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言蹙眉:“司直哪里听到的消息?”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在集市上听人说起的,难道没有吗?”
“如今佛家大兴,宗派林立,若是选出一个昭玄都僧官,只怕谁也不服气谁,到时闹出矛盾还是陛下收尾,自然是任其各自发展,再者现在还有礼部掌管这些寺庙,自然也不用再设立一个官员,重复行事。”唐不言仔细解释道。
沐钰儿若有所思。
两人很快就踏上台阶,守卫的千牛卫放行。
“尸体在哪?”沐钰儿环顾四周,并未发现有尸体的存在,甚至没有一点血腥味。
“在佛像后面。”唐不言抬眸,注视着面前温柔慈悲的观音,檀木雕塑脸庞圆润,曲眉丰颈,五官秀美。
她体态丰润,神态平和,如今被烛火微微笼罩着,可以说的上是温柔敦厚,服饰华丽,帔帛环绕,脖颈璎珞小巧精致,手执甘露瓶,正垂眸注视着两个不速之客。
沐钰儿绕到佛像后面,只看到有一人靠坐在基座下面,鲜红的袈裟散落在一处,半侧的脸泛出青白之色,垂落在一处的左手,手指完全成鸡爪样。
她下意识眼皮子跳了跳,绕道尸体正面,呼吸微微加重。
只见这具尸体皮肤发青,面容狰狞,双眼睁大,唇角甚至有被撕裂的痕迹,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恐怖的是,他四肢敞开,两腿伸张,僧袍完全被散开,露出赤.裸裸的胸膛。
胸膛被人用刀剖开,皮开肉绽,血痕泛红,动作利索,完全不带犹豫,看血痕可见是生前被人活生生打开胸腔的,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打开的胸膛内确实空荡荡的身体。
他的所有器官都不见了!
沐钰儿眉心紧皱。
这样的死法明显是故意为之。
凶手和死者认识,甚至可能有过过节。
可,这不是一个长安来的长老吗?
她心中闪过万千思绪,最后定格在他不甘心的瞳仁上。
“如何?”唐不言转了过来,问道。
沐钰儿沉吟片刻:“具体事情还是等菲菲来,但这人明显是死后抛尸在这里,他的住处可有让人守着。”
唐不言颔首:“一开始就让陈策派人守着了。”
“衣服地上完全没有血迹,一定是被人收拾过,衣服可以是新换的,但这么大个的尸体是怎么送进来的。”
唐不言说:“自从陛下两日前上山,整个相国寺被围得水泄不通,大雄宝殿附近更是如此。”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这般说来,凶手一定对这里很熟悉,甚至可能对这个佛会很熟悉。”
她话锋一顿,突然皮笑肉不笑:“真不错,这么一看,和那些官员没啥关系,他们都是跟着陛下上来的,想来对这个佛会也就是走走流程。”
把人弄成这样是需要时间,甚至运送进来,更是需要对这个地方格外熟悉,那些官员除了武将外,文官个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想来剖开这样的尸体都很难,但武将对这里也未必熟悉。
两人说话间,只听到门口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老大呢,老大呢,怎么还没见到人。”
“尸体呢,尸体在哪里!”
沐钰儿自佛像后走了出来,看到满头大汗的张一,和单手把张一拎起来的王新,他们最前方则是大箱小箱的陈菲菲。
“尸体在这里,现在就验尸。”沐钰儿沉声说道。
陈菲菲见了人,眼睛一亮:“好嘞。”
“劳驾抬个干净的桌子来,白布我自己带来了。”陈菲菲对着守门的千牛卫说道。
千牛卫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微微颔首。
没多久,两个千牛卫就搬来一个宽大的木桌。
“还要点灯吗?”唐不言问。
陈菲菲利索地把白布铺上去,又撒了一圈苍术等物,甚至脸火盆都自带了:“找一个到我眼睛的高低的高足台,就放我边上,这里的亮度至少还要……四个烛台。”
她环顾四周,冷静说道。
“通风干燥,位置不错,就在这里可以解剖吗?”
