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联邦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为什么于折竹要用一段记忆来告诉她？
于折竹轻声说：“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
他控制住记忆中的画面，人物和场景都没有变化，让面前的投影画面开始快速翻动。
最终，定格在了一页。
[神经数据紊乱的外放表现，特殊案例19]
[编号ER91723，联邦空军近地轨道攻击机操作员，于2935年被激光武器击中，双腿及右臂烧毁，通过返回舱降落在海面，被救援队救起。]
[安装义肢后，频繁出现抑郁、自言自语、畏光及社交恐惧，有一定程度的被害妄想，后期演化为幻觉。案例曾对家人说，‘天上只有一个月亮’。]
[初步诊断为创伤性精神分裂。]
秦雪重：！！！
“只有这一个人这么说吗？”她问。
于折竹回答：“我的深度实验对象，只有100个人。虽然不严谨吧，但是从比例来看，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个……”
小秦喃喃地接了下去：“一百万人里就一万个……”
“不要忘了还有幸存者偏倚，他可能只是幸运地活下来了。算上所有的参战人数和被卷入战火的普通人，要被消灭的人，很有可能……超过一百万。”
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寒意。
为了消灭一百万人，干脆杀死了上千万人，把数亿人卷入战火……
这样的阴谋，谁能布置出来？
布置这样的阴谋，就是为了一个月亮？
“这个人……后来呢？”小秦问。
于折竹摇了摇头，“精神状态恶化得太快，很快就没法交流了，出现了重度癫痫症状，大脑不可逆受损。”
两人一阵沉默。
于折竹继续说：“我要和你解释一下我的博士论文的本质。”
小秦愣了一下。
——你要解释你的博士论文？标题都没人能看懂了，你还要解释？
“你应该知道，联邦的医生和脑神经研究者们，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大脑依然是个谜。”
秦雪重点点头。
“其实，我最终也没有特别明白，改造义肢的机械信号，到底如何引起了大脑的变化。”
“我的实验，本质上还是总结了一套中和神经紊乱的方法，改善表面的症状。就像如果你得了感冒，我能让你不咳嗽，但是……病毒仍然存在。”
他自嘲地笑了笑，“就这个办法，在当时已经非常先进了。”
“我没想到……居然背后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听于折竹说着，小秦突然想到，她刚刚接手张元所在的卧底小组的时候，就了解到，张元这帮人，都是因为过度加班，芯片处理的数据量太大，得了数据癫痫。
当时她就查过这种病。
一样含糊的说法——数据引起的大脑紊乱，没有根治的办法，只能依靠特效药，来维持大脑稳定。
数据癫痫、神经紊乱、机械信号症状……
这些描述，几乎已经成了这个赛博世界标准的精神病形容词。
简直就像穿越前的老新闻里，天天说电子游戏能把人变傻一样，专家们都说得头头是道，可就是没多少道理。
大胆一点猜想。
世界上的人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很自然地接受了这种幻觉，一种是不兼容的。
只要不兼容，脑袋里被人乱搞，自然就会出现神经症。
为了对付这些人，先用战争来弄死一批。
趁着战争带来的混乱，伪造所有的历史。
在如今战后的世界，再通过严重的神经症状和治疗药物，来扰乱这些人的认知……
就这样，把整个世界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再次看了于折竹一眼。
后者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哪怕秦雪重再厉害，幽灵组织再强，面对这样一个笼罩世界的阴谋，都显得无比渺小。
小秦原本也有点害怕。
可是，她看到了正在不远处疯跑的小黑猫。
小猫应该是在实验室中被培育长大，然后被抽离了神经，制作成了现在的模样。
终他一生，可能都没有如此自由的环境，在花园中间来回追逐昆虫，肆意地奔跑。
正是这只特殊的小猫，在原本恐怖的尸体窟中挣扎着活了下来，让秦雪重看到了双月幻觉的真相。
她不由得笑了笑，笑得很轻松。
让于折竹看得有呆了一下。
小秦的笑，很简单。
——不管背后是什么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谋划，最后，却被一只挣扎着活下来的小猫，戳破了真相。
是不是有点讽刺？
所以，他们绝对不是万能的。
只要找到一个破绽，她就能用自己拥有的一切力量，给他们来上出乎意料的重重一击。
作者有话说：
小秦：谁叫你们不让我摸鱼！
第七十五章
秦雪重坐在天空庄园主宅的书房里, 包裹着她的脑袋的，是一款先进的脑波信号传输装置。
天空庄园下降了一些，藏进了云层当中, 避免被卫星发现。
头顶安静深邃的星空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 是层层叠叠的乌云。
