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婆,这阵子你们先住我家,大舅妈腿还没好利索,小舅家房子也没装修好,先去我家,我妈照顾你们也方便,我明天就去找匠人来修房子,其他的事你们不用操心。” 向野的外婆听到说不用拆老屋了,看着乖巧又能干的外孙女,抹着泪点了点头。 外公还在念着:“修这房子的古师傅都去世了,只怕是现在没人有这个手艺了。” 向野安抚了老人,满脑子都在想修缮吊脚楼的事。她哪里懂这些,刚刚也是硬着头皮跟长辈打包票,脑子里正努力想理出个头绪。 等两位老人收拾完东西,向野坐进车里,准备带外公外婆一起回家。结果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他们刚坐进车里,就看到夏青桦的儿子夏成成满脸挂彩地回来了。 “这不是成成吗?” 夏青竹拍了拍向野的肩。 向野的外公外婆,看到最心爱的孙子回家了,急忙打开车门,下了车。 向野的小舅夏青桦,初中毕业后就南下打工了,二十出头就娶了邻村的刘秀,两夫妻勤勤俭俭二十多年,攒了一笔钱,今年终于在上庸市区买了一套房子和一个小门面。 多年在外打工,也让他们的儿子夏成成从小就成了留守儿童,高中没毕业就不肯再上学了,今年二十一了,也没有一个稳定的工作。 “你又到哪里鬼混去了?” 刘秀气得朝儿子大吼。 “少管我。” 夏成成满脸的不耐烦。 “你翅膀硬了,没人管得了你了?” 夏青桦气得青筋暴起。 “以前管过我吗?现在想起来管我了?管得着吗?” 夏成成对着他爸直接呛了回去。 向野郁闷得直接头磕方向盘,今天是什么日子,三代同堂,一起吵架。 结果用力过猛,按响了车喇叭,惹得一行人齐齐看向她,这下,不下车都不行了。 夏成成一开始看到停在路口的那辆车,还以为是向里回来了,一看下车的是向野,见鬼了一般往外婆家的老屋里闪。从小他就怕这个姐姐,跟温顺和气的二表姐向里比起来,这个凶冷霸道的大表姐简直就是他的儿时噩梦。 他小时候犯浑,奶奶从来不用跟他讲什么恐怖故事,也不用骗他说警察来了,对他来说,最管用的一句话就是:让你大姐来了收拾你! “夏成成,你出来!” 一群长辈心照不宣地开始当甩手掌柜,心里想着,幸亏今天向野在,不然还真没人治得了他。 “我数 3 个数啊,3……2……” 向野还没数到 1,夏成成就磨磨蹭蹭地挪到了门口,可怕的大表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直接就扬起了手,预感自己马上就要挨打的夏成成,惯性地歪着头眯起了眼。 结果,向野一把拧住他左脸的那块淤青:“疼吗?弟弟。” 好久不见,大表姐还真是一点没变,她小时候就老是揪他耳朵,捏他的脸。 夏成成疼得龇牙咧嘴,但是死活不吭声。 向野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审判他去了哪儿,干了什么,只问了一句:“会开车吗?” 吓成狗的夏成成,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你给我当一个月司机,我给你发工资。”向野直接给他派事。 夏青桦和刘秀一看到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就怒气冲冲,听到向野愿意替他们整治他,脸上的神情稍稍有些安慰。 “不去。”夏成成一想到一个月都要受制于她,不敢想。 “两万,现在转你。” 向野拿出手机发现自己根本没这个混蛋表弟的微信,毕竟高中毕业以后她就很少回家了,和夏瑜、夏成成的确是没太多联系。 她一把扯过他的手机,加了微信,转账成功。 “收了我的钱,现在开车去。” 向野拽着表弟的胳膊,往车子的方向走。夏成成也懒得再犟,由着她拉扯,无功不受禄的原则,他还是讲的。 单纯的夏成成,以为自己捡了个专职司机的轻松活,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即将经历的是炼狱一般的一年。 事业心根本不能停止跳动的向野,正愁缺个帮手。 “成成,要听姐姐的话啊,可不能乱来了。” 外婆对着新上岗的“司机”夏成成连连叮嘱。 回到了向善坪的三合院,等长辈们都下了车,夏成成刚准备下车就被向野叫住了:“继续开车,去万匠泉村。” “去那里干什么?” 夏青竹被女儿整糊涂了。 “去找会修吊脚楼的老师傅啊,外公在车上不是说了吗?” “早点回啊,那里的路可不好走。” “放心吧,成成开车还是挺稳的。” 向野说的是实话,这小子人虽然混不吝的,但是这一路下来,车开得的确很稳,遇到了小状况,也沉得住气。 夏成成听到这里撇了撇嘴,从小到大,他就没受过家里人几句夸奖,去万匠泉村的路上,心情变得很好。 “幸亏有小野在这里做主心骨,不然,今天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向野的外婆对着夏青竹又是一顿感慨。 “要是小野一直在上庸就好了,这么能干,对家里也有个照应。” 向野的外公附和道。 “向野还要回潭沙的,她不会一直留在上庸。” 夏青竹面露不悦,她希望向野离家远远的。虽然她的确很怕让别人看笑话,但她更怕的,是向野会像她这个长姐一样,一辈子在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里周旋,根本没有时间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向野此时,正在对她回来以后的第一个“准员工”做背景调查。 “高中毕业后都在干什么啊?” “高中没毕业,就是在市里瞎混。” “怎么混的,说具体点。” “代驾,送快递,卖过房,办过证,跑黑车……给钱就干。” 夏成成自己都惊到了,高中辍学后的这四年多时间里,还真是换了不少工作。 “很好。” 向野很满意。 “很好笑吧?”夏成成看了一眼身边的姐姐。 “相信我,你的每一份经历,都有它的价值。” 向野的确不是在揶揄讽刺,夏成成的每一份工作对现在的她来说,都很有价值。 可以代驾、开黑车,说明驾驶技术有保证,她正好需要司机。还送过快递,那对上庸市区的各种配套肯定不陌生,她正好需要一张活地图。卖过房,做过办证中介,那她新公司注册的事情不用再找别人了。 到了万匠泉村,向野边走边问,终于找到了整个沵湖镇剩下的唯一还会修吊脚楼的人——陈万源。她说明了来意,除了修缮那栋吊脚楼,她还准备再新建一栋吊脚楼,选定地址之后就会准备动工,表示希望和这位伯伯有长期的合作。 看他们愉快地聊完合作,夏成成回程的车上满头问号:“姐?你诓他的吧?还要新修一栋吊脚楼?你不回潭沙了?” “不回了啊,哦,对了,你明天去帮我跑一下注册公司的手续,我晚点把资料整给你,顺便在市里给我看个地段好一点的办公楼,我要租个办公室。” “你真不回潭沙啦?” 司机小夏瞬间觉得压力很大。 “你先别告诉你姑妈,不然她高血压下不去了。” “你哪儿来那么多钱?”夏成成问了个很实际的问题。 “少管我。” 向野学着夏成成的语气怼了回去。 哪儿来那么多钱?当然是因为她今年在!DEA 的股东分红到账了。帮李弋挣了那么多钱,分到手这几百万,她自然是拿得心安理得。 退股申请书她前天已经发给李弋了,该她拿的,她一分都不会少拿,不该她拿的,她也不想多拿半分。 已经阴阴沉沉了一个多星期的李弋,被她毅然决然的出走弄得方寸大乱,这两天还有更让他头疼的事。 即将以 35 万月费签定年度合约的安华黑茶,经过几轮提案,终于走到了最后签约的一步。 但是安华黑茶的董事长周宇辉,基于前几轮的沟通和提案,对向野表现出的干练和专业印象深刻。合同其他内容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提了一个要求:必须由向野亲自带队签约,而且要由她来总控后续的服务内容。 李弋站在向野的办公室里,看着她突然舍下的这一切,万分犯难。 09.后天的同学会,你会来吗 经过这一天的兵荒马乱,晚上跳完绳、洗完澡,向野感觉自己终于重新获得了安宁。她合上电脑,决定今晚不再用脑了,现在也没人能像李弋那样,从睡梦中把她拽起来加班做事了。 向野悠闲地打开微信,完成了“沵湖友友抖音互赞”群里新的点赞任务,正准备合上眼酝酿睡意,突然想到之前还加了一个群,那个刚被拉进群,就被她设置了“消息免打扰”的高三(7)班家长群。 她有些好奇,现在的老师平常都需要干些什么。她点开了那个微信群,翻了翻这几天的消息,发现每天都有不同的家长在群里呼叫王老师。 ———— 「王老师,我们家孩子每个周末回家情绪很低落,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周晓这次的数学比上次少了十几分,王老师,为什么下降得这么厉害?」 「王老师,宋朝林的近视又加重了,建议给他的位置再往前调一调。」 「我希望潘寻立刻结束广播站的播音工作,高三了应以学习为重,请王老师干预一下。」 ———— 看完家长们各种各样的提问,向野忍不住感叹:“当老师也不容易啊,一个人要同时面对这么多甲方。” 看到王鹤鸣的那些回复,向野忍俊不禁,她总觉得这个王老师的话里有潜台词。 「慕麟爸爸您好,情绪低落的原因我确实不太清楚。据我观察,她在学校每天看着情绪都还不错。」 向野解读版潜台词: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孩子可能就是单纯不想回家。 「周晓妈妈您好,这次数学考试全班的平均分下降了二十多分,是试题难度不同导致的。」 向野解读版潜台词:全班平均分降了二十多分,你孩子才降了十几分,心里有没有好受一点? 「宋朝林爸爸家长您好,他现在的位置从上学期开始就是第一排的正中间了。」 向野解读版潜台词:你还想让我往哪里调?讲台让给他好不好? 「潘寻爸爸家长您好,校广播站由校团委直接领导,我权责有限,请您见谅。」 向野解读版潜台词:别找我啊,这事不归我管。 …… 向野实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善言辞的王老师,居然这么懂说话的艺术。 她忍不住在群里回了一句:「王老师,您辛苦了。」 那些平常就习惯了在群里敷衍跟风的家长,也不看群消息的上下文,一个个开始刷屏: 「王老师,您辛苦了。」 「王老师,您辛苦了。」 「王老师,您辛苦了。」 …… 向野看到跟风回复的人里面,居然还有夏瑜的亲妈,她的大舅妈尹红,直接笑出了声。 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王鹤鸣从 7 班的教室走回办公室,先在办公椅上静坐了两分钟,然后拿出抽屉里的手机,看到那些刷屏的群消息直接懵了。这群家长这是怎么了? 他继续往上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看到了第一个发出这句话的人,居然是向野。 王鹤鸣本来略显疲态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他感觉自己这一整天的疲惫,似乎都被她这句话治愈了,虽然她看起来是在玩笑。 看来她是看过自己和群里那些家长们的对话了。 也不知道她这些天在忙什么,王鹤鸣自从成为了向野的微信好友,每天都忍不住点进她的朋友圈看看会不会有更新,结果每次,都只能看到她上一条,也是唯一的那条朋友圈,向野在 2015 年毕业那天发的:今天顺利毕业,未来一路向野。 配图是一张大合照,她笑得很开心。 同样不知道向野最近在忙什么的,还有李弋。离和安华黑茶签约的日子只剩四天了,公司里除了他自己,根本没人知道向野提出了离职。竞标团队又自作主张地对甲方那边做出了承诺,说是向野会带队签约并总控后续服务。 这是李弋从来没有预想过的情况,向野完全失控的情况。 一想到向野那句 “我想做一些新的选择”,他就觉得格外屈辱。可是他又实在是不想丢了这个项目,这是他和向野从 F&A 出走,自立门户之后,第一个与老东家的精锐团队正面 PK,然后成功拿下的项目,他很想让老东家看到,这一仗他们赢得有多漂亮。 向野刚准备戴上眼罩,又看到了陈雁飞发来的消息:「后天的同学会,你会来吗 ?」 0802 班每年都会举办至少一次同学会,没有固定的日期,但是有固定的地点,说到底就是班里“上庸小分队”的周期性聚会,固定的就是那几个人,他们根本也没指望其他同学参与进来。 但是每次聚会,陈雁飞都会给向野发这样一条消息,然后她再回一句:「最近太忙,回不了上庸,麻烦你代我问同学好。」 向野跟这个一直带着市区骄子优越感的小圈子,没什么交集,这些人里她唯一熟悉一点的,就是陈雁飞了。 这次回来,她一直没跟陈雁飞联系,一来是根本不得空,二来是想到了前年的那件事,心有芥蒂。陈雁飞 2018 年的时候,正好在潭沙的一个医院交流学习,联系到了当时还在 F&A 上班的向野。 见到很久没见的老朋友,向野满心欢喜地把她带回了自己家,加上向野家离陈雁飞交流学习的医院很近,她邀请陈雁飞在这期间就在自己家吃住。陈雁飞当时推辞说医院安排了集体宿舍,所以只去她家里吃了顿饭。 因为不太会做饭,回家后向野又去了趟附近的饭店,按陈雁飞的口味去打包饭菜。 陈雁飞就是在她出门的这段时间里,在客厅里给高中同学王琳琳打了一通电话。 她想不到的是,向野在客厅装了监控,她更加想不到的是,向野会在几天后为了找 U 盘查看监控,所以那通电话里,陈雁飞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琳琳,猜猜我在哪儿,我现在就在珠穆家里,想不到她毕业没几年就能买这么大房子。” “我等下拍几张照片发到小群里。” “我怎么知道买这房子的钱哪儿来的?” “同学会我肯定去啊,一年难得两回的珠穆吐槽大会,说得我又想泡温泉了。”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一般人入不了她的法眼吧?” “别老说人家身上有小镇来的穷酸气了,现在她可比我们洋气多了。” “她说她不会做饭,出去买饭去了,女神估计都这样吧,不食人间烟火。” “不跟你说了,她好像快回来了。” 向野那些年一直珍之重之的同学情谊,早就被这几句话撕下了伪装。你以为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她却在背后拉帮结派地嘲笑贬损你,这样的“朋友”,有什么继续联系的必要呢?而且她不明白,那些恶意到底从何而来。 陈雁飞本来以为向野会如往常一样回一句:「最近太忙,回不了上庸,麻烦你代我问同学好。」 没想到收到的回复居然是:「最近刚好回上庸了,期待见到各位老同学。」 向野发完这条消息,戴上了眼罩,平静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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