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思本就喜欢表演,再加上刚分手容易胡思乱想,她借机沉下心,像海绵般竭尽全力地吸收着知识,累且充实。 本以为会维持这种生活到进组,却不想在几天后的夜晚,她的手机忽然响起阵雨特效。 听到来电铃声,梁思思着实愣了会。 她喜欢雨,因为她永远记得易淮川曾在年少的雨夜,给过她温暖和救赎。 将雨声特效设置成他的专属铃声,也是在一个雨天—— 那是她搬到半山墅的第五天,也是易淮川外出的第五天,她大概猜到他避开她的心思,低落又难过。 傍晚时分,来了一场雨,念及往事她心情更差,便躲到花房看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靠在藤椅上快要入睡时,易淮川悄然出现在她身后,双手撑在藤椅上,微微俯下身,以一个暧昧又亲昵的姿势将她半圈在怀里。 “喜欢雨?”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如玻璃房外的雨,丝丝扣扣浸入她的心里,让她低落的心怦怦直跳。 她倏地转身,仰头望向他,因为动作太急,唇瓣不小心擦过他的下巴。 像暗示,似邀请。但实际上,她只是太惊喜。 易淮川的眸色深了一层,随后便捉住了她粉嫩的唇,再然后的一切水到渠成。 窗外是淅淅沥沥雨声,屋内是光影交叠的两人。 那晚的易淮川喝了酒,动作算不上温柔,却恰好给足了她所有需求。 前半夜,他们挥汗如雨,彼此交融,将最隐秘的自己交给对方,久久不息。 后半夜,两人同床共枕入了眠。闻着他身上的清冽味道,感受着他传递过来的体温,梁思思觉得异常满足和心安,连窗外的雨都柔软如江南。 自那时起,阵雨与她而言,有了更加不同的意义。 过去四年,她最开心的莫过于听到阵雨铃声,好似这样不仅代表他主动想她,他们还有了共同回忆。 只不过,易淮川找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也不可能是因为想她。 他更不可能懂得这阵雨的含义。 当下这阵特效,如同真实的阵雨一般,淅淅沥沥下在她的心湖里,让原本平静的水面有了起伏与波动。 梁思思调整了下情绪,按下接听键。 “爷爷病危,想见你。”电话那头,易淮川的低沉疲惫,似在磨难中历劫。 短短七字,像一阵惊雷劈在梁思思的头上,她心中纷乱的思绪瞬间消失殆尽,唯剩下担忧。 易爷爷几年前查出癌症,年纪大了,阿尔兹海默症也越发严重,一直在晏城军区疗养院。 她没有搬离半山墅前,每周末会去看爷爷一次,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陪他晒晒太阳,说说话。 一老一小,一个说一个听,也不知是谁慰藉谁。 跟着易淮川的四年,她能撑过来,除了内心深处对他的爱,就剩下爷爷给的希望和温暖了。 订婚前期,爷爷曾在书房语重心长地问:“淮川这孩子心性冷,要慢慢捂,你愿意吗?” 那时,她红着脸低着头没说话。 洞察一切的爷爷爽朗地笑了笑,连着赞叹三句“好啊!” 随后,爷爷又盯着她和蔼嘱咐:“如果你觉得委屈,随时可以离开,明白吗?” 订婚后,爷爷也总是站在她这边,不仅要求易淮川花时间陪她,还鼓励她培养兴趣爱好,让她爱情和自己两手抓。 她的一生,遇人良多,但真心为她好的,不多。 爷爷虽有些独断专行,但从未伤害过她,尊重她的想法,也给她留了后路。 对那个老人,她是感激的。 只可惜,老人在他们订婚后不久,就被送到军疗院治病了,随着阿尔兹海默症加重,连认人都变得困难。 梁思思坐上出租车才收回神思,给外出的苏曼曼报备了声,直奔军疗院而去。 晏城的春夜还有些冷,她双手抱胸,想要攒住向外流逝的体温。 爷爷时日无多的消息,她每次去看他,医生都会交代,让他们尽可能满足老人的心愿。 爷爷为数不多能认出她的时间,就是问她跟易淮川什么时候结婚。 那时,她是很想跟易淮川结婚的,觉得有了那一纸证书,所有一切都会尘埃落定。但易淮川无意,她再努力也白费。 每一次,为了宽慰爷爷,她都说快了。 而如今她终于明白,如果没有爱,结婚证只是一张薄薄的纸,脆弱无力,什么都保证不了。 现在爷爷病危,她跟易淮川也最终分道扬镳,恍惚间,梁思思有了物是人非的怅然与难过。 军疗院集治疗与疗养与一体,山清水秀、环境温馨,不像医院,更像休假山庄。 因为常来,梁思思很熟悉,下了车,直接去了抢救室楼层。 空旷明亮的走廊里,寂静无声,唯有混合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在静静流动。 梁思思远远便看到易淮川——他披着一件黑色大衣,曲着双膝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双手交合撑着腿,抵在垂下的额头上。 背微微弓着,像是高山上的雪松被压弯了枝丫,沉寂且落寞。 她没见过这样的易淮川,以至于站在走廊上愣了会。 “思思小姐。”站在一旁的沈昊军看见了她,喊了声。 闻言,易淮川放下手臂,侧头朝她看了过来。 他没戴眼镜,眼眶有些红,不知是情绪所致,还是休息不够。 只那一双深邃的眸,依然如深不见底的海,幽深安静。 