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立刻失了阵脚,他使劲睁着一双眼,上下嘴唇抖抖索索,自己就把自己给卖了。
“你胡说八道!哪来的十几个鸡蛋,一共才七个!七个!!”
周围看热闹的人多数都见证过母鸡事件,哪能不清楚当时大壮是怎么耍赖的,于家又是怎么装糊涂的,是以此时听到大壮自己说秃噜嘴,也没人意外,顶多更加鄙夷罢了。
最后的结果,于家赔给邱家七个鸡蛋,多一个人家都不舍得出,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人家的便宜不占也罢。
再说于家虽如愿抱走了羊羔,可于家在整个北角村的名声却更臭了。其实这家人向来狗眼看人低,早就得罪了不少人,村民们只是顾着蹲点干部的面子,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然而今天邱家的幺女妞妞却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阵势,生生撕破了于家的脸面,也打破了村民们对他家的忌惮。
同时也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妞妞赞许有加,直夸得刘爱花心虚不已,只有点头应和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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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称狗血的寻羊记终于告一段落,看足热闹的村民兴尽而归,邱天肩膀一垮松了口气,转眸看到陆丰年竟还没走。
他抱臂倚在老榆树下,直直看着她,若有所思。
邱天信步走过去,忽略他的眼神,先道了句谢,陆丰年的目光却更加探究。
她突然有些心慌,清了清嗓子问,“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要是的话,我道歉……”
“没有。”陆丰年恍若刚回神一般摇了摇头,仍旧看着她,微微皱眉,“我就是有点想不通。”
“什么?”
“就是感觉……”默了默,他思忖着说,“感觉这事巧得就跟提前设计好了似的。”
“……”
邱天心中的弦霎时绷紧,呼吸停了一瞬。
这一系列的巧合当然是她有意设计的——
地里有意留下肆意生长的马齿苋和猪毛菜,两样都性味寒凉,且马齿苋本就有明显的催产效果,于家在村里霸道惯了,由着自家的羊去别人地里吃草,羊当然挑着鲜嫩多汁的来吃。
找机会藏匿母羊也不是什么难事,给羊接生虽搞得狼狈,可也还算顺利……
其实她的设计本不算精巧,甚至有几分听天由命的成分,可事态最终的走向仍没出离计划,说白了也不过是利用了于家的霸道和贪心。
邱天收回神思,面上沉默安静,心跳却几欲爆表,“我不明白你啥意思,设计啥?”
陆丰年一时没说话,只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脸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某一刻她的眸光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可只是转瞬的工夫,根本捕捉不住,倒像是他自己的凭空臆想。
良久他几分自嘲地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想多了。
“没啥,”他揉了揉邱天的头顶,轻笑道,“天不早了,我得回了。”
邱天下意识看向日落的方向,仅剩的一点稀薄日光已不足以照亮他的脸膛,可他的眼眸却依然能辨得清晰。
“陆哥哥……”她仍有些心慌,觉得自己利用了他,却不能告诉他其中原委。
即便她很想把自己的小计谋同他分享,可又不敢保证这会不会吓到他,他会不会把她当成怪胎,会不会从此对她敬而远之——毕竟这不该是一个七岁孩子该有的城府和心计。
半晌没等到后话的陆丰年右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待她回神,笑问,“咋叫了人又不说话?”
邱天抿了抿唇,抬头看他,表情认真极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奇怪?”
陆丰年一愣,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小妞妞却皱着眉,语速缓慢而斟酌。
“其实我那会儿把羊羔送去渡口那里……”她看着他,突然话锋一转,“是想让你帮我把羊藏起来,我馋得很,想吃烤羊肉……”
邱天内心无语抓狂。
天啊,我在说啥?!
为了不让陆丰年把她当成怪胎,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扮演一个熊孩子贪吃鬼吗?
第26章
陆丰年愣怔须臾,哑然失笑,“那后来咋又改主意了?”
邱天已经想好了说辞,表情刻意显出几分大言不惭,“因为我一看到你就想呀——大好人是不会干这种缺德事的!”顿了顿,她仰头笑道,“我要向榜样学习嘛!”
