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陈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只见这个小庙祝看着手里的空白小本子，眉心就皱了起来。
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替她抚平。
许陈问：“算到什么了？”
小栖无摸着生死簿，轻声说：“算到了，叔叔阳寿未尽，前途光明。”
许陈这下是真的笑了，笑得双眸湿润，他说：“谢谢你啊，小庙祝。”
“我竟然不知道，我还有前途。”
“为什么没有？”小栖无走近他，将生死簿放好，又剥开了一颗糖，踮起脚递给他，“以后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呢。”
“下一秒，下一分，下一天会发生什么，都是不知道的呀。”
她努力递着糖果的样子太可爱了，让人于心不忍，许陈终于是伸出手接过了她的糖果，轻轻含在嘴里。
微甜在嘴里漫开的一瞬间，他怔了怔。
身体都仿佛轻了一些。
小栖无眼巴巴地问：“是不是很好吃？”
许陈：“嗯，谢谢。”
“不客气。”小栖无说，“栖无还有好多。”
“叔叔看，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呢，叔叔舍得离开吗？”
默了很久，许陈轻声道：“舍不得。”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河流，这个城市，这片天空。
有谁会舍得这个世界呢？
他舍不得，他甚至舍不得自己的父母，可是他没有办法，他不知道该如何。
“舍不得又怎么样？”他说，“总有很多舍不得的事情。”
“但是叔叔现在还可以自己选择拥有舍不得的事情呀。”小栖无在护栏上撑着自己的下巴，歪着头跟他聊天，“既然可以选择，就不要放弃。”
许陈垂眼，问：“我可以摸摸你吗？”
“当然啦。”小栖无又说，“叔叔还可以抱抱栖无！大家都说，抱着栖无，会开心。”
“是的。”许陈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你的确很会让人开心。”
小栖无张开双手：“那叔叔来抱抱栖无吧！”
这次许陈却没有动。
小栖无眨眨眼，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又说：“叔叔，栖无年纪小，但是栖无见过了许多的人，还有许多的鬼。”
“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在乎留恋的事情，都在人间。”
“生前死后，因为在乎，所以一直都在意难平，叔叔既然还有这个机会，为什么要放弃呢？”
她又说：“叔叔因为爸爸妈妈那么难过，是因为在乎他们的感受，想要放弃自己，可是，这样一来，叔叔不仅放弃了在乎的爸爸妈妈，也放弃了在乎的自己，是不是？”
许陈猛然一颤，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小栖无：“因为栖无是庙祝呀。”
小栖无认真的朔：“叔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许陈：“可是他们…”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应该被谁左右的。”小栖无道，“爸爸妈妈也不行。”
“不是每一个人做的事情都是对的，爸爸妈妈也是，他们做错了就要改，他们也需要长大。”小栖无说，“我爸爸就是这么说的。”
她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所以叔叔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对的事情，做好自己就好了。”
许陈沉默了很久。
他当然知道这些道理，可是好像真的很难做到。
这时，小栖无又吐了吐舌头，说：“还有，死了真的很不好，地府很穷的。”
“悄悄跟你说，以前的阎王大人都喝不起奶啦。”
这有些无厘头的话让许陈失笑：“以前？那现在呢？”
小栖无想了想：“现在，还可以叭。”
她笑着说：“而且阎王大人怜悯众生，也不喜欢看到叔叔放弃自己的生命呀。”
她说：“栖无认识的很多人…都很喜欢这个世界，都想好好体验这个世界。
“他们想认识很好的人，玩好玩的东西，吃好吃的东西，学习跟多的知识…总之，一切都是很好的对不对？”
初至想要来人界，十殿也是，每一个鬼神都对生命很有期待。
小栖无也是，她可喜欢人界了。
许久之后，许陈笑道：“嗯，对。”
他动了动自己的腿：“现在，我还可以来抱抱你吗？”
“当然可以啦！”小栖无高兴地说，“欢迎！”
等救援的人赶到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许陈从护栏上下来，蹲在地上，轻轻将面前的小孩子抱在了怀里。