明明是轻飘飘的视线,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层层逼近,像能洞察人心思似的,叫梁思思的心却莫名一紧。 她朝沈昊军微微致意,走了过去。 抢救室大门上方的灯亮着,发出刺眼的红光,给人平添紧张和忧虑。 应该是易淮川安排过了,这一层唯有爷爷的抢救室在工作。见她过来,沈昊军也很有眼力见地退下了。 很快,整个楼层只剩下她跟易淮川两人。 隔得近,易淮川身上清冽的味道传入她的鼻翼,某些熟悉又遥远的感觉渐渐靠拢,将她笼罩其中。 沉默安静的氛围里,梁思思只觉身上每寸皮肤都变得敏感,全都能感知他的存在。 她站在抢救室门口,不知该如何打破这份难捱的煎熬。 她能察觉易淮川的目光落在了她背后,那视线如有实质,带着沁凉的寒意。 梁思思只觉全身更冷,她藏好局促与尴尬,与易淮川隔了些距离坐在长椅的另一边。 许是离得更近,那寒意更甚,她不由抱起双臂,轻轻搓了搓。 “爷爷怎么样了?” 梁思思仰头望着手术中的红灯,轻轻问。 像没话找话,又似纯粹担心。 只是,无人应答。 轻微的回声如沉默的尴尬在走廊里荡开,像在嘲笑她的自说自话。 梁思思抿了抿唇,微低下头,将双臂抱得更紧些,安静等待。 仿佛这样,就会更暖和,也会更心安。 在她以为会沉默无言到抢救室的大门打开时,怀里忽然一重,紧接着从手臂传来的暖意渐渐攀升至全身。 是易淮川将大衣扔给了她。 “穿成这样就出门?” 他侧头看她,眼神很淡,语气凉薄。 梁思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才发现走得太急,她身上只着单薄的睡衣。 怪不得一路上都觉得冷。 她没拒绝易淮川的好意,将带着他体温的大衣披上了身,主要是在外面穿睡衣确实不雅观。 “谢谢。” 易淮川收回目光,又恢复最初她见到的姿态,曲肘撑着双腿,低着头,闭目等待。 只不过此刻的他,没了大衣,单着一件白衬衫,矜贵疏离的气质更为明显。 梁思思安静等在另一边,与他形成独立的两个世界。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抢救室的红灯持续亮着,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灭,灭的时候又是什么结局。 这种漫无止境又不知结果的等待,像极了她曾等待易淮川爱上她。 迷茫且焦灼,让人心里发慌。 梁思思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轻轻出声:“爷爷会没事的。” 不知是说给易淮川听,还是单纯安慰自己。 “嗯。”易淮川低沉的声音传来,他放下手臂,盯着手术室的大门,随口道,“他说想看着我们结婚。” 梁思思心里“咯噔”一声。 她正欲开口,抢救室的大门被推开,穿着手术服的焦院长出来,易淮川起身上前,梁思思也紧跟上去。 “血止住了。”焦院长冲易淮川道。 梁思思悬着的心落地,暗暗出了口气,一晚上的担忧如云烟见光,渐渐消散。 “老爷子之前一直采用中医保守治疗,现在的抢救有一定的创伤性。”焦院长话里有话。 担忧如云烟般再次聚拢,梁思思下意识看向易淮川。 他幽深的眼底藏着未明情绪。 “淮川,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焦院长意味深长地望向他。 易淮川点头,随后侧眸看了一眼梁思思。 许是习惯使然,尽管他什么都没说,梁思思立刻懂了:“你去吧,我陪着爷爷。” 易淮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而后跟着焦院长走了。 易爷爷被转入高级病房,梁思思陪着进去。 不多时,谈完后续的易淮川推门进来——他重新戴上了眼镜,但没能遮住眼底的黑青,身上的白衬衫也多了两道褶皱。 他惯在意整洁干净,此刻却没能顾及上。 “你要不要先休息会?”梁思思问。 爷爷未醒,她不想跟易淮川单独相处。何况,爷爷入住的是高级套房,病房隔壁有休息间,很方便。 “不用,我们谈谈。”易淮川拒绝得很果断,停在病房门口,迎视着她,很明显在等她出来。 梁思思看了爷爷一眼,老人面容枯瘦,紧闭的双眼深凹,尽显疲态,再也没四年前精神矍铄的风采,好似随意一点意外就能将他带离这个世界。 许是手术不适,昏迷中的爷爷也蹙着眉头,梁思思不想影响爷爷休息,起身跟着出去。 沈昊军见两人出来,自觉进了病房并关上了门,将绝对私密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易淮川率先坐在沙发上,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对面的位置:“坐。” 他气势强,举手投足间的动作皆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与压迫。 梁思思抿了抿唇,垂下目光,在他指定的座位坐下。 客厅里很安静,唯有墙上滴答作响的时钟在走。 一下一下,像她心跳的频率。 