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终于摆手,“不是的。”
她尴尬得手足无措,干脆闭眼低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有那么讨厌你,是姜莱,她让我这么做的,我没办法,我不敢得罪她。”
说罢,两手胡乱把瓜子壳扒成一团,重新塞进口袋,逃也似地离开了作案现场。
留下余葵对着剩下的零星残屑无语。
她和生物课代表姜莱也无冤无仇,哪里又得罪人家了?
隔天周五,下早自习,老天爷很快就安排余葵知道了为什么。
“……分班以后,班长选理,余葵肯定学文,姜莱你就别杞人忧天了,到时候他俩连面都见不上。再说,余葵成绩都差成什么样了,能上个二本都算不错,他俩根本没有一丁点儿发展可能。”
“这怎么讲得清楚,我哥说,不管多聪明的男人都肤浅,都喜欢长得漂亮的。就算那个土妞病秧秧的,回回考倒数第一,班长还不是自习课回头跟她讲小话、借她作业抄,替她打掩护…咱班里传成那样了,也没人出来澄清,说不定俩人背地里都好上了。”
传成哪样?
余葵有点好奇,她在厕所隔间,腿都蹲麻了,扶隔板起身,原地走动。
说话的两人就是昨天帮衬陈钦怡的女孩,都是姜莱的小团体。后者话音才落,就被姜莱一口否决。
“不可能,宋定初说过他中学不谈恋爱的,是余葵偏要缠着他讲话,烦死了,自己不学也不让别人学,一颗老鼠屎搞坏一锅粥,半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她就是喜欢班长,不要脸。”
我才不喜欢呢!
余葵心里疯狂反驳。
“…可能没你们想那么严重,我感觉他们就是正常的前后桌,余葵除了成绩差点,也没做错什么,上课就自己看漫画,没影响别人。”
姜莱惊诧:“钦怡,你吃错药了,替那个差生说话?她成绩那么烂还呆在咱们学校,本身就错得离谱……”
余葵也很惊诧,陈钦怡竟然帮她。
但她确实说对了一点,漫画看多了的余葵只喜欢纸片人。
附中地处西南高原,紫外线强烈,虽是省会,但常年混迹在篮球场的帅哥大多还是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包括向阳,比余葵整整健康了2.5个色号,五官端正的男孩有不少,可是比起纸片人,还是差得太远了!
隔间都快长出蘑菇了,终于等到厕所茶话会结束。
余葵洗完手,一口气跑出门,深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放慢脚步,正准备回教室,忽然发现今天年级走廊里的女生好像格外多一些。
又走两步,趴在走廊栏杆上的女生们突然开始兴奋低声叫喊,甚至能清晰听到人群中有喉咙溢出的吸气声和惊叹。
九班走廊外,易冰挤在前排,回头一看她来了,忙招手,把人拖到身边。
“快看帅哥!”
长什么模样能惹这群眼高于顶的优等生沸腾到这地步。
余葵礼貌性地探头凑凑热闹,只往下瞥了一眼,掌心便下意识扶上栏杆。
阳光穿透繁茂的白玉兰绿枝间隙,她在林荫道尽头,细碎影绰浮动的光斑里,西服革履的教务主任身后,看见了自己的漫画男主角。
第6章 第一个愿望
“…气质甩了小谢十条街啊,真就人比人得死,这下咱们校草榜要大换血了!”
“还排啥,他第一,咱们学校有谁敢称第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呢?”
“这榜可以直接撤了,就这样吧,大帅哥,帅死我算了!”
“关键是附中那么土的校服,他都能穿出Q.Q秀的感觉,个子又高…往哪一站,哪里就是电影画面,自带氛围特效,妈耶简直违规!”
……
趴在栏杆上的女生你一言我一语,句句叹出余葵的心声。
在一众开始长粉刺、青春痘的中学男生间,少年的出现,简直是在割裂的现实中插入了一段偶像剧。
目不转睛送人进了教务处,众人才暂时从沉浸式欣赏中抽离,叽喳交流起情报。
“是转学生吧,高一军训都结束了,之前都没见过。”
“转到哪个班?”
