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盛子连忙笑着说,“奴婢刚刚在帮殿下想主意呢。” “那你可想到了?”裴熙问。 小盛子点头,“奴婢思来想去,觉得有一样东西十分合适。” 裴熙瞬间起了兴致。 “是什么?” 小盛子嘿嘿一笑,“这宫女能时常戴在身上的东西不多,平日里连衣裳都不能有花样,什么都要规规矩矩的,但有一样宫里却没有明确规定。” 小盛子指了指耳朵。 “耳珰。” 小盛子道:“您不如送一对耳珰给她,这样她就能日日佩戴,您到时候一看不就知道了。” 裴熙深觉有理,顿时眉开眼笑的夸奖小盛子聪明。 小盛子被夸的笑得像朵花似的,裴熙说。 小盛子:…… 殿下脾气好,但殿下也记仇。 · 翌日傍晚,徐舟刚刚下职回尚宫局,昨日那傅才人果然向陛下告了状,陛下如今正宠着她,乍闻宠妃哭诉自然要为她讨回公道,徐舟免不了受一些皮肉之苦,但责罚到一半皇后便闻讯赶来,帝后二人一番交流,最终不了了之。 晗铃端着一盆水进来,看到趴在榻上闭目的徐舟,那背上血迹斑驳,晕染了白色亵衣,看上去十分可怖。 “尚宫,药我拿来了,我帮您上药吧。” “嗯。” 徐舟闭着眼屏蔽背上传来的阵阵痛感,那几杖虽受的不多,但皆打在实处,内里恐怕也有些损伤,当真是伤筋动骨啊。 晗铃轻轻掀开她的亵衣,偶尔还能感到一些阻力,是衣服粘在皮肉上再缓缓扯开的阻力,晗铃的动作已经尽量轻了,但对舟舟来说还是会感到刺痛非常,让她忍不住闷哼。 “尚宫你忍着些,快好了。” 晗铃抽了抽鼻子,这是她跟尚宫以来第一次见尚宫受责罚,还是如此严重的体罚,她忍不住眼眶泛红。 “哭有什么用。” 徐舟痛的轻喘一声,她侧头趴在小臂上看晗铃,瞧着小姑娘眼睛红红像个兔子似的,忍不住发笑,遂又收敛笑意,严肃道。 “以后不许哭了。” 晗铃闷闷嗯了一声。 等药上好,徐舟才重新换了身衣裳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举手投足间不见丝毫滞涩,而晗铃刚刚出去不到半柱香又回来了,她表情有些奇怪,遂又担忧的看向徐舟。 “尚宫,有位贵人找您。” 徐舟放下茶杯看她,瞧她表情,心下不由微沉。 “谁?” 晗铃低声道:“太子殿下。” 徐舟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谁?” “太子殿下。”晗铃重复道。 “就在院外头候着呢,这天暗沉,我刚出去还险些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人通报,尚宫……” 她有些担心徐舟。 徐舟挥了挥手,“给我寻件宽松的衣服,换好衣服你就从侧门走,今晚好好休息。” 晗铃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默默给徐舟换了身浅杏色襦裙后,安静的从侧门离开。 徐舟不知道太子寻她所为何事,但大晚上来找她,恐怕是一些不方便外人听的,她让晗铃走也是免得她听到不该听的,白白搭了性命。 徐舟提着一盏宫灯穿过庭院,昏黄的光照亮三步之内,她悄无声息的行至门口,抬眼果然看到一张少年容颜,少年清丽的五官被昏黄灯光映照的朦胧,像一副蒙着薄纱的美人图。 十五岁,正是最雌雄莫辨的年纪。 徐舟侧身让步。 “太子殿下。” 裴熙沉默的跨门而入,他看着身后半步的女子,若非今日入宫闻她受伤,他如今恐怕还喜气洋洋的准备送她礼物。 “你受伤了。” 裴熙脚步刻意放缓。 徐舟微愣,复垂眸低声细语答,“回殿下,小伤而已,在宫里做事犯了错总要受责罚的。” 裴熙沉默,一时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 “给。” 