时不时，还有冰雹和闪电击打在外层的能量罩上，然后消融于无形。
这样的环境里, 任何进出的数据信号，几乎都会在浓厚的云层中消弭得干干净净。
只有一根长达一公里的软性数据线, 像一条尾巴一样, 拖在天空庄园的下面，接收来自外面的信号。
这根数据线包裹着三层特种合金网，还带有小型的防御能量发生器, 用来保护数据线免于闪电和冰雹的打击。
从书房的窗户看出去, 甚至还能看到, 云层中的闪电缠绕在数据线上, 像是一头云中巨兽的尾巴, 正在无意识地展示自己的力量。
耳机里, 传来于折竹的声音。
“已经降落，信号没有问题, 马上进行连接。”
“收到。”秦雪重一边回答, 一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
“倒计时十秒。10、9、8……”
听着于折竹的倒数, 秦雪重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的数据线——自己的意识, 等下就要从那里出去, 进入于折竹的身体。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3、2、1。”
紧接着, 书房的安静消失了。
首先涌进来的，是朦胧的雨声，以及轻微的说话声。
鼻子里，有一阵廉价奶茶的浓烈香精味，一点点潮气，还有油炸食品的人造脂肪味。
她睁开眼睛。
——这里是一间有点肮脏的小酒吧，人不多，看上去都有些无精打采。
窗户外面的街对面，能看见一个很大的霓虹招牌，只不过，有几个灯光已经不亮了，看上去有些破败。
上面写的是：[溪谷市城寨区第七十九精神病院]。
那正是自动手术床中隐藏的小纸条上的坐标。
按照之前的猜想，这个地方，确实很适合隐藏这件事背后的秘密。
这一次，她并没有控制于折竹的身体，只是在他的身体里面而已。
最初的几秒钟，秦雪重非常不适应，她明明能看、能听，可是，脖子却不随着自己的意愿来转动，四肢好像被人完全束缚住，只能跟着于折竹移动。
慢慢地，她开始熟悉了这种感觉，只做小于身体里的乘客。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策略。
敌人进攻了望湾公寓，不敢用大杀器，说明他们也很想得到里面的信息。
这说明，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地方。
所以，与其大张旗鼓，不如悄悄来看看情况，免得打草惊蛇。
于折竹负责潜入和战斗，秦雪重把意识传到他的身体里，负责寻找信息，解开设备。
同时，天空庄园藏在上方的云层里，如果遇到什么危险的情况，直接用主炮洗地！
“准备好了吗？”于折竹一边问，一边用左手握了握右手的手腕，似乎是想要活动一下关节。
手掌上传来的温暖触感，小秦感受得清清楚楚。
“准备好了，走吧。”
于折竹起身，走出了小酒吧。
秦雪重一边查资料，一边在于折竹脑海里念出来，供两人讨论。
“城寨区第七十九精神病院，俗称79院，建立于2918年，曾经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医院，分为三个区域。”
“十年前，一区和二区经历过一场大火，就此废弃，如今只有最新的三区还在运行，没有什么重大病人，主要就为城寨区的工人开麻醉剂，还会治疗一些外伤。”
“三区有住院部，我查了里面所有人的资料，目前没看出什么异常。”
于折竹听着，分析道：“按照你说的，有人从你的床底拿走了一颗大脑，79院里有什么地方，可以保存器官？”
秦雪重迅速查了一下医院的内部资料，“三区有两个地方，门诊和住院部，各有一个器官保存间。”
于折竹点了点头，“那就先去那边看看，但是我觉得……很有可能，还是在一区或者二区。”
“嗯，先去三区看。如果有人在一区或者二区保存那颗大脑的话，说不定会从医院偷电，到时候接入三区的供电器查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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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院的三区，像是一个稍微整齐了一点的贫民窟。
大门外面，有不少鬼鬼祟祟的身影，向路过的肥羊推销半价的止疼药和神经安抚剂。
墙角处，有些人就半躺在那里休息，大概是无家可归的人，待在这里，至少能躲个雨。
而且，没有人敢在医院这边闹事，相对来说，还比较安全。
进进出出的人脸上，都挂着某种悲戚与漠然结合起来的神色。
在这样的环境里，身材挺拔、脸色白净的于折竹，原本是格格不入的。但进来之后，他又开始了表演。
他先在脸上抹了点碳粉，揉乱了头发，披了一件破夹克，装作城寨区工人的模样。
打扮成这样，他的走路姿态和眼神，都变得粗鲁了起来。
有一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的肩旁一沉，然后一顶，把那人轻轻撞了一个趔趄，然后用凶狠的眼神盯着对方。
一副老油子工人的模样。
接着，他顺手偷了一件白大褂，路过护士站的时候，轻巧地拿走了一支笔。
