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如同一个导火索,让苦宦党奸臣久矣的文官举皆哗然,陈盛年忠心爱国却落得如此下场,那他们这些一路科举考上来的文官难道也要被这群宦官压一辈子吗? 这简直戳了这群清流的肺管子,当即包括内阁首辅武英殿大学士章庭之在内的阁老们加上一系朝廷官员长跪于太和殿外,求陛下惩治奸宦瞿和光,而皇帝最终顶不住压力杀了瞿和光才平息了一时的奸党乱政之像。 可被无辜杀害的陈盛年却成了当时此事的一个标记,宋仲与陈盛年是至交好友,俩人都是一路的人,为陈盛年平反这件事上最先出头的就是宋仲,只可惜皇帝不想处置瞿和光,便打发了宋仲外放,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大约皇帝也不愿意让宋仲回京了。 这是皇帝一辈子少有的黑历史,看到宋仲就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自己差点当了昏君。 虽然如此,但宋仲的名声在文人间口口相传,尤其在南方文人团体之间宋仲颇得赞誉。 迁洲布政使自然知道宋仲的,曾经他也曾感叹宋仲宁折不弯的骨气,而如今宋仲被白莲教困压牢狱,以他的性格必然不会服软,谁又能知道他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陈盛年。 迁洲布政使叹了一口气,遥遥想起了自己寒窗苦读数十载,也曾立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开万世太平的志向,而今回看竟都快记不清了。 他抬眸看向赵郁,仔细看眼前这个少年,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是一腔热血满腹报国之志的大魏的未来。 他看着赵郁,回忆自己如今年过六十,再过几年就要乞骸骨了,做官也做得中规中矩,便是在致使之前做一件对得起良心的事也好。 迁洲布政使长叹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赵郁的肩,只感叹道: “你有你师风骨,吾自愧不如。”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二十四章 当夜迁洲调兵, 迁洲都指挥使司内自然会有人异议,可迁洲布政使却自愿担众责,若朝廷真要怪罪下来, 他愿担下所有责任,这才稳定了军心, 从而得以在最快的时间内调兵六万前往睦洲增援, 这近乎是迁洲一半的兵力, 而南平府那边加上俘虏的士兵不足三万。 赵郁对着这位年过六十的老人深深一拜, 一切溢于言表。 迁洲布政使含笑的点头, “定要救出你师父, 吾与孙仲神交久矣,有机会也要拜访一番。” 赵郁郑重点头,随后跨马而上, 与众军一路奔袭睦洲,直指平南府。 天已经亮了,晨日朝晖照耀大地, 迁洲都指挥使是个年过四十的老将, 在一路奔袭的路上便与赵郁定下了初步的计划, 对于平南府叛乱与白莲教有关的事还未传出, 他们决定派一队人马伪装睦洲通穆府援军将计就计先入平南,随后里应外合再一举拿下白莲教逆贼。 赵郁知道这是最快, 最好的办法,与其打草惊蛇, 不如直接釜底抽薪。 他们一路不停歇,为了避免生疑, 他们特地绕过平南府准备从通穆府的方向重新进入。 赵郁虽然擅马术, 但这一路神情紧绷的来回颠簸数十个时辰, 再加上和迁洲布政使的谈判让他说不上的疲惫,可他依然不敢放松,生怕去晚一步来不及救人。 槐舟一直跟在赵郁身边看着他做的一切,也忍不住对他产生怜惜,她想让让赵郁别那么紧张,他已经做的很好了,试问哪个学生能为了自己老师做到这种地步,赵郁绝对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然而她刚准备开口却面色一凝,猛地看向西方,随后飞快的飘向赵郁身边,神色说不出的紧绷。 “嘉陵府外有叛军集结,平南府开始反攻了。” 赵郁猛地看向槐舟,“你能知道城外集结了多少人吗。” 槐舟道:“大约三千兵马,并非叛民。” 