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差们此时对他一点尊敬都没有,直接抽|出佩刀,厉声道:“再敢阻拦,一起带走!” “没有,我没有!”柳婉宁急得直摆手,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有话留着去公堂上说!”衙差们不听她的解释,强行押走。 何田自然是要跟上的,邻居们也自发跟着去看热闹,一路上遇见不明真相的人,还主动解释一番,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 何敬看着前面乌泱泱一大群看热闹的人,顿时心沉到了谷底。 这下完了。 他不想跟着去,可又不得不去。如果不去,万一婉宁挨不住,把事情全招了怎么办?况且,她肚子里还有自己的孩子。 经了这一遭,他知道他跟何田的关系是不可能和缓了,将来他能指望的就只有婉宁肚子里的那两个。 到了衙门,何敬躲在人堆里,用袖子半遮着脸。此时围观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公堂之上,一时倒还没人注意到他。 县令听完衙差的回禀,顿时心里生起一股浓浓的厌恶之情。 县令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问下方的柳婉宁:“你认不认罪?” “冤枉啊!”柳婉宁自然是不肯认罪的,哭得梨花带雨,好看极了。 县令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也不顾她肚子微鼓,直接赏了她十板子。 这十板子打完,柳婉宁身下就开始流血,整个人晕死过去。 半死不活的杨伟被县令请来的大夫用针扎醒,看到自家小姐的惨样,他急得直蹬眼。等到审问他时,他直接将所有的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说他只是想劫财,并不想谋害人命。 至于刘婆子,她吓得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招了。 闻讯赶来的柳成业没有坐以待毙,低声吩咐过后,丁香站了出来,说刘婆子偷了自家小姐的银票,她们正准备报官呢ᴶˢᴳᴮᴮ。 药是刘婆子亲自去买的,她百口莫辩。 最后,刘婆子跟杨伟都被收监,判了流放。 何夫人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何敬跟柳婉宁可还是好好的。 何田低声道:“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死了就一了百了,让他们痛苦地活着,那才是报应。” 随着案情的展开,何敬跟柳婉宁的那点脏事再也包不住了,这两人现在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 “嗯。”何夫人点了点头,然后从人群中寻找到何敬的身影,目光就停在他身上不动了。 何敬眼睁睁地看着柳婉宁出血流产,他的心都要碎了。这可是一对双胞胎啊,他的两个儿子啊! 围观的百姓随着何夫人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发现了藏在人群中的何敬。 大家都嫌弃他,不愿意跟他站在一起,纷纷避让。 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有人朝他破口大骂,说他脏了本县读书人的名声,还有人激动地用捡来的小石头朝他身上砸去。 何敬再也没脸呆在这里,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落荒而逃。 何田当场写下一封休书,扔到昏迷的柳婉宁身上。 柳成业急得满头冷汗,连声哀求道:“贤婿,有话好好说……” “尽快把嫁妆拉走,否则我就要扔出去了。”何田丢下这句,然后扶着何夫人离开。 回到家不久,柳家派来拉嫁妆的人就过来了。 搬抬嫁妆的动静很大,闹哄哄的,何敬躲在书房里听见了,但他却没有出来看一眼。 直到属于柳婉宁的人和物,全都离开,何田这才觉得舒服多了。 何夫人走到书房前,不给何敬装死的机会,呯呯呯地拍响了门。 “出来,别躲在里面装死!我要跟你和离!” 何敬不出声,何夫人再次高声说道:“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去请县令做主了!” 屋里终于有了动静,书房的门被打开,露出何敬饱受打击的一张脸。