有人抢答:“他刚上的是左边楼梯,挨近高二年级组教务处,我猜应该就是转咱们高二,还是熊主任亲自领进去的,老熊笑得跟朵花一样,说明他要么成绩很棒,要么背景硬核。”
熊主任就是纯附的教务主任,学生们票选的附中最严厉教师榜单Top1。
他老婆是余母音乐学院同事,去年招生季,余月如偶然从她那儿探听到教委临时强调优质高中应该向乡镇初中分配指标的问题,纯附招生工作原本都结束了,为响应号召,又临时增加了两个乡镇学生名额。学校盛名在外,地州学生少了六百分根本没人敢填报,家里让余葵大着胆子填志愿,她就这样捡漏进了纯附。
听着旁人反复回味那惊艳绝伦的一瞥,她明知看不见,但还是下意识又往教务楼的方向看一眼。
离开机场后,余葵根本没想过还能见这个男生第二次。
明明是微不足道的交集,但此时置身人群中,她又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因这份交集而跟别人区别开来。假如再晚几年,等余葵接触到饭圈文化,估计就能识别出这正是典型的追星女孩心态,比拼自己认识爱豆的时间比别的粉丝更长,跟爱豆的羁绊比别的粉丝深刻……但现在,她只是有点儿懵懂盲目地窃喜。
连下午分班,都没能影响这份雀跃。
――高二理十五班,余葵,语文121,数学86,英语61,历史69,地理64,政治62,物理43,生物58,化学73。
易冰翻来覆去看余葵的摸底考成绩单。
“史地政起码还都及格了,去理科班你怎么想的余葵,你上学期不是还想学文吗?”
老师还在上面开班会,余葵赶紧嘘声示意她放小音量。
不好讲是不是因为昨天被人堵在厕所刺激了,她小声认错,“对不起,冰冰,我爸看了一下我成绩单,说我让我喜欢什么就选什么。”
“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不在一个班就做不成朋友了。”易冰勉强压下情绪,又道,“你真的喜欢理科吗?”
余葵茫然:“说不上来,要说喜欢的,那我当然喜欢看漫画不喜欢学习。”
程建国也是理工男,昨晚煞有介事地给她大小考试成绩列表分析一番,得出结论――
余葵不偏科,她的每门副科在年级的排位都差得均衡,选文选理区别不大。
谈了一晚,余葵听出来了,程建国对她的成绩很宽容。
这大概和她自小体弱多病有关,在医院呆的时间比学校还长,小学转回乡下后,外公外婆更是随她躲在家看小人书、动画片。
初中时代,余葵沉迷于校门口的租书摊,成绩不算好,每个科目都在及格线徘徊,但也没差到请家长的地步。中考前两周,大约意识到再不上进就没书读了,终于悬梁刺股冲刺了一把,低空擦过市一级完高的录取线,奇迹般被补录进纯附。
大抵也因此,程建国对她的人生有种不管现状再糟糕,未来女儿总能力挽狂澜的迷之自信。
班会结束,同学们互相道了别,分走的同学开始往返搬运个人物品。
余葵分到的理十五班在三楼,她想少搬两趟,装书的储物箱足有十几斤,咬牙抬到二楼,用力过猛差点缺氧,赶紧往地上一扔,扶着栏杆歇了三四秒,眼前的黑晕才缓过来。
“真行余葵,搬个箱子能要你半条命,你体育中考都怎么及格的。”
身后传来嘲笑声,她一掀眼皮瞥过去,果然是向阳。
“走吧,”男生把篮球扔给她,端起地上的储物箱,“你帮我把球放教室门口,我给你搬上去,剩下的还要几趟?”
“再收拾一趟应该就没了。”
余葵的肌肉传来一阵发力后的酸痛,跟上两步忽然反应过来道,“你们一班没换教室?”
向阳:“没,我们班就六七个人去了文科班,这会儿老班正开家长会呢,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精力,整天告状。”
这幢楼每层八间教室,理一在四楼,理十五在三楼,两个班都刚好紧挨左侧端头,共用上下行楼梯。
这意味着,以后和向阳在学校里碰到的频率大大增加了,跟谭雅匀也是。
余葵有点烦。
她擦掉额尖的汗,爬上四楼把球放到一班门口。
离开时,视线从班级里一扫而过。室内窗明几净,她妈妈余月如正端坐在前排,纯色套裙衬得她气质优雅,眉眼温柔。
每学期起码两三次家长会,她的妈妈可能缺席她的,却从未缺席过谭雅匀的。
余葵眼睛被刺得生疼,默不作声盯着看了两秒,转身朝楼下走。
向阳见她下来脸色不太好,问道:“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余葵没说话,向阳估摸着她可能是心里不舒服,回头朝楼梯上看一眼,试探劝道:“谭雅匀她爸在体制里上班确实不好请假,你也别生你妈的气了,后妈不好当嘛,之前不也都样,她来给谭雅匀开家长会,你从前都不生气,怎么今天反应这么大?”
走到没人的楼梯口,余葵停下脚步。
“我问你,你是我的朋友,还是她的朋友。”
向阳:“我当然是你朋友,但她毕竟也是我同班同学……谭雅匀没有亲妈,其实也挺可怜的。”
“对啊,就她可怜。”
余葵快笑了,“我虽然有亲妈,但她从没给我开过家长会,同学们都觉得我是没爸没妈的孩子。你呢,你要不认识我,你也觉得她俩才是亲母女吧?”
