汪盐在床上侧躺了会儿,散碎的思绪游弋了许久。
  她起来去冲澡,身上换下的套装没有叫管家服务,而是用挂钩挂起来,喷了些水,四角抻了抻,让它风晾会儿。
  洗过澡的汪盐,等着她的外套风干,也等着孙施惠回来。
  她在卧房的飘窗上略坐了坐,酒店的高楼窗户全是内部有加固的,即便往外推开也有限的空间,防止意外。
  汪盐在这高楼窗边看楼下如蚁如织的夜景,忽而外头有门铃响,她以为孙施惠回来了,赤着脚就跑去开门,结果是客房服务。
  她其实不大饿,但孙施惠给她叫了好些吃的。酒店还额外赠送了一瓶香槟,香槟杯上坠着露珠一般的水汽,杯底是散落的玫瑰花瓣。
  管家问女客人,要给她打开吗?
  汪盐摇头,说暂时不要了,等她先生回来。
  管家祝客人用餐愉快。
  汪盐照例给了小费。
  再过去大概四十分钟,房里的人始终没有一个人用餐,只是拾了几块餐前包吃了下。
  她的套装也风晾的差不多了,汪盐换回自己的衣服,头发也干了,她把长发低低挽成一个马尾,再想补补妆。
  汪盐的包刚被孙施惠随手扔在房里地毯上,她去洗澡前把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了,可是她翻口红时,却发现包里没有。汪盐只以为被他扔的时候,没准蹦出来了,就趴在床边地毯上,看床底下有没有。
  果然,那只带磁吸口的口红,头尾分离地躺在床底下。
  与口红一处的,还有一张折成三折的A4纸。
  床边人刚想鄙夷花都酒店的卫生保洁标准,却也把那张纸拣了出来。
  她没顾得上补妆,鬼使神差地展开了。
  上头白纸黑字,观阅的人,陷入孤寂的沉默。
  *
  二十四岁刚回国的孙施惠,彼时,他们也在酒店重逢。
  他惯会找一些刁钻且没有盲点的角度,俯瞰人,也把自己搁在相对安全的制高点处。
  那天,汪盐不是偶然抬头看他,他断不会下楼来,也不会好好招呼她。
  现在一些视角条件补充进去,汪盐才明白,他当时什么心境地站在楼上看她的笑话。
  之后,他们断断续续平静互通往来了三年。
  直到孙施惠某一天,霍然开口:我们结婚吧。
  即便今时今日,她和他无间亲密,汪盐也难说真的懂孙施惠的每一面。
  起码,他端坐在互为谈判席的长案中间,是那样冷漠,不显山不露水。手里一沓数据报表,信手翻着。这样的大宗采购谈判,成本细项一条条过,这样的竞价会上,说厮杀一点不为过。
  也只有绝对购买力的头目客户,才有决策这样谈判的权利。
  孙施惠偏头和他身边的高管说些什么,再与对面的供应商负责人会话:不要跟我强调你的降幅,我要的是你今年成本分析的合理性。
  唐秘书站在汪盐边上,也只有唐秘书亲自去接,汪盐才进得来。
  先前听孙施惠提了一嘴,汪盐试着揣度,也许这后面几家都是陪跑的,只有昨晚齐主任介绍的那家才有入选的可能。
  场会上,工作场合不分男女。气氛紧锣密鼓的,压抑也沉闷,有第一个人抽烟就有第二个,没多久,会晤上就烟雾缭绕。
  汪盐即便坐在外观旁听席上,都被呛得要捂口。
  将近十点,竞价谈判才暂时告一段落。
  最后一家供应商代表出去的时候,连连摇头且乌糟的话。而作为甲方一行代表,孙施惠坐在一排老老少少中,显得鹤立鸡群。
  一来他绝对年轻的皮囊坐在拥护当中;二来,他垮个冷脸,与所有打工者如释重负不同,别人可以暂时放下包袱回家吃吃喝喝、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只有当中的他,有着无穷尽的明日复明日的烦忧要等着解决。
