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策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跟在她后面,不知何时,沐钰儿的位置从第二个走到第一个的位置。
整个通道只剩下千牛卫鞋子后脚跟的踢哒声音,这个声音逐渐被放大,到最后随着通道越来越矮,连沐钰儿也不得不低头时,那声音也逐渐小了下来。
“我感觉有点喘不上起来了。”
“到底什么时候能走到头啊。”
“好累啊,走不动了。”
陈策忍不住又靠近沐钰儿,嘴里碎碎念着,似乎这样才能驱散这种死寂的黑暗。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记得进来时就一直朝北走,天枢再大,按道理也该走到头了,我们走了这么久,现在不会是走到皇宫里了吧。”
他苦着脸,但很快话锋一转:“说起来,不过这个地道挖得这么深,若是真的挖到皇宫里里,凶手可真不简单,但我们千牛卫也不是吃素的,司直知道我们千牛卫鞋子后面的脚跟为什么会有声音吗?就是为了探这种情况的,但大统领那边没有这样的报告……”
沐钰儿脚步一停,头顶上的那根红色发带倏地在陈策眼前放大,他堪堪停下脚步,看着面前漆黑一片的通道,忍不住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我们没有到皇宫里,一直在天枢内。”沐钰儿说。
陈策不解,露出迷茫之色:“我们走了好久,天枢有这么大嘛?”
沐钰儿沉吟,一只手按在刀柄上,目光在甬道内徘徊:“其实我们只走了一炷香的时候。”
“才一炷香!”身后的千牛卫惊讶。
“可走了好久,我走得好累。”有人附和着。
沐钰儿眸光在那人身上扫过,随后神色冷淡:“因为太黑了,会让我们的脑子有错觉,以为走了很久,而且因为我们一直在走,就会加深我们这种错觉。”
“加上,一直有人在抱怨。”她意味深长说道。
千牛卫中似有躁动,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可我们真的好累啊?”千牛卫抱怨道,“我平日里跑步都没这么累。”
沐钰儿笑:“因为我们在走上坡路。”
陈策惊讶:“不可能啊,我都没感觉。”
“因为眼睛骗了我们。”沐钰儿淡淡说道。
“可就算一直往前走,那我们为什么还没走头?”陈策不解,“天枢半腰子都要走到了吧?”
沐钰儿意味深长说道:“因为我们一直在绕圈。”
陈策一怔。
沐钰儿看向那条黝黑的甬道,声音被黑色笼罩,显出几分冷淡:“继续走,我们就会绕回去。”
“那现在怎么办?”陈策抱臂,“这里瞧着也只有这条路了。”
沐钰儿沉吟,抬头去看触手可及的头顶,最后伸手敲了敲头顶。声音微微有些清脆。
“空的!”陈策惊讶,“上面还有一层!”
“不,不是,上面便是天枢地面了。”沐钰儿镇定说道,“我们走路的高度其实只走了二十尺,而我们跳入麒麟的高度大概只有二十尺,麒麟兽首和铁山持平,所以我们现在走到天枢的下面了。”
沐钰儿脑海中很快就把刚才走路的路线在脑海中完完整整画了出来。
“我们绕了足足有三百尺。”沐钰儿脑子动的很快,“铁山直径一百七十尺,等于我们从地下最开始走,一圈圈绕上来,现在已经绕了半个铁山。”
陈策听得咋舌:“你怎么算出来的。”
沐钰儿顿时得意地扬了扬眉,笑说道:“不才,某这辈子优点不少,方向感好是最大的优点。”
陈策仔细打量着面前之人,最后忍不住说道:“司直一点也不谦虚。”
沐钰儿哼了一声:“我这么厉害,若是谦虚了,你们不就不知道我这么厉害了嘛!”
陈策听到这个理论,顿时叹为观止,最后忍不住竖起手指:“高,实在是高。”
沐钰儿又是哼唧了一声。随后伸手,说道:“火把给我。”
火光照耀之下,铜制的甬道格外漆黑。
沐钰儿眸光一顿,突然快走了几步,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墙壁。
—— ——
天枢上,唐不言的视线落在右边的龙首上。
“这里是有什么问题吗?”莫白说。
唐不言垂眸,好一会儿才会说道:“凶手为何把机关关了?”
昆仑奴是从不会让自家郎君的话掉在地上的,虽然想不明白,但还是哼哼唧唧说道:“是怕人跑了?”
