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白菀是先帝钦定的天家妇,照着中宫皇后教养的。
但作为妹妹的杨景初,对自己二哥的心思还是有些了解的,早前白菀未嫁前,她甚至对杨景程对白菀明里暗里的示好乐见其成,万一呢,做人总要有梦想。
如今白菀贵为皇后,杨景程再多的心思也只能烂在肚子里,杨景初本不欲替他送这面人,可架不住他苦苦哀求,到底是心软。
白菀只淡淡扫了一眼,道了声谢,却不伸手接:“你回去转告小将军,不必如此多礼,那夜让清桐前去报信,我也是指着杨家军救命呢,倒也高尚不到哪儿去,这谢礼就不用了。”
“非要谢,还得我谢小将军救命之恩,”说着便让内侍取了三棵百年老参,以及几瓶上好的跌打药酒,交给杨景初。
杨景初叹了口气,她回来得迟,要不然当日带兵去救白菀的就是她了。
恰巧将军夫人回来,杨景初便捧着赏赐与她一道离开。
清桐收拾几案的时候才发现,那个憨态可掬的面人被杨景初遗留在矮几后头。
白菀叹了口气,接过面人,转着看。
这面人显然是照着她捏的,只是白菀已经不大记得,这是什么年岁的自己。
看着看着,白菀陷入了沉思。
姜瓒盯着杨家手里那另一半虎符,对杨家下手是早晚的事,她要赶在姜瓒动手之前,换一个皇帝便好。
白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要为了一个孩子,忍受恶心与姜瓒同床共枕吗?
她做不到,太恶心。
很奇异,她是皇后,日后宫里会有数不清的妃嫔,她该大度,该劝姜瓒开枝散叶。
兴许是受了宁国公夫妇和杨家家风的影响,宁国公夫妇成婚数十载,不曾有任何一个通房妾室,哪怕柳氏一直没能再孕,杨家甚至由来便不允纳妾。
白菀在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熏陶中长大,本已经强迫说服自己,接受姜瓒日后的三宫六院。
偏偏姜瓒不干人事,她甚至觉得姜瓒的触碰都无比恶心。
他开他的枝,散他的叶,东宫嫡出会有,但是不是姜瓒的,可就两说了。
白菀随手将面人插在妆奁的水银镜前,缓步向寝殿走去。
夜里,被白菀插在妆奁前的面人,落到了霍砚手里。
霍砚举着面人看,烛火跳动间,他的神情冷淡。
“什么人对你都有救命之恩,对咱家以身来偿,对他又该怎么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更得少,因为我一直在抓脑壳改前面的内容,改的我抑郁。
这章还是发红包。
第11章
这次选秀时间紧迫,纯粹是为了快速充盈姜瓒的后宫,因此并未在民间大肆采选,而是直接从官宦世家,皇亲国戚中挑选适龄的姑娘礼聘入宫。
故而,落到最后殿选的名额,比往届选秀要少许多,堪堪一百人整。
皇极殿
钟鼓长鸣过后,主礼的宦官双手捧着玉碟,敛眉肃目,声音尖锐又嘹亮。
“从二品镇国将军嫡女杨景初,正五品东阁大学士嫡次女舒瑶光,平西郡王庶三女桑落,正四品济州知州嫡长女……”
礼官唱罢,点到名的秀女从殿外鱼贯而入,袅袅婷婷的跪在堂下。
白菀放下茶碗,凝眸看向站在第一排第一个的杨景初,浅浅呼出一口气。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倔驴脾气。
只见杨景初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乖顺的垂着头,也瞧不出面上是个什么表情。
她穿着与其他秀女一模一样的素色襦裙,一身凌厉的气势被收拢得分毫不见,乍一看竟和旁边娇软柔弱的贵女无甚区别。
白菀余光扫向姜瓒,堂下的秀女比上一批跪得更久,却迟迟没等到他喊平身。
姜瓒以手抚额,双目无神,明显在神游天外。
许是又在想,今夜该如何补偿他伤心欲绝的小可怜吧。
白菀缓缓移开视线,淡声道:“平身。”
姜瓒才像是被这一声惊醒,回过神来时,堂下的秀女已经齐齐谢恩起身。
他掩饰一般轻咳了一声,道:“抬起头来。”
白菀跳过杨景初,美目淡扫,在瞧见杨景初身后的那个姑娘时,柳眉一挑。
她想了想,这应该是平西郡王的庶女,叫桑落。
这桑家女并不是这批秀女中容貌最为出挑的,只是眉清目秀,杏眼檀口,周身萦绕着一股子弱柳扶风的意味,细腰堪折。
那气质,与白蕊像了个十成十。
果然,姜瓒的眼睛像是定在那桑落身上,过了片刻才皱着眉别开头,开口留了杨景初的牌子。
“其余的,皇后看着选吧。”
白菀面上噙笑,乖顺从容的颔首,转头便问太后:“臣妾瞧着一排右二的眉目端庄,倒也不错,太后娘娘可有中意的?”