陆丰年哭笑不得,扶额看向最后一点余晖,心中那丝疑惑随着渐渐消失的日光,一点一点沉入地底。
再看妞妞,便觉她不过是个极聪敏的孩子,所思所想不过是些孩子的小聪明罢了。
送走陆丰年,邱天走进自家院子,锅屋顶的烟囱里徐徐冒出炊烟,邱玉珍在晚饭,刘爱花烧火,恩赐蹲在锅屋旁不知在鼓捣些什么,邱玉珠从猪圈出来,目不斜视朝偏房走去,邱北山刚刚挑完水,正拿木桶往瓮里倒。
除了邱玉环不见踪影,其他人都在。
刘爱花对于今天的事尤显得忿忿,一边烧火一边嘴上没停下叨叨。这事结果虽令于家颜面扫地,可想到徐迎春抱走羊羔时的得意样她就不爽。
邱天不明白她为啥这么不待见徐迎春,想来大抵是一个生产队容不下俩泼妇吧。
夜幕四合的时候,邱玉环从外面回来,不知从哪里受了气,一进门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邱天恰与她对上视线,邱玉环的眼神带着三分不满,余下的便只有怨怼。
邱天知道她必然是在于丽华那里吃了气,可那能怪谁,明知于丽华不会给她好脸,还硬要去热脸贴冷屁股,是她自己找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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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天隐约能够觉察刘爱花对她的态度有所变化,不说多和蔼可亲疼爱有加,但至少打骂的情况少了。
邱玉环对她依旧老样子,惯常冷嘲热讽,间歇性告状挑拨。邱天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但是也不想惯她的臭毛病,所以常常四两拨千斤给她怼回去,魔法攻击用得越来越纯熟。
之前的惯例,早起喂猪喂鸡放羊的活一直都是邱天和恩赐在做,主劳力当然是邱天。这样的安排放在过去没什么问题,可现在邱天上学了,每天早起这一套下来,属实费时费力。
她也不是干活有瘾,便主动提出早晨的活儿轮流干。
邱北山相对民主,只说你们商量好就行。
邱玉珠听到她的提议,却只抬眸瞧她一眼,目光一丝温度都没有。邱天对这个二姐虽没什么亲近感,可也并无过节,见她是这种眼神,便也回给她相同的眼神,并说,“二姐有什么意见吗?”
半晌邱玉珠温吞冷漠的声音传来,“我学校远,早起不方便。”
邱玉环一听邱玉珠这是不乐意呀,便趁机对邱天说,“我们高年级早读课开始得早,我也不方便。”
又说:“你这都做顺手的事,能费什么时间?我看你就是懒的。”
邱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毕竟出力的事又不是香饽饽,没人乐意往自己身上揽,可她总得为自己争取些自由时间,至少得一碗水端平吧。
晚饭时邱天当着邱北山和刘爱花面又提起这事,她把如何分工都计划好了,一并说了出来。
星期一到星期三是她和恩赐,星期四、五邱玉环,星期六、天邱玉珠。
考虑到她和恩赐是两个人,多干一天倒也无妨。邱玉珠早晨上学确实早一些,但星期六只上半天,她可以早起干,也可以中午回来干,星期天就没什么好推脱的了。
至于邱玉环,邱天再清楚不过,之前早上她和恩赐拌好猪食之后,邱玉环大多数时候都还没出门,现在让她干活了又强调要早读,纯粹是躲懒的托辞。
听完邱天的一番提议,邱北山倒是没什么意见,还是那句话,“商量好别误事就行。”
刘爱花却是不轻不重白了她一眼,“整些幺蛾子,懒死算了。”
邱天耸了耸肩,坦然承认自己的的确是懒,又说,“所以公平起见,得找些勤快人分担。”
她没去看邱玉珠和邱玉环,却也知道这两人会是什么反应,邱玉珠定然是没什么表情,谁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邱玉环更好猜,肯定快气炸了。
果然下一秒,邱玉环尖酸刻薄的嘲讽传来,“才上这几天学就不知自己姓啥了,还分工,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邱天预料到她会不配合,倒是没出离预期,慢条斯理道:“你的意思是不用分工,然后你一个人全干了?”
一听这话,邱玉环梗着脖子站起来,“本来就是你的活,凭啥我全干!?”
“都是我的活儿?”邱天挑眉笑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卖猪羊的钱归我,母鸡下的蛋也归我?那敢情好,就是不知道你说的算不算。”
“你咋净想好事?!”
邱玉环觉得自己说得每句话都能被这死妮子抓到漏洞,然后嘲讽回来,一时之间气得面目纠结,转而看向邱玉珠,见后者仍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灵机一动便说:“我看你就是白费力气,这有个人压根没听你说话,行,既这么着,只要邱玉珠干,我就干。”
全家不约而同看向邱玉珠,后者兀自吃着饭,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邱天笑了笑,温声提醒道,“明天星期五,三姐,该你干活。”
邱玉环似乎才想起这一茬,先是一脸讶然,接着脸色涨成猪肝色,怒气冲冲吼了句:“你故意的?”
邱天眨巴着眼很是无辜,“咋是故意的呢?你想想这一个星期我和恩赐已经干完四天了,你还赚了呢。”
邱玉环明明哑口无言,却仍下意识替自己开脱,“我明天早读,领读!”
邱天已经没耐心跟她缠磨,“啧”了一声,决定给她来剂猛药,“那你就早点起呗,之前半夜起来抄书不是挺大的精神吗?也没耽误你第二天早读不是?”