守门的千牛卫轻轻倒吸一口气。
唐不言摇头:“不行,佛家清静之地,去隔壁找一个厢房吧。”
陈菲菲叹气。
“行,那把尸体搬来,我们现在就抬去厢房。”她指挥着张一。
张一撩起袖子,兴致冲冲,沐钰儿正在打量着观音庙,结果嘴里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张一大叫一声,干呕着跑了出来。
沐钰儿:……我就知道。
陈菲菲:……妈的,废物小点心。
王新奔溃:“……别吐我身上啊。”
“滚滚滚。”陈菲菲把张一推到一边去,绕道后面,一见到尸体就眼睛一亮,“有意思,这个人得罪谁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直接和王新一起把尸体抬到桌子上,随后盖上白布:“带路吧。”
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一侧的厢房内。
厢房已经被千牛卫布置妥当,除了张一蹲在门口,死活不愿意进来,剩下几人都跟着入内。
烛光下,这具尸体泛出难看的青色,整个人僵硬冰冷。
“咦,这人已经死了一天一夜了。”陈菲菲迫不及待解开他的袈裟,轻轻按了按他的皮肤,却见指尖下的尸斑已经不再褪去,“指压不褪色,关节可以转动,尸僵褪了,人至少死了一天一夜以上。”
作者有话说:
1.佛像和观音像参考唐朝佛像,来源百度和一些书籍
2.八大宗派总的形成在唐朝,但贯穿整个唐朝,我这里给它提前的。
3.整个相国寺参考大兴善寺,大兴善寺内容来源百度(百度没有的,那来源就是瞎编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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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玛瑙死
死因
厢房内灯火通明, 寺庙的烛火带着淡淡的禅香,空气中很快就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那具泛出淡淡青色的尸体赤.裸裸地躺在白布上,双目怒睁, 神色惊恐。
“能看出具体是什么时候死的吗?”唐不言问。
陈菲菲看了眼更漏:“初步判断是在昨夜酉时之前,尸斑能全部压退,尸僵开始软化,羊皮斑形成, 眼睛混浊, 口唇和阴囊部分呈现干硬、暗褐色,因为没有胃,判断不了胃内东西, 不能进一步缩短时间,这些说明至少死了十二个时辰以上。”
“说起来, 陛下提早三日上山,舍利大会办两天吗?”沐钰儿不解问道。
唐不言摇头:“陛下十二日午时上山, 十二日下午是沐浴戒斋,十三日焚香祷告, 十四日, 也就是今日才是舍利大会。”
“可少卿之前说昨日性空长老还曾在陛下念佛之后出来献礼,那是什么时候?”沐钰儿问。
“午时刚过, 陛下早上从辰时开始参佛到午时, 下午则听法明大师宣扬佛法。”
“也就是说人很有可能是昨日午时到酉时中遇害的。”沐钰儿沉吟片刻, “这个时间段你们都在做什么?”
“在厢房内休息,或者在寺庙里走动。”唐不言说,“除非是陛下宣召的几个大臣, 其余人都不能靠近大雄宝殿附近, 我们索性都在后院走动。”
他沉吟片刻, 复又说道:“其余僧人也不行。”
沐钰儿眼睛一亮:“所以性空长老可以说是闯进去的。”
唐不言颔首:“可以这么说,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进去的,毕竟整个寺庙都被千牛卫团团围住。”
“有点意思。”沐钰儿摸了摸下巴,“性空长老和法明方丈认识吗?”
唐不言摇头:“不曾听说,但从高.宗开始佛家便迅速发展,想来也是有过交流的。”
这边陈菲菲已经开始指挥王新写验尸单。
“死者身高六尺多三寸,体重二百二十斤,看牙齿咬合面已经有三四个黑色点,有扩大成片趋势,应该是在四十五岁上下。”
“一件僧袍,一件袈裟,表面干净,无异物。”她张开两件衣服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很干净,无味,是新衣服,应该是尸体整个处理干净后换上去的。”
“是不是有人把他衣服脱了,然后把人杀了再穿上去。”王新问。
陈菲菲手指在衣服前胸后背仔细扫过,最后摇了摇头:“不是,这两件都是新衣服。”
