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骨肉,十月怀胎,十二根肋骨断掉的痛才生的宝贝。她爱自己的孩子,可这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 “那是我爸,他该对我负责。他花钱供我念书你不是就能轻松些嘛。你为什么不想他分担,为什么要自己那么累?起早贪黑脊背累弯,妈你看不到自己头上的白发吗,比同龄人老了多少?” 耳边是前世儿子冲她的呼喊,焦躁中夹杂着心疼,她心中忽然又绞痛起来。她该怎么说、在熬过生活中最苦的日子,谁给的糖她都不想要,尤其那个人是在她最难的时候抛弃她们的男人。 如果父子血缘揪不断,那就最难的时候带一个吧,别净想着捡现成的。苦日子大家一起熬,别她辛苦一辈子最后还没人理解她。 眼下离婚她自己兜比脸干净,再如前世一般贸然带着俩孩子只会娘儿仨一起受苦。她被生活压的面目狰狞,孩子们很不喜欢那样的母亲,她也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你这女人、你连自己生的孩子都不要,你这人品又高到哪里去?” “……责任平分,我哪儿错了?” 李霞冷静了一会儿才问出这话,她被他激的满腹都是火,差点儿跳起来跟他干一架。前世这个时候她心里还留恋他,哭闹只是想留住他挽回婚姻。今生她只是想分割清楚离婚,手紧紧的握着拳,指甲扣到了肉里,疼痛提醒她目的是什么。 她如此清晰的语言让那弟兄仨都沉默了。离婚本就是财产分割和子女的抚养问题,人家说的没任何不妥。你是当爹的,若是敢说俩孩子都不要,一分钱抚养费不出。那才是自打巴掌,不负责任。那样的话不论法律还是道德都不允许。 方中诚沉默的望着她,眼里心里全是打量。她苏醒后这一系列的动作出乎他的意料,好似完全不在乎他,恨不能跟他立马撇清关系。难道因为对他有了意见,所以连带儿子都不要了? “儿子没 出生我就离家上学,是你一手带大的,你真的舍得将他给我?” “那是你儿子。” 李霞满目无奈,经过一生她才明白这个道理。孩子是俩人的,他不是小猫小狗,他有自己的思想。并且父子不仅是血缘,还有法律上的抚养赡养义务,不是她累死累活带着就能成她一个人的。 她真的舍得,方中诚觉得自己失算了。屋里没人再说话,只余大家轻微的呼吸声。 李霞提醒自己沉住气,给他时间让他考虑。俩人过了好多年,互相都算了解。他之前应该料定了她不舍得孩子,而他巴不得自己潇洒。如今她这一改变打乱了他的阵脚。 时针走到了十一的位置,外头飘来做饭的香气。快中午了,因为她忽然的冷静,外头看热闹的邻居也都散了,只余几个爱八卦的远远的注意着这边。 “商量好了吗?” 方家老两口回来了,老太太开口问儿子。这儿媳之前还又哭又闹的,如今倒是安静了。她这样也不知搞定了没有,看着一副讲道理的模样。这样还不如之前那样呢,在婆婆家发疯跟她离婚太正常。 “她说同意离婚,但俩孩子一人一个。” “这、哪有当妈的不要孩子的?” “所以孩子是当妈一个人的?你家这几个都是你一个人生一个人养的?” 忽然冷静又理智的话把老太太怼的说不出话来。需要的时候就要,不需要了就撇开?男人爽一把、女人一辈子搭里头,女人独自扛起重任,等长大了你再来认? 她也希望这孩子就是她一个人的,可事实是不可能。他身上流着他的血,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李霞,你再考虑考虑。孩子从一出生就是你带着。这么冷不丁的给我放下,孩子能适应吗?