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是余葵,张口便不客气:“平常不长眼色也就算了,今天还来触霉头。我还没让你道歉,因为你乱摆乱放,我裤脚被弄脏了。”
余葵觉得不可思议:“我拜托你做个人,讲点道理行不行?”
“滚远点,别烦我。”
谭雅匀抬腿要走。
余葵拦人:“道歉!”
谭雅匀:“我让你闪开――”
余葵这口气已经憋很多天了,此刻被她这幅不知悔改的模样刺激,直接道:“你爸那五百块是你偷的吧。”
谭雅匀立刻炸了。
“你疯了吗,逮谁咬谁?”
余葵冷静:“那天家里除了我,只有你,你偷钱做什么?你问家里要,他们不可能不给你。”
女孩的眼睛沉下来,“你最好别让我听到你在学校里胡说八道,你吃我家住我家,既然都搬出去了就安分点,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认识你这种小偷。”
“我爸每年付那么多抚养费,我不吃不住难道留给你用。谁是小偷谁知道,我才劝你安分点儿,你这个演员,现在我搬出来,以后可就没人给你背锅了!”
余葵说罢,朝前闷头拖地,脏水飞溅甩得谭雅匀连退几步,校裤又落了一串水迹。
“胆子见长嘛余葵。”
少女的声音开始发冷。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还先踹我的桶了呢。不想让我到处宣扬你偷钱的事,最好给我道歉。”
大概是被她今天豁出去的气势弄一愣,直到听见楼上传来脚步,谭雅匀环顾周边四下无人,才压低声,似笑非笑勾起唇角:“你大可以试试,看在这个学校里,有谁会信你。”
人背影一转过拐角,余葵便扶着拖把蹲下来。
第一次强撑气势和谭雅匀对峙,她颈后寒毛倒竖。小腿都紧张到有点发抖。
钱果然是她偷的!
倘如她真没拿,只会不屑冷哼。
在谭家人心里,余葵大概跟乡下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差不多,毕业以后只配去工厂流水线拧螺丝。学校里鲜少有同学知道两人是重组家庭,谭雅匀不准外传,可她刚刚竟然都气急败坏到把这件事拿出来威胁她了。
找到真凶,这么多天来,余葵总算甩掉了盘桓在胸口最大的包袱。
计划着怎么洗清冤屈,她换个干净拖把,戴上耳机干劲十足在地板划拉,跟着MP4小声哼哼起一部日漫里净化坏蛋时播放的BGM。
她还不知道楼上有人已经全程旁听了这场大戏,正激情澎湃讨论。
“真没瞧出来,谭雅匀平时装得那么温柔,私底下偷家里钱,甩锅还这么凶,心眼长成筛子了,还校园女神呢,你们男生是不是就吃这套?”
“哪有,我吃的明明是你这套。”
“哼,算你机灵,你录上没,录上赶紧传我。”
“就录了一半。”
女生训斥,“你怎么那么没用,画质还抖成这样!”
男孩委屈,“我听出来是谁,手机探出去时候就已经吵一半了好吗?这还算反应快的,能录个结尾就不错了……”
一直静默立在旁侧的第三方,此时终于耐性告罄,打断小情侣打情骂俏――
“聊完了吗?聊完松手,我要下楼了。”
少年的声线低沉克制,音调冷漠疏淡。
男生偏头,视线落在时景脸上,显然怔了一瞬。
下意识松开他袖子,让出一条道:“不好意思啊,大帅哥,耽误你下楼了。”
转学到附中第一天,时景刚办完转学手续,出门就撞上女生吵架。
路边这俩观众生怕他打断自己看戏,还硬拽着他一起,在楼梯口旁听了几分钟。
转过拐角,刚才争执的两方已相继离场,只剩楼梯间满地狼藉。
值日的女生提着脏水桶,往走廊另一端的洗手间去了。远远能瞧见背影,个子小小的,白色校服T恤,短发。
少年的白球鞋高冷地绕过横七竖八的洒扫工具,又听身后两人O@议论。
“咱们学校有这号人吗?这哥们儿长这样,我不可能没印象。”
“我也没见过,估计是转学生…唉,你怎么瞎拽人家胳膊,早知道不听了,为了听个八卦弄得我俩跟变.态似的!”