  他跌靠在椅背上,拿手搓搓脸当作醒神,再招来唐秘书,跟她要什么或者提点什么。唐秘书俯首在孙施惠耳边说了什么,他这才站起身来,长案上一切都丢给秘书收拾。
  他人朝最边缘的汪盐走过来的时候,会议厅的人才明白过来,孙总的太太过来“探班”了。
  那头唐秘书乱糟糟地跟今晚与会谈判的同僚交代:待会孙总请客,开销的地方,你们自己定。
  汪盐一身浅柠色的通勤套装,她下楼来的时候,特地补了补唇妆。没有白天那样熨帖,但夜里有夜里的婉约温柔。
  众目睽睽之下,孙施惠有着他这些年浸淫的端持。事实也是,他除了和汪盐独处,份外他都是孤僻决绝的性子。
  二十岁的时候,汪盐被他一句“滚”,喝得尊严倒塌。
  以至于,后头他告诉她的,汪盐在二十岁的时候没有听到。
  今时今日,她无论如何也要亲口听他说的“后头”。
  所以,即便这份遗嘱,上头有他爷爷亲笔的署名、印章,也有律师事务所的公章,她还是想亲口问问他,孙施惠,这是什么……这才是,他当初陡然要跟她结婚……真正的目的?
  孙施惠见她好端端地又把衣服穿得齐齐整整,还跑来楼下,不禁笑问:“等不及了,还是要回去了?”
  汪盐不理他,只把攥在手心的那张纸摊开,递给他,“所以,这才是爷爷约束你的真正遗嘱?”
  孙施惠不用看手里的,被她这么一句,才想起,他忘了什么事。
  他一时没吭声,只把这张纸信手揣进外套内衬口袋里,反过来琢磨汪盐,细想当初,他上来就给她看这份遗嘱,她会不会就是眼前的冷静。
  岂料,冷静的人,下一秒转身就走。因为她不想在他的员工面前下他的面子。
  可是,她还是被孙施惠这轻飘飘的不作为伤到了。
  汪盐满脑子都是,婚生子,这三个字。
  她往会议厅外走,孙施惠只在后头轻飘飘地喊她的名字。
  “汪盐。”
  出了会议厅了,走在前头的人这才稍许松懈情绪,“你不要叫我。”
  “我不叫你,叫谁?”后头的人几分好笑地追过来,拉住她的手。
  她被他扽住,再不禁扭头看他,汪盐这才第二回 质问他,“孙施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你是为了你的孩子才结婚的?”
  “我哪里来的孩子?”孙施惠陡然的苦笑。
  汪盐最讨厌他这样,什么时候都不急不躁,甚至反过来把玩别人的情绪。她气得肩头隐隐地发抖,“你的婚生子。”
  这一句高了些,引得酒店廊下不时有人侧目。
  孙施惠仿佛经由她提醒,才一时大悟的样子,反过来问她,“所以,汪盐,我当初就拿这份遗嘱给你看,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愿意。”
  “我就知道。”
  汪盐听他这轻飘飘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也反过来噎他,“所以,今天信誓旦旦的喜欢,也都是为了这份真正的遗嘱服务的,对不对?”
  孙施惠一秒沉下脸,提醒汪盐,“我真要兑现这份遗嘱,你信不信,我的婚生子都快出生了。”
  对面人听他这话,即刻拧眉,“对啊,你和谁生不是生啊,你何必骗我这个不愿意给你生孩子的。”
  孙施惠听这话更火大了,“对,你和谁都好,你和那个盛吉安恨不得相夫教子,就是和我不行。那我就不懂了,汪盐,怎么已婚的协议就能答应我,已婚生子就不行了呢!”
  这话听起来,就是孙施惠步步为营。汪盐再问他一遍,“孙施惠,如果不是因为爷爷的这份继承遗嘱,你是不是不会在这?”