“因为猫女并不傻,有人要杀她,她一定会反抗,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肯定比凶手熟悉,所以凶手一定会把所有入口都关了,免得她跑出去,这样计划就会功亏一篑。”唐不言声音冷淡。
“昨日司直启动过这里的机关,可只是打开天阶内部的机关,就像是只打开一间屋子的窗户。”他的目光落在半山腰的那根铁柱上。
——铁柱是关闭状态,所以整个天枢甬道是封闭的。
昆仑奴顺着他的思路仔细想了想:“所以,入口开口在麒麟背上,窗户开口在这里面。”
“为何要这么设计。”莫白不解问道。
唐不言侧首,盯着莫白的眼睛:“因为大门不好开,我猜里面的路也不好走,但窗户却不一样,可以操控,可以观望。”
“这,怎么操作?”莫白背着手,在龙首上打转看着。
唐不言故作随意地把奴儿推到一侧,挡住他靠近的视线。
昆仑奴和郎君相处了多年,郎君手指动一下就知道是要看书还是吃饭,是以郎君刚把他往边上推了推,立马弓背曲臂,小山一般,虎视眈眈地盯着莫白。
莫白靠近龙首的脚步一顿,随后站在原处,盯着唐不言的半截衣摆,似笑非笑说道:“少卿不信我。”
唐不言弯腰咳嗽一声,苍白的颧骨泛出古怪的血色,摇了摇头:“司直尚在里面,某只是不敢冒险。”
“那现在怎么办?”莫白抬眸,神色冷淡问道。
“开启机关,为她打开这扇窗户。”唐不言白皙如玉的手按在龙首上。
莫白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突出露出笑来。
—— ——
“都是血痕。”陈策惊诧,随后回神,“是猫女的。”
沐钰儿呼吸微微一顿,随后又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她死前挣扎过,一定死的很痛苦。”陈策好一会儿又说道。“所以人是在这里杀的?”
“分尸也该流血啊,这么没有血迹。”有千牛卫问,火把在左右晃了晃,却没有看到深红色的血迹。
“所以不再这里?”陈策蹙眉。
“自然不在这里。”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
沐钰儿倏地回眸。
——这是刚才在甬道内几次抱怨的声音。
不远处的甬道上,一道黑影隐藏在黑暗中,一手撑着墙,那张脸被微凉灯火照出几丝明灭的阴森来,浑浊的眼睛在夜色中诡异地看着面前之人,最后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
“去死吧。”
他大笑着,手指微动,用力按下掌心下的墙壁。
作者有话说:
这周内结案!我不能懒惰了!
跳下去无人搭理的陈策:小情侣就是清高,就是了不起。
第75章 砗磲病
破解
金风玉露养出来的人, 便是连手都显出几分与常人不同的精致。
琼花一树,温润有方。
唐不言站在龙首边上,手指轻轻按在龙首上方, 春日余光落在手指上,指骨微微拱起,似乎在下一瞬间就要按了下去。
莫白的视线紧紧盯着那截手指,垂落在一侧的手指开始缓缓收紧。
高耸堂皇的天枢内, 安静得似乎只剩下昆仑奴的粗重呼吸声, 日光落在每个人身上都晕开一层圣洁的光辉。
“既然已经出来了,为何还要陷进去。”
一个冷不丁的声音骤然在寂静的天枢内响起。
那声音似风惊竹,雪满山, 只是听着便觉得心间生寒。
莫白满腹心事被那声音一激,在半寸心台尚未回神时便下意识扭头看向出声的地方。
日光落在浅绿色的衣袍上, 金丝绣成的四瓣小花错落有致,熠熠生光, 宽大的袖子垂落在一侧,彩绘朱雀鸳鸯的花纹似震翅而飞, 若隐若现, 华贵异常,偏生露出的几寸皮肤冰白莹润, 焕然间似高高在上的雪山仙鹤, 在日光下降落在眼前。
莫白不由眯了眯眼。
唐不言的手指并没有如愿按下, 反而松了力气,成了轻拂兽首的姿势。
莫白也不知为何,盯着那袖袍下半遮掩的手指出神, 见状下意识抬眸, 便看到一双冷沁沁的眼睛, 云疏天淡,看的人心头一个激灵。
“你,少卿在说什么?”莫白静静地看着他,随后嘴角抽搐一下 强装镇定问道。
唐不言转身,华丽的花纹自兽首上温柔划过。
他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副统领。
十大副统领中,莫白为首,他是金凤大统领精心挑选的人,若是不出意外,也会是未来大统领的有力候选人。
年轻,聪明,看得清局势,分的清对错,算是可遇不可求的人才。