……
放晚自习,余葵一溜烟跑校门口,向阳已经等好一会儿了。
他踢掉自行车脚踏,单手拎过她的包,跟自己校服一块儿挂在龙头上,“你睡觉可真沉,我今早敲了多少遍门,你是不是一遍也没听到。”
“没听见。”
余葵老实跳上自行车后座,“你妈说你六点十分就出门了,你们一班都起这么早的吗?不然咱们以后还是分开上学吧,反正我都踩点进教室。”
向阳没办法:“今早学生会执勤,以后我六点半叫你,六点五十到教室,这样你总能起得来了吧。”
余葵思索两秒,似乎这少睡的十几分钟是真能关乎她人生的大事,不太情愿地点头,“那我自己设个闹钟,等我爸爸买的自行车送到,就不用你每天费力载我了。”
“行了,你细胳膊细腿的,身上这几两肉能有什么重量。”
向阳嘀咕。
夏日的夜风从耳边掠过,他踩起踏板速度飞快,十几岁的少年身形颀长,袖子撸到肩膀,卷着校服裤腿散热,四肢被均匀的肌肉包裹,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
余葵在后座摆弄向阳的联想手机,登录自己Q.Q号。
她得先把暑假作业拿回来。
早上没找到登机牌,不能给航空公司打电话,但是说不定失主着急用ipad,会通过账号查找她。换错的书包里有余葵的日记本,第一页就用小漫画写清楚了她的联系方式。
果然,这个决定非常机智。
余葵一上线,列表里静静躺着一条好友申请,时间在昨天深夜。
验证信息精短,直击主题――
“拿包。”
第5章 第一个愿望
深夜城市另一角,冷色台灯光晕下。
时景把擦头发的毛巾丢进脏衣收纳筐,抽空拿起手机,发现消息栏里已经多了个新好友。
小葵花生油:非常对不起,现在才看到您的好友申请!是我在转盘处认错了行李,我没想到会有人跟我背一模一样的包(流泪),我该怎么把书包还给你?
时景先给托运条拍照发过去。
标签左上角打印着失主的姓名全拼:CHENGJIANGUO.
返景入深林:是你的包吗?
小葵花生油:对对对,里面还有我的日记、漫画和两本暑假作业。我那天没仔细看就把您行李标签撕了,包里是ipad和杂志、水杯,对不对?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还在昆明的话,我们明天可以换回来。
返景入深林:是我的,但我最近都没空。
余葵猝不及防:???
这个人,把这么贵的平板放在她这里,竟然都不带担心的?
她指尖噼里啪啦敲击九键:“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包里都没什么值钱东西,但老师等着我交暑假作业,您方便的话,能不能抽个时间……”
时景很想问问这位名叫“成建国”的同龄人,你作业一半都没写完要怎么交。
昨夜发现背包换错,致电航司没得到有用的回复后,他花时间把包里的东西翻了一遍。
除去一堆花花绿绿的漫画杂志,就是两本暑假作业。高一生物和物理,答案写得牛头不对马嘴一团糟,往往题目底下画了“解”字后,就只剩大片荒芜得足以填满世界的空白。
盯着对方的《七龙珠》头像沉默半晌,他好歹说服自己,看在这人挺有才华的份上,做出让步。
返景入深林:这周日中午三点,西昌路弥勒寺公交站台,你可以吗?
那儿离他现在住的省委家属院很近,步行能到,再远的地方,时景还没去过,也不认识。
小葵花生油秒回:当然可以!我会准时到的,谢谢您!您真是大好人!
结束对话,少年的视线移到桌面。
那里摊开放着本16K大小的画册,本子稍厚,有些旧,由于过度使用,丰富的内容已经让纸张纤维凹凸膨胀,像只发酵的小面包。
本子主人的绘画天赋异禀,她用漫画的形式手绘日记,记录了在乡下学习生活的日常和趣闻,色彩清新,独树一帜,对首都城市长大的时景来说,那是他从未体验过视角。
日记开篇在2009年9月3号,这意味着迄今为止,女孩已经坚持画了四年。
漫画主人公是条沮丧的短发咸鱼,初中开学第一天,她塌着肩膀生无可恋走进教室,和一个叫四饼的麻将脸长发女孩成为同桌,交换了刚申请的企鹅号。
时景也就是靠着对话框里这行账号,聪明地先于航空公司,联系上了失主本人。
上学一天考了四科,暑假作业也交不上,愁得余葵当晚就做噩梦。
起床时还精神萎靡,头上翘着一撮呆毛,耷拉眼皮,边吃早饭边瞌睡。
程建国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给她倒牛奶,总觉得孩子的脑袋下一秒就会栽进碗里.想想余葵平时清早上课可能就是以这个状态梦游,老父亲一时不知道该担忧还是该感慨。
“小葵,你睁开眼睛看看爸爸,你在吃的是你最爱吃的多宝鱼。”
啊?
