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丰年打量她一会儿,又低头看看那堆东西。
“行,那你等着,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吧……”
“等着,我去骑车。”说着转身进院。
邱天跟陆爷爷闲聊的空,陆丰年推着辆半新的二八大杠过来了,他换了身衣服,也洗了脸,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
他拿绳子把邱天的行李固定在后座上,跨上自行车,一脚掌地,一脚搁在脚蹬上,冲邱天扬了扬下巴,“上来。”
邱天目光从车后座扫到车架中间的杠梁,愣住,这意思是……让她坐在杠梁上?这、这这和圈在他怀里有啥区别?
“赶紧的啊,磨蹭啥?”陆丰年边催促着,边撒开一只手,直起上身让出空。
邱天目光扫过他强壮宽厚的胸膛,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那里仿佛带着蛊惑和引诱,令她忍不住提步上前。
紧张和羞赧是不消说的,但邱天自认演技超群,坐在杠梁上故作轻松地晃着腿,“出发。”她清了清嗓子说。
“走咯。”陆丰年轻轻松松蹬了一脚,车滑行而出。
距离太近了,邱天庆幸自己才洗了头,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然而即便她使尽力气转移注意力都无济于事,身后的人存在感太强,陆丰年散发的成熟男人的热度和荷尔蒙,令她几欲晕眩。
她默默地,小幅度地深呼吸几次,倏忽听到后面的人低沉震颤的笑声,“小妞妞长高了不少哩。”
邱天一噎,小声道,“那你还喊我小妞妞。”
“嗯?”陆丰年没听清,俯身凑近了些问。
气息逼近,邱天浑身一僵,“你、你离我远点,太热了!”说着还特意朝车前把倾靠些许。
陆丰年朗声大笑,随即极有分寸地往后挪了挪。
然而下一刻,菱角河的方向传来“嘭”的一声爆破,邱天吓了一跳,猛地缩进陆丰年怀里。
实打实地相贴。
愣了几秒,她过电似的往前窜,直至趴在车前把上。
不知是被那声巨响吓的,还是因刚才的触碰,她的心跳狂乱极了,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吓着了?”陆丰年温声问。
“嗯,”邱天呼出一口气,掩盖着自己的失态,“什么动静啊?”
“鱼雷。”
“鱼雷?”
“唔,有人自制鱼雷炸鱼,那玩意很危险,你以后见着了离远点。”
“哦……”
邱天趴在前把上点头,她满耳朵里嗡嗡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请查收~姐妹们,明天我要请个假断更一天,三次元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后天恢复更新,不见不散~~~
第51章
邱天开始了住校生涯,其实学校本没有学生宿舍,是老师特意为邱天争取的。
说起来住宿条件并不算好,她和一位姓郝的女老师住在一间很拥挤的小房间里,两张床,一张桌,出出进进都得侧着身子。
好在有一扇不大不小的窗,阳光尚充足。
慢道离骆家坪不算远,是以邱天去大姐家的时间比回家的时间多,主要是她太喜欢圆嘟嘟的大外甥了。
话说大姐自从嫁给骆老师,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骆老师一周回来一次,家里没有婆婆,公公不住在一起,孩子还小,她没去生产队干活,只一边看孩子,一边做些手工活贴补家用。
这个周末邱天没事干,且不想回北角村,闲来无事去菱角河边晃了一圈,没遇见陆丰年,听陆爷爷说他出去“忙事情”了,邱天不好就走,索性跟陆爷爷聊了一会儿天,快中午时陆爷爷硬要留饭,邱天便陪着一起吃完,顺带帮着刷洗完碗筷炊具才走。
周末的学校空荡荡的,一个人待着实在孤单,邱天便又溜达去了大姐家,恰巧骆老师也在,两口子正坐在院子里头挨着头说悄悄话。
邱天笑嘻嘻走过去,刚好听到大姐叹息着说,“这回大伯可咋办呀。”
邱天一愣,下意识接话,“大伯咋了?”
原本背对着她坐的大姐猛地转过来,见是邱天瞬间松了口气,“你这孩子,走路咋没个动静。”扭头又对骆一鸣嗔怪道,“你也是,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骆一鸣很无辜地眨眼睛,“我光顾着看你了,也没注意。”
邱天:“……”这猝不及防的狗粮啊。
大姐臊红了脸,白了骆一鸣一眼,转而对邱天说,“中午咋没过来?我特意做了你爱吃的。”
邱天顿了顿,答道,“……睡了个回笼觉,睡过饭点了。”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去陆丰年家蹭了顿午饭。
“那下午在这儿吃,今天住下,明早顺路跟你姐夫一起走。”
邱天一愣,下意识去看骆一鸣,心想小两口一周才见一次,她跟这儿当电灯泡……不太好吧?
