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敏被噎得一愣,随即涨红着脸辩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
而陆丰年眉心和眼眸皆染上寒霜一般的凉意,他无暇理会两人,心中愈加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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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天没在北角村逗留太久,事办完,她便要启程返校了。
回程中她迷迷瞪瞪睡了一路,可周遭吵嚷,邱天并没有睡得很实,只觉得头昏脑涨,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终于抵达北京站,一路换乘,到达学校时已是傍晚,一下车,北京干燥凛冽的风令邱天打了一个长长的寒颤,紧接着是一连串大大的喷嚏。
她确定自己感冒了。这几天连日奔波,又因各种狗皮倒灶的事心力交瘁,这回好了,回来好好养着吧。邱天紧了紧围脖,仍觉得寒意侵袭,赶紧加快脚步朝学校走去。
她低着头步履匆匆,疲劳和感冒令她困倦极了,只想赶紧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傍晚时分,太阳挂在天边,像极了一颗色泽鲜艳的橘子,余晖映红了西边的天空,也映红了学校几分庄严的大门。
倏忽之间,她看到门边立着一道身影,一身黑衣看上去格外挺拔。
这大冷天的,怎么有人站在风口?
邱天疲累的目光涣散而无法聚焦,但随着距离拉近,她渐渐看清了学校门侧立着的人。
那人戴了一顶半旧的军帽,黑眸本带着几分凉意和疲惫,然而目光投向她时却猛地顿住,紧接着,他宽阔的肩似乎垮了一些,仿佛如释重负。
……是陆丰年。
重感冒使她脑子转速变慢,虽看清了门口的人,可思绪和神经似乎都懒怠了工作,一时间,她竟有些迷茫起来。
直到陆丰年走到她面前,带着一身风霜、满眼疲惫,叹息一般轻唤了她的名字,紧跟着是带着几分责备和释然的话音,他说,“你回来了?这几天去哪儿了?”
邱天想开口说话,可上下牙却不受控地打着颤。
陆丰年走近一步,留意到她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他面色一变,情急之下一把扶住她,“你怎么了?”
邱天瑟缩着脖子,一说话上下牙便不停打架,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我好冷……”她说。
陆丰年一愣,下意识探出手搭上她的额头,他的手冷得像冰,邱天猛地一哆嗦,而陆丰年却觉得自己触到了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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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邱天挂上了点滴,高烧三十九度,医生直接给开了药挂水。
陆丰年坐在床沿,目光落在邱天熟睡的脸上,她瘦了许多,嘴唇和脸一样苍白。
他就这么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连药水即将滴完都没有留意,还是旁边有人提醒,才猛地反应过来,赶紧喊护士来换药。
邱天一直在睡,只在护士说“这是最后一瓶”时睁了睁眼,几秒的工夫便又睡过去。
这一回陆丰年不敢再懈怠,好生盯着瓶里的药水,连眨眼的速度和频率都少了。
半梦半醒间,邱天依稀感觉手中握了个暖烘烘的东西,原本冰冷的手慢慢回暖,以至于后来她都感觉有些热。
最后一瓶药水打完,护士来起针的时候,邱天刚好醒了,她知道陆丰年就在旁边,微微睁开眼,果然看到立在床畔的男人。
邱天心中一紧,重又将眼闭紧,莫名不想跟他对视。
还是继续做一只鸵鸟吧——她心底叹息。
然而点滴已经打完,针也拔了,邱天虽立志想当一只安静的鸵鸟,可奈何陆丰年存在感太强,她想装睡都装不下去。
终于,陆丰年发现了她疯狂抖动的睫毛,以及被子遮盖下女孩过于紧绷的身体。
他沉沉笑了一声,轻声道,“醒了就起来吧。”
“…………”
邱天在心里低叹一声,顿了顿,佯装刚刚睡醒似的睁开眼,而恰在此时,陆丰年正俯身瞧着她,两人视线正正对上,距离那样近,他们同时愣住,呼吸一窒。
男人眼眸黑沉,像窗外的夜色,而她眼眸清浅有光,是暗夜中的熠熠星辉。
目光交汇之间,邱天倏忽陷落于他沉静如海,却又暗流涌动的眼波之中,心里泛起无数涟漪,扑通扑通的心跳一记一记震颤着脉搏。
氛围变得暧昧,邱天脑中嗡嗡作响,却突然想起曾经在某情感类杂志上看到的一段话——
男女之间对视三秒就意味着两人互相吸引到了彼此,且心里都有情愫暗生……
当时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是抱有怎样的想法,邱天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印象,或许什么想法都没有,可此时这段话却乱入一般飞入脑海之中。
他们的对视不止三秒,她想。
因这片刻的走神,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心跳似乎没那么剧烈和失控了,于是她注意到一些细节——陆丰年的耳朵红了。
这个发现令邱天她愣了一瞬,想再仔细看看,陆丰年却倏然移开视线,随即快速站立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却依然沙哑,“走吗?”
