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狗。”于真意敲了敲门,听着里面的动静。她听见椅子往后滑的声音,但只是滑了一下后就没了动静。 哼,这不就是人在里面,但是故意不想给自己开门。 于真意按下门把,发现门没锁。 陈觉非坐在书桌前,下意识想说自己在,又憋住。他看着门把转动了一下,他没有锁门。 他在等于真意进来。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那门把又转回到原位。 门外也没了动静。 他没有锁门,于真意为什么不进来? 陈觉非撑着桌沿,起身往门口走。 他刚打开门,眼前一晃,于真意扑上来,她踮起脚尖,乌黑的长发有几缕在他的肩膀上铺开:“真真闪亮登场!” 陈觉非眼里闪过错愕之意。随着他的低头,两人距离不过寥寥,她精致明媚的巴掌脸钻入自己的视线,梨涡里漾着藏都藏不住的笑。 于真意脸很小巧,下巴尖尖的,标准鹅蛋脸,笑起来的时候眼下卧蚕会更明显些,透出眼里蔫坏又狡黠的情绪。 陈觉非没站稳,全部的力量都压在自己的另一条腿上,再加上于真意的突然袭击,他直直往后退,腰部撞上桌沿,他闷哼一声,下意识搂住于真意的腰。 怀中,掌间,都是柔软。 于真意一只手拿着饭盒,另一只手只能抓住他胸口薄薄的衣服布料。 她的脸颊蹭着他的胸口,有一瞬间屏息。 重新呼吸的那一刹那,如坠落深海的海鸟振翅而出,陈觉非身上的薄荷柑橘味又入侵鼻尖。 于真意的头低了点,脸埋在他的怀里,鼻子贪心地嗅了嗅。 贴近心脏处的神经总是要比其他地方敏感得多,至少是对于陈觉非而言。他顾不得后腰的疼痛,整个人陷入手足无措之中,搭在她腰上的手全然忘记了放开。 “你干什么?”陈觉非眼见于真意还在那里闻个不停,问。 “你真的好好闻啊我的天。”如果对面不是陈觉非,那于真意真觉得自己就是个变态了。 陈觉非捏住她的胳膊,轻轻推开。 于真意有些不明所以,她把饭盒放到桌上打开,今天于岳民做的是葱油拌面,还有一碗奶油蛤蜊汤,上面点缀了面包碎:“葱油拌面是我爸做的,不是我妈做的,放心吃。” 怀里瞬间没了那柔软的触感,有些空落落和怅然。 陈觉非揉了揉腰,坐下吃面。 于真意:“你刚刚撞到腰了吗?” “嗯。” “那我看看。” 陈觉非正要说好,却见于真意自言自语:“算了,我又不是医生,我能看出什么来。” 于岳民做的葱油拌面是陈觉非的最爱,但是他现在看着眼前这浓油赤酱,毫无任何食欲。 他左手绕到后头,大幅度地揉着腰。 于真意想了想:“真的很痛吗?” 陈觉非一言不发。 于真意看着陈觉非连面都吃不下了,她终于有了些愧疚:“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拿药膏。” 十分钟后,于真意跑回来,彼时陈觉非已经把面吃完了。 “你躺床上,我给你贴。” 陈觉非施舍了她一眼:“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于真意:“你是不是不好意思给我看?” 陈觉非轻嗤,真是低级到不能再低级的激将法。 下一刻,他起身,黑色的短袖松松垮垮贴着他上身。他抓着衣领,垂头,背略微弓起,单手将衣服脱掉甩在一边。 少年腹肌块块分明又结实,宽阔肩部到手臂的线条流畅好看,没有夸张到骇人的肌肉,是清瘦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于真意上次见到陈觉非这样子还是在去年夏天两人一起去游泳馆的时候,但是今年由于陈觉非腿伤的缘故,两人都没有去游泳。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年之间,他的身体变化是天差地别的。 窗外蝉鸣突然嘶咧了一下,声音持久悠长。 于真意愣愣的,眼睛扫过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白炽灯:“其、其实你只要把衣服下摆稍微拉上去一点就行了。” 陈觉非看见她脸上晕染着的薄红,逗弄心起:“我是好意思给你看的,那你好意思看吗?” 于真意和草履虫的区别就是她是人类形态。 这种幼稚的激将法对于真意来说可太管用了。 于真意把药膏外包装撕开,一改刚刚那副羞臊模样,雄赳赳气昂昂道:“躺着呀你。” 陈觉非趴在床上,于真意两膝跪在一边,正在研究该怎么贴。 陈觉非不耐烦地问:“你是在贴药膏还是在欣赏我的□□?” 于真意嘀咕:“我是根本看不出来哪里被撞到了啊。” 陈觉非说谎不打草稿:“要过一会儿才会肿起来。” 说着他反手抓着于真意的手往左侧腰上带:“就这。” 他侧着脸。 因为数年如一日的朝夕相处,于真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观察过陈觉非了。她看着他的侧脸,哦了声,任由他的手带着她触碰在腰间。 于真意有点走神,对着这张已经看了很多年的脸走神。 楼下大概是有陌生人经过,引起一阵狗吠。于真意从迷朦情绪中回过神来,突然说:“我感觉你今天有一点不开心。” 他们太熟悉彼此了,熟悉到可以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对方波动的情绪。 窗外月光融融,照在他的眉宇,高挺鼻梁,到薄唇。因为侧躺着,他的下颚弧度被拉扯,显得有些凌利。 “但是我想了想,今天没有发生什么让人不开心的事。”于真意说,“所以――” 她现在的声音很低很柔,是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安慰和问询。有那么一瞬间,陈觉非心里那阵异样又贪婪的情绪在作祟,在挣扎。 像是顽石堵在了喉咙里,压得人干涩。 于真意低下头,几乎是趴在他身边,和陈觉非靠着同一个枕头,面对面地看着他,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眼里划过的认真意味颇浓:“所以虽然不知道在气什么,但还是希望你不要生气啦。” 陈觉非怔怔地看着她,最后把脸转了个向,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闷闷地嗯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于真意:耶!真好哄!
第12章 第一声鸟鸣在六点响起,石子道路上的热气逐渐升腾,整条巷子里大门开阖的声音开始频繁,最先出现的交谈声都来自于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 陈觉非在六点二十准时醒来,他裸着上身,下身只着一条灰色的及膝裤。 咬着牙刷,白色泡沫黏在唇边,一转身就可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和腰侧上白色的膏药。 他反手去撕,慢慢地撕扯最是痛,他索性一咬牙一鼓作气撕开。 唰的一声,几乎都能感受到皮肉分离的痛。 “操。”他含糊咒骂,嘴里牙膏沫差点吞下去。 这点疼痛还没到需要贴药膏的地步。 真是活生生坑了自己一把。 等起床准备换校服的时候,陈觉非才反应过来国庆长假还没有结束,今天不用去上课。 大概是最近烦心事太多了,多到他完全忘了时间。 他揉了揉脸,重新躺回床上。 ・ 于真意很珍惜长假的每一天,因为等到了高三,所有的假期都被压榨成了补课的日子,连周末都要变成上六休一,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噩梦。即使于真意睡到自然醒,她还是觉得没睡够,哈欠连连地走下楼。偌大的客厅里,只有爷爷在听越剧。 “真真,起床了啊。”爷爷笑眯眯地说。 于真意抿着唇,看到客厅里只有爷爷,开始变得拘束。 她点点头:“爷爷,我爸爸妈妈呢?” 爷爷说:“他们去艺术中心了。” 于真意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去看音乐剧,叫什么,什么郎的夏天。” “菊次郎的夏天?” “对,就是这个名字。” 于真意简直气得想吐血,这两个人去听演奏会居然都不喊她一起? 爷爷笑着问:“真真,今天家里只有我们,你中午想吃什么?” 于真意揪着衣角,纠结地开口:“爷爷,我、我要去陈觉非家。” 声音很轻,如蚊蚋。 她本就白皙的耳朵和脸颊都因为羞愧而染上了红晕。 其实她今天没想着要去找陈觉非,但是她不想和爷爷单独待在一起,所以她撒谎了。 爷爷愣了一下,仿佛没有看出她的窘迫,他笑了两声:“好,那真真去吧。” 于真意立刻点头,却又在出门之后回头看到爷爷佝偻着的背影时产生了无端端的愧疚。她稍稍提了些音量:“爷爷,那你中午吃什么呀?” 爷爷说:“我煮面吃。” 于真意哦了声,脚步像是定在原地,开门的手也变得踌躇。 “怎么了?” “没事。” 于真意站在陈觉非房间门口,她低着头,没有去敲门。 像发呆。 于真意听见里面的脚步声,她想,陈觉非应该是起床了。她正要敲门,门就开了。 走廊外没有开灯,走廊尽头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所以外面的光线阴暗。 陈觉非打开门的时候,没想到于真意会在外面。漆黑的背景前,于真意披散着长发,皮肤冷白,睁着的大眼睛里映出无辜情绪,可惜在这个场景下有些吓人。 陈觉非瞳孔睁大了些,忍不住咒骂了一句:“于真意你......” 他条件反射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子,及膝的中分裤很宽大,走廊上没有开灯,幸好窗帘也拉着,完美地掩盖了凸起的痕迹。 陈觉非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决绝地关上门。 从始至终,于真意就只是站在原地,一句话也没说,她甚至听到了陈觉非锁门的声音。 于真意:“???” 干嘛还要防着她啊? 十五分钟后,于真意不耐烦地敲了敲门:“陈觉非,你到底在干嘛啊?” 没人回应。 “陈觉非?你还能喘气吗?” 依旧无人回应。 “陈觉非,你别是死里面了吧......” 门开了。 陈觉非冷着脸站着,手撑在门框边缘。 于真意眨巴了一下眼睛,看他这副要让自己进来又不想让自己进来的模样,她微微低头,从他的手臂下钻过。 “你来之前也不和我说一声。”陈觉非关上门,坐在电竞椅上,打开电脑。 是于真意的错觉吗? 他的声音有点哑,气息不匀。 于真意:“我在家无聊。” 陈觉非:“钱姨和于叔呢?” 于真意愤愤道:“看音乐剧去了!” 陈觉非胡乱地抹了把脸:“爷爷呢?” 于真意没说话。 