“永徽六年,王皇后与其母柳氏暗中施行‘厌胜之术’诅咒当时尚在后宫的陛下,后被宫人举报,东窗事发,也致使当时还朝中为宰相的舅舅被革职,后王皇后再一次联合萧淑妃谋行鸩毒,再一次被人举报,高.宗言其心术不正,难担皇后重责,下旨废除皇后之位,软禁冷宫,随后太原王家联合关西世家,在前朝发难,要求高.宗复位皇后,清肃后宫,后宫矛盾牵扯前朝,是王家做的第一个败笔。”
唐不言声音冷淡而平静,漆黑的眸光被头顶的日光一照,显出几分大雪苍苍的沉寂。
“虽对此事略有耳闻,但那年我还未出生,具体如何尚不可知。”莫白背着身后的手缓缓握紧,神色冷淡说道。
“太原王家盘踞河东道多年,南北朝便存在的世家大族,最风光时一门三相,朝堂行事举重若轻,家中旁枝庶女也是众人千金求娶的显赫家族,当真在朝堂上是一呼百应,风光无限。”唐不言看着莫白俊秀的眉眼,喟叹,微喘着气,苍白唇色微动,继续说道。
“看不清形势,乃是第二个败笔。”
“我一介布衣出身,家境贫寒,能走到现在全靠自己,那些前朝旧事,贵族大家,想来只有少卿才有感悟唏嘘。”莫白脸上浮现出讥讽笑意。
唐不言笼着袖子,抬眸去看面前之人:“王皇后是家中长女,同母膝下有一十岁未到的幼帝,当年出事时因是男子也要一并被流放,二十年后在岭南于一渔女成婚,次年诞下一子。”
莫白握刀地手倏地一紧,眉眼低压,昆仑奴立刻挡在唐不言面前,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之人。
“岭南艰难,天气潮热,当年枝叶繁茂的王家旧人经过二十几年的磋磨,如今也只剩下寥寥几人。”唐不言的声音隔着昆仑奴高大的身形依旧地清晰传了过来。
天枢内的气氛骤然安静下来,温和的日光也似乎被乌云遮蔽,显出几分冷意。
莫白连山的笑意完全敛下,总是带笑的和善眉眼在此刻只剩下骇人的阴鹜。
“他们是罪人,只要陛下的一日便永无翻身之日,那位幼弟不甘心自己的孩子从今往后都要背着这样的身份过着低人一等的日子。”
他呼吸缓缓变轻,声音跟着沙哑起来:“是以他们借着厉太子被贬时便开始筹谋一件事情,最后再文明元年,也就是太子自尽那年,一个五岁的孩子冒着霜雪,孤身一人悄悄来到洛阳,最后好运地晕倒在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门前,最后被老夫妻收养在膝下,自从过上清贫但普通的日子。”
唐不言的身影自昆仑奴身后走了出来,袖口蹙金绣的花纹在微微闪动。
若是南市的说书先生讲故事为了引人注意,会带着高亢低沉的声音变化,可唐不言的声音却像是冬日冰层下静静流淌的寒水,因为太过冰冷,令人望而生畏,却又因为故事足够起伏,即便让人冻得咬牙发抖,也不得不战栗听着。
“同年,刚入冬没多久,岭南桂州就发生一场大火,因为冬夜生火取暖,一对夫妻在屋内点柴,却不想最后引发一场熊熊大火,不仅烧死了一家三口,五岁幼子也不幸罹难,还有被波及到的其余王家族人。”
“够了!”莫白声音骤然拔高,眼底闪过一丝血腥,却在最后只是狠厉地盯着面前的唐不言,咬牙说道,“少卿今日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陈年旧事吗!”
唐不言沉默地看着他。
“只是想劝你回头。”他轻声说道,“已经死了一个猫女,何必再搭上自己。”
莫白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回头,有退路的人才能回头,我没有退路了。”
“你还有你的养父母。”唐不言冷静说道。
莫白脸上笑意逐渐消失,最后只露出悲凉之色,可很快那点神色便消失得一干二净,整个人显出几分阴鸷的薄情。
“明明陈策更为明显,少卿是怎么猜到我的?”他冷着脸,淡淡问道。
“因为我去查了岭南王萧两家的现状,意外发现了岭南当地对两家管理出现了严重的纰漏,此事涉及陈年旧事,但陈策是洛阳本地人,家中亲族有迹可循,没有任何问题。”
唐不言话音刚落,莫白脸上就露出一丝难堪的讥讽,他木着脸,浑身透出冷漠的死寂。
“而且陈策虽有几次看似可疑的地方。”唐不言淡淡说道,“但仔细想来所有事情都似乎和你有这千丝万缕的关系。”
“什么关系?”莫白冷着脸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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