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不讲究宫妃家世出身,良家女子皆可入宫为妃,这是自太宗以来设立的规矩,防的便是外戚专权。 一个出身卑微,一时颇受帝宠的女人与一个扎根后宫十几年的宫斗老手对上,结局可想而知。 甚至都不用对方动手,便有人替她拔了这根刺。 徐·拔刺·舟准备了大礼来到凤藻宫。 一旁端着药的晗铃面色发白,这也是她第一次直面后宫斗争,原以为宫斗是曲折婉转间相互算计,争锋相对间你来我往,但这一次却刷新了她的认知。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需要算计。 傅才人被摁着喂下那碗药时喊的撕心裂肺,最开始她怒斥她们谋害宠妃,后来她企图呼喊皇上救命,再后来她涕泪横流的跪地求饶,但没有人会放过她,力气大的太监死死摁着她,宫女掐着她的嘴,而徐舟则一碗药灌了下去。 整个过程只有一个女人的哭喊,旁人皆默不作声。 后果可能会有很多种,宫妃状告御前,陛下追究,徐舟处死;或者陛下怪罪皇后,皇后受责罚,但这点几乎不可能,作为孕育了太子和二皇子的女人,她在后宫拥有无上的权利,陛下也不会为了一个玩物责罚皇后。 而徐舟第一次为皇后解除后顾之忧,皇后必然会保她,所以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这个可怜的女人啊,世上的荣华富贵哪有那么好拿呢。 离开凤藻宫的时候一行人静默不语,每次做完这种事没有一个人想说话,或者说,敢说话,大家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感受着这座森冷皇宫的无情与杀意。 他们如今正走在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宫道上,除了一处又一处门槛外,看不见人影,乍一眼望去,仿佛一张红色的巨口吞噬着每一个被它诱惑的灵魂。 晗铃忍不住了,她看向面无表情的尚宫,颤着声小声呼她。 “尚宫……” 徐舟脚步一顿,面无表情的看向她。 若是往常晗铃看到徐尚宫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她定然害怕的不敢说话,但这会儿她实在心口跳的发痛,呼吸也渐渐困难,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急需要一个支柱,哪怕只是一句话也比一群安静的仿佛没有呼吸人在身边好。 “尚,尚宫,那位凤藻宫的傅才人以后会怎样……” “会不会,像那位姐姐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陛下会杀了我们吗……?”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徐舟能听见。 徐舟停下脚步,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令人发笑的东西,偏偏这酷似幽默的表情不知怎么带上了让人发寒的意味,那双含笑的眼睛好像深沉的漩涡,仿佛随时会被吸附进无尽的深渊。 徐舟缓缓低头在她耳边轻轻一笑,“凤藻宫的福气,长着呢……“ “这宫里,怕死的人才死的快。” 语毕,她回收身脸上又挂上了阳春白雪般的微笑,让人看不到一点阴霾。 “今日傅才人得倒皇后娘到的赏赐,真是让人羡慕啊。” 轻快的声音回荡在幽长的宫道上,让在场的知情人冷不禁的一寒颤。 一道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徐舟戛然而止。 “徐尚宫?” 徐舟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心礼,变脸速度之快让人不禁赞叹。 裴熙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了她的声音,想到日思夜想的神女,少年不禁加快了脚步,一跨出宫道门槛就听到神女在羡慕皇后娘娘的赏赐,顿时有些心疼。 虽说身为尚宫局女官吃喝穿戴不说顶尖,也必然不是凡品,可像皇上皇后赏赐给各宫主子的东西,自然不是宫女可以拥有的,一想到心里顶顶好的神女羡慕别的人拥有的东西,太子殿下心里顿时开始不平了。 凭什么神女不能拥有! 他不准! 于是太子殿下走到徐舟面前,故作高深试探问道。 “母后赏了别人什么?” 在场众人一听,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赏了什么…… 赏了要命的东西! 晗铃更是脊背一紧,深怕太子细问下去。 徐舟倒是笑容不变,但掩在衣袖下的手不禁动了动。 太子没察觉在场众人一系列变化,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别人有的她也要有! 不等徐舟开口,太子殿下又道:“母后那份是赏给别人的,我再单独送你一份一模一样的,这样你也有了。” 徐舟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在警告她? 还是在敲打她? 是让她少仗着皇后胡作非为吗? 好一招敲山震虎! 