昏黄氤氲的灯光罩下来,地上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像是在昏暗光影中轻轻拥抱交融,亲昵暧昧。 易淮川身上的清冽气味趁势席卷过来,似要将她包裹。 梁思思不想分神,强迫自己看向易淮川。 他们之间能谈的,只有名存实亡的感情,她不愿在爷爷病重时再生枝节,委婉拒绝:“有什么回头再谈吧。” “是爷爷的意思。” 易淮川太聪明,一眼看穿她的顾虑。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幽深的目光将她精准捕捉,如他的话一般,堵住了她所有退路,让她无处可逃。 梁思思闪躲不掉,只能虚撑着,与他对视。 易淮川终于满意,轻启薄唇,低沉的声音划破静默的空气,“周五我们把结婚证领了,婚礼我会安排。”
第10章 梁思思的瞳孔倏地放大,黑白分明的眸子写满了震惊与讶异。 周五领证?!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分手状态,还是他压根没将她的话当回事? 也是,他们在一起的四年,她何时有过主导权。 她还未开始演话剧那会,整天待在半山墅太冷清,养了只小橘猫作伴。易淮川看见,直接叫她处理掉。 她觉得他无理,与他对峙,表明坚持:“我喜欢,我想养。” 易淮川的语气与目光一样淡:“你试试。” 那时的她,骨子里还有一份小小的倔强,真的试了。 第二天,她再也没见过那只猫,时至今日,都不知它是生是死。 这种事发生两三次后,她便懂得了一个道理——易淮川没点头的事,不管她放弃或坚持,都只能是同一种结局。 易淮川决定的结局。 因此,易淮川提出让她放弃影视表演时,她连反抗都没有。 明明知道是同样结局,她为什么要惹他不高兴? 可现在不同了,她不用再考虑他的情绪了,可以坚持自己的内心想法了。 “你是不是根本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梁思思敛了下外泄的情绪,尽量放缓放平声音问。 易淮川剑眉微拧,像是疑惑,又似不满。 他没开口,但答案却不言而喻。 梁思思在心中自嘲一笑。 果然,他根本不在乎,也不在意她说过什么。 她两次提分手,易淮川压根没当回事。她这些天的悲伤难过,像一场自导自演的舞台剧,台上的主角只有她,易淮川没参与,甚至连观众都不愿当。 多滑稽,多可笑,可又多真实。 胸腔里的酸楚如雨雪遇见冷空气渐渐凝结,感触被短暂麻痹。 梁思思换了个问题,语气还是淡淡的,却多了几分讪意:“我为什么要跟你周五领证?” 易淮川怔怔地望着她,这次答得挺快,坚定坦荡:“我明后天有个收购案要处理,没时间。” 话音落下,病房里静了一瞬。 梁思思哑然。 她在质问,她凭什么要跟他结婚,结果易淮川在答,领证要看他行程。 很多时候,她都分不清他是情商太高还是太低,总能避重就轻揭过她在意的所有点,用完美逻辑堵住她的话。 他永远都活在他的世界,用他的方式处理所有事,不愿来她心里看一眼,也不愿考虑她话中的暗示。 她也努力配合、试图接近过他,但他的心门永远对她关闭,她有心无力。 梁思思只觉得压抑铺天盖地地袭来,叫她很疲惫。 她往沙发上靠了靠,想拉开与易淮川的距离,也让自己能理智清醒一些。 不知是否屋内空气流通不畅,易淮川给的强势压迫,如进行不下去的话题,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的情绪像一只气球,经年累月慢慢注入空气,渐渐撑至极限,让她的血液在体内横冲直撞。 第一次,不知是无畏,还是愤怒,梁思思没了怯意,直勾勾地盯着易淮川,将心中的不满宣泄出口:“为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她神色冷凝,视线也有些强硬,没了平日里的柔和温顺,反而显得咄咄逼人。 易淮川似乎没见过这样的她,眉头又蹙起,与她对视的目光沉了些。 两两对峙,梁思思能感受到易淮川释放的寒意和迫人气势,但满腔热血铸成了她临时的铠甲,让她没有躲避。 想要什么都要争取,自由也一样。 易淮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会,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施舍的大度:“你定时间。” 很好,又完美跑偏。 梁思思气极反笑,伸出右手,在他面前比了一个“三”,缓缓开口:“易淮川,这是我第三次提分手,不是闹情绪,也不是欲情故纵,你明白吗?” 她连名带姓地叫他,语速很慢,像是故意将话一字一句说清楚,“所以我不会跟你领证,周几都不会!” 掷地有声的话,将屋内的空气冻结。 屋内的灯光很暗,虚虚地笼罩在易淮川身上,让他身上的威严更甚,犹如黑云压城。 他盯着她的目光沉沉如海,里面跳动的是难以克制的怒意,仿佛下一秒,那怒意就会变成摧毁一切的狂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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