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老太太脸上笑着,一进来一双眼就没停下来过打量,杜家家底自然是比不过鲁家,不过这院子里外是干净又整洁,再一看面前的田氏,这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哪像干活的样? 田氏被她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舒服,皱了皱眉,鲁老太太就别开了眼,笑道:“这院子不错,一看就是勤快的人家!” 田氏被她夸了一句,不舒服也就暂时没了:“您快进来坐,芮娘呀,出来倒茶。” 宋芮娘从屋里出现的时候,鲁老太太眼神也亮了亮。 “您用茶。” 鲁老太太笑的和善:“好。” 手上接过茶杯,眼睛却还是盯着芮娘。 她今天就是给儿子来相看的,可不得看地仔细些,芮娘方才正在灶火前烧水,这白生生的小脸被炉火一烤,正是白里透粉,再一细看,脸上没有一颗麻子和斑点,这样貌还真是没得挑。 宋芮娘也不习惯这样的眼神,放下茶水后就转身进了厨房,这不转身也就罢了,一转身,老太太眼神更是肆无忌惮。 细细的腰身被腰带显了出来,走路时那臀丰满如月,老太太差点儿就没当场拍大腿了说声好,只是碍着面子咳嗽了一声,才收回了视线。 她这点儿眼神可没瞒过田氏,虽然不高兴,但想到王氏那天说的那三个要求,罢了,多看几眼就多看几眼,反正这老太太是个女的,又不是男人。 说到男人,田氏才发现鲁越竟然没来,“您家二郎呢?”田氏问。 鲁老太太回过神来,扯着嗓子朝后喊了声:“还不进来在作甚!” 田氏睁大了眼朝外看,鲁越竟然一直站在院子外头,因为被篱笆挡住了就没看见。高大的男人竟然有些别扭,面无表情,手上还提着一吊肉。 鲁老太太笑:“我家这个闷葫芦就这样,昨日他回去之后说是对不起芮娘,特意带了块儿肉来赔礼。” 鲁越看了眼自己老娘,对不起这三字他没说过。 田氏惊讶极了:“哟,这多见外呀,你快坐快坐。”田氏招呼着鲁越坐下,舅舅杜功章此时也露了面,与这个未来的外甥女婿面对面坐下了。 田氏将那肉拿到厨房,给芮娘说了这事。 宋芮娘也没想到,看了眼那肉,整整一条 ,寻常百姓家过年可能才有这么多,她抿了抿唇,舅母用胳膊戳他:“一会儿端菜的时候你别瞧他,昨个儿他没瞧你,今天你也别看他。” 宋芮娘不解:“为何?” 田氏掐她:“别管为啥,听舅母的就是,这男人啊,就只喜欢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女人。况且你一个黄花闺女,今天鲁家上门你露一面就不错了,可不能让他们看多了去!” 芮娘听不大懂,只好点了点头。 田氏张罗让鲁老太太留饭,老太太也没拒绝,儿媳妇做饭手艺过不过关,也是要考察清楚的。 中午这顿饭,田氏就直接让芮娘把那块儿肉做了。 红烧炖肉,宋芮娘还算拿手。肥瘦相间的肉清洗干净焯水后切成方块儿,用香料小火爆香,煸至微微焦黄后盛出,锅中用黄糖炒出糖色,重新倒入肉块儿,均匀裹上糖色,最后加水加料炖煮。 没多久,这炖肉的香味就从厨房飘了出去。 鲁老太太是个馋的,鼻尖微动,就知道这丫头手艺不得了。 而田氏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只因芮娘来杜家,从来没有做过这道菜,这也难怪杜家光景不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肉,也变不出这道菜来。 开饭的时候,宋芮娘将红烧肉端上了桌。 鲁越守规矩,从来不会东张西望。但当那双白生生的小手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眼眸微动,抬了抬头。 这回,看清了。 宋芮娘谨记舅母的嘱咐,一直垂着眼没看他,舅舅杜功章此时察觉到了鲁越的眼神,咳嗽了一声。 “芮娘,你先进去,一会儿别出来了。” 宋芮娘应了一声,乖巧进屋。 桌上三人心照不宣,田氏笑着端了壶酒过来:“当家的,今天你陪鲁越喝两杯!” 杜功章没拒绝,鲁老太太用筷子夹了一块儿肉放进嘴中,只一口,心中就对芮娘满意了。 这滋味,自家那个大儿媳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鲁老太太苦了一辈子,才享福几年,哪里吃的够肉,当下就连夹了好几块塞进嘴里,鲁越放下了酒杯看了一眼她。 “娘,仔细牙疼。” 鲁老太太差点喷了出来,狠狠的剜了自己儿子一眼。
