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邱天不怎么理人,邱玉环开始四下张望,兀自说道,“正好咱金宝这两天嘴里发苦,我给他带几块吃了甜甜嘴。”
“那不凑巧,”邱□□一旁走开,“糖都发完了。”
邱玉环眼一瞪,嚷嚷道,“都发完了?!”
邱天被她吵得烦躁,嫌恶地皱了皱眉,“嘴里发苦大概是上火,更不能吃糖了。”
邱玉环的关注点却不在这儿,“村里是个人都有糖,偏我们金宝没有?!”
刘爱花似乎也觉得自己外孙吃亏了,也帮着问道,“我看着小陆提了那么一大兜,这就没了?”
“我让他拿走了,”邱天理所当然地说,“他们村里也有人情往来,总不能空着手。”
“哪能不紧着自家人先紧着外面的?”邱玉环急得拍大腿。
邱天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跟你是一家人可真是恶心了八辈子,嘴上却反问道,“谁让你白天不来?”大晚上跑来恭喜也是稀奇。
“我这不是……”辩解戛然而止,邱玉环略显心虚地瞥了邱北山一眼,“白天没空。”
“那没办法了。”邱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刘爱花随即催促道,“赶紧回吧,晚了她又得来闹!”
一听这话,邱玉环皱着脸满是烦躁,邱天还以为她得继续缠磨一会儿,谁知这人一扭头,走了。
出于直觉,邱天猜邱玉环可能是摊上事了。
晚上她和大姐搭伴睡在偏房,随口问了一句,大姐刚开始三缄其口,后来话赶着话就说出来了。
果不其然,邱玉环真摊上事了——她把于丽华害惨了。
“于丽华做梦都想生个儿子,后来真怀孕了,又担心生不出儿子来。”
说到这儿大姐小声骂了句,“玉环真是个糊涂蛋,也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偏方,说叫什么转胎灵,她把药给了于丽华,还打包票说吃了保准生儿子。”
邱天心里惊了一下,“于丽华不会信了吧?”
“可不就信了!”大姐皱眉叹道,“她照着转胎灵的方子吃了好几个月,后来专门托人找关系去照肚子里孩子的性别,一查还真是男孩。”
邱天愣了愣,若有所思地问,“这不正好合心意了吗?”
“当时是合心意了,于丽华也被她男人捧成了祖宗,可等到瓜熟蒂落孩子一生下来,全傻眼了。”大姐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你说邪门不?那孩子乍一看长着男娃的物件,可是再一看,那物件后面是空的。”
邱天想象不到那是什么情况,“空的?”
大姐“嘘”了一声,随即略尴尬地比划了一下,“那个后面不得有个袋子吗……袋子里有那啥……”
邱天恍然大悟,掩唇咳嗽了一声。
大姐继续道,“不单是这样,怪就怪在那孩子……还长着女娃的东西……”
邱天惊愕地说不话来,于丽华竟然生出来一个不健全的……双性人?
作者有话说:
白天太忙了,只能晚上码字,实在短小,见谅。
第86章
这消息太炸裂了,邱天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于丽华的孩子同时保有男女两种性征,且每一样都发育不完全,这很有可能跟她孕期吃的所谓“转胎灵”有关,而这药方恰好是邱玉环给的,所以于丽华顺其自然怪罪到邱玉环头上。
“她怎么确定是因为邱玉环的药?去医院检查过?”
“查过,还特意去省城查的,医生说什么染色是女的,但是又长了男人的器官。”
邱天愣了愣,脱口而出,“染色体?”
“对对,就是这个词,染色体是女的,孕期吃了太多雄性激素就长出了那个。”
邱天恍然大悟,“所以邱玉环给她的转胎灵其实是雄性激素?”
大姐不太确定,“我不懂那些,但玉环说她怀着金宝的时候也吃了,生出来的孩子就没事。”
邱天眨了两下眼,心里不敢苟同,金宝能算没事?她至今都记得那孩子过于夸张的体毛和身体的某处,怎么看都不像没事,没准儿也是吃“转胎灵”吃的,把正常女胎吃出了小鸟,把男胎吃成了超雄。
大姐又忍不住叹气,“被于丽华讹上,两人又一个屋檐下住着,玉环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邱天不解地问,“她俩住一起?”
“可不嘛。”大姐皱眉叹气,“因为孩子的事,于丽华被张树根撵回来了。”
不用问,张树根显然是于丽华先前跟的那老头,邱天想起去年冬天在北京医院里偶遇于丽华,当时那男的就陪在她身边,显而易见的不相称,现在想想简直是一出狗血大剧。
“俩人以前关系多好啊。”大姐似乎有点为邱玉环担心,“这回玉环被她吃得死死的……”
“那是她自找的。”邱天一点都不客气,转而道,“姐你过好自己的日子比啥都强,万事都有因果,你别操心她的事。”被讹上就膈应了。
大姐迟疑着点了点头,语气一转轻声说,“这么多年你都长大了,货郎倒是没大变样。”顿了顿她笑着纠正,“我都忘了人家小陆早不是货郎了,对了,小陆比你大几岁来着?”
