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一翘一翘的。 “你小心摔得两条腿都断了。”于真意抱着西瓜进了厨房。 她环顾一周,抽了把水果刀,在掌心转着。 简单冲洗了一下刀,她按住圆滚滚的西瓜,一刀下去,刀刃卡在厚厚的瓜皮上。再用力,也劈不下去。 “什么玩意儿,这西瓜怎么跟铁球一样。”于真意嘟囔。 陈觉非扭头:“你切西瓜还是西瓜切你?” 于真意高八度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吃瓜人,耐心点好吗!” 于是陈觉非耐心地等了五分钟,还不见她出来,只是时不时传来各种五花八门的语气词。陈觉非叹了口气,把习题放在桌子上,慢吞吞地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厨房走。 一进厨房,他就看到于真意和西瓜做斗争的顽强而又英勇的身影,浑身上下连发梢都使着劲儿。 陈觉非有一米八八,高了于真意整整一个头,他下巴搁在于真意的脑袋上,左手抓着她的左手让她固定住西瓜,另一只手掌心覆盖在她的掌背上,对准正中心,手腕用力,伴着清脆的咔嚓声,西瓜从中间均匀地列成两半,瓜瓤沙而艳红,没有籽。 “哇,这个瓜没有籽。”于真意扭头,唇贴着他的锁骨而过。 她缩在陈觉非怀里仰头望着他。 他的头发黑得纯粹,眼眸很亮,像装了星星,五官精致又端正,此刻眼尾带着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 陈觉非感受着与之而来的酥麻感,他嗯了声。 “你吃哪一半?”于真意一向对她和陈觉非的肢体接触麻木,她没察觉到陈觉非的异样,认真地问。 于真意属于巴掌脸,几年前和陈觉非一起看了《杀死比尔》之后就狂热地迷上了栗山千明,她开始留着雷打不动的厚重齐刘海和黑长直,柔顺黑发更衬得她皮肤白腻。见陈觉非没回答,她微微蹙眉,又问了一遍。 “吃你剩下的。” 于真意吃西瓜只爱吃最中间那一部分。钱敏在的时候她不敢放肆,给什么吃什么,但是在陈觉非面前,她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陈觉非已经习惯了。 于真意说了声好,找出保鲜膜把另一半盖住放进冰箱。 她随手抽了根不锈钢勺子,任由陈觉非把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两人出门坐在院子里。 大门敞开,小喇叭花在和隔壁的隔壁的邻居弟弟打羽毛球。 于真意觉得那个弟弟面生,心里八卦起,她把西瓜递给陈觉非,出去交涉了一番,最后又神秘兮兮地坐回陈觉非身边。 “这个弟弟在追喇叭花!”于真意说。 陈觉非哦了声。 于真意:“你就这反应?” 陈觉非一顿,认真地看着她:“哇,那你现在是要我去棒打鸳鸯吗?” 于真意:“……吃你的饭吧。” 陈觉非拆开于真意给他买的晚饭,不是什么麻辣鱼,是猪油糯米饭,还有一份甜腻的黑洋酥走油块。他往嘴里塞了一口,软糯口感回荡在口腔间。 于真意凑近陈觉非,挖了最中间的那块西瓜,又感叹道:“你说这初一的小屁孩玩什么你追我我追你的游戏,就这么大点人懂什么是喜欢吗?” 她挖完最中间的那块后,又挖了旁边的然后递到陈觉非嘴边,西瓜和勺子的冰冷触感碰着他的薄唇,清新的西瓜味和于真意身上的甜橙味一起揉进他的鼻息。 “懂。”他回。 于真意不以为意,她又吃了一口后,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我暑假作业没做!” 闻言,陈觉非心底弥漫一层不好的预感。 于真意没有做暑假作业的言下之意是―― 陈觉非没有做暑假作业。 五分钟后,于真意从家里跑出来,拿着一叠作业塞到陈觉非的怀里。 “呜呜呜,小狗做不完作业要被老师骂的。” 该低头时就低头,该当狗时就当狗。 她秀气的眉毛呈倒八字,一双大眼眼泪汪汪,长睫蜷曲又自然翘,本就毫无攻击性的长相再配上这可怜兮兮的表情,下巴支在陈觉非的掌心里,左右摩挲了一下,“帮帮你的小狗吧。” 陈觉非吃这套吗? 吃。 “我写【于】字的时候习惯不带勾。” “我的丿从来都不带弧度的。” “句号我都是画黑点点的。” “......” 陈觉非头也没抬,贴心问道:“你要不要再多说一句?” 于真意塞了口西瓜,听出贴心之下实则包藏重重警告:“不说了不说了。” 而后把西瓜往陈觉非嘴里递。 爷爷正站在三楼阳台处,一眼就能瞧见自家和隔壁家院子里的景象。 红日西坠,余晖黯淡,勾勒出夏日之间万物分明的景象。天空苍茫一片,高远的浮云被拉扯着。院子外,繁密的树荫晃动,像一颗颗绿绒大伞。 少年膝盖上铺着翻开的作业,正低头写字,偶尔揉了揉后脖颈。少女坐在一旁捧着西瓜,自己一口,对方一口。 两人默契地穿着同色系的衣服,夏风将少女的裙摆吹起,贴着少年的膝盖。 