第6章 打探 老太太瞪他,鲁越却直接无视了那眼神,转过头去。 而芮娘,当真进屋后就没出来了。毕竟是姑娘家,不出来也是合情合理,鲁老太太没说什么,留了饭又坐了会儿,就起身和鲁越走了。 刚出杜家院子,老太太就忍不住掐了一把鲁越。 “娘?” 鲁老太太:“怎么样?可心不?” 鲁越不说话,老太太也不急,像是早就习惯。“指望你能说出来几个字,那太阳都要从西边升起来了!不过我刚可是看见了,这姑娘模样不错,身段也好,下厨的手艺尤其不错,我觉得还成!” 鲁越:“您觉得成就成。” 鲁老太太:“就是有点儿奇怪,这么好的闺女,这十六了,咋就不说亲呢?” 鲁越又不说话了。 “你说说,该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鲁越有些无语:“我不知道。” 鲁老太太看见自己这个儿子叹了口气:“我就白瞎问你!” - 鲁家这边走后 ,杜家也在商量。 田氏拉过杜功章就道:“怎么样?我看鲁越还成,人也挺老实的。” 杜功章没说话,反而看了眼在厨房忙活的芮娘。 “鲁越前两房媳妇都没成,你知道京都都在传什么?” 田氏愣了愣,随即不情不愿的道:“说他凶得很,打媳妇儿嘛。” “你既然知道还给芮娘说这门亲?” 田氏脸色垮下来了:“那你觉得我在害芮娘?那你早说嘛!那何必让鲁家人登门?!” 杜功章:“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要多方的打听一下,包括那个老太太,你觉得她是什么省油的灯吗?” 田氏不说话了,半晌才嘟囔两句:“那婆婆不都那样嘛,媳妇熬成婆,好日子就来了,你实在不放心就去打听去……我不去。” 田氏说完就起了身,杜功章叹了口气,将桌子上剩的半壶酒喝完了。 田氏走后,去了芮娘房里。 这一次,田氏和芮娘叽叽咕咕到了半夜,还将自己两套崭新的衣裳给芮娘送了过去,芮娘依然不肯要,田氏无奈道:“过两天鲁家正式上门提亲,彩礼到了你再给我还,行吧?” 宋芮娘这才想起有彩礼这回事,低下头,小声应了。 - 次日,杜家和鲁家这边都开始私下打探了。 杜家这边自然是杜功章出面去街坊打听,而鲁老太太则绕过了王氏,拖了另一个媒婆。两家各有各的心思,倒是当事人,像是不怎么关心这事。 鲁越自然忙着铁铺的事情,而宋芮娘这边也是按部就班的洗衣做饭收拾家务。 田氏今天,则又跑去王氏那边,打探鲁家的家底了。 院子里只有宋芮娘一个人,田氏出门前忘了喂鸡鸭,院子里的鸡圈鸭圈现在嗷嗷一片,芮娘有些手忙脚乱。 包谷米和白菜碎叶子撒在鸡圈里,那些饿疯了的鸡一窝蜂的上来抢,芮娘一边撒一边笑:“慢点呀,又不会饿着你们。” 那些鸡是听不懂她的话,芮娘一个人自说自话,也没个人应她。 喂完了鸡,芮娘在自家院子门槛前坐着发呆。 她倒现在还记得那无数个黄昏日落,山里的日子不好过。 那个男人是喝酒把自己喝死的。芮娘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当晚就在屋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了一个晚上。 要不是第二天隔壁村上的大娘,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娘喊了两三个人,将那个男人埋了。 好在那男人死之前还留了点家底,粮食腊肉能撑大半年,那位好心的大娘也会给她送来粮食,还将 看门的大狗也借给了芮娘。 芮娘就一个人在山里生活了下来。 她每天都这么盼啊等啊,日落日出,终于让她等到了亲人。 舅舅舅母就是她的救世主,芮娘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现在,舅母要她嫁的人,她是一定要嫁的。芮娘也很清楚这一点。 思绪回拢,芮娘看了眼水池子旁边的盆,起身整理了一下围裙,过去继续洗衣裳。 - “你说甚!”鲁老太太听了对面人的话,拍案而起。 韦氏也楞在一边。 今个儿一早,鲁老太太花了二十个铜板和京都最灵通的婆子那买了消息,一手交钱一手交信,对方把芮娘曾经被人牙子卖到山里的事情给鲁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惊得一下子跳起半尺高。 那婆子也有些尴尬:“哟,您不知道呀?我还当那个王氏说亲之前都和您交代了,啧,她怎么敢呀,也不去打听打听您是多精明的人,还想瞒着?” 鲁老太太那个气啊。 韦氏回过神来,也立马拍了拍桌子:“好个王氏!我去找她评理去!” 鲁老太太在炕桌前气的胸口起伏,气的不要不要的,可气完了,又开始哭天喊地:“我的二郎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 对面的婆子赶紧安慰,只是嘴上安慰,眼睛却一直在瞄着那炕桌上的二十个铜板。 “我的二郎哟……” 老太太捂着胸口喊个不停,这也难怪,鲁越在婚事上一直不顺。这好不容易,第三个合了老太太的眼,没想到又出了这么个幺蛾子。 那婆子犹豫了一下,道:“不过,宋芮娘进山之后第二天那个男人就死了,说是喝死的……这万一,宋芮娘还是个姑娘家呢?” 那婆子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扫过去两个眼刀:“你天不天真?!那被人牙子卖进山里的还能是清白人?!就算那个男人死了,她一个人在山里住了大半年,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行,这事儿坚决不行!” 那婆子忙附和:“是,您考虑的对。那……消息我送到了,我家中还有事……”她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桌子上的铜板,眼瞅着就要摸到了,老太太一拍掌,将铜钱压在了手心。 “好嫂子,你这是……” 老太太不甘心:“说来说去,也要怪你说的第一房出了岔子,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憋屈的很,不行,根源在你这,你得想法子再给我家二郎介绍。” 那婆子一听脸上就犯了难:“哎哟我的好嫂子,那事儿不都过去两年了嘛,你这……” 原来鲁越的第一房媳妇儿就是这位说的,谁知道刚嫁过来还没入洞房,竟然就和情郎私奔了。 老太太在塌上气的躺了三天。 那婆子见老太太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知道她的脾性,只好软了声儿道:“好嫂子,之前那事是我不对,我也愧疚着呢,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好好相看,绝对比那个王氏靠谱!” 提到王氏,老太太又开始咬牙切齿了。说到底还是王氏更可恨,那婆子瞅准时机立马将那二十个铜板收入囊中。 “那我走了啊嫂子,等我有信儿,就立马登门!” 媒婆走了,老太太还在屋里捶胸顿足。 而韦氏,当真立马跑到王氏家里指着人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那会儿田氏前脚刚走,王氏听懂了韦氏那话里的意思,当场脸色一变,追了出去。 也不是去追韦氏,而是跑去了甜水村。 半道上田氏被她追上,听说后当即也脸色大变。 “他们怎么知道的?!他们从哪打听的?!” 王氏:“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说芮娘回来的时候是半夜,你们也一直对外说是从老家接 来的吗?” 田氏:“对啊!邻居们都不知道,她们怎么会知道?!” 王氏思忖半晌:“我觉得这事儿不对,我怀疑是有人专程在搞事。你不知道,这京都有一个媒婆姓张,老看我不对付,怨我抢了她不少生意,我觉得,这事肯定是她专程去打探,然后给鲁家透的信。” “那怎么办啊!”田氏有些急了。 “你别慌,先回去等我消息,这事儿说白了,就是个男女之间的事,要是鲁越真的和你家芮娘看对了眼,那鲁老太太也没法子!” 田氏:“看什么对眼啊,昨天他们登门,我们家老杜就没让芮娘出来,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读书人保守的要命。” 王氏猛地抓住田氏胳膊:“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赌一把?” “赌……?怎么赌,赌什么?” “我的姑奶奶!你以为这事真就是鲁家这门亲事的问题?我告诉你吧,张婆子那人心可黑着,和鲁家结亲不成,你信不信不出三日,芮娘被卖给鳏夫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京都,到时候你家芮娘没了脸,这日子该怎么过!” 田氏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就白了。 王氏:“所以说你先回去好好想一想,等我的消息!” 田氏连忙点头。 王氏说完就跑了,一边跑还一边朝田里啐了一口,嘴上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 鲁越忙了一整日,才从月牙镇回了鲁家。 刚回来,就发现这屋里的气氛很不对。 大嫂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二郎,娘病了,你快去看看。” 鲁越一听,肩膀上的扁担立马一撂下:“娘怎么了?” 韦氏叹了口气:“都怪我,轻信了那个王媒婆的话,也没事先打探清楚,哎……” 鲁越一愣,皱起了眉头:“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韦氏轻轻咳嗽了一声,上前两步。 将白日张媒婆的话原封不动给鲁越说了。 “真没想到,还说是什么清白人家,竟是个嫁过鳏夫的……你说说……” 鲁越一愣,不知怎么脑海中又冒出了芮娘那双白嫩的小手,微微的眯起了眼。
第7章 豆腐两吃 杜家今天可谓是闹了个天翻地覆。 田氏回来之后杜功章也回来了,不知怎么的,两人就忽然在房里吵开了。 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还摔盘子摔碗,最后杜功章气的夺门而出,留田氏一个人在屋里又哭又闹。 街坊四邻都探头出来看热闹,杜功章是读书人,很少红脸,也不知道今个儿是咋的了。 芮娘更是担心极了。 她方才就想进屋去劝,却又不敢,这会儿杜功章走后,芮娘便连忙走到田氏身边,顺便将大门也关上了。 “舅母……” 听到外甥女的声音,田氏慢慢擦了擦泪:“芮娘啊……” 田氏方才坐在地上,宋芮娘将她扶了起来,“舅母,地上凉。” 田氏坐回了桌前,芮娘又转身去端了一盆水进来,将帕子拧湿,递给了她。 田氏接过来擦了擦泪,人也稍稍冷静了一些。 “让你看笑话了。”田氏叹气道。 宋芮娘摇了摇头:“都是一家人,您和舅舅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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