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度翩翩,神色憔悴不堪。 何夫人冷笑道:“我不耻与你这样的人为伍,和离!赶紧写和离书!” 何田微笑道:“娘放心,他肯定会写的。” “你,你不孝!”何敬怒了。 何田斜眼看他:“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也不出去打听一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名声。” 何敬跟柳婉宁的那点事,传播速度极广,这会儿几乎是满城皆知了。 何敬没有再说什么,阴沉着一张脸写下了和离书。 何夫人当即收拾东西,搬去了她的陪嫁庄子。至于何田,他还要留在这里,等把何敬处理好了再说。 县令审完案子,将卷宗整理齐全,送至知府复核,并且建议取消何敬的秀才功名。这种有违人伦纲常的东西,不配当秀才。 没几日,批复下来,剥夺了何敬的秀才之名。 何敬知道这消息,当即急得差点疯了。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科举成名,光宗耀祖,如今却被打回了原形,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更难以接受的还在后边。 何氏一族的族长亲自上门,面对何田时,族长客客气气,还勉励他继续用功,接着往下考。面对何敬,族长的脸色黑得能滴下水来,直骂他不是个东西,连累了族里的名声。 “我已经让人在你爹娘的坟墓旁边盖了一间茅草屋,赶紧收拾收拾,搬过去将功补过。” 何敬不愿意。他不想去乡下住茅草屋,可这事由不得他。如果他不想被族里除名,就必须接受这个安排。 他也知道,自己把儿子得罪得死死的了。以后老了,儿子不肯管他,他还得依靠族里。 何敬没脸再呆在城里,忍受不了被人指点、鄙夷、唾弃的日子,只能含恨应下。
第191章 小厮兴儿收拾衣物等行李,何敬手里捧着一个匣子,那里面装着家里的房契地契。 族长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以后你们这一房,还得指望阿田。家里的房契地契,你带上也没用,不如就提前交给他。” 何敬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把匣子交了出来。 何田高高兴兴地接过来,半点没客气的。凭他姓何,接收这些东西也是名正言顺的。 收拾好行李,族长就要带何敬回乡下了,兴儿还想跟上,族长板着脸道:“你家老爷是去乡下赎罪尽孝心的,身边哪能有伺候的人,否则孝心就显不出来了。” 何敬:“你留下吧。” 默了默,他又看向何田:“往后你好好用功。” 何田点头:“放心,我肯定会用功的。”他还要给亲娘挣一份体面出来呢! 一旁的族长心内叹息。 原本好好的一对父子,却因为一个女人而变成了现在这副客气疏离的模样。 红颜祸水啊! 何敬走后,家里的下人们都乱成了一团。少奶奶走了,夫人也走了,老爷又去了乡下守着茅草屋过日子,他们该怎么办? 有那机灵的赶紧向何田表忠心,比如兴儿。何田一个也没见,直接叫来人伢子,全部发卖了。 之前何敬跟柳婉宁打得火热,丝毫没有避着下人。这些人全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一个向何夫人通风报信。这些人留下来有何用? 该发卖的下人全都卖掉了,这座宅子何田也不想留着,打算出手。卖房的这段时间里,他夜里就歇在何夫人以前总爱躺的一张矮榻上。 至于他自己院里的那张床,他嫌脏,坚决不会碰的。 …… 被打到流产的柳婉宁回到娘家,日子一点也不好过。整日只能躺在床上养伤,半点也动弹不得。 因为她干下的丑事,庶姐被夫家给休回来了。庶姐心里有气,日日都过来骂她不要脸,害人害己。正在议亲的庶妹,亲事也黄了,便和大姐一道来骂她。 主母太太更是嫌她晦气,一眼都不肯看她。下人们见风使舵,也跟着怠慢起来,每日只送些冷饭剩菜给她。 至于那些拉回来的嫁妆,也全都被柳成业给没收了。 柳成业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眼见这个女儿已经废了,哪里肯把嫁妆浪费在她身上。还不到五日,就把柳婉宁给赶了出去,还往外放话说,从此再也没有这个女儿。 柳婉宁被赶出来时,只有身上穿的那一身衣裳,连半个铜板都没有。 她从小就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哪里受过这种苦。不仅肚子疼,屁|股也疼,身边又没有丫头伺候。