“这几日天气开始转热,哪怕在山上,这些僧袍都是麻做的,会捂出大量的汗,此人身形肥硕,按理比常人更会流汗才是,但你看这衣服一点流过汗的样子都没有,不过这个衣服是阴干,不够蓬松。”陈菲菲把僧袍放在一侧,又拿出袈裟。
“这个袈裟表面纹路多,四方格纹,寻常跪拜会摩挲花纹,但这件衣服的膝盖处,手腕下垂处,袖口都只有淡淡的磨痕,可见穿得次数本来就少,而且现在这些磨痕又被仔细修整过,袈裟穿戴简单,我也看不出这件袈裟是没穿过,还是被人脱下来后再穿上去。”
“奇怪,都把人这么杀了,为什么还要给人换上干净的僧衣,换上僧衣就算了还要给人披上袈裟。”陈菲菲摇了摇头,把袈裟也放回椅子上。
“这个袈裟是这些长老每天都穿的吗?”沐钰儿指了指崭新的衣服,不解问道。
陈菲菲手中的袈裟格外鲜艳华丽,甚至连红色都透出不曾被反复穿过的鲜艳。
唐不言摇头:“袈裟只有重大事情后才会穿戴。”
“他们刚来那几天,少卿说他们都是在后院做早课,那个时候会穿吗?”沐钰儿又问。
“不穿。”唐不言点头:“我之前意外碰到过庐山东林寺道善长老带着几个弟子在后面的莲花池围着莲花念佛号,但是从长老到僧侣都是穿着灰色僧衣。”
陈菲菲不解:“为何要围着莲花念经。”
“他们修习《往生论》,经义来自净土宗,此宗亦称‘莲宗’。”唐不言解释道。
“他们的长老是不是一个高瘦,下颚处有一个黑痣的人,对了他们的佛珠上挂着一个莲花木雕。”沐钰儿想起之前在大殿上看到的一群手带莲花木雕佛珠的人,随口问道。
唐不言点头:“就是他们。”
“所以这件衣服不是寻常要穿的,至少在佛法大会前,他们没时间穿?”沐钰儿问,“那性空长老给陛下献上玛瑙时,可有穿戴。”
唐不言摇头:“不知,当时我不在现场,是事后听唐阁老说起来的。”
沐钰儿眨了眨眼,长长哦了一声:“那少卿等会问问。”
唐不言淡淡斜了她一眼。
沐钰儿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那每个长老有很多件吗?”王新也跟着问道。
唐不言蹙眉:“不了解这种长老袈裟有几件,但若是陛下御赐的紫红色袈裟和紫色僧衣却是只有一件的,但袈裟太过华丽,且做工复杂,想来也不会很多。”
沐钰儿沉吟片刻,随后意味深长说道:“若是这件衣服只有一件,那就有趣了,说明凶手是故意给他穿上的。”
杀了一个人还要再给他穿上象征他身份的人,这一点就值得回味。
是藐视佛法,还是觉得他不配?
唐不言神色凝重,最后看向陈菲菲:“继续。”
“那我继续了。”陈菲菲说,“死者手腕脚腕上有一道深紫色痕迹,伤痕中有破皮,却不算深,说明身前被人捆绑过,且用力挣扎过,胸腔出大口自□□正中位置落下,一直到会阴处,伤口紧缩外翻,有明显血块,伤口横面鲜红肿胀,说明是生前照成,若是肺部还在可能会有血液倒灌。”
沐钰儿一怔。
门口的张一倒吸一口冷气,哆嗦了一下。
“人活着的时候,把人开膛破肚的?”
陈菲菲点头:“人死后才把所有器官都摘除的,凶手下手快狠准,伤口表面没有断断续续的痕迹,且没有紧缩状态。”
“所以死者是活活疼死,血流干死的?”王新皱眉,“此人好心狠手辣。”
陈菲菲沉吟片刻,自箱子中掏出一个镊子,小心掰开他的嘴:“把烛火靠近一点。”
沐钰儿举着小烛台靠近,陈菲菲盯着死者通红充血的眼睛,毫不介意地靠了过去。
张一哆哆嗦嗦地靠在门口,嘴里喃喃自语:“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嘴角有伤口,牙缝中有白布细丝。”陈菲菲仔细看了许久,从死者嘴里用尖尖地镊子夹出一根细丝,“牙齿充血,被人堵着嘴,挣扎过,所以嘴边都是伤,死前血液倒灌,所以喉咙处也都是血。”
陈菲菲把白丝放在白布上:“堵住嘴,绑住手脚,一气呵成地开膛破腹,死者死状惨烈,凶手折磨意味高过杀人企图。”
王新蹙眉:“他一个和尚,怎么也得罪人了?”
陈菲菲继续检查,惊疑说道:“体内处理得很干净,没有任何东西,是不是处理得太干净了?”
她伸手探入腹腔中,甚至还来回摸索了一下。
刚刚起身的张一猝不及防目睹到这里,立马发出干呕之声。
“我买来做缝合的死猪都没这么干净的,一点血丝都没有。”陈菲菲看着干净的手套,喃喃自语。
“被人洗过?”沐钰儿问。
“准确的是冲洗过,毕竟我们平日里洗猪肉羊肉,随便冲一冲还是会有油脂和血迹,但这里面太干净了,我感觉是被人认认真真洗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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