忽然一双手出现在她眼前,是一个精致的盒子,徐舟犹豫了一下刚准备弯腰行礼,却听他道: “不用行礼,你拿着就好,特意送你的。” 徐舟闻言,伸手接过置于掌心。 “打开看看。”他伸手抽出过她手中宫灯。 少年的声音不复白日的清亮,似乎也染上了夜的暗沉,好像失了光泽的羽毛,晦暗不清。 徐舟顿了一下,指尖轻轻抽开锦盒上的绸带,待打开看清内里物件后表情忍不住微讶,她抬头看他。 “殿下……” 裴熙笑了笑,“喜欢吗。” 舟舟摸不准,难道他大晚上过来就是给她送东西的?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徐舟看着少年眼中期待,顿时有些摸不准是别有他意,还是真的单纯送她。 “……喜欢。”徐舟斟酌道。 裴熙顿时眼中一亮,他似乎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他眯起双眼,上扬的嘴角,如冬日阳光般耀眼,又似春湖般纯粹而清澈,竟让她觉得即便身在黑暗,也自有光明璀璨,驱散无间阴霾。 这才是十五岁应有的模样,鲜衣怒马,满目朝阳。 便是这一抹笑,让她一瞬间推翻曾经诸多结论,再不断被她重组,最终她不得得出一个新的答案。 或许,她又错了。 徐舟恍然想起裴熙的人生轨迹,如今的他才十五岁,小吴后虽然起了废储之心,但还没有彻底显露出来,裴熙的储君之位暂且安稳,待到男主再长几年恐怕才真的要进阶母子相残的修罗阶段。 那么如今的裴熙,虽时有被皇帝训诫,被母亲嫌弃,但人生最大的苦难还没有真正到来,即便心有城府,本质上不过是一朵在风雨中飘摇的白花,尚且还没成长到后期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高阶霸王花。 那善良缺爱或许真的还存在于如今的他身上。 徐舟垂眸看着盒中耳环,那耳环款式并不华丽,相反只是用浅白色玉髓雕刻的铃兰模样,材料并不名贵,却小小一只颇有趣味,甚至有些不像宫中的风格。 裴熙见她盯着他亲手制作的耳珰出神,顿时内心又有些忐忑起来。 “我第一次做这些,倒底有些粗糙,你若是不喜欢,也没关系的。” 这会儿轮到徐舟诧异了。 亲手做的? 给她的? 他们的关系有好到这种程度? 虽然心里不信,但徐舟开始觉得手里的东西渐渐有点烫手。 这思来想去,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她当初歪打误撞送温暖与母爱(雾)可能真的很成功,送到对方心坎里,真把她当妈了(大雾)。 他俩或许出发点不同,但却殊途同归。 也算时来运转? 这样一想,手里的东西忽然又不烫手了。 若是真把她当妈也没关系,毕竟她也不是没养过孩子,只是没有一下子养这么大的孩子,角色转换需要缓缓。 看着对方满眼忐忑,勉强缓过身份的徐舟顿时觉得此刻不能打击孩子的自信心。 “殿下亲手制作的?” 她详装诧异,复又看了看盒子里的东西,夸赞道: “实在不敢想象,殿下第一次尝试便是如此巧夺天工。” 裴熙被夸的默默红了脸。 倒也,不至于如此。 心里虽这般想,但显然是欢喜的,他看向她提了一个小小的请求。 “那你日后可不可以经常戴它?” 少年眸光闪烁,干净的像一潭清澈的湖水,全然不见阴霾。 这般干净的模样让徐舟也忍不住心软,她伸手拿起锦盒内的耳环当场戴上。 “我日后定常戴,谢殿下相赠。” 想到如今善良正直的孩子,日后会在母亲的算计下被迫成长步步为营,徐舟就忍不住怜惜。 可怜见的。 · 昨日晗铃回去辗转半宿才睡着,一睡着又被惊醒,反反复复生怕尚宫出了事,直到窗外晓色半熹微,她就彻底睡不着了,便穿好衣裳便马不停蹄前往尚宫局,刚推开门就看到尚宫兴致勃勃的浇着花,看上去醒了好久。 瞧见晗铃,徐舟望了望天。 “今儿个来的倒是早,怎么,一宿没睡?” 晗铃一愣,“尚宫怎么知道?”