邱天忘了回答,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自问自答:他害羞了?是的,他害羞了。
记忆再度乱入,她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突如其来的、预料之外的吻,那天她仿佛受到了蛊惑,不管不顾地将两人的关系推到了某种不可逆转的暧昧。
那时候她是混乱的,后来回忆起来竟记不起很多细节,然而此时她仿佛记起来了。
她吻陆丰年的时候,他的耳朵分明也是红的。
所以那一刻他是否也有心动?
思及此,她的心跳又开始万马奔腾,而目光却不受控地落在他的唇上……
陆丰年似乎也想起了同样的事,目光倏忽变得局促,他又清了清嗓子道,“天很晚了。”
“嗯?啊……哦。”
邱天终于回神,定了定,从病床上坐起,这才发现原本扎针的手中握着一个输液瓶,输液瓶发挥了暖水袋的作用,里面灌了水,温温热热。
与此同时,陆丰年想伸手扶她一把,可又似乎无处落手,手挓在半空中仿佛无处安放,下一秒竟一下子从她手里夺走了那只输液瓶。
是的,夺,动作又急又快,倒把邱天吓了一跳。
她愣愣地看着转瞬之间便落入陆丰年手中的瓶子,接着抬眸看向他的脸,后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慌乱和奇怪,讪讪笑了笑,“我、我先拿着。”
邱天手心空荡荡的,下意识攥起,把残留的热度拢进手心。
默了默,她挪到床边穿上鞋,余光瞥陆丰年一眼,轻声说,“我去方便一下。”
“哦……好。”他点了点头,提醒一句,“围巾。”
邱天原本已经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拿起叠放在床头的围巾,展开,往脖子里绕了一圈。
陆丰年却说,“外面冷,围在头上。”
邱天动作顿住,低头看看围了一半的围巾——土气的蓝黑格,跟床单颜色特别像。又兀自想象一番自己头戴这围巾的画面,心道还是不要了吧……像儿童画册里的鸡妈妈。
“我不冷。”她说。
然而刚走了两步,脑门上却一沉一热,邱天停下脚步,下意识摸向头上的东西,是他的帽子。
“外面冷,还想多扎几针?”他沉声道。
邱天有些窘,棉帽大了些,戴在她头上微微遮住眼,她转过身,稍扬起头看到陆丰年的脸,也看到他唇角勾起的笑意。
邱天慌忙低下头,因动作太大,帽子随之下滑而完全遮住了眼,她赶紧抬手去扶,没料想陆丰年也恰好伸出了手……
时间定格,她的手背烙上陆丰年手心的温度。
心底又开始兵荒马乱,而陆丰年目光躲闪,仿佛也是如此。
后来,陆丰年把她送回学校,叮嘱她注意休息,按时吃药,又嘱咐她第二天再去医院输液。
邱天问他几点去,陆丰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下午五点。
邱天点头答应,没问他会不会一起去,可她依稀有一种直觉——
陆丰年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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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她彻底失眠,比喝了整份的黑咖啡还要清醒。第二天武秀华见她因生病而恹恹的,便又帮她请了假,还贴心地帮她打回饭菜。
邱天一个人在宿舍睡了个昏天黑地,倒是想着陆丰年的嘱咐,到点就爬起来吃饭吃药。
下午三点半的光景,邱天彻底醒透,赶紧起床收拾,准备一会儿去打针。
打开行李包翻找,屈指可数几件衣服,没一件好看的,且现在是大冬天,哪有什么发挥的余地?
倒是有一条毛线围巾,大红的,头几年大姐给她织的。
邱天把围巾圈在脖子上,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围巾衬得她肤白胜雪,且饱睡了一夜,脸上憔悴淡去,唇色也不似昨日那般苍白。
她对着镜子扬了扬唇。
邱天打算把翻乱的衣服叠好就出门,她心情愉悦,轻轻哼起了歌。
衣服统共没几件,时间也还早,她不紧不慢地把衣服都拿出来重新叠放归置。
当最后一件衣服拿出,目光落在包的最底层,她看到一个小小的牛皮纸信封。
邱天一愣,想起里面装的是陆丰年的一寸照片,他俩一起去拍的。当时说好来北京后带给他,而她被各种杂事和情绪牵绊,后来竟搁置忘了。
顿了顿,邱天拿起信封,打开,将照片缓缓抽出。黑白底色上,陆丰年一如既往地笑着,邱天也不由自主地上扬唇角。
须臾过后,她重新将照片放回信封,想着今天就算了,以后再还给他。
如此便又多了一次见面的理由。
收拾好东西,时间也差不多了,邱天围好红围巾,临出门前又照了照镜子。
不错,美女一枚。
今天依然有风,但没那么冷,邱天小跑出宿舍,加快脚步朝校门走去。
走着走着却开始后知后觉紧张起来,昨天她还直觉鲜明,自信满满,这会儿心里却犯起来嘀咕:陆丰年会不会出现?万一他不来怎么办?怎么就没想着多问一句?