徐舟脑子转的飞快,不断想出一套脱身办法又立马否决,来回不知道多少次,实际上也就三秒。 “皇后娘娘赏给才人的东西,我等又怎好觊觎,何况无功不受禄,殿下赏赐奴婢实在受之有愧,请殿下万不可如此。” 裴熙一听心里顿时有些失望,神女想要的东西他却不能给她,让他心里有些难过。 他不知道他怎么了,他就是想对她好,送她很多很多东西,让她天天开心才好。 “徐……” 赵熙他怔怔的看着她腰间,目光不断的企图在寻找什么,脸色却渐渐变的苍白。 ……没有了 为什么会没有了? 她不喜欢吗? 她是不是讨厌他? …… 顿时一大堆问题一股脑的涌进他的脑海,他盯着她发愣,手脚却渐渐发凉。 他想问她为什么不戴了,一瞬间他想了无数理由,他知道只要一问她就会告诉他,或许只是因为与今天的衣裳不配,或许只是恰好今天不戴,或许只是弄丢了,摔碎了…… 这些他都不在意,只要不是讨厌他。 ……或者说,为什么讨厌他 因为他总是找她说话吗?还是因为他躲在角落里样子狼狈的让她厌恶,或者他生病的时候不喝药让她烦厌。 可这些他都可以改的,他以后不会再总是找她说话,不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也不会不喝药。 只要她别讨厌他 …… 徐舟见太子许久不说话,顿时有些摸不着底,这种无声的压力让她倍感压迫,她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说话说一半,刚刚是要叫她? 好像是的 徐舟踌躇了一会儿,快速的掀眼看了太子一眼。 只看到太子怔怔的盯着某处发愣,满脸神游,表情十分不妙,好像想起了什么让他很难过的事,满目悲伤。 徐舟:? 徐舟觉得太子莫名其妙,但同时她也知道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于是想到自己的任务,考虑要不要刀尖送温暖。 要不要呢?要不要呢?要不要呢…… 她咬了咬牙又看了一眼,确定对方只是莫名其妙的伤心难过,而不是恼羞成怒之类的虚假伤心,决定送一波。 “殿下,阴魔之出是为生气,视他之非而为烦恼,实乃暗敌自伤,何涂他人之皮毛耳。”①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神伤,但想来也就是在陛下那边吃了挂落,这并非他自身之错,只是个人理念不同而已,而把别人对自己的不实之处、不良之处当成沉重的包袱压在自己身上才是自寻烦恼,自找痛苦,暗敌自伤。 这话说的隐晦,只不过是常言之语,他人也没有指摘之处。 裴熙愣愣的听着,不由抬头看,她的眼睛一如那晚柔和的风,让他刹那以为又回到了那夜月下相视之时,灼眼动人,他心里忽然涌现了一股冲动。 这股冲动让他下意识对她说。 “我送你的玉佩,你为什么不戴?”是不喜欢吗。 他满含期待与忐忑,期以听到一个不让他失望的回答。 徐舟笑着说: “殿下所赐之玉,自要好好珍藏,怎能总经风吹雨淋呢。” 一瞬间,心花怒放。 作者有话说: ①:取自《楞严经》 裴小熙(掰着花瓣):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我,不喜欢我…… 徐舟:???莫名其妙
第二十六章 徐舟回尚宫局的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 太子前一秒还在敲打她,下一秒就转移话题问她玉佩情况。 一块小小的玉佩何至他如此重视,难道有什么门道? 于是她一回来就找出锦盒里的玉佩来回翻看, 甚至叫来了晗铃一道检查,俩人对着玉佩来回一通检查也没检查出什么所以然来。 晗铃想不通尚宫为何如此, 但想来坐到尚宫这个位置, 总不会做无意义事, 想必又是想到什么重要的是了吧。 这朵被雕成菡萏的玉佩, 能有什么特殊之处? 徐舟指尖来回摩挲, 倒底没看出什么来。 或许…… 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太子的话意并非玉佩,而是别有深意? 徐舟捏着玉佩的手越来越紧,最终将玉佩随手丢回锦盒内, 一把合上盒子不再去看。 倒底有什么真相她已经不想去想了,今日太子没有怪罪她,那她又何必想破脑袋去想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 反正她今日份的温暖已经送出, 至于对方有没有接收, 她想了想自己寥寥几次的送温暖行径, 从对方从不怪罪甚至听得还挺起劲的样子来看, 想来心里应该并不排斥她偶尔言语上的安慰。 毕竟鸡汤谁不爱喝呢! 语言安慰这一条可行。 但徐舟偶尔半夜琢磨,依然觉得这可行之处是建立在她前后观察, 看准时机后的成功,若是时常在对方面前说恐怕就没意义了。 要知道鸡汤喝多了也容易变成毒鸡汤。 前期试探可以算是小小的成功, 若是再进一步,就得是行动上的了。 这她还是要斟酌一番的。 怎么样行动不让对方厌烦, 且还能正好达到目的。 最主要千万不能让对方怀疑自己心怀鬼胎, 包藏祸心! 这身份实在有些尴尬啊。 徐舟想了想, 最终叹了一口气。 这可太难了。 一个一边在她这喝着鸡汤,一边又从她这打探消息,甚至还暗暗敲打她的上位者,得是有多强的心理素质才能两方皆顾,从不落下一处。 此等心性让徐舟也望尘莫及。 不愧是能当皇帝的男人。 · 而裴熙从宫中回来,一路踩着鸟语花香到东宫,让远远就在文华殿门口等着的小盛子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居然能看到殿下笑着回来,真不得了! 瞧着今日殿下满脸春风的模样,小盛子的心思百转千回。 这是遇上啥好事儿了? 这么高兴,眼见着文华殿前秃了许久的老树都要开了花。 小盛子殷勤上前递上一杯热茶,“殿下回来啦!” 裴熙接过茶喝了一口,觉得今日的茶格外香,忍不住夸赞小盛子。 “今天的茶泡的好,赏。” 小盛子一听,先是喜上眉梢,随即反应过来,今天泡茶的流程和以往一模一样,茶也用的一样的六安瓜片,怎么昨日不夸今日就夸了呢? 恐怕,不是茶泡的好,是人觉得今天什么都好。 到底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小盛子摸主子的心思那是一摸一个准,但作为下人他又怎么能直接问主子今天发生什么事,思来想去选择换一种方法。 “殿下今日可是被陛下夸奖了?” 裴熙闻言默默摇了摇头。 “父皇向来不喜我,又怎会无缘无故夸我。” 这话让小盛子顿时心疼了,连忙道:“陛下立您为太子,自然是满意您的,只是陛下向来少有夸奖,朝中诸位大人也都被陛下骂的狗血淋头过呢,您又何必钻了这个牛角尖呢?” 这话裴熙听过无数遍,虽然他也曾这么安慰自己,但每次被父皇质疑猜忌时他依然难掩心中悲凉。 君主忌疑,没有一个君主不知道,但能做到的又有多少。 小盛子一看主子满面春风逐渐萧瑟,心下自己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日后还是少提陛下为好,随即转移话题。 “殿下今日回来满面春风,奴婢乍看还以为春神来了,这文华殿前的老树都要因殿下开了花呢!” 裴熙却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外,这秃树还是一如既往的秃。 “……我看上去心情很好?” 裴熙摸了摸脸,不知道想到什么,脸默默红了。 小盛子一看,惊觉里面有点东西,顿时也来了好奇! “可不是!您可真不知道,您这一进门笑得像朵花似的,让奴婢想起了小时候看到的老嬷嬷。” 裴熙看向他。 小盛子嘿嘿一笑,“那老嬷嬷一笑,满脸褶子拧在一起,像极了一朵花。” 裴熙轻轻踢了他一脚,气的发笑。 “你才笑得像朵花,我看你脑袋不要了!” 小盛子‘哎哟哎哟’的捂着被踹的地方表情夸张故作丑角,看的裴熙憋不住噗嗤一笑。 “小盛子,你倒底想说什么赶紧说,待会儿我就不听了。” 小盛子嘿嘿一笑,凑到殿下面前大胆道: “所以您今儿遇到了什么好事儿?难不成出门捡钱袋了?” 裴熙转头不想看他,小盛子见状赶紧道。 “诶诶,不是殿下捡钱袋了,是奴婢!奴婢今日出门见到了一个钱袋,里面有十两银子呢!” 裴熙无语,十两银子让他笑成这副模样,东宫又不缺他银子。 言归正传,想到今日波澜起伏的经历,裴熙犹疑片刻,欲言又止。 “是有一件事……” 一看殿下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小盛子瞬间福至心灵。 “奴婢发誓定不会往外说的!” 裴熙斟酌的开口:“这件事情,还要从一个梦说起……” 于是小盛子听了自家主子因为梦里梦到仙女,对仙女一见钟情,本以为只是一个梦而怅然若失,没想到转头看到仙女本仙,顿时欣喜若狂,只想对仙女好好好,但又因为仙女的身份而不得不顾左顾右,今日听到仙女羡慕皇后娘娘赏赐,本想送仙女同一份,却被仙女以身份之由拒绝了,顿时神伤自己无法给仙女想要的东西。 殿下说这话时,时而面露喜悦,时而面露哀伤,活脱脱一副春心萌动又不敢上前的暗恋者模样,小盛子从来没看过殿下这副模样。 而小盛子听完殿下叙述,内心很是复杂。 这只是一个梦,常人都知道梦中之情醒来不久便会烟消云散,而他的殿下却过了那么久,还记得那梦里的情谊,这不是正常的,或者说,是殿下不愿意失去这段臆想的感情,这段可以为他带来快乐的感情,所以他才把梦中之情寄情于他人,企图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感。 “她说我送的玉佩不能经风吹雨淋,那你说我该送她什么好呢?最好能天天带在身上的。” 裴熙幸福的苦恼着,小盛子看了却心头微哽。 殿下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对方说什么话在他眼里都是好,可小盛子看的清楚,那位女子显然对殿下并无男女之情。 可看殿下如此期待,他又不忍心打碎他的期待,殿下从小到大不得母亲之爱,而随着陛下年岁愈加,渐渐开始猜忌殿下,殿下如今之处境可以说如临深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便是在如此环境下,殿下能有一个心灵的慰籍,即便是假的,他也不忍心让他梦碎。 “小盛子?小盛子!” 小盛子一惊,连忙回过神,“啊?殿下。” “你刚刚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连我的话都听不到了。”裴熙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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