门口小女孩正为了自己输了球而生气,小男孩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慌乱和无措,手背在后头倒腾了好一阵儿,突然变出一颗树莓味的糖,女孩矜持了一会儿,最后接过树莓味的糖,宣告长达三十秒的冷战结束。 爷爷笑着拿起旁边的相机。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 后面几天下了雷暴雨。暴雨一直持续到八月底。 新学期开学在即,正所谓差生文具多,于真意完全没辜负这句话,周末和钱敏出去买了好多学习用品。 九月一日这天,全城烈阳高照,蝉鸣在枝头不停嘶咧着。 全新的高二生活,于真意来踢馆啦!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漱口水在口腔里晃荡搅动,牙膏沫沾在唇边,于真意两眼困顿地看着沾了点水渍的镜面。 黛青色的黑眼圈,乱飞的刘海,打结的发尾,睡衣衣领上沾着她的口水。 脱掉睡衣,在衣柜前翻找,两个月没穿的校服已经成为了压箱底的宝贝,于真意翻找了好久才找到。 师大附中的夏季校服是白衬衫搭配灰格百褶裙。 于真意扯了扯裙摆,站在落地镜前看了眼。看着看着,于真意惊觉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灵动的少女,她凑近了镜子,故意挤出两滴眼泪,又得出最新结论,世界上怎么会有哭起来这么楚楚动人的少女。 漫长又拖拉的洗漱加上一番自我欣赏之后,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于真意单肩背着包从窗口眺望,楼下钱敏女士指尖捏着咖啡杯,指甲上点缀的是上周末刚做的丝绒红美甲。陈觉非坐在一边,骨折的那条腿伸长,书包放在地上。两人不知道在闲聊些什么。 一楼客厅音响里正放着《Peach》。 随机播放的歌单,一杯冷萃,构成钱女士的早间时光。 钱敏回头看了眼时间,又仰头,正巧看到站在窗口边的于真意:“收拾好了还不下来?陈陈都等你一个小时了。” 陈觉非闻言,吃早餐的动作一顿:“阿姨,夸张了夸张了。” 于真意:“被您的歌单吸引到了,陶醉其中忘了时间。” 钱敏哦了声:“那高材生,刚刚那句歌词翻译成中文给我听听?” 学校都还没开学呢,就在这里等着她了。于真意思索了一下刚刚那句歌词,吹了个口哨,语气带着刻意的轻佻:“我不是私下会跟兄弟谈论你的仔。” 陈觉非咬了口饭团,看着她,点漆似的黑眸里盛满了斜斜撒下来的光,他悠哉哉地接话:“你是那种能拴住我很久的妞。” 于真意终于抓住了陈觉非的漏洞:“妈!陈觉非翻译错了!这把我赢了!” “快点下来,都七点了,漏什么漏洞。” 于真意还真的以为七点了,赶紧下楼,结果走出去的时候随意地扫了眼客厅上的挂钟,六点四十七,这算什么七点。 大人们的四舍五入真的很可怕! ・ 鸳鸯巷房价贵到离谱的原因就在于它是学区房,靠近师大附中,走路不过二十分钟的距离,是“兵家争夺之宝地”。 原本于真意是和陈觉非一起走路上学的,但是现在陈觉非断了一条腿,只能让于真意开小电驴带他。于真意以为陈觉非会请几个月的假,毕竟如果骨折的是她,她一定会这么干,没想到陈觉非觉得高二学业紧张,偏就要去上课。 钱敏和于岳民听了简直是被陈觉非这对学习的热爱劲头感动得痛哭流涕。 但是真正痛哭流涕的是于真意。 拜托,那从今天开始护送陈觉非上学放学的重任不就落到她头上了吗! “是骨折,不是断了条腿。”陈觉非坐在后头听她抱怨的时候,悠哉哉地纠正。 “你就说我于真意一十六岁的九十斤美少女载你这大男人,说得过去吗?”于真意说。 陈觉非为了表达自己真的在思考这件事,他特意停顿了一会儿:“说得过去。” 末了,他在她耳畔又加了句:“谢谢。” 于真意缩了缩脖子,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嘛。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整条路上拥堵得水泄不通,这个时候小电驴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两人拐到学校门口那条学院路的时候正好七点二十。 盛夏早晨的阳光并不稀薄,打在来往学生们因为骑自行车而拱起的脊背上,又像照耀在高挺的雪山上。 小电驴开进师大附中,门口站着的一个执勤老师正要勒令两人下车,另一个老师走过来拍了拍执勤老师的肩膀,又冲于真意和陈觉非点点头,示意他们先走。 执勤老师不解:“李老师,这――” 名叫李老师的那位拍拍他的肩膀:“人家骨折了嘛,下车再走进去不方便。” 夏风顺着将两位老师的话带到于真意的耳畔,她嘴巴撅成W形:“拉倒吧,骨折也得看对象是谁。” 谁不知道她后头坐着的这位是高二年级组各个老师的心头宝,陈黛玉,磕不得碰不得。 声音是往前传的,陈觉非没听出她在嘀咕些什么,但是揣测一下语气,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小电驴开到停车棚前,陈觉非勾着于真意的肩膀下车。