转念又自我安慰:不来也没关系,咱还有照片呢,想见面还不容易?
再一转念:可他主动来和她主动去显然是两码事……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没留意便来到了大门口。
依然是傍晚时分,依然是温和而不刺眼的日光,她一抬眸便看到了陆丰年。
第69章
陆丰年穿的还是昨天那件黑色上衣,裤子却换成一条接近卡其色的筒裤,他站在一辆大梁自行车旁,一手搭着车把手,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站姿闲散而随意,然而,落在某处的目光却浸着寒霜,若有所思。
邱天走得很慢,待他不经意似的抬头瞥过来,才加快脚步朝走过去。
陆丰年倏忽笑了。
这一笑,他整个人的气场和状态与方才完全不同。笑之前他的神情迷茫而略带疲惫,有着与这冬日相契合的冷意,而笑容却像突然带来一缕明快的光,有如映着久违的暖阳。
邱天走到陆丰年面前,下意识拢了拢脖子间的围巾,“你怎么来了?”说完意识到自己明知故问得太过了,脸一时有些热。
“办完事就过来了。”陆丰年的目光落在她的红围巾上,笑道,“今天看上去好多了。”
“嗯。”邱天走到他身前,“今天很忙吗?”
陆丰年笑意淡去,眸光闪了闪,“不算忙,见了个人。”
邱天一愣,随即皱眉扬声问道,“又去相亲?”
话音一落陆丰年也愣了,接着他反应过来,失笑解释,“没有,见了个长辈。”
邱天松了口气,警报解除,尴尬便出来了,她清了清嗓子,抬眸瞥他一眼,“也是,相亲怎么会穿这么随便。”
陆丰年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打量自己,笑问,“随便吗?这不挺好?”
“……”
陆丰年骑车带着邱天来到昨天的医院,找医生开好了药便开始输液。
因白天睡觉睡多了,这会儿她格外清醒,陆丰年倒似乎挺困的样子,抱臂坐在一旁眯着眼打瞌睡。
邱天得以肆无忌惮地看他,与其说是看,倒不如说是“观察”,从略长长了一些的头发,到骨相分明的眉骨,挺直的鼻峰,唇上青灰的痕迹,以及他的唇。
她看得愣神,思绪完全不受控地放飞,想起在那间简陋办公室里的吻,确切来说,是强吻……
就这么盯着看了许久,直到旁边有人经过,邱天心虚地快速移开视线,而恰在这时陆丰年也醒了,一眼便看到她泛红的脸,随即坐直,手背往她额头上挨了一下,“脸怎么这么红?又烧起来了?”
邱天心跳砰砰的,在他的碰触下,肩膀不由耸了耸,然而陆丰年的手一时竟没移开,实实在在地挨了好几秒,口中同时道,“这也没烧啊,脸咋这么红?”
邱天感觉心都快飙出来了,身体僵着连动都不敢动。终于,陆丰年恍然意识到什么,讪讪把手移开,随即抬头去看输液瓶,问,“屋里挺热是不?”
顿了顿又问,“药凉不凉?我去给你弄个热水瓶。”说着起身就走。
邱天怔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抬起手失神地蹭了蹭他刚才挨过的额头。
所以……这到底是热还是冷?别说陆丰年前后矛盾,就连她自己都迷糊了。
一会儿的工夫,陆丰年握着输液瓶走过来,递给她道,“放在输液的手下面。”
邱天抬眸瞧他一眼,抬手接过。恰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喊陆丰年的名字,听声音明显是个年轻女人。那声音带着试探从陆丰年身后传来,陆丰年显然也听见了,应声转身。
邱天亦偏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军装,五官端庄的女子正款步而来。
“我瞧着背影像你,没想到还真是。”女人声音干练清透,带着笑意。
邱天心口一提,下意识去看陆丰年,见他脸上也带着意外且寒暄的笑。
“你怎么在这儿?身体不舒服?”女子兀自问道,随即看见陆丰年身后半躺在床上的女孩,一愣,“陪人打针呢?”
女子目光几分探究,在邱天脸上略略打量一番,笑问,“这是你妹妹吧?长得可真漂亮。”
邱天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解释,陆丰年却已经开口,“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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