谁知骆一鸣却说,“行,正好成成也想小姨了,让成成跟邱天睡。”
邱天又一愣,扭头看看坐在蒲团上冲她咯咯笑的大外甥,再看看骆一鸣,后者干咳一声就进屋了。
大姐臊红了脸扯着她的手坐在板凳上,问她饿不饿,学习忙不忙,邱天一一回答,想起方才被打断的事,便又问了一遍,“大伯咋了?”
大姐抿唇迟疑须臾,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说,“大伯把鱼雷扔进邻居院子里了。”
“什么?”邱天差点跳起来,“没炸着人吧?”
“人没事,但人家不算完,报警了。”
“……这是啥准头?鱼雷不往河里扔,扔人家院子里干啥?”邱天若有所思地皱眉,突然话音一转,“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大姐眼睛朝屋里瞟去一眼,点头小声说,“是。”
“为啥呀?”
院子里明明没啥人,大姐却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大伯母背着大伯把人领家里了。”
什么玩意?!
邱天睁大眼,脑子里过山车似的斗转直下又斗转直上,倏忽想起那个红肚兜来。
果然,大姐印证了她的猜想,“那男的跟大伯母好了几年了,每次大伯母都趁大伯不在,往晾衣绳上挂个红肚兜,然后那男的就……”
邱天瞠目结舌,怪不得每当农闲时候,那红肚兜就不挂了,原来是因为大伯在家她不方便啊。
“幸好这几天你没回去,最近村里传得难听得很,你回去了也是生气。”
“我生啥气?丢脸的又不是我。”邱天不以为然地说。
大姐一噎,不得不承认邱天这么说虽没心没肺了些,但也确实是这个理。
“那俩人还过不?”邱天平淡地问。
大姐皱眉摇头,“不知道,大伯被带走了,大伯母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也不知在干啥。”她突然一跳,捏着邱天的手问,“她不会想不开吧?”
邱天:“那不能,她都身经百战的人了。”
大姐:“……”
“这女的也太不要脸了,大伯对她够好的了,居然跟那个马脸……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邱天义愤填膺地说。
“别说了。”大姐扯她袖子。
“做都做了还不让人说?”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骆一鸣带恼的声音,“玉珍,邱天还是孩子,你跟她说这干啥?”
话音未落,姐俩已经挺直上身,不约而同端正坐好。
邱玉珍眸光闪了闪,咬唇不言语,邱天赶紧抖机灵,起身抱着大外甥就走。
“我带大成子出去玩!”
徐梅的事让邱天觉得特别膈应,细想她第一次看到红肚兜的年头——大伯这是戴了多久的绿帽子啊。
话说邱东山虽做了挺多年懒汉,但是自从娶了徐梅,那就是标准的勤快好男人,在北角村早就扭转了印象,故此这事一出,虽有极少数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可更多人却是替邱东山鸣不平的。
年前邱天回家的时候,大伯已经被放了回来,但赔偿在所难免,毕竟炸毁了人家的东西。
事情闹成这样,邱天以为大伯会跟徐梅离婚,或者眼不见为净把她撵走拉倒,可大伯却没这么做,两人仍然在一个屋檐下待着,只是那徐梅仿佛突然之间有了羞耻心,很少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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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新年过后,再开学邱天升入初二,今年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年,因为这一年年底将恢复高考。
这一次的高考史无前例,不仅是对错误的拨乱反正,也对考生放宽了政审条件和家庭出身的限制,邱天多次暗示米兰和邱玉珠捡起书本好好学习,就差把恢复高考的事告诉她们。
米兰似乎是听进去了,把邱天学过的课本都要了过去,邱玉珠却说她很忙没空学。
直到10月21日,恢复高考的消息正式出台,举国兴奋,邱玉珠这才跟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开始认真准备起来,然而一个月的时间,对于丢下学业许久的人来说,属实是太过仓促。
一个月后高考如期举行,邱天认识的人里很多都参加了,米兰和邱玉珠自是不消说,骆一鸣竟也加入了高考队伍。
还有谢红。
邱天没参加这次高考,毕竟今年她才读初二,而且据她所知这次高考是不公布分数的,这令她很没有安全感,所以她打算参加隔年7月份那次。
考完后,邱天迫不及待问米兰考咋样,米兰说感觉还可以。邱天一想也是,荒废了这么多年才恢复的高考,题目必定不会很难,且米兰是老早就在准备的,邱天觉得她应该能考上。
然而年前县招生委员会公布的名单里,她和三叔从头看到尾,连找了三遍都没找到米兰的名字,也没有邱玉珠。
骆老师考上了,邱天自是高兴,然而刺眼的是,谢红的名字也赫然在目。
这货怎么考上的?!