随即反应过来摸了摸眼睛,心虚道,“也没有一宿,就半宿,我担心尚宫,见天一亮就来寻尚宫了。” “我好着呢,用不着你担心。”徐舟浇完花放下壶转身回屋,晗铃笑嘻嘻跟上。 “好好好,我没有担心,想着尚宫年纪轻轻能坐上这个位置,自然有几分手腕,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出事呢?想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徐舟坐在妆台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晗铃狗腿的上前伺候,帮徐舟绾发着妆,刚要拾起徐舟惯常用得耳珰时,徐舟看向一旁锦盒。 “用那对。” 晗铃一愣,赶忙放下手,拿起盒中的耳珰,这一看忍不住道: “您终于发现您合该戴些姑娘家戴得东西了!” 话音刚落晗铃就看到徐舟趋渐发黑得脸,连忙话音一转。 “您才二十岁芳龄,整日里素净得不见一点颜色,我瞧着宫里那些老嬷嬷穿的都比您花哨,您但凡爱些颜色,尚服局那些姑娘哪个能比得上你。” 徐舟的脸黑转多云,“你这张嘴得本事怕是无人能及了。” 晗铃簪好最后一根发簪,闻言轻轻一笑。 “我这说的大实话嘛,尚宫可别不爱听实话。” 这嘴上本事,徐舟叹为观止。 半月一晃而过,徐舟这段日子差事办的好,不光成为了皇后心腹,且近日得了陛下肯定,在这后宫的地位也日渐水涨船高起来,甚至有人暗中猜测陛下有意让徐尚宫承六尚总管之职。 但徐舟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投靠皇后她固然能快速得到一部分权利,但她显也失去了另一部分更高的权利。 总管后宫女官的权利。 徐舟选择投靠皇后这一步棋,原本想的是依靠皇后支持一步步走到那个位置,但她只见眼前所见,忘了这女官制度最开始设立的原因便是遏制宫中后妃势力,让整个后宫掌握在裴家人手中。 如今乍看后宫是小吴后的天下,但这皇城真正的主人只能有一个。 她应该效忠的不是皇后,而是陛下。 怪不得原著里到头来徐舟也只能成为皇后手里的一把刀,永远也成为不了梦寐以求的六尚总管,从最开始她就走错了路。 一把刀用完就能弃,她若是一条路走到黑,往后的结局想来也好不到哪去,一个连亲儿子都能舍弃的女人,你能指望她对一把刀有怜悯之心? 徐舟知道她应该做出选择。 如今六尚表面虽风平浪静,但暗涛汹涌,除尚仪局之外,剩下的五位女官都对六尚总管之位虎视眈眈,而徐舟更是势在必得。 那日陛下表面肯定了徐舟能力,实则是在给徐舟一个机会,一个能掌控后宫的机会。 陛下俨然对小吴后有些失望了,以前小吴后还有所收敛,近些年来已经逐渐开始肆无忌惮。 一个妄图掌控男人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会放心将身后交给她。 皇帝向徐舟投出橄榄枝,也是在企图拆散皇后与她的结盟,而徐舟为了更高的权利,会选哪个不言而喻。 不愧是上位者,赤/裸/裸的阳谋,却让她心甘情愿的跳下去。 这几日的算计平衡让徐舟心力憔悴,下值后也忍不住在脑子里都在想日后的事,几乎就没敢放松过。 徐舟这边刚跨过宫道门槛,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心下一松,还好不是让她要转脑子的人,真是转不动了。 “徐尚宫!” 想来这几日徐舟的态度让裴熙觉得自己的真诚终于打动了她,便越发喜欢寻她,但他也没忘记俩人身份,俩人自然都是私下接触,明面上少有往来。 这让徐舟也不得感叹,即便是朵小白花,也是一朵聪明的小白花。 徐舟驻足,也不知道这孩子在这等了多久,一见到她便屁颠屁颠上前,怪可爱的。 “殿下躬安。” 徐舟弯了弯腰,裴熙连忙摆手,“尚宫不必多礼!” 