你当妈的总得为孩子想,万一弄出个病来你不心疼?” “你要不想亲自抚养就一次性支付抚养费。孩子我带着,现在马上就走。我生的我养,我不推卸责任。” “我、我也没推卸责任。只是、我如今还住宿舍,我怎么带孩子?” “那你说怎么解决?自从你开始读书,家里我一个人上工养活我们娘仨。这回出来的车票是借的,我还倒欠大队的钱。你作为一家之主孩子的爹,你要离婚我没办法,毕竟国家也说婚姻自由。可孩子的问题你得解决。” 稳稳当当有理有据,你当爹的已经几年不管孩子,难道如今离婚还是抛妻弃子就完事,什么责任都不负? 这么平心静气的讲道理对付无赖不行,可对付方中诚这种伪君子非常拿捏。她前世就是太傻了,什么都不懂。一心想着我的孩子我来养,几十年差点把自己累死。 “离婚正常,可不管孩子是不是说不过去?女人家农村挣工分顶多够自己吃喝,咋能养活了俩孩子?” “这女人也苦啊,不容易。” “俺娘家就农村的,女人要想挣钱养活娘仨,那得把自己当牲口使。你们看她那手,好像还有口子。这还是大夏天,要是冬天不定咋样呢。” “有能耐了就不管老婆孩子,这不是陈世美嘛。” 院里邻居听到她这话都风向开始转,一开始笑话瞧不起她撒泼,如今都觉得她可怜。男人一遭得志,她被抛弃了。这家人连孩子都不管。 方家人脸上热辣辣的,方老汉推一把老婆子让她去做饭。这么多人看着呢,这婚还没离呢,你能不让儿媳孙子孙女吃饭? 老太太没办法,舀了粮去厨房。大家安安静静待着,俩孩子进来怯生生的到妈妈跟前。看她没发火,小儿子掏出兜里的糖给她。 “妈妈、给。” 奶声奶气的喊她,她顿时心里就一软。她的儿子啊,曾带给她无限荣耀的儿子。她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 明白他为何要认那一天没养过他的爹。可此时他还小,望着她的眼神满是孺慕。 “妈不吃,一一自己吃啊。” 大闺女也拿糖给她,俩孩子一左一右依偎身旁,她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心里冲击太大,脑子一时想不了那么多。 带着孩子吃了午饭,她也不管旁人,咕咕叫的肚子急切想要食物,俩孩子肚子也在叫唤,她一边自己吃一边给孩子扒拉。 娘仨饿了一天了,吃的有些多。公婆一家看着就不喜,可想赶他们走就得先解决问题。之前一直拖着,如今想了断离婚,可孩子该怎么办? 吃完饭哄俩孩子去睡,一家人坐下商量,最后同意俩孩子一人一个。下午去民政局办了手续,协议清楚写明了俩人一人抚养一个孩子,各自负担不用对方付抚养费。探视权都有,想看孩子了可以协商时间去看。 “你悄悄的把画画给我带出来,别让一一知道。” 男人也不想再经历一场孩子哭闹,闻言点头。她留在胡同口等,他很快将大闺女给她带了出来。她一手牵闺女一手提包,娘儿俩漫无目的走。 “妈,弟弟呢?” 姐弟俩平时吃睡都在一起,她上工都是闺女带弟弟,此时应该跟闺女解释。可她才七岁,她能明白什么叫离婚吗? 找个没人的角落,在孩子面前蹲下。“爸爸妈妈离婚了,你懂什么叫离婚吗?” 小姑娘瞬间眼睛里积蓄了满眼的泪,乖乖点点头。一头扑她怀里,学着她的样子伸手轻拍她后背。 “妈妈别难受,我要你。” 孩子都知道她被抛弃了想要安慰她,宝贝知道跟她回家只有草房、粗粮,可俩人都在紧紧的跟着她,他们只是单纯的依恋妈妈。多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此,宝贝需要的仅仅是妈妈的怀抱妈妈的爱。 “妈妈一个人、”她想说妈妈养不了俩,出口后改了话锋。“妈妈能力不行,不能让你们都跟着我吃苦。