这时候的高考不公布标准答案,也不公布成绩,就连录取线也不公布,只由招生委员会根据考试成绩和招生计划,按一定比例确定初选名单。
所以米兰的落选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即使不是成绩,也极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再说这次高考虽说放开了政审条件和出身限制,但也并不意味着是绝对放开……
这些都不好说。
邱天有点后悔了,或许她不该鼓动米兰参加高考,她低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虽然这次高考对于大多数来说是机会,可对于仍在囹圄的人来说,无疑是又一次阵痛啊。
傍晚,邱天和三叔先去了趟邱玉珠那儿,可压根没见到她的人,工友说她一大早就出去了一直都没回来,邱天便猜到她大概已经知道自己落选的事了。
邱玉珠要强,这种时候还是让她独处比较好,叔侄俩便打道回北角村。
刚进村,三叔就对邱天说,“一会儿你就别见米兰了。”
邱天一愣,刚要问为啥,一抬眼看到米兰已经迎面走了过来,她穿了件枣红色棉袄,脸被寒风吹红,显然已在这儿等了许久,女人眼眸中那无法忽视的期待和不安,令邱天心中不忍,她赶紧扭头去看三叔,后者面无表情,唇却紧抿着。
米兰的目光依次落在叔侄俩身上,很快她就从他们的沉默中读懂了什么,本就勉强的笑意瞬间凝滞须臾,半晌她提步走过来,先对邱天勾了勾笑,然后对三叔说,“南山,咱回家吧。”
邱南山点了点头,顺势牵起米兰的手,日暮之下,两人携手朝村子深处走去,那里是北角山,也是他们的家。
邱天心里难受,看着两人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她的眼眶似被寒风蜇痛,慢慢泛起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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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过后,生活复又恢复平静,有些人离开北角村,但更多的人却留下了。
78年,邱天考上高中,高一只读了一个月就跳级升入高二,如此以来,便能以应届生的身份参加夏季高考。
这一年,陆爷爷去世了。
这一年,陆丰年决定去北京。
临走前,他来学校找邱天,两人不知不觉来到菱角河,又不知不觉沿河走了很远很远。
邱天转头看他,觉得他的目光那么深远而孤独。
“你走了还会回来吗?”她这么问。
“会,爷爷的家在这儿。”说完他突然笑了,扭头看着她说,“妞妞也在呢,我肯定回来。”
邱天心跳倏地加快,可更多的是心酸和不舍,“我也会去北京,”她说,“我高考就打算报北京。”
陆丰年一愣,随即挑眉笑道,“小妞妞有志气!”
邱天耐着悸动的心跳与他对视,她已经好久不敢跟陆丰年对视了。过去使劲抬头仰视的人,目光交接的距离却在渐渐缩短,她看到陆丰年已然成熟的脸庞,硬朗且坚毅,俨然退去了所有的少年气。
陆丰年也稍稍俯视看着她,觉察到时光在妞妞身上留下美好的印记,昔日瘦小倔强的女孩长大了,亭亭玉立。他唇间笑意渐收,而目光染上深邃。
恍然之间,陆丰年仿若意识到什么,急急撇开视线,转而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
“那就好好考。”他说。
“那是自然。”
邱天和他并肩伫立,看着眼前静好如岁月的菱角河。
####
7月20日,高考如期而来,邱天和全国610万人一起参加了这次高考,她预料到题目会很简单,却没想到会这么简单,文科一共考五门,政治、语文、数学、历史、地理各100分,满分500分,邱天觉得考490分以上不在话下。
北大自然是稳稳的。
然而当成绩公布出来,邱天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她意识到成绩有问题。
语文97分、政治99分,历史100分,这三科还算正常,可地理、数学却考了史无前例的低分,尤其是数学,考试时她估得很清楚,她可以考满分的,可此时眼前看到的却是她两辈子都没考过的分数——34。
这绝对有鬼,她要申请复查!
第52章
可是在这个才恢复高考不久的年代,别说她不知道该找谁申诉,她甚至怀疑可能压根就没有负责处理高考申诉的部门,辗转之下打算先去县招生办公室问问情况。
去之前她先回了趟学校,把高考成绩告诉吕老师,这也是吕老师极关心的。当听说她数学和地理如此之低,吕老师也惊讶极了,称这绝对不可能,说要和她一起去复查。
于是师生两人一起前往县城,为了节省时间,她们选择搭乘客车,巧的是恰遇见同乘的葛顺,他带着行李似乎要出远门,看到邱天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妞妞干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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