“这是什么情况？”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轻声说：“这个轻生的人，好像被我们小栖无劝下来了。”
救援人员：“……”
不过他们还是走过去，不管如何，还是要确认一下这个人的安危，再好好教育一下。
而这时许陈也将小栖无松开，栖无说得不错，抱着她，确实心情会很好。
“谢谢你。”许陈说，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也谢谢，喝不饱奶的阎王大人。”
小栖无脸红了红。
为了安慰叔叔，当然要把自己形容得惨一点，阎王大人都喝不饱奶了，那地府一定是穷得很严重了！
救援人员走上前：“你好，119。”
许陈怀着歉意：“抱歉，麻烦各位了。”
救援人员摇头：“你人没事就好，不过真的没事了？有什么情况尽管告诉我们。”
“没事了。”许陈看向身侧的小栖无，莞尔道，“这世界的确很好，我舍不得。”
第九十九章
【看看栖无怎么算的命, 再看那天某两位怎么算的命，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
【苏闻、初至：直接报我们身份证号得了。】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崽崽手里那个空白的小本子是干什么的，原来是用来算命的？那之前她每次把小本子拿出来的时候？】
【好像不只是算命, 她召魂的时候也是用这个小本子, 是法器吧？】
【太随便了我的崽，这么重要的东西, 你放在这么可爱的小兔子书包里, 跟那么多零食和糖果一起放，容易让我误会我也可以拥有的。】
【这么一想, 崽崽的零食和糖会不会也是什么法器？毕竟大家都说吃了心情好。】
【只有我关心的是，崽崽说这个男人阳寿未尽吗？这也能算到？我一直以为这是传说中那什么生死簿上记录的。】
【说不准她拿的就是生死簿呢？哈哈哈哈。】
【虽然但是，“阎王大人都喝不起奶了”，这话也能说？崽崽可是阎王庙祝啊, 能召鬼王用阎王法令的, 她不是应该也见过阎王大人吗？怎么能这么说？】
【那个……好像最初喝不起奶的, 只有崽崽吧？他们刚开始参加节目的时候，崽崽拿着的奶瓶一是破旧, 二是喝完奶以后就眼巴巴的问苏闻还可不可以再喝。】
【是啊，直到现在崽崽手里拿着的都是那个奶瓶, 不会是自己喝不起，所以说阎王大人也喝不起？】
【你们觉得以他们现在的道行，至于犯这种大不敬的错吗？】
【我又想起之前在超话里崽崽和苏闻刚出现的那组照片了，而且她们确实刚开始那会对现实世界的科技一窍不通。】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阎王喝不起奶=崽崽喝不起奶=崽崽=阎王。】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的观众都涌到了之前的超话里, 将栖无她们从出现到现在遇到的所有事情, 所有表现全都挖了出来, 再一一分析，发现真的有很多的蹊跷之处。
之前因为玄学标签和阎王庙祝的身份，所以大家对小栖无她们做的事情都抱有一丝滤镜。
可是现在却发现，将这些滤镜一抹除，很多没有头脑的事情就像是有了解释。
为什么他们像是深山出来、与世隔绝，跟社会那么有冲突感；为什么不仅是栖无，就连苏闻这些大人都对现代生活很陌生；为什么他们见到了栖无都那么恭敬；为什么说要为了大家变好，要通电通网；为什么不识拼音字母，却写了一手好字，文质彬彬的…
还有苏闻，在浙省时从栖无和初至的话中就可以听得出来，苏闻曾经在这里经历过什么，这与他是不通电的大山中出来的说法有矛盾。
而栖无在那个时候，还给大家讲了判官的故事。
判官……不就是苏闻之前的那个扮相吗？
再从代言照片里翻出了栖无初至苏闻她们三的代言照片，阎王、北阴大帝、判官那是都齐了。
回想初至站在海边时，突变的天气，还有将那些恶鬼随意扔下海的动作……
为什么他们一提出来网络祭祀的事情，很快祭祀官网就真的出了。
这些种种一连起来…超话里此时谜一般的安静。
这会儿是鬼神党直接上大分了，但大家却没有那么欢呼雀跃。
很久以后，有个资深粉丝发言：“很早我就想说了，我有个朋友认识那个特殊事件管理处的工作人员，他们说，处里所有的人都对栖无她们特别尊敬，像供祖宗一样供着。”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就圆不了了。】
【这要是真的，我现在去把海报拿回来供着还来得及吗？】
【那妗文和孔凛他们……】
节目组这时候也发现了弹幕的奇怪，一般在小栖无解决完一件事后，弹幕就会松一口气，大家开始说其他的话来缓解气氛，可是今天弹幕却格外的安静。
时不时有几条，都是一炷香的表情，这还是玄学频道专有的表情。
李珂：“怎么回事，这不是观众的风格啊。”
“不是应该出来夸夸小栖无吗？”
黄鹏一向实时关注节目的各种动向，很快就点进了超话发现了大家不对劲原因，看完后，他也沉默了。
因为直播形式的改变，现在节目组也是跟着嘉宾们时时移动的，嘉宾们到哪里他们也到哪里。
而现在小栖无就在他们前面的那辆车上。