太后凝目看了许久,这是姜瓒头一回选秀,她极重视。
她作为先帝的发妻,对他的心思也知晓个七七八八,是以才压着姜瓒不给他选妃纳妾,如今,只觉得这些年亏待了他,才害他栽在白蕊身上便拔不出头来。
太后有心要姜瓒多瞧瞧形形色色的女子,一气点了四个,连被他皱眉的桑落也在内。
白菀笑意如初:“一排右二,及太后娘娘点到名字的,留牌子,其余的赐花。”
她对太后的选择一点也不意外,她也瞧上了桑落,但总不好由她来开这个口,太后能选上桑落最好,选不上,她也有法子让桑落留下来。
姜瓒听见桑落的名字,浓眉紧皱,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太后看向龙椅之后,蓦然说了一句。
“掌印觉得呢?”
皇极殿内陡然一静,就连白菀也没想到,龙椅之后还坐着霍砚那个煞神。
白菀侧头看过去,正巧霍砚漫不经心的抬眸,准确无误的与她的视线对视。
那双眼睛,冷寂,幽暗,如同吃人的漩涡。
她像是被火烧一般,迅速别开眼,面色白了几分。
白菀扣弄着凤位的扶手,力气之大,使得她指尖泛白。
那天早上起来,她随手插在梳妆镜上的面人,不见了。
紧接着她便收到杨景初传来的消息,那日朝会,杨景程再次上奏赴西北戍边,代替杨景初的职位,姜瓒欲拒绝,霍砚反而施施然的点头同意,但并没有让他去西北,而是去凉州。
凉州不同于西北,西北以边线守城,凉州则是以城为边线,而凉州知州陈同本就是山匪招安,一身匪气,又岂能容得旁人来插手凉州军务。
霍砚就是要杨景程去凉州送死。
那日以后,霍砚再也没来找过她。
指甲陡然崩裂,钻心的疼从指尖蔓延,白菀抬起手,看着指甲上从裂口沁出的血,闭了闭眼。
她不能害了杨景程。
霍砚在白菀回头的一瞬间,垂下眼帘,习惯性的捏着扳指转了转,不带任何情绪道:“是给皇上选秀女,不是给咱家找对食,太后娘娘问咱家做什么?”
白菀隐约觉得霍砚生气了,甚至是从那日起气到今日。
她在心里数了数,五日了。
好大的气性。
这话难听,太后却满面泰然自若,竟顺着霍砚的话道:“掌印这话倒让本宫想起来,掌印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孤身一人,何不趁机也择个贴心人?”
堂堂太后,竟做起拉皮条的事情来。
姜瓒本就因他选秀还要过问霍砚而有些不高兴,闻言更是眉头紧锁。
“咱家一届阉人,福薄,受不起那等软玉温香。”
白菀听着霍砚那微哑的声线自后传来,心如擂鼓。
她觉得,霍砚在含沙射影的警告她。
太后小心翼翼的讨好道:“能伺候掌印,才是他们天大的福气。”
“虽然太后娘娘盛情难却,但咱家总不好强人所难,毕竟谁愿意跟着个阉人呢。”
霍砚句句话意有所指,白菀咬着牙有些绷不住。
太后竟回头朝秀女们道:“可有人愿意伺候掌印?”
此时撂了牌子的秀女已经退下,留在殿内的唯有赐了香囊的。
秀女们听着堂上的对话本就心慌意乱,只怕一句话就被赐给了凶狠残暴的霍砚。
她们进宫来是为了伺候皇上,可不是与太监当对食的。
虽说如今霍砚权势滔天,可到底是个太监,而且如今新帝登基,身强力壮年轻有为,这太监还能不能如先帝在时一般嚣张肆意还两说。
这会儿听太后如此问,自然没人愿意,但又怕霍砚恼羞成怒,一个个嗫嚅着竟没人点头也没人拒绝。
白菀甚至觉得太后疯了,这批秀女全都出自官宦世家,甚至皇亲国戚,霍砚在外又是恶名漫天,怎会有人自愿的?
她正想着,却见娇娇怯怯的桑落盈盈下拜,柔声道:“臣女仰慕掌印已久,望太后娘娘成全。”
太后本就随口一问,没想到真有人出头,还是她瞧上眼的桑落,不由得有些怔愣,扯着笑道:“哀家同意可不行,得看掌印的意思。”
白菀看着桑落,只见她眼波流转,目含春水,极期盼的望着霍砚。
“好。”
白菀猛然抬起头。
桑落听见霍砚的话,先是一怔,紧接着,面上爬满欣喜,虽然她强压着喜悦,但控制不住向上翘的嘴角将她的心绪暴露无疑。
白菀有一瞬发蒙。
她看见桑落脸上压抑不住的喜悦,她竟是真的高兴。
白菀想起来,话本里说,霍砚在宫宴上对白蕊一见钟情。
虽然不知是哪场宫宴,但至少目前来看,霍砚对白蕊并没有兴趣,但这不保证他对桑落没有兴趣,毕竟,桑落的气质与白蕊如出一辙。
霍砚看上桑落了吗?他为什么会同意?