进了一趟洗手间出来，他已经梳好了头发，脸上的碳粉去掉了，看上去有几分憔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扮成医生之后，他脸上的神情变成了厌恶和不爽。
看工人的眼神，像是在看地沟里的老鼠。
这幅模样，没有人愿意上来和他搭话，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就这样，他顺利地来到了门诊部的器官保存间前。
手指刚刚碰到指令板，秦雪重的意识虚空如水一般流出，瞬间打开了门，顺利得好像于折竹真的刷了卡。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于折竹已经进入了医院的内部系统。
不出所料，器官保存间里除了常规的一些生化制品之外，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有情况。”
秦雪重看着器官保存间外的摄像头，开口道：“有护士过来。”
——因为保存间的外面是一条长直道，如果那名护士是在保存间工作，现在不出去的话，等下会被堵在保存间里面。
趁护士的视线还没转过来，于折竹立刻出门，开始往外走，并且装作压低了声音，正在和什么人通话。
护士的眼神原本有些奇怪，奇怪为什么会有一个没见过的医生，从那边走过来。
可是，护士立刻听到了于折竹恶狠狠的声音。
“……我告诉你，这批药是老子搞出来的！你要是捂不住，哼，别怪我不客气！”
说话间，于折竹还用凶恶的眼神，瞟了一眼擦肩而过的护士。
一副标准的腐败医生的模样。
这种人，一般都和地下世界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手段狠辣。
果然，护士听了个开头，就连忙低下头，生怕招惹到于折竹。
小于同学有惊无险地离开。
几分钟的时间，连着变换三个身份，从穿着、神情、说话的细节，全都惟妙惟肖，让秦雪重啧啧称奇。
简直不知道于折竹经历了多少训练，才这么炉火纯青。
她放松了不少，安心地欣赏小于同学表演。
于折竹先去了三区的住院部，确认了那里也没有东西，便径直前往位于三区地下的配电区域。
老样子混进去，接入电网。
刚一接入，秦雪重就发现，没有任何数据或者电量外溢，也就是说，哪怕一区和二区藏了东西，多半也是独立电源。
这下难办了。
难道两个人要到那两个被火灾毁掉然后荒废了几十年的废墟里去找东西？
小秦看着眼前的医院网络，有点头疼。
于折竹说：“不要在这里待太久，这个区域有巡逻，被发现了比较麻烦。”
秦雪重点点头，“好，那我们……”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到，自己接入的整个医院网络，似乎……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非常非常轻微的颤动，如果不是意识虚空，她估计，就算于折竹这样脑域开发程度超高的人，可能都感觉不到。
一瞬间，小秦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下，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于折竹停下了准备拔掉数据线的手。
秦雪重等了一分钟，几乎以为确实是自己感觉错了的时候，整个网络，又颤动了一下。
这一次，她甚至记录了波形。
从图像上，很明显地能看出，产生颤动的根源，就在这个配电房里！
因为这里的波形最大，随着往外扩散的时候，慢慢变小。
“这是什么东西？”于折竹迷惑地问。
小秦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因为这东西不像是数据，也不是真正的物理震动，更不是从配电室溜出去的电流。
再次等待了一分钟，又是一次震动到来。
秦雪重突然想到，这种震动，和她在床底的监控视频里，看到的那颗大脑的震动……很相似。
“这是……神经脉冲。”她有点不确定地说。
“神经脉冲？”
“对……人的神经脉冲，就好像……这里的整个网络，都是活的。”
第七十六章
秦雪重还想进一步仔细探查, 于折竹却猛地转身，举起了枪。
他的身后，已经出现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家伙, 以包围的姿态, 瞄准着于折竹。
“不许动！”
“把枪放下！”
两人压低了声音, 急声喝道。
于折竹一动不动。
他冷冷地看着这两个人，没有说话。
——两人明显不是政府或者财团的手下，身上的头盔与装甲都不是一个型号批次的, 一个人拿着霰|弹|枪，另一个人拿着冲|锋|枪。
看那把冲|锋|枪的模样, 甚至不是制式装备, 像是地下作坊做出来的自制武器。
贫民窟的地下组织？还是□□？
“让你把枪放下！没听到吗？！”
其中一个人明显有些紧张，看于折竹一动不动，再次喊了一句。
于折竹保持着姿势, 心里一点都不紧张。
这两人的姿势不太专业, 可能连完整的作战训练都没有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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