这代表着这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军队,而如今嘉陵府留下的兵马不足一千。 赵郁没有说话,他当即手持缰绳快马加鞭冲向领头的迁洲都指挥使,大声道:“大人,计划有变!” 迁洲指挥使立即拉住缰绳看向赵郁,赵郁几乎以极快的速度将平南府已经开始起兵,恐怕过不了多久整个睦洲都会知道平南府白莲教之事,此刻他们若再想行将计就计的事怕是已经行不通了。 迁洲指挥使狐疑的看向赵郁,“你怎么知道他们起兵了。” 赵郁闻言丝毫不慌乱,他镇定自若道:“嘉陵府外已有三千叛军集结,消息是师母飞鸽传书而来,此事不可能有假。” 迁洲指挥使沉吟,他当然知道赵郁没必要骗他,那么如果事情是真的,他们这将计就计的计划显然行不通了,那么只能换一条路,智取不行唯有强攻,可这样伤亡必然会更多。 赵郁却想到嘉陵府的事,他们若全部人马都去平南府,那嘉陵府必然凶多吉少。 这点迁洲指挥使也想到了,俩人对视一眼,赵郁直接道:“大人可愿给我两千兵马,无论如何我定要救下嘉陵。” 迁洲指挥使犹豫,他有些不信赵郁,可如今他也不可能再转头先去救嘉陵在辗转平南,若真这样黄花菜都凉了。 犹豫良久,他还是看向赵郁,道:“两千可够?” 赵郁点头,“足够了。” 迁洲指挥使给了赵郁一队兵马,赵郁转头带着人往嘉陵府赶去,快要到嘉陵府时果然看到紧闭的城墙之下有人在强攻城门,而城墙之上的士兵都在奋力反抗,甚至还有不少百姓也参与其中,一时两方势力仿佛凝滞了。 不知道城墙之上谁看了远处一眼,看到不远处乌泱泱的铁骑奔袭而来,他们眼睛缓缓睁大,第一个想到的是援军,可随后又想到而今被困平南的睦洲部分兵力,谁又能在如此之快的情况下支援嘉陵呢? 莫不是叛军的支援! 他们心下凉了,却还是眼睛不眨的看向那对兵马,直到有一支凌厉的长箭飞射而来,只取城墙之下叛军首级! “是援军!援军来了!” 不知道谁大喊一声,当即城墙之上所有人热烈惊呼,而城墙下的叛军也意识到了来者并非他们的援军,而是来救围困的嘉陵府的,为首的指挥当机立断放弃攻城转而直面背后敌人。 或许是意识到此次攻城之举可能一败涂地,所有人都会死,他们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近乎不在乎生死的冲向前方。 赵郁看着冲在最前方的首领,那人冲在最前方俨然一副不顾生死的模样让身后的士兵士气大振。 “冲啊!杀了这群朝廷鹰犬!” 赵郁冷眼看着这群困鼠,转身却借身旁将士的弓箭,抬手搭箭,弦如满月,箭指叛军首级,他微微眯眼瞄准为首之人的脑袋,指尖一松,长箭破空,直接穿透了对方眉心! 那人眼睛一瞪,身体从马上落下,不消片刻便被踩踏于马蹄之间,尸骨糜烂。 赵郁放下弓箭当即高喊:“逆贼已诛!降者不杀!” 当下早已乱了军心的叛军顿时混乱起来,大部分人看首领已死,心下慌乱至极,听到降者不杀后直接扔下武器下马投降。 赵郁近乎不费一兵一卒解了嘉陵围困之难,而他那一箭射杀百步穿杨的本领却让在场众将士震惊,他们没想到赵郁一个文弱书生居然还有如此精准的箭法,一时心中既敬佩又复杂。 赵郁并不在乎别人的想法,转头吩咐人把这群投降的逆贼拿下,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时,忽然一支凛然长箭破空而来,直指赵郁。 “小心!” 离赵郁最近的士兵高喊,他想去救赵郁,可哪里赶得上箭的速度,只能奋力出声高喊。 赵郁抬头恰好看到空中泛着寒光的长箭射向自己,而他显然已经躲不过这箭了,在场众人忍不住闭眼,不想看这血溅当场的惨剧。 赵郁近乎强势的控制下意识僵硬的身体企图避开要害,无论如何只要不射中要害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额间汗珠落下,即便赵郁不怕死,但真的无限接近死亡时身体还是本能的无法控制,他就眼睁睁看着那支长箭离自己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到眼前了。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赵郁双手紧握,他不甘心,可如今不甘心又有什么用。 