他没法否认。
一班的同学甚至都不知道谭雅匀是重组家庭。
“小葵……”
向阳小声唤她,又不知该怎么说,只能讪讪拍了拍她肩膀示好:“你爸不是回来了吗,都会好的,别想那么多了,开心一点。”
他不提这还好,提了余葵又道,“你应该还不知道我爸为什么回来。”
不等人说话,她平静阐述:“因为谭雅匀偷拿了她爸的五百块,让我背了锅,他们家觉得我是小偷,我妈把我漫画全撕了,我逃学去成都找我爸,求他把我也带去东南亚,他觉得孩子不读书不行,所以才请假带我回昆明。”
信息量太大,向阳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开学的病假是逃学去成都了?”
“我还有其他办法吗?”余葵反问。
“他们没一个人相信我,也从没认真听过我说一句话。我可以接受他们区别对待我跟谭雅匀,这怪我成绩差,可是我接受不了被刻上小偷的标签。一想到以后他们再丢东西,还能把责任推给我、冤枉我,我就在那个家里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向阳尝试做和事佬,小心翼翼试探:“会不会中间有什么误会…”
余葵气涌到胸口差点没背过去,心情复杂看他一眼,长叹一声,彻底放弃解释,“算了,我能指望你什么呢,你愿意相信有误会,那就是有误会吧。”
向阳:“我不是这个意思……”
难怪谭雅匀敢放出那种威胁,连认识十几年的朋友都说这种话,别人又怎么会信,她一开始就不应该跟他讲这些的,白费力气。
余葵在肚子里骂了一万遍向阳这个重色轻友的混账东西。听着他一句比一句不顺耳的安抚,冷冷打断:“你清楚自己在拉偏架吧?但凡你还记得我们是朋友,请你往后别再跟我提这个人。”
说罢加快脚步,径自下到二楼,迎面正撞上一大帮理一班的学生。
个子高的那几个跟向阳打招呼,约他放学打球。
多事的还吹口哨打趣,“向阳,又给你小青梅搬课本呢?”
“一边去。”
向阳心情糟透了,正要追着余葵穿出人群,忽然被一道轻柔和煦的女声唤住。
“向阳――”
下楼的两人脚步都不自觉一滞。
余葵偏头望去,谭雅匀正好走到她左侧,和她就隔了几寸,身高足比她高半个头。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在侧,女生继续道:“你在这儿啊,班主任到处找你,让你带男生们去领新教材。”
男生喉咙滑动,下意识看了余葵一眼,“我的课本还没搬完……”
谭雅匀:“没事儿,同学们也没搬完呢,等会儿领完教材再搬呗,再晚去教务都下班关门啦。”
说话间,放学铃声响起。
她眉头微皱,显得怪为难,“还是你有什么比领教材更重要的事情?实在走不开的话…也没关系,我替你跟班主任说一声。”
更重要的事?
向阳朋友多,好事的纷纷起哄揶揄,又朝余葵看过来,笑闹声渐涨。
此时放学铃声响过第二遍,学生和家长们从教室鱼贯涌出,停驻的学生拥堵住上下通道,不过顷刻间,楼梯变得狭窄,余葵不想再听,错开身下楼,才迈步,脚背就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来不及反应,她一脚踩空台阶,整个人都被惯性带着踉跄朝下俯冲――
她的瞳孔惊恐放大,差点急出眼泪,心里狂骂,谭雅匀这个天底下最能装的塑料袋她又来阴的!
这么摔个大马趴,她轻则在全年级面前丢脸,重则鼻青脸肿,缺胳膊断腿。
她在示威,在为那天的争吵报复!
余葵几乎已经绝望闭眼,准备正面迎接地板的冲击。
千钧一发之际,隔壁忽然有人伸出手来――
那人长胳膊长腿,只不过随意横栏了一下,便彻底截断她下坠的冲势。
可惜余葵是个平衡能力为零的运动废,惊险扶到对方胳膊,又不争气地因反作用力屁股朝地后仰,眼看还得摔一跤…混乱间她囫囵一抓,不知拽到了谁的包带。
噗通!
布包落地面发出一声撞击的脆响,借到力的身形终于稍缓,她被正后方赶来的向阳稳稳接住。
一场楼梯间踩踏事故消弭于无形,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钟。
余葵惊魂未定站直,抬头扫一眼,后知后觉发现,眼前帮自己免于丢脸摔跤、救苦救难的大英雄,竟然是一群女生早自习课间趴在栏杆上刚刚欣赏过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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