陈觉非以为她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于真意还是没回答。 沉默的空隙里,陈觉非敏锐地察觉到于真意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陈觉非想了想,翻找了最新下载的纪录片,他往侧边挪了些,而后手掌拍了拍座位,语气透着温柔:“纪录片看吗,真真?” ・ 陈觉非起床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把窗帘拉开,于真意也懒得动。 陈觉非找的这部纪录片名叫《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这是一段长达八十六分钟的纪录片,讲了两个老人七十六年的爱情故事。 他还没来得及看,就迎来了心情不好的于真意。 于真意在家的时候习惯穿很宽松的短袖外加一条运动短裤,她和陈觉非共用着一把椅子。她两脚踩在电竞椅上。 看着看着,于真意看入了迷,也忘记了陈觉非在自己身边,她习惯性地把膝盖屈起,缩进自己的衣服里,而后双手抱着小腿,下巴撑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成最舒服的姿势。 领口被她撑得有些大,室内光线昏暗,陈觉非还是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弧度。 那枚和他一样的兔子玉佩安静地卡在丘壑之间。 其实陈觉非见过好多次这样的画面。 在深夜的睡梦中,在困顿的午休时,在上课偶尔走神时,这样的画面,会反复出现在他空白的脑海里,然后绘成一副生动的逐帧动画。 陈觉非有的时候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因为作为朋友,他虽然仍然身处自己的一亩禁地之中,可是思想已经越界了。 而作为别的身份...... 这句话暂时没有后半句,因为他还没有成为别的身份。 陈觉非觉得自己绝对算不上一个好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最喜欢听于真意呜呜呜的哭声呢? 是她一开始模仿小狗叫的时候,声音惟妙惟肖。 她眼睛亮亮的,像藏了星星,她会转过头来问陈觉非:陈觉非陈觉非,你觉得我学小狗叫学的像吗? 陈觉非敷衍地说像。 于真意来劲了,她逗那条小狗逗得更厉害。 陈觉非说于真意你这样好傻。 于真意很生气,她正要回骂,却故意使坏,拽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脑袋上打,然后扯着嗓子对院子里正在打麻将的两对家长大声宣扬陈觉非欺负她。 说着说着,她会呜呜呜地哭起来,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点泪水,硬挤都挤不出来。 钱敏最是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格,她打出一张东风,让大家不要管她。 家长们谈天说笑,啤酒相碰,嘴上调侃着九摸不和牌,再摸防炮弹,很快忽略了这件事。 只有陈觉非,他看着于真意漂亮又白净的手抓着自己的手腕,粉润的唇微微翘着,面上是娇憨,眼里是狡黠,喉咙里溢出的却是刻意放软的呜呜呜声。 于真意对于这种幼稚把戏玩的不亦乐乎。 也许在21世纪结束之前,人类可以研究出地球上是否有外星人的存在,科学家可以找出在月球生存的法则,但是于真意大概怎么样都没办法知道,那时候的陈觉非在想―― 她哭起来的声音,真好听,她哭起来的样子,真漂亮。 好想让她哭。 没有开窗帘的缘故,室内光线昏暗,只有电脑屏幕上的光晕像游动的蜉蝣,映在于真意的五官上和肌肤上,屏幕忽明忽暗,她的莹白肌肤也随着那光,一会儿明,一会暗,像极了钩子,稳稳当当地吊住陈觉非的心。 昨晚的空调也没有关,空调的冷气直直对着书桌这里,陈觉非一点儿也没觉得凉快。他扯了扯衣领,有些烦躁。 “于真意。”他冷声提醒。 于真意回过头,眼里蓄满了泪水,琼鼻通红。她声音颤抖着:“怎么了?” 陈觉非一肚子的话就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给咽了回去,他的注意力全在于真意身上,根本不知道纪录片的内容。 他叹了口气,有些挫败:“有那么感人吗?” “有的有的呜呜呜。”于真意只要一哭,就像泄了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唔咽着,肩膀也随着哭泣的声音抽搐,整个人抽抽搭搭的,“爷爷走了,那奶奶一个人以后怎么办啊?” “奶奶半夜害怕上厕所,爷爷会给她唱歌,可是爷爷......爷爷走了,奶奶害怕的时候该怎么办啊......” “爷爷最喜欢奶奶做的饭,他再也吃不到了......” “奶奶十四岁的时候就遇到十九岁的爷爷了,整整七十六年,他们再也不能一起渡江了。” 她哽着喉咙,眼泪随着她眼睛一睁一眨间掉的更厉害,眼睛下方的卧蚕更加明显了,一双眼睛就像漂亮的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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