话已至此,徐舟也直起了身,“殿下可是刚刚从陛下那回来?” 裴熙点了点头,“今日父皇没有骂我。” 这言语间竟然还带着小小的雀跃,徐舟一听,顿时心生怜惜。 不被骂就那么开心,这平日里得被骂的多惨要求才变得如此之低? 天可怜见的。 如今不抑郁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俩人就一前一后的走在宫道上,这条路少有人影,二人之间相处到还愉快。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便时常偶遇,徐舟从最开始的诧异到如今的习惯也不过过了十来天。 她知道是这小孩故意来寻她的。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裴熙走着走着脚步一顿,忽然转身看向身后之人,眨了眨眼悄声道: “我带你去个地方。” 徐舟瞧了瞧渐渐昏暗的天,心想再不出宫乾清门就要关了,但一看少年满脸期待,顿时把话咽了下去。 大不了,再住一晚空殿呗。 这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偏到天边去了。 徐舟跟在少年身后,一路上七拐八拐,居然还要爬过一处假山窄道,徐舟看着前头脸不红气不喘的少年,心想年轻就是好,她已经有些累了,可爬不动了。 “把手给我!” 少年灵活的爬上假山窄道,转身向她伸出手,徐舟犹豫的看向那双手,迟迟没伸手。 裴熙见她没伸手,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面上表情却不变,他低头从怀里掏出帕子覆在自己手心,复又看她。 “这样可以吗?” 徐舟有被他这小小的动作戳到,顿时心生感慨。 小小年纪就如此绅士,未来定然是个知书有礼的翩翩君子。 她抓住他的手,随后被用力拉上窄道,二人有穿过几处树丛,天边的霞光彻底消失了,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周围连盏灯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徐舟越走越心虚。 这地方,她怎么没来过呢? 这宫里她没去的地方很少,显然这是个偏到不能再偏的地方了。 虽然心里有点虚,但徐舟没敢说,毕竟前头的孩子比她还小,要是她露怯了岂不很没面子。 然后又走了大概半柱香,终于来到了一处窄门,徐舟跟着少年停下脚步,俩人都没有提灯,但好在今夜月圆,有月光照耀不至于抹眼黑。 少年伸手轻轻推开窄门,伴随着咯吱一声,徐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跨进了院子,这一进院子才看清院内之景。 院中长着一株高高的不知道什么品种树,银色的月辉洒在地上,树枝上,檐瓦上,时而有风吹过带起一片枝叶摩挲声,这一幕竟让她觉得有些震撼。 虽在四方之地,却让她感受到了片刻自由,是独属于静谧空间带给她的心灵沉寂。 “七岁的时候总喜欢到处乱窜,忽然发现的这个地方。” 裴熙拉着徐舟走到树下,她这才发现这是一棵杨桃树,如今树上结满了杨桃,乍一看去硕果累累。 “这棵树结的杨桃很甜,要不要尝尝?” 还没等徐舟说话,他便伸手摘下头顶的一颗杨桃,用袖子擦了擦递给徐舟。 “尝尝吧,你肯定喜欢。” 徐舟看了他一言,默默伸手接过,轻轻咬了一口。 满口清甜,不见酸涩,正好解了她一路走来的疲乏,于是忍不住又咬了第二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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