所以将弟弟留给了你爸爸,你爸很快分配工作,铁饭碗比妈妈强,弟弟不会受罪的。” 小女孩想了想默默点头,爷爷奶奶这里的确比她家好。可是再好也没有妈妈,没有妈妈的孩子是最可怜的。可这话她不说,她知道妈妈太累了。 跟闺女解释清楚了,眼看天色也暗了下来。掏出兜里的钱票数数,钱还有粮票也还有。临走她爹给她放在包袱里,一路上没舍得花。 “走,妈妈给你买吃的去。” “妈,你还有钱票吗?” “还有。” 娘俩到食堂买了几个杂粮面窝头,最便宜的食物。兜里有介绍信,拿着可以去住招待所,可她不舍得。 明年村儿里才下户,就算分了地也只够娘俩吃饭的。她想留在城里做个小买卖,比在农村强。重来一回有先见了,不能再傻乎乎的回家种地。 娘俩坐在胡同口就着水吃窝头,初夏的天气晚上挺凉。她计划用薄棉衣给闺女捂着,她抱着孩子在外凑合过晚上。
第3章 吃了东西夜深了,她带着孩子去了趟公厕。回来在胡同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从包袱里拿自己的大衣裳,结果一打开里头掉出许多毛票。一毛两毛五毛,还有三张一块的。 她忍不住的眼泪掉下来,一边捡钱一边小声嘟囔:“臭三哥你咋这傻,这是存了多久的钱全给我塞进来了。” “妈,这肯定是三舅塞的,我看到他偷摸进屋了。” “嗯。”用自己的大衣裳将闺女裹好,她坐在石头上横搂着她。三哥的这份儿情她记下了。她跟三哥只差一岁,从小他就护着她。 “睡吧,妈妈在呢。” 几岁的孩子,有妈妈就有了一切。在妈妈的拍哄声中乖乖睡觉,这一天闹腾的她也累坏了。 孩子睡了,李霞举目四顾。两位戴红袖子的女人过来,她拿了介绍信出来。“男人不要我们了,大晚上的实在没处去。” 同为女人,没为难她。只说让她尽快返乡,别到处乱串。“别当氓流。” “知道了。” 跟后世不同,这时期城市里没住处没户口没工作那是大街都不允许睡的,人口不能随意流动。李霞默默呼出一口气,心里开始犯难。 兜里就那么几个子,这里容不下她要不先回家去?等过几年更加开放的时候再出来。理智这么想,可感情上她不想走。 未来是城市的天下,留在城市能更早的发展。可眼下的难题就是她是三无人员,就是想赖也赖不了几天。 晚上抱着闺女靠着墙胡乱睡了会儿,翌日一早孩子醒了乖乖下来说什么都不让她再抱。闺女心疼她辛苦她知道,冲她笑笑自己强忍着那股双腿不能动的麻。 “妈妈,你是不是腿被我压麻了?我帮你捏捏。” “别、让妈妈自己缓缓就好。” 她年轻时脾气急,前世生活压力大累的经常没好脸。重来一回尽量对闺女和气,孩子胆小有什么话好好说。 “哦。” 女孩乖乖等着,等她那万根钢针扎的痛麻过去站起来。使劲儿跺跺脚,牵着闺女到外头去。 胡同外有个卖早点的小贩,简单的豆浆包子,她买了俩包子没舍得要豆浆。心里默默计算一下价值,估摸着有百分之五六十的利润。小本买卖本金不大,她前世自己开过早点铺,做这些不在话下。 飞快的吃完早饭,白天四处晃悠寻找可以留下的机会。找人问有没人找保姆,看孩子看老人做饭做家务什么都可以。 不过这时期人□□发,而工业跟不上。城市里连待业青年都安排不过来,需要保姆的家庭更少之又少。这一片治安管的更严,眼看天快黑了她带着闺女又转回了原地。 转了一天没找到,晚上将留着的半拉窝头给了闺女。将大衣裳披她身上让她赶快吃。“水还热着,渴了多喝几口。不然等一会儿就凉了。” “妈妈也吃。” “妈妈不饿,画画吃啊。” “妈妈、你咬一口。” 妈妈情绪稳定,小女孩胆子也大了些。试探性的将窝头给她,李霞亲亲闺女的小脸,咬了一小口。 孩子乖乖坐着吃,她站起来四处瞅。留在省城的时间不会太多,她带着孩子想找工作简直难上加难。 