白菀端庄优雅的阖眸含笑,内里已经将口中的软肉咬得破裂渗血。
是了,她并没有那么独一无二,她所能提出的筹码少之又少,虽然霍砚是太监,但他手里的权势足够让人垂涎,照样有数不清的宫女朝他飞蛾扑火,这不还有秀女为他而来吗,他转头看上旁人也情有可原。
是她自大了,以为能将这样一头凶兽握在鼓掌之中。
再睁开眼时,白菀眼底是一片豁出去的决绝。
见霍砚真的同意,太后还有些懊悔,那是她为姜瓒挑的替代品,为的就是彻底取代白蕊。
但霍砚已经开口,太后只能含着苦涩同意,摆手让下一批秀女上来。
而另一侧的姜瓒,也是面色沉沉。
*
白菀从皇极殿回来,便让清桐去打听了霍砚的住处。
“玉堂?”白菀执着螺子黛,将清桐的话喃喃重复了一遍。
玉堂就在椒房殿的后面,只隔了一条横贯驰道。
清桐站在身后替她通发。
白菀咽下自嘲的苦笑,这么久了,她从未过问霍砚的住处在哪儿,没想到,竟然这么近。
霍砚不是蠢人,即便是交易,他要的也是心甘情愿。
要想骗过他,得先骗过自己。
白菀望向水银镜中,那张如同春梅绽雪的烟霞色相,鬓边的十二尾游凤金钗绽着光华。
天色渐渐暗下来,霜露也渐深,白菀裹着一件短兔绒的披风,带着清桐往玉堂走去。
玉堂果然离椒房殿很近,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白菀便瞧见了玉堂的殿门。
她还未走近,一个执着宫灯的太监迎了上来,引着她们往里走。
穿过小花园和鱼池水榭,正要进内殿,清桐被拦了下来。
小太监一板一眼道:“掌印只许皇后娘娘独自进去。”
看来霍砚猜到她会来。
清桐知道白菀这回要做什么,心里酸得想哭,又不敢拦她,眼里的泪便如同开阀一般滚滚而落。
白菀拍拍她的手,转头走了进去。
玉堂不大,多的位置竟都匀出去做了小花园和水榭,往里只有一处内殿,此时只有一间亮着灯。
白菀迈步走过去,站在门外叩了叩。
霍砚并没有出声,倒是殿门咿呀一声悄然打开,她下意识闭上双眼。
白菀静默了许久才睁开眼,她听见了霍砚的声音。
“皇后娘娘如此害怕看见什么,那还屈尊来这做什么?”
霍砚像是已经沐浴过,穿着一身雪白亵衣,坐在矮榻上,敞出大片胸膛,一腿放倒,一腿支起,长指把玩着白玉扳指,看上去闲适又慵懒。
白菀抬手拉开披风的系带:“我来增加筹码。”
第12章
短兔绒的披风落在地上,露出一身隐隐透出底下雪肤的水红色天菱纱襦裙。
玉堂里很冷,内殿也空荡荡的,除了临窗的桌椅,便只有霍砚所在的一张软榻,一点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样。
深秋带着寒露的夜风穿堂而过,白菀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缓缓呼出一口气,她抬步朝霍砚走去,莲步轻移间,纱裙中白皙似玉的长腿若隐若现。
她能感觉到,霍砚在看着她,他的目光和他幽深如寒潭的眼眸不一样,似火,似烈阳,带着焚烧一切的狠辣。
这是白菀头一次,将女儿家的矜持踩在脚底下,做她生平最不屑,最不能启齿的事。
她一路走,松开攥紧的衣袂,肩上的短衫随之无声落下,只剩一件薄如蝉翼的束胸襦裙。
霍砚侧靠着迎枕,手肘撑在玉制的扶手上,另一只手搭在腿上,白玉扳指在他指间流转,套上又取下,取下又套上。
他低笑了声:“咱家是个阉人,纵使娘娘貌比天仙,对咱家也不起什么作用。”
说罢,抬手一挥,一直源源不断送着冷风的窗门轰然关闭。
白菀搓搓被冻得发僵的手指,抬起头,看向灯火明灭间,霍砚同样晦暗不清的面容:“掌印手握天下大权,无所不有,也不知有什么能让掌印看得入眼,本宫想来想去,唯有这一身还算看得过去的皮囊,虽然也值不上什么,本宫可以的,旁人自然也可以,只是一点诚意,望掌印笑纳。”
霍砚歪头想了想。
早年确实有不少宫女嫔妃,试图以这种方式和他攀上关系,现如今,大多都化成了御花园荷池里的污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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