“九岁。”提到陆丰年,邱天虽没在笑,可神情却多了几分温婉,“怎么没变?他都快三十了。”
大姐摇了摇头,“到底是没干过苦活,看着挺年轻的,倒是你姐夫这两年看着老了许多。”
“怎么没干过苦活?丰年以前虽然没在生产队参加过劳动,可他做货郎每天走街串巷就不累吗?”邱天忍不住辩解,她不想让人觉得陆丰年是个游手好闲的人。
大姐一愣,随即笑道,“说的也是,那他现在做什么?工作轻松些了吗?”
轻松啥呀,连约会都得限时限量的,“现在更累,一点都不轻松。”
闻言大姐感叹一句,“是啊,都不容易,不都是为了过好日子吗?”
邱天一时没作声。人活一世,懵懂无忧的时间就那么几年,其余大部分时光都在为生活劳碌和打拼,只要活着,又想活出个样来,就没有不累的。
比如骆一鸣,他大学毕业就被分配去了公务单位,劳力更劳心;比如陆丰年,调度整个城市的蔬菜,起早贪黑;比如三叔拖家带口在南方打拼,比如大姐,比如很多人……
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活着,用力地活着,只有如此才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夜深人静,姐妹俩说话声渐消,邱天翻了个身,恰好看见窗外的一轮圆月,周围很静,而她的心更静,床底下偶尔窸窣着不知名小虫的低鸣,在这静谧之中,邱天想起陆丰年,这个年代想念一个人就只能单纯想念,她无法发一条短信,打一个电话,或者通一个视频,她只能看着那轮明月,念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二天上午陆丰年来接邱天,给陆爷爷上完坟他们就该回北京了。邱北山直把两人送上船,临走前他硬塞给邱天一沓钱,邱天不想收,可犟不过他。
当船渐渐驶离岸边,她远远看着邱北山的身影,不知是不是因距离拉远,昔日记忆中伟岸而强壮的父亲如今却多了些沧桑,身形也依稀有了佝偻之感。邱天手里捏着一叠新旧参半的纸币,突然有些鼻酸。
李爱花没给她准备嫁妆,邱北山虽嘴上没说,可脸色一直都不好看。作为父亲,他无法在针头线脑上为她操持,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尽一些心意。邱天数了数那些钱,一共一百五十块,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农村,这些钱也不算小数目——大概也是硬从刘爱花手里抠出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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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坟他们没继续在南角村落脚,而是直接赶去县城坐车,接着一路周转返回北京。
郁岭南效率极高,两天的工夫,已经为小两口买了好些东西,甚至包括新家具,有沙发、橱柜、餐桌,还有床——只要是她能想到且觉得结婚必备的,她都一手包办妥当了。
平心而论,有些东西该是邱天娘家作为嫁妆来准备,可郁岭南也全都买了,那些家什、棉被、毛毯诸如此类琐碎小件都被整齐地码放在皮箱里,两只皮箱一看就是高档货,市场上买不到的。
郁岭南还送给邱天几身衣服,都是得体又亮眼的款式,如果不是陆丰年拦着,她还打算让设计师上门,亲自为这对新婚小夫妻量体裁衣。
…………
初夏来临后的一天,陆丰年和邱天特意请假去领证。这天天气晴好,空气中飘散着槐花的香味,邱天在宿舍门口等陆丰年,她上身穿红衬衫,衬得肤色愈加白皙,而微喇设计的黑色长裤,则显得她高挑又修长,急急赶来的陆丰年仍是日常的衣着,只不过白衬衣挺括白净许多,而且他理了发也刮了脸,看上去像极十年前的模样。
他们远远看着彼此,一时间都有些赧然,陆丰年小跑过来,最后一步跨得大,一瞬间邱天闻到他身上清淡的肥皂味。
“等急了吧?”他说。
邱天摇了摇头,拿出手绢给他擦额角的汗,陆丰年看着她,眼神既安静又深沉,邱天有些脸热,目光只在他脸上其他地方溜过,就是不看他的眼睛。
擦完汗,邱天刚要收回手,陆丰年却突然截住,她的手连同手绢落在陆丰年手中,邱天心漏跳一拍,抬眸睨他一眼,随即抿唇笑了。
这个年代社会风气整体开放许多,可感情表达仍是含蓄内敛的,街上牵手的情侣并不十分多见,然而两人仍一路手牵着手去领了证,又一路牵着手去往属于他们的家,家里停着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陆丰年要骑着这辆车带邱天在北京城逛一逛。