黄鹏这时候又想抽烟了，他将手机屏幕往下，打开车窗，让冷风将自己吹得清醒了一点。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
李珂啪的一声将他的窗户关上：“什么天气你开窗？”
黄鹏默默将手机递过去，两分钟后，窗户又被打开，李珂和他一起凑在窗口风中凌乱。
李珂颤抖着手拿了一根烟在嘴边，但没点烟，他嘴唇微微颤抖：“我妈找算命先生算过，我能活到八十岁，还有几十年，你说几十年后我下去了，见到他们我要怎么说？”
黄鹏：“……你信了？”
李珂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知道，但是真的很有道理。”
“万一要真的是呢？”
“没有万一，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黄鹏说，“怎么想都很离谱，这有哪一点是合理的了？”
李珂指着他生无可恋的脸：“那你怎么是这个表情？”
“……”黄鹏叹了口气，“反正都是猜测，到底是不是，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反正节目也快结束了。”
“人家会承认吗？”
“不会。”黄鹏抬高声音，“所以他们就不是！”
“再说了…”他顿了顿吗，“其实不管承不承认，是不是，没那么重要。”
李珂：“怎么说？”
“是与不是都影响不了什么，他们做的事都是显而易见的，不会因为身份会有什么变化。”
“走一步看一步吧。”
另一边，解决完许陈的事情，大家已经上了车。
嘉宾们作为局中人，没有观众们那么细心去扒那么多东西，他们现在好奇的是，小栖无是怎么算出来的，就算是会算命，又怎么会算得出来人家寻死的原因呢？
其他人问夏远钧：“夏先生，你也是做这一行的，能看出来这些吗？”
夏远钧摇头。
他即便时会算，也不可能算得出来想栖无这么细，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东西。
还不论，栖无本身就身份特殊。
“那栖无这道行是在夏先生之上了？”大家更惊讶了，“小小年纪这个领域也涉及。”
小栖无乖乖坐在判官爸爸怀里，闻言便小声说：“栖无跟夏叔叔不一样。”
“知道不一样。”宏宏爸看着她的小兔子书包，“栖无那个本子是什么，是算命用的工具吗？好像你以前也用的。”
那个是生死簿。
可不能这么说。
小栖无想了半天，忽的灵机一动：“天机不可泄露的。”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不怀疑，毕竟做这一行的，总会有些不能说的东西，所以也将话题转移开了。
“马上我们的直播就要结束了。”宏宏爸说，“栖无之前不是没有再去幼儿园了吗？接下来还要去吗？还是说你们还要继续天南海北地转转？”
这个问题是问苏闻和初至的。
大家也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个月就要到了。
苏闻垂眸看着小栖无，她也抬起头来好奇地看自己，像是什么都会听自己的。
他问：“栖无想做什么？”
小栖无还是原来的那句话：“栖无想要长大呀。”
“除了长大呢？”苏闻说，“除了长大，除了大家，栖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诶？
可是阎王大人不就是要长大，要让地府的鬼都过上好日子吗？还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在小栖无茫然的时候，初至忽的扭头看向其他的几个孩子：“你们呢？你们想做什么？”
瑶瑶立刻举手道：“我想吃巧克力，买好多好多的公主城堡和裙子！想爸爸妈妈能多陪陪我！”
夏桥想了想：“我想买飞机模型。”
宏宏说：“我想去外婆家玩！”
初至点头，这才去捏了一下小栖无的脸：“这是其他小朋友想做的事，如果你是他们，你会想做什么呢？”
如果是他们？
小栖无小脑袋瓜子转了转，好像明白了初至的意思，如果自己不是阎王大人了，自己会想做什么呢？
她从来没有想过诶。
“小崽子。”初至低头看着她，“你总说我和你爸爸想做什么就可以去做，那你呢？”
第一次抛开身份问题去想这个，小栖无还真是认真地在想。
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的话……
她会有很多玩得好的小朋友，会跟她们玩游戏，学习，看动画。
会在爸爸妈妈的怀里撒娇，跟爸爸妈妈分享自己的快乐，会这么一点一点的长大。
她没有做过人，也不知道做人要经历什么。
她所知的那些人和鬼的一生，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不可仿制的。
所以这个问题真的有些为难到小栖无了。
想了好久，她才说：“栖无想跟爸爸，跟初至，跟叔叔姨姨你们，一起过完人的一生的。”
初至和苏闻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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