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姜则行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去看春儿。
春儿施施然起身:“我这就回宫,唐别驾的事情也会如此禀告陛下,此案连同前面两案还请司直尽快查清。”
沐钰儿连连点头。
她一走,所有人也跟着离开,孔庙根快只剩下她和唐不言。
“司直觉得他是自杀的。”唐不言冷不丁问道。
沐钰儿在纸上涂涂写写,随口答道:“脚尖微垂,大抵成平直状态,脸颊黑紫,眼中充血,死状来看确实是自杀的。”
“可这张遗书却不是这么说。”
一张血淋淋的纸张飘在她面前。
沐钰儿写字的笔一滑,瞬间把王舜雨的名字截成两段。
作者有话说:
唐朝开始,国子监就在内部建筑里建孔庙了,等于正式确立孔子的地位。
狱案虽审之又审——宋慈说的话!他真的很厉害!只是大厦将倾,他独自一人难以挽救。
国子监一般分成六个学堂: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
再过几张,所有人都出现了,你们猜出凶手了吗?红包一个也没发出去!可恶!
第18章 金生案
争吵
“藏头诗。”沐钰儿接过纸张,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老实交代,“我看不懂。”
“是一首拆字藏头连环诗,你看最后一句的归就是开头第一个字的寻,都有一个彐字,第一句的最后一个曙,对的是第二句的开头日字,每一句的最后一个字,都和第二句的第一个有相同的偏旁。”
唐不言倒也没有对她寄予太大希望,手指轻划纸张,为她一字字解析过去。
“那可有什么深意?”沐钰儿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唐不言和她四目相对,认真摇头:“没有。”
沐钰儿呆滞,随后咬牙切齿:“你耍我?”
“自然不是。”唐不言老神在在地把血书还给她,掏出帕子开始擦手,“只是你若是真的想自杀,没事会写个藏头诗。”
沐钰儿闻言,拎着纸张看了看:“好像不会,都要死了,还搞这些虚的,不过我才不会自杀,再难的路我都会走出来。”
唐不言闻言,抬眸看她,随后收回视线,淡淡说道:“将死之人应该没有这样的心思去琢磨藏头诗,且这种诗并不好写。”
“那他写这些诗是为什么?”沐钰儿索性收了本子,靠了过去,不耻下问地指着那些字,“他都在讲什么?”
“第一句讲自己读书很是辛苦,母亲为我耗费了心血,第二句则是自己学的精疲力尽却见小人得志,第三句,早起晚睡却未学有所成,可有些人却随便都能当官,第四句……”
唐不言抬眸:“我觉得问题出在第四句。”
“哪有问题?”沐钰儿眼睛一亮。
“分付长松荫短蒿。”唐不言垂眸,“诗句咏物一向有特别意向,这句话常见是用于庇护,松树高大可以隐蔽地下的蒿草。”
“庇护?”沐钰儿喃喃自语,“用的是庇护?”
唐不言继续解释诗文:“最后一句说是自己因为怨恨,所以杀了梁坚。”
“你觉得一个学生要选择死在孔庙?”沐钰儿冷不丁问道。
唐不言沉默。
“我以前办过一个案子,一个母亲穿着红衣在自己女儿睡觉的房门前悬梁自尽,八岁的女儿一开门就看到这具尸体被吓到奔溃,你觉得母亲为何要在女儿房门前自尽。”
沐钰儿的声音在空旷的孔庙殿上,莫名多了几丝阴森恐怖。
唐不言垂眸看着那具尸体,最后扭头去看高大的雕塑。
“世道对女子总要求温顺,要求忍让,这让她们处理问题总是温和的,一个母亲若是要走到这一步,心中一定有恨,但未必只有恨。”
沐钰儿诧异地看着他。
唐不言披着雪白狐毛大氅,雪白的绒毛簇拥着精致的下颚,站在日光长长斜落的光亮中,冰白的脸颊被光一罩好似在发光。
“我说的不对?”