话中提及的“书”自然是《少女之心》——邱玉环的污点和痛点。
果然一听这话邱玉环就心虚了,下意识去看邱北山,后者一脸铁青。
“我看你就是闲得难受,明早起来干活!”
邱玉环使劲咬着嘴唇,暗戳戳瞪邱天,嘴上却没敢再言语。
第二天是星期五,邱玉环虽极大不情愿,可也硬撑着起来干活。接着是星期六,邱天起床时,邱玉珠刚好薅草回来,正要拌食。
邱天默默松了口气,再看这熟悉的小院,竟生出几分亲切感来。
她想到自己的无端穿越,如今看来更像是一次重生之旅,而她从迷茫孤独到渐渐适应,一步步谋取到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利,也放下了一些加诸于身的过重负担。
她不知道她会在这儿停留多久,这具□□她又能驾驭多久,上一世她恣意而活,无所畏惧,这一世必定会越来越好。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好忙好忙,存稿耗尽,没时间码字,撑着眼皮才码了这些,有些短,望见谅,明天尽量多更些。谢谢支持~!~
第27章
日子像河流一般不紧不慢流淌,偶有波澜,但不舍昼夜。
时间辗转到了五月人倍忙的时候,天气由暖转热,雨水骤增,农作物进入生长旺季,这时期水稻要田间管水、施肥、施药、除草,春玉米要上好拔节肥,还要防治害虫,夏玉米也要做好播种准备工作,小麦进入成熟期,地瓜眼看也快到了收获期……
北角村大队人少地少,增加亩产是关键,队长刘爱民每天天刚亮就从村尾喊到村头,吆喝着“出——工——”,傍晚收工时还得村前村后喊话,布置明天的任务。
刘爱民动员工作做得好,整个北角村大队社员们干劲十足,这么一来,某些人的散漫和拖拉就凸显出来。
邱东山就是个典型。
邱东山是邱天的大伯,住在邱天家后面的老宅里,同住一院的还有她姑姑邱菊。
隔三差五,老宅里的争吵和埋怨就要上演一次,大声嚷嚷的一般是邱菊,鲜少听到邱东山的声音。
邱菊是生产队的会计兼记分员,身份使然,她极看不上邱东山的懒惰不作为,可又着实拿这位亲大哥没办法,平时倒还好说,赶上生产队人人忙碌,邱东山的行为就格外引人注目。
这天下工后她实在受不了了,跑来邱天家诉苦。
“二哥,你能不能劝劝大哥?咱生产队本来劳动力就少,他还时不时地耍滑不去劳动,我是秉公办事不给他记工分,可别的社员不知道,人家只知道他是我亲哥,私下里不定怎么想我呢!”
邱北山眉心拧成一个疙瘩,他也拿这个大哥没辙。
刘爱花冷笑一声,说起了风凉话,“你咋不找你三哥商量?你三哥好歹在生产队里管个牛啊犁啊的,不比我们说话好使?”
邱菊淡淡瞅她一眼,正色道,“都是一家子亲兄弟,我能来找我二哥,就必定也会找我三哥,怎的还用你来派遣?”
一句话噎得刘爱花难受,撇了撇嘴说,“是是是,我是外人,赶不上你们是亲兄妹……”
“行了!阴阳怪气说的啥话!”邱北山打断她,转而对邱菊说,“大嫂去世后,大哥生活没个奔头,孬好的就想凑合着过。”
邱菊皱眉想了想,自语道:“难不成还得再张罗着给他说门亲?”
邱北山尚未言语,刘爱花先嚷嚷开了,“可拉倒吧!那么个四十好几的老懒汉,哪家好人想不开会跟他?”
邱菊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毕竟邱东山再上不得台面,那也是她大哥,她说得,别人怎么说得?
“你会说话吗?要不是先前你天天号丧似的要分家,家里积蓄都给你盖了这房子,大哥生活至于这么拮据?”
邱菊直起身子昂起头,战斗状态拉满越说越气,“谁都知道大哥以前出了名的勤快人,现在要不是没个奔头,他能这样?属你会说风凉话,占便宜没够,有麻烦就躲!”
刘爱花被怼得睁大了眼,满脸涨红,“我说一句,你一百句等着,怎么说我也是你嫂子,你眼里没人咋地?”
“我眼里只有值得敬重的人,你还真不配!”
“你……”
邱北山怒拍桌子,烦躁的目光先瞪了刘爱花一眼,又瞪向邱菊。
和邱菊一样,他极不愿听刘爱花背后这么说他大哥,可相较而言,邱菊的话更像一把刀,生生戳中他的痛处——恰如其言,早些年分家,刘爱花吵着要盖房,大哥正是中年丧妻万念俱灰的时候,直接把自己的分得的钱财大半给了邱北山。
邱北山记了账,这么些年虽陆续还给了大哥,可终究是觉得欠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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