而就在那长箭即将射入赵郁的身体时,一双霜白的手忽然出现,那双手近乎轻柔的握住了那凌厉的长箭,转而调转箭头反击射去,片刻人群中出现一声惨叫,一个拿着弓的人被长箭穿透心胸,血溅当场。 赵郁抬头看向手的主人,身着淡蓝色长裙的姑娘笑吟吟的飘在空中,神色十分理所当然道:“我都说了我会保护你的嘛,你肯定不会死的。” 赵郁胸腔内的心脏猛地跳动了起来,一股巨大的酸麻感从心脏蔓延开来,游过四肢,遍布全身。 槐舟疑惑的看着看着她不说话的赵郁,不解的又飘近了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么不说话,吓傻了?” 赵郁猛地回过神,倒吸一口气,下意识转头看向四周,大部分人都被这神转折惊呆了,一时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为什么箭会转头。 这是目睹这匪夷所思一幕的所有人的心声。 赵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动五官让自己表情也变得与所有人一样惊异,似乎他自己也很不解这样的情况。 “……怎么回事?” 他不敢置信的样子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和他们一样震惊。 “……神迹。” 一个信奉白莲教的信中喃喃自语,随后接二连三有人说这就是神迹,是神仙显灵了! 事实上当然没有神仙的事,然而赵郁却看向这群满脸震惊和敬仰的看着自己的逆贼,他们看得当然不是他,他们看得是神迹。 神迹没什么大不了,可若这神迹和白莲教扯上关系就不好了,赵郁当即肃目看向底下被捆绑的俘虏,高声道:“但若世上真有神,那么此刻天地神明就是站于朝廷,站于陛下,你们早就被神抛弃了。” 这话对于一向信奉弥勒佛和明王的白莲教信徒的世界观造成了粉碎性打击。 对啊,他们信大小明王,信弥勒佛,可为什么祂们不救自己呢,难道祂们早就抛弃了他们吗? 对信仰产生怀疑从而导致世界观动摇的后果就是一群人忽然开始哭爹喊娘。 看着一群神色癫狂的人大喊苍天负我的赵郁与士兵们:…… 这画面一个大写的信仰崩塌现场实在过分辣眼睛,赵郁指挥着赶紧把人押入大牢,自己则带着人进了嘉陵府。 一群人刚一踏入嘉陵府就遭受了四面八方的百姓热烈欢迎,尤其赵郁因为年纪轻长的好看还有姑娘丢手帕给他,赵郁面色微窘,赶紧去了老师府上看望李云竺。 李云竺看到赵郁喜极而泣,抖着手扶着他衣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赵郁安抚李云竺,“迁洲指挥使带人去了平南府,恐怕很快就能平定叛乱了,届时师父就能回来了。” 李云竺边哭边笑的点头,“好好,我们在家等他回来……” 李云竺大概也是一夜未宿,脸色白的可怕,赵郁让侍女带人回去休息自己则去善后。 “你不休息吗?”槐舟看着面露疲惫的赵郁,关心的询问他。 赵郁摇头,“等会儿吧。” 他要等平南府那边的消息,等他师父的消息传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赵郁从白天等到了黑夜,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槐舟陪在他身边看他强撑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总觉得涩涩的。 “你去休息吧,我帮你探看, 不管怎么样我肯定知道的比你快。” 赵郁抬眸看向她, 忽然想起那日槐舟手握长箭的场景, 莫名觉得心口渐渐泛麻, 而后他掩饰性的垂眸应了一声, “我实在睡不着。” 就算身体很累, 精神也很累,但他就是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满眼鲜血,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杀人,那种感觉并不让他害怕,但却很奇怪, 是一种无端的麻木。