病弱修长的身形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消瘦,可眸光不经意转来时,漆黑的瞳仁偏又露出生命中最可贵的坚韧。
沐钰儿眨眼,收回视线说道:“对。”
“这位母亲因为多年前生育这个女孩,弄坏了身子,再也无法生孩子,常年遭受丈夫殴打,后来发现丈夫对女儿行龌龊举动,她想过报官,求助公门,却一无所获,最后便选择用这个办法把事情闹成灵异事件,最后闹到北阙手里。”
唐不言垂眸,握拳咳嗽一声。
“最后呢?”出人意料,一向不离人间事的小雪人,难得出声问道。
沐钰儿嘴角一挑,并未说话。
庙宇高悬,清明在上,春寒料峭的风自屋内盘旋,在空旷的红柱间萦绕,在紧闭的门窗中呼啸,沉重的往事在岁月中无声流过。
“老大老大!”张一还未绕过影壁,声音就传了过来。
沐钰儿懒懒去看人。
只看到张一和陈菲菲相携而来,背后跟着几个北阙的兄弟。
“这里就麻烦你们了。”沐钰儿把血书一卷放在袖中,“我和唐别驾去书院询问剩下的人。”
陈菲菲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可以剖吗?”
沐钰儿摇头:“现在不行,等家人来吧,张一,你找人打听一下死者家属,把人带过来。”
“哎,好的。”张一很快就指定了两个脚程快的人,“对了老大,曲园那些侍卫的口供还要看吗。”
沐钰儿:“要,晚上把所有人都叫来开会。”
“哎,没问题。”张一跟在她身后,刚走了一步就被人拉住。
“哎,小猴子你走什么,你走了,谁给我写验尸格啊。”陈菲菲眼疾手快把人拉住。
张一大惊,脸色发白。
“老大!”
他奔溃大喊,却看到老大竖起的一只手随意地摆了摆。
“嘻嘻,小猴子,来嘛,胆子吓吓就大了。”背后传来陈菲菲桀桀笑声,属实有些吓人。
“司直接下来打算如何。”唐不言问道。
“去查一下死者今日的行程,何时失踪,于何人有过交集,再等菲姐那边确定出死亡时间,就能缩小范围。”沐钰儿随口说道,随后话锋一顿,似笑非笑道,“唐无刑在考我啊。”
唐不言倒是不避讳地点了点头:“已经发现三具尸体,司直却不慌不忙,安排有序,实在厉害。”
沐钰儿懒洋洋一笑:“夸奖,幸好别驾不是我的上司,不然我这每日还要听别驾考核,实在是有些害怕。”
“你若是我的手下。”唐不言不落下风,“必是要先修一下仪态的。”
“那正好。”
两人穿过垂花拱门,整个视线骤然放大。
沐钰儿站在门口,扭头挑衅:“咱们也不合适。”
唐不言闻言颔首:“确实。”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各自默契地移开视线。
“别驾在国子监读书两年,可有了解。”沐钰儿转移话题,“我瞧着六位博士不对付,姜祭酒似乎不喜欢邹思凯。”
“国子监有六学,收贵勋子弟一般都是按照父辈品阶,三品以上官吏及国公子孙直接入学国子学,五品以上为太学,以上两馆不招平民子弟。”
唐不言的说话冷淡平静,偏又听出几丝讥讽。
沐钰儿摸摸下巴,意味深长:“那学院一定泾渭分明。”
唐不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说道:“四门学是七品以上官家子弟,另外择优录取普通百姓子弟八百名,以上三学以儒家明经为主,隶书和时务策都要兼学。”
“那不是以后都是走明经或进士科,坦荡大路。”沐钰儿一脸受教点头。
两人穿过一进大院,视线豁然开朗。
沐钰儿不由感慨:“好大的后院,怪不得人人都向往国子监。”
唐不言盯着不远处屋檐,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所以他们被称为上三学。”
沐钰儿下意识缓了步伐,等着他慢吞吞走上来:“这也分贵贱?”
唐不言漆黑的眼睛盯着院中三三两两的学生:“字法算三学入仕后最高只能当六品官,如此自然分出三六九等来。”
沐钰儿叹气:“原来一个读书的地方也搞得这么复杂。”
唐不言站在廊檐下,侧首看她,微微一笑:“还有更复杂的。”
“什么?”沐钰儿微微睁大眼睛,不解问道。
唐不言并不解释,只是转移话题先一步带路:“学校放假也会有人没有回家,名单都在学管手中,一起去拿。”
沐钰儿点头:“行。”
国子监占地极大,光是隔开前后两院的花园便要走一炷香的时间。
假山坏绕,小桥流水,在学府高墙重瓦的森森庄严中透出江南水乡的精致。
“果然趁着前院出事来闹事!”
两人走到一处假山高壁上,忽然听到那里传来学生剧烈的争吵声。
作者有话说:
1.这个藏头诗看明白了?就跟贪吃蛇咬尾巴一样,一句诗的最后一个字的和下一句的第一个字,一定有一个字是相同的!