余葵停下咀嚼,感受了一下味蕾鲜嫩的肉质,用力掀起眼皮,视线终于渐渐明晰。
东边的天还黑着。
过堂风吹过,窗外树叶沙沙响,客厅玻璃映出灯影轻晃,随着天花板垂下来的吊灯摆弧摇曳。
八十来平的老单元屋干净且空荡,但并不缺生气,静音风扇和洗衣机在背景中默默运行,刚炒完菜未清洗的锅和铲子放在厨房水槽,楼上传来板凳拖拽和走动的声响,楼道里有早起的大爷在清喉咳嗽。
一切与之前截然不同,她怔了怔,彻底清醒了。
楼下的自行车铃响过两遍,向阳大声喊她名字,程建国匆匆催促她多扒几口菜,提着书包送她到楼下。
“柠檬水留着考试喝,有点酸,爸爸少放了蜂蜜,困了就喝点,在学校好好学习啊。”
余葵跳上自行车后座,接过水杯和书包,多少有点不适应。
作为一个从未被精心照料过的人,就为那句好好学习,早上考物理时候,她强行撑着眼皮提醒自己不要瞌睡。
隔壁同排是个穿限量版球鞋的富二代,最后半个小时,男生环视考场一圈,约摸觉得余葵的座位号和精神面貌稍比别人靠谱些,一个劲给她使眼色,探头想抄她答案。
余葵本还困得不行,见状赶紧捂紧答题卡,生怕自己害了人家。
男生生气了,考试一结束,人流中逮住要去厕所的余葵。
“唉同学,你怎么回事儿啊?不就看一眼你答题卡,都没抄你怎么就捂起来啦?看看能少块肉吗,跟防间谍似的,都最后一个考场了,怎么还没点互帮互助的意识呢?”
余葵的个子只到人肩膀,出于安全考虑,她停下脚步注视对方眼睛,尴尬中带着诚恳,“我上学期期末物理只考了43分。”
富二代听得一怔,憋了两秒盯着她扑哧笑出来。
“对不起,谢谢您没借我抄。”
余葵点头表示谅解,继续朝前走。
男生又追上来,“我上次考了56,是我们班倒数第一,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是咱们年级物理最差的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余葵心里翻白眼,加快脚步。
可惜她几乎要跑起来了,少年却仍自来熟地跟在她身畔,“我是十五班的谢梦行,你几班的、哦,不重要,反正马上要分班了,你叫什么?”
“余葵。”
“考完试中午我请你吃食堂吧,你选文科还是理科,说不定咱们还能分到一个班呢。”
余葵有点无语了:“你钱很多吗,请不认识的人吃饭?”
谢梦行:“咱们在一个考场考试,而且都交换名字了,怎么还不算认识呢?”
余葵不擅长拒绝别人跟自己套近乎,冥思苦想编出一个拒绝理由,“我还要打扫卫生呢。”
中午,余葵的乌鸦嘴成真了。
她没能吃成饭,因为劳动委员真的又一次安排了她跟轮值的同学打扫卫生。
“怎么还是我?”
“你昨天打扫的楼道害我们班被扣分了。”
余葵解释:“怎么会,我拖了很久,地板很干净的。”
劳动委员皱眉,“分是学生会打的,又不我打的,本来规则就是被扣分继续打扫,找我说有什么用。”
跟劳动委员交好的两个女孩七嘴八舌帮腔。
易冰不在,余葵势单力薄,好汉不吃眼前亏,拿起打扫工具走出教室,百思不得其解,她昨天明明把地板拖得锃光瓦亮。
打定主意要找卫生部的同学问清楚,也不去食堂了,她扫完就坐在楼梯口,直等到午休预备铃响,才听见楼下传来脚步,以为是卫生部的同学,余葵咕噜起身,从楼梯缝里探头看去,未曾想是去而复返的劳动委员陈钦怡。
女孩走到二楼,从校服口袋掏饭卡,不经意间掉出一串瓜子壳。
扔完垃圾,她又踩着铃声转身,匆匆往楼下跑。
余葵抓紧楼梯,怒气值都快顶到天灵盖了。
她少有吵架的经验,嘴巴动了好几下,音节才后知后觉从喉咙涌出――
“你站住!”
意外的大声。
陈钦怡完全没料到这个时间点楼梯间会有学生,还是余葵本人,吓得肩膀一震,愣在原地不敢转身。脸上红绯蔓延到脖颈。
人就是这样,偷偷做坏事没人知道时候还心安理得,被抓现行才会懊恼,羞愧难当。
余葵心情复杂,深吸一口气放平语调,“我得罪你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钦怡这样的优等生,大抵很少有做坏事被抓包的经历,结结巴巴半天没解释出一句。
低头看向地面的瓜子壳,余葵的神情有点受伤,“就因为我成绩差,拉低了班级平均分,影响到其他同学?”
4/84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