自行车是陆丰年特意选的,他说永久这牌子一听就吉利。
其实郁岭南原本想着手帮他们张罗一场像模像样的婚礼,可是这两人商量了一番,到底是拒绝了郁岭南的好意,在他们看来,婚礼就该是两个人的事,小夫妻骑着自行车北京一日游也算是别开生面的仪式感。
就这样,新婚头一天他们兴致勃勃地逛了大半个北京城,也正因如此,当新婚之夜来临,两人住进修整一新的老房子时,本应欣喜而赧然的氛围完完全全被瞌睡和劳累替代了。
当陆丰年洗完澡进屋,邱天已经倚着摞在一起的喜被睡着了,他放轻脚步走到邱天身前,细细打量他的女孩。
邱天在他之前洗了澡,半干的乌发大半搭在大红的喜被上,另一些盖住了她小半张脸,她的呼吸很轻,睡得很熟,陆丰年俯身靠近,小声说,“起来绞干头发再睡吧。”
邱天一动未动。
陆丰年用手在她肩上轻拍两下,后者仍没什么反应,停顿须臾,陆丰年返身去拿了块干净毛巾。
他没给旁人擦过头发,站在那儿一时有些无从下手,可到底担心邱天会着凉,陆丰年小心地把毛巾盖在她的头发上,两手隔着毛巾合拢,轻缓地搓了搓。几次之后见她并没有不适的反应,陆丰年便稍稍加重了力道,擦搓的方位也由发梢逐渐向发根移动。
睡着的邱天乖巧极了,最多在头皮被扯痛的时候咕哝几声,像小猫哼哼似的,陆丰年听得耳根发痒发麻,想干脆把她喊起来让她自己弄,可又实在舍不得。
就这么愉悦又痛苦地忍耐着,终于擦到了后脑勺的位置。
这下不得不喊她起来了。
“邱天,”他拿指腹轻拍女孩白皙的脸,“起来擦擦后面的头发。”
邱天皱了皱鼻子,“……别吵。”
“这样睡容易感冒。”
“嗯……”
“起来好不好?”
“……”
“要不要起来?”
“……”
“我给你擦?”
“嗯……”
陆丰年摇头无声地笑了笑,随即搂着她的脖子将人抱起来,邱天像根软面条似的往前栽倒,软软落在他身上,陆丰年呼吸一窒,等到反应过来已是馨香满怀。
这谁受得了。
他克制地调整着呼吸,有了某种反应的部分往后撤了撤,接着,拿毛巾的手绕到她身后,揉搓着擦她后面的头发。
邱天起先趴在他肩膀的位置,因他后退的动作,女孩的侧脸随之贴上他的胸口,陆丰年甚至能感觉到女孩的呼吸,烫得他胸口像燃起了火。
倏忽间邱天嘴里又咕哝了一句什么,陆丰年没听清,下意识接了一句,“你说什么?”
这一次她精准回话,“……我想要一个吹风机。”
陆丰年一愣,随即回答,“明天去买。”
“嗯……擦干了吗?”
“快了。”陆丰年手一顿,“你醒了?”
“嗯……”她半睁着眼瞧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像拂过他心头的黑羽,“但是我今天太累了,不适合运动。”
陆丰年又是一愣,“运动?什么运动?”
邱天脸掩进他胸口打了个哈欠,“双人运动。”
“双人……”陆丰年仿佛懂了什么,话音吞进肚里。
第87章
没听到回应,邱天复又抬起头,刚刚打过哈欠的眼睛像汪着一潭水,她注意到陆丰年干干净净的下巴,伸手点了点,“你刮胡子了?”
“嗯。”
“大晚上干嘛刮胡子?”
“……”
“怕扎到我?”她下巴抵在陆丰年的胸口,仰头看着他,“你不会是想亲我吧?”
陆丰年宕机似的噎住,呼吸一窒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爷爷为了哄他,时不时会讲一些志怪故事,故事里总有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妖精,一个白净文弱的小书生或勤劳善良的砍樵夫,然而,无论是小书生还是砍樵夫,无疑都会被女妖精迷乱了心神,最后经高人点拨才能破除蛊惑。
陆丰年恍然有种错觉,眼前昏黄灯光下眼眸凝着光泽的小女人或是天地幻化出的精怪,而他,甚至比那小书生和砍樵夫中的蛊还要深,且无人能解。
恰在此时,这狡黠灵动有如精怪的女子倏忽对他笑了笑,似醒非醒,像是喝醉了似的,“以前村里好多姑娘都喜欢你。”纤细手指仍在他下巴处轻触,却分明带上些缱绻的意味,“你长得真好看。”她说。
陆丰年一噎,“……我是男的。”
“男的就不能好看了?”她盯着陆丰年的脸瞧,“你就是好看嘛,不然我用什么词形容你的好看?”
陆丰年哭笑不得,“你不是困吗?怎么这会儿突然精神了?”
“你别转移话题,我说到哪儿了?哦,村里好多姑娘都喜欢你,你都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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