2.国子监的那个六学学生招录参考唐朝,初唐的科举还不算完善,但是给寒门子弟撬开一个口子,真正完善的在明朝!!!所以明朝出了一大批牛逼的人,毕竟都是千军万马独木桥里挤出来的天才,没点本事没法和同僚们吹牛逼!(明朝吹牛逼都是报我是某年的某某,比如我是嘉庆三年的进士这样),所以我开了个明朝科举的预收(你们懂我的意思吧QAQ)
两人今天吵的架都是三十章里见的鬼XD
第19章 金生案
学子
唐不言站在游廊的拐弯处,冷眼瞧着热闹的远处。
他不说话时,眉宇间的冷淡疏离格外明显,就似神龛上不言不语的神佛,冰冷注视着一切。
“我就知道你们会趁机在石壁上动手脚。”六尺身高,身材高大的灰衣男子张开双手,大声呵斥着。
他身后站着几个面露忿忿之色的人。
被他拦着的人明显是几个富贵子弟,五六个仆人提着漆桶虎视眈眈站在后面。
为首那人穿着紫红色袍子,腰间金玉带华丽奢贵,长眉斜吊,讥笑道:“辛来你这是做什么,把这些诗句划了是为了国子监,不然陛下瞧见一些碍眼的名字,心里多不舒坦。”
“这是陛下的要求,还是你们这些鼠辈自己揣测,这里刻着国子监历代才学兼备学子的文章,十年时间才养成这面学墙,是国子监立身根本。”辛来掷地有声反问道,“便是祭酒也不能随意祸害。”
“国子监兼容并蓄,只看学问,不问是非。”辛来身后,一个明显是领头的人开口说道,“陈欣你这般便过分了。”
“就是!”
“你们这些人自己不好好读书,凭什么祸害这些东西。”
“王兆,要你做什么好人,滚开。”陈欣不悦呵斥着,“不要以为有姜才为你撑腰,我就不打你。”
“你仗着官宦出身,不学唐三郎科举出仕,不学尤五郎修书立言,偏偏学姜才这等纨袴膏粱。”
陈欣大怒,伸手就要去抓最后一个说话的人:“你找打是不是,敢骂我,姜才算什么,你们这群穷酸鬼,这东西我陈欣今日涂定了,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拖出去打一顿。”
话音刚落,瞬间乱了起来。
这边用脑袋去撞人,那边仆人直接拿着漆桶泼。
“当年白鹿四杰出尽风头,顾五郎压你爹头上一辈子,不就是想要落井下石……”
陈欣一脚把人提到,眉目怒症:“还敢提顾英这个废物……啊,是谁打我。”
一颗石子滚落在地上。
唐不言侧首去看一侧站着的人。
沐钰儿手指捻着指尖上的细灰,察觉到目光,扭头,灿烂一笑。
争吵的两拨人也发觉游廊下站着的人。
“是唐三郎!”有人惊讶喊着。
“唐不言!”陈欣大惊,“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被关起来吗?”
沐钰儿慢条斯理走来,笑眯眯说道:“北阙办案,今日在国子监的学生麻烦等会都去孔庙那边。”
陈欣冷笑一声:“什么废物北阙,你知道我是谁吗?”
沐钰儿斜眼打量着他,皮笑肉不笑:“不知道,你若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北阙古道热心,不介意帮忙找你爹娘。”
“你!”陈欣大怒,伸手就要去打人,却被沐钰儿用刀轻轻隔开,一推一拉,直接把人掀翻在地。
“陛下御旨,北阙承办梁坚遇害一案,不论你是谁,胆敢阻碍办事,别怪北阙心狠手辣。”
她长得颇为和气讨喜,可一旦敛下笑,那双圆滚滚的杏眼便长长的睫毛微压,便露出几分常年走在刀口的凌厉血腥。
陈欣吓得呆在原处。
沐钰儿眸光扫过众人,最后慢条斯理说道:“我刚才说的,你们可有听到。”
“我听说是,王舜雨出事了。”一个瘦高的人小心翼翼问道。
沐钰儿抬眸看他:“是,你是谁?”
“我是王兆。”那人身上都是油漆,一笑起来有些腼腆,右眼尾下的一颗小黑点便格外明显。
他刚准备行礼,发现自己一手黑漆,尴尬地在衣摆上擦了擦,又觉得不体面,讪讪背到后面,把系在腰间袍子放了下来:“我是书科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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