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双执笔的手会杀人, 当然, 这并没什么大不了, 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杀人总是在所难免的。 赵郁没有过分沉浸于这份怪异的情绪中,他现在的思路依然十分清晰, 朝廷的圣旨早在昨日便传达到了睦洲,内容果然是让迁洲派兵援助, 赵郁不敢耽误的让人连夜送去平南迁洲指挥使手中,而睦洲以北包括布政使在内的众位大人也在嘉陵府的八百里加急那天知道了平南乱事的真正缘由。 平南之乱平息是早晚只是, 只是…… 赵郁闭了闭眼, 只是他不能确定师父是否会被穷途末路的叛军杀害于牢狱之中。 槐舟第一次看到赵郁如此沉重而萧瑟的样子, 以往赵郁给予所有人的映象都是稳重的,以及那天塌下来他都能撑住的成竹在怀。 他也确实努力的去做到这一点,可人们几乎忘了,现在的他也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他并不是无所不能,他也会害怕,也会彷徨,也会无措。 槐舟脚尖轻轻触地,而后缓步走向赵郁,想了想她还是伸手无声的拍了拍他的肩。 赵郁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没事,槐舟你不用担心我。” 槐舟刚要说什么,却突然感受到什么似的,猛地转头看向城门的方向。 “他们回来了。” 赵郁霎时起身,抬步就走向外面。 平南府的叛乱在迁洲与睦洲合力困压之下终于得以平息,为首的平南府知府被当场削掉了脑袋,而剩下的白莲教叛党悉数就地格杀。 这残忍到毫无人性的诛杀震慑了余下叛党,平南府收复之事也变得理所当然的顺利起来,而包括宋仲在内被关押在牢狱之中的官员也悉数被顺利救了出来,除个别被叛党拿来杀鸡儆猴的倒霉蛋大部分人都安全活着。 赵郁远远看到被士兵护在中间的宋仲,他身上的官袍有些脏污,头上发丝也有些凌乱,看上去受了些苦头。 “……老师。” 赵郁走到宋仲面前,眼眶忍不住发红,撩起衣摆就要跪下。 宋仲连忙制止,他扶起赵郁,微肃的面孔透露着几分柔和,他抿着唇伸手拍了拍赵郁的肩头,眼中含着骄傲与欣慰,还有某种闪亮的光,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我都知道,你做的很好。” 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也不过简单一句‘你做的很好’,却让赵郁险些红了眼。 “弟子甚幸。” 师徒俩寒暄几句,或许是心中的事情放下了,俩人都觉得有些疲惫,便一道回府休息调整。 赵郁躺在床上,闭上眼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这一睡便是天昏地暗,直到第二日响午才醒,赵郁有些赧然,他第一次在恩师家中晚起,随后还是起床去拜见了宋仲,提出辞别之词。 宋仲和李云竺都有些舍不得他,都想挽留赵郁多待几天,但赵郁放心不下家里的母亲,还是毅然决然的准备回去,离去前赵郁特地同宋仲说了迁洲布政使的大义之举,宋仲闻言便懂徒弟的意思。 若朝廷真的怪罪下来,他们这些被救的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听到宋仲的保证后赵郁才挥手辞别,当日下午便启程坐着牛车回永宁县了,南平府叛乱的事让整个睦洲哗然,永年县自然也人人都知,前段几天还人人自危,生怕这战乱蔓延到这边,赵郁回到家里他娘是摸着眼泪出来接他的,看着完好无损的儿子哭的更是稀里哗啦。 “儿啊,娘还以为,还以为……” 赵母听说了平南府的事,又想起她儿子去的嘉陵府与平南府相距甚近,这几日真是吃不好睡不好生怕传来不好的消息,直到看到赵郁完完整整回来她才真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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