两人停车的功夫,于真意正巧碰见张恩仪和薛理科。 张恩仪暑假去西班牙亲戚家玩了整整两个月,晒黑了一个度,头发也短了不少。于真意好久没见她,有一堆话想说,这下算是彻底把陈觉非忘记了。 酷暑时节,两姐妹头贴着头,手勾着手,连体婴儿似地往教学楼走。 于真意好奇:“亲眼见到西班牙的男人如何?” 张恩仪来劲了:“帅炸了真就!” “好羡慕外国人那又长又密的睫毛,我暑假想去接睫毛被我家钱女士一顿骂。” “嚯!那长的岂止是睫毛啊!哪哪都长!” “哪哪是哪儿?” “就那儿呀!” 眼见于真意还不懂,张恩仪要继续给她科普,于真意大概能明白好闺蜜嘴里吐不出正经话,她连忙打岔:“懂了懂了。” 张恩仪感叹:“我长这么大还没亲过洋嘴儿呢。” 于真意安慰:“想开点,你经常出洋相呀。” 张恩仪又说:“经此一遭,我算是参透了。” 于真意虚心求教:“什么?” “丑人基因顽固坚.挺,漂亮基因就跟抽盲盒一样,所以老公必须得找帅的。” “不是生儿像妈,生女像爸吗?” 张恩仪哎了声,摆摆手:“丑男人才会用这么多说辞给自己找补,别听那虚头巴脑的,找帅哥才是王道。” 于真意一脸受教了的表情,认真地点点头。 “......” 两个女生自顾自往前走,只留下薛理科和陈觉非面对面站着。 薛理科端详了一下陈觉非的五官:“你也挺长的啊。” 陈觉非挑眉,笑得嚣张:“这你也知道?” 薛理科讷讷地点点头,男生堆里,陈觉非的睫毛的确很长很密,所以那双眼睛总带着点蛊惑人的味道。 况且,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吗? 陈觉非懒散靠着一旁的栏杆,骨折的那条腿晃了晃,伸出手臂:“还不来勾着爸爸。” 薛理科内心无语,嘴上:“小的来嘞!” 薛理科真恨自己对陈觉非的言听计从。 薛理科和陈觉非这友谊的建立还得仰仗于真意和张恩仪。如果说于真意和陈觉非是铁打的青梅竹马,那薛理科和张恩仪就算塑料友谊。 初一的时候,于真意和张恩仪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吵得不可开交,于真意放下豪言,张恩仪不道歉,她就让她的小竹马来教训她一顿。 张恩仪这小辣椒性子也是一点就炸,她一拍桌子,张口就是:“就你有竹马?我也有!” 莫名被拉入女生纷争的“竹马”薛理科不明所以。 薛理科的耸是出了名的,彼时人高马大的他站在张恩仪旁边,悄声问:“于真意那个朋友,你见过没,我能打得过吗?” 张恩仪冷眼相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要把面子给我找回来。” 正说着,拐角处传来于真意的声音,薛理科颤颤巍巍地回头,一看来人―― 哦吼,长挺帅,人也高。 不过看着也就清瘦一男生。 薛理科自信心蹭蹭蹭往上蹿。他撸了撸袖子:“一一,你看我不把他......” 话音刚落,张恩仪一把推开他,昂首挺胸:“这就是你那个竹马?” 于真意不甘示弱,雄赳赳气昂昂道:“对!”说完,于真意上下打量了一眼薛理科,“行了,那快点让他吃屎吧!” 于真意永远也不会想到,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薛理科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啊?”薛理科愣住。 张恩仪这才回过头:“于真意说她的朋友会吃屎,我当然不能输啊!” 薛理科上下打量着站在于真意身旁的少年,眼里多了分敬佩。 兄弟,牛逼啊。 然后等看到他俊脸上露出的不解很快被冷漠和愠怒压下事,薛理科懂了。 哦,看来这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干嘛来的。 不是来打架的,是来吃屎的。 陈觉非本就撇下一堆作业来解决于真意的破事,却没想到这就是纯浪费时间。他一把逮着于真意的校服领子,声音冷得不行:“赶紧回家,不然我揍你。” 张恩仪看着平时高傲地跟小孔雀似的于真意就这样委屈巴巴地被拎回来了家,她不由心情大好。她想着,于真意在家的地位也太低了,那她以后在学校里就让让于真意吧。 直到两人走远了,张恩仪还盯着两人的背影:“这才能叫青梅竹马啊......” 薛理科不要脸地凑上去:“我俩也是啊。” 张恩仪幽幽开口:“竹马和牛马能一样吗......” 薛理科学着陈觉非的样子治张恩仪,没想到反被张恩仪暴打,她拽着薛理科:“你丫欠抽吧,现在还敢使唤我了?” 当时的薛理科就一个想法,这哥们儿挺帅啊,他改天得跟他学几招。从此以后,薛理科开始跟在陈觉非屁股后头,为他马首是瞻,整天大非哥大非哥地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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