  “问如果有意义的话,那么我问你一个?”
  “……”
  “如果那时候,我让你不要和盛吉安在一起,你会听话吗?”
  汪盐气他什么时候了,都不明白她给他解释的机会,回回逼她进死胡同,“……那你为什么不问?”
  “因为没意义,走丢的狗碰上来宠物店的前主人,这绝不是什么人间喜剧。”
  四目相对的两个人,一时都沉寂了下来。汪盐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这就是他这些年,从来不肯低头的缘故。
  小时候,他们一起看过一个连环画。一只狗和他的主人走散了,它拼命地想找回主人家去,可是无论如何也记不住那条路了。
  最后,狗因为太饿,去一个宠物店乞讨,偏偏在店里遇到了他的主人。
  故事的结局,狗和主人愉快地回家去了。
  那时的汪盐觉得,真好,它终于又见到它的主人了。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可是施惠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故事。盐盐问他,为什么?他也没答。
  今天,他给了她答案。因为狗不敢问主人,你为什么会走进宠物店呢?
  摇曳了汪盐一个晚上的心旗,一时间全灰暗倒塌了,因为孙施惠的这句话。
  良久,沉默的人,为自己正名也好,驱散他这些年消极的阴霾也罢。汪盐站得直直的,仰面凝视孙施惠,她无所谓他信不信,只想把这些年她唯一的消极剔除掉:
  “当年那个便当盒,是我特地买的,因为我原先的那个是粉色的,我怕你嫌弃娘里娘气的,特地买了个蓝色的。里头的香肠和肉也都是给你准备的,我只想跟你分享,与任何人都无关。可是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了我。”
  “孙施惠,任何人拒绝我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对面人陡然听到这一句,五雷轰顶般地醒了。
  她再告诉他,“对,人间哪里有那么多喜剧。孙施惠,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接受盛吉安吗,因为他坦白,他不需要我猜,他会直白坦诚地告诉我,他喜欢我。”
  “对,你只看到他坦白,那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我又为什么不愿意朝你坦白。”
  孙施惠始终淡淡道:“因为他盛吉安没了你汪盐,只是失去一个前女友,而我去亲口问到你的不喜欢,或者我会错意,我就失去我来孙家的全部。”
  所以,他只到她不喜欢他为止。
  他可以失去一个前度,一个前妻,就是不可以失去一个叫汪盐的朋友。
  “那么,又为什么执意和我结婚?”汪盐追问他。
  “我知道你想听,因为喜欢你,因为爱你。可是事实,汪盐,是因为我还没等到你心平气和地看到我,只看到我,忘掉一切不相干的人,你就和别的男人相亲了,我恨不得杀了那个人。”
  “相亲是我妈觉得我还想着盛吉安,我只想堵他们的嘴罢了。”
  “那我去B城的半年,你理过我吗?”
  “明明是你一通电话没有打给我,我给你消息,你都恨不得一个字地回应。”
  “因为爷爷生病前,我就想和你提结婚的事,可是一想到这个女人如此冷漠,我和她结个屁婚,纯给自己找罪受。汪盐,我还不如忘了你,一了百了,然后随便和一个女人领个证,生个孩子,就能拿到爷爷那笔遗嘱的钱。”
  汪盐听他这样激她,跟随他点头,“是呀,你又何必绕了那么大的一个弯来骗我,孙施惠,我最讨厌的就是你骗我!全天下的男人加起来都没有你让我气馁,我是有多差劲,要你绕这么大的弯来诓我骗我,就是不能简简单单地一句你喜欢我,你想我嫁给你!”
  说时,会议厅里陆续有人出来,多少双眼睛看到孙总和他太太吵架的火药味。
  门口的人弄得进退两难。有些老油条甚至遮捂地说,我们从后门走该是近一点是吧!对吧!
  当事人的孙总,不知道被太太为难了句什么,平日冰山扑克脸的阔少爷,今天陡然听到他少年意气地声调,“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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