晚上坐在那里犯愁,胡同里走出一个人。离近了看到是个老太太,佝偻着背目光坚定,望着她们娘俩打量了一阵。 “大妈,我……我没地方去,我就凑合一晚,不影响别人。” “你想留在省城吗?” “您、您家需要保姆?” 老太太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叹口气指指胡同里。“走吧,跟我回家说。” “哎。” 有人请她去家里,最不济也许能在屋 里凑合一晚。她领着闺女赶快跟上,胡同里左拐右拐的她发现大妈进的大杂院居然是方中诚家所在的大杂院。 里外好几院,这是以前地主的房子。如今被私搭乱建已经影响了原本面貌,在未来十几年这里会被拆迁。 大院里小路岔道特别多,大妈跟方家不在一起。等到了地方她发现路线不一样,可这两家院子其实只隔着一道墙。方家一大家住东屋窄小憋屈,大妈这院里却维持着原貌,方方正正的一个四合院。 大妈进了堂屋,她领着闺女跟上。三间堂屋用隔扇隔开,中间是客厅,东西两侧是卧室。房子挺大,宽敞采光也好。 老太太没安排她俩坐下,却是领着她推开了东屋的门。里头衣柜床梳妆台一应俱全,床上还躺着个男人。 男人脸颊凹陷,她们进来这动静他一丝没动。老太太给端来俩杌子让她们坐下,她自己坐到了床上。目光在床上的男人脸上胶着一会儿,转头冲她开门见山。 “我儿子、出意外成植物人了。儿媳妇离婚走了留下小孙子,我们祖孙相依为命。可、我不瞒你说,我得了病活不了多久了。我想……” “你想雇我当保姆,照顾你们父子?这个我能行,我……” 李霞没想那么多,正高兴找到活计了,老太太摆摆手打断她。她心里疑惑,不是找我当保姆,那你领我回来作甚? “你愿意嫁给我儿子吗?” 不是,你儿子都植物人了,他这样怎么娶媳妇?李霞懵逼的很,不明白老太太什么脑回路。 “这家就我们祖孙仨,等我不在了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是立不住脚的。到时你被人赶走,我儿子成这样、孙子那么小……他们该怎么生活,还不是任人摆布。” 哦,老人考虑的很是。找个保姆家里得有民事行为人,否则一个保姆怎么当家主事?可她刚离婚,为了留下嫁给个植物人?还得给养个小孩子? “您孙子呢?” “在东屋玩呢。”提起孙子老太太笑的慈祥。“七岁了,可乖可听话的孩子,又聪明。我跟他说过给他找个妈妈,孩子点头同意的,说会好好听妈妈话。 我儿子今年三十三,原本在检察院工作。我……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醒来,可我总归盼着他能醒来。他这么年轻,怎么就能……” 老太太说了情况,李霞望着那个一动不动的男人心思起伏。看她没说话,老太太抹抹泪继续说。 “你要愿意嫁给他照顾他们父子,那我家这房子都归你。我找人帮忙给你们母女落户口。” 落户口?农转非啊,李霞顿时眼睛亮了。住处、户口问题解决,以后母女俩就能留下,孩子上学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这时期没私立学校,想在城里上学必须有户口。她最担心的就是闺女上学的事儿,可这时期农转非有多难她也明白。就连那些知青想回城也只是自己,带着老婆孩子回来的家属也落不了户口。想在城里读书得托关系出大笔的借读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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