娘家不要她,她还能去哪里呢? 她捂着肚子,弯着腰,泪流满面。天大地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犹豫了这么一小会儿功夫,看门的几个小厮得了太太的吩咐,拿着扫把出来驱赶:“快走快走,别脏了家门口的地!” 那些小厮平时对她很是恭敬,这会儿却个个凶神恶煞。柳婉宁躲避不及,被细竹枝做成的扫把打中,疼得她直抽气。 眼见没人再对她客气,柳婉宁只好拖着病体,一步一挪的往何家而去。 她要去找何敬。 一路上遇见很多人,个个都对她怒目而视,有些下|流的男人开口就是污言秽语,就连小孩子都捡起烂菜叶子来砸她。 以前她是这座城里最具美名的姑娘,如今却沦落得连乞丐都不如。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柳婉宁心里难受极了,一声声让人难堪的辱骂,不要钱似的往她耳朵里灌。要不是前方有何敬支撑着她,她真的走不下去了。 还没走到何家所在的那条街,早就有热心人跑到前头去通知何田了。 何田眉梢一挑,谢过邻居,然后吩咐王吉赶紧去柳家一趟。 何田自然不会以为柳婉宁是来找自己的,她如今能找的人只有何敬。既然这样,那当然应该成全她。 王吉去到柳家,见到柳成业,只说了一句话:“我家少爷说,柳二姑娘如今无处可去,又对我家老爷一片真心,不如还是成全了他们。” 柳成业当初看中的就是何田的潜力,果不其然,人家一下场就得了个秀才回来,将来还要去府城的书院读书,前途一片光明。 对于这样的读书人,柳成业是不敢得罪的。虽说他已经得罪了,但还是想尽力弥补一下,免得将来何田做了官,故意找他麻烦。 柳成业满口答应下来,连声吩咐下人立刻去处理这件事,一面亲自送王吉出去。 于是,柳婉宁还没走到何家门口,就被赶来的柳家下人强行塞进轿子里,一路颠簸,最后在一间茅草屋前停了下来。 “到了,赶紧下来。”下人踢了踢轿子,语气恶劣。 柳婉宁捂着肚子,慢腾腾地从轿子里挪出来,看着眼前荒凉破败的景象,她惊呆了:“为什么送我来这里?” 下人笑了:“送你来团圆。” 说完,招呼轿夫,一行人呼啦啦地就走了。 柳婉宁四处张望,入目所及的就只有这一间茅草屋,周围没有第二户人家。茅草屋旁边有两座旧坟,她心里害怕,只好上前拍门。 门没上锁,轻轻一拍就推开了,屋里极为简陋,一床一桌ᴶˢᴳᴮᴮ一凳,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何敬正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听见动静这才扭过头来。 两人重逢,抱头痛哭了一场,诉说彼此的近况。何敬大骂儿子不孝,柳婉宁怨恨何田太心狠,不念亲情,不懂得家丑不外扬的道理,非要闹得人尽皆知。 骂完了,生活还得继续。 这里没有伺候的下人,凡事都要靠自己。族长送何敬过来时,给他留下了一小袋黍米,另外还有一大袋豆子之类的杂粮。 菜是没有的,想吃就得自己种。族长也不想把他饿死,第二天就派人送来了农具和种子。 何敬接受不了这种落差,这些天一直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他连做饭都没心情,实在饿极了,才随便抓一把黍米扔进锅里,熬成粥,胡乱吞下肚。 黍米已经被他吃光了,看着还没养好伤的柳婉宁,何敬升起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他要种粮种菜,否则几个月后两人就要饿死了。 就在他俩努力适应乡下的农活时,何田带上何夫人,去了府城读书。 何夫人原本就有一些积蓄,再加上何田卖房所得的那笔银子,接下来好几年的花费就不用愁了。 何田一路高歌猛进,中举后又参加会试殿试,最后凭借自身的优秀被皇帝钦点为状元。 何夫人喜极而泣,拉着他的手连声说好。 一家人略做收拾,准备回乡祭祖。 族里非常重视,一收到信就开始打扫布置给何田准备的屋子了。族长还特意让人给何敬买了一身新衣送过去,并告诉他这一喜讯。 何敬确实很高兴,他的儿子居然成了状元! 高兴过后,又是浓浓的失落,为什么考中状元的不是自己呢? 柳婉宁听了这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 原本她应该是状元的妻子啊,而不是只能窝居在这间茅草屋里,每日做着村妇的活儿。 何敬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 当初情浓的两个人,早就被清贫的日子给打击得只会相互埋怨了。何敬落魄到只能靠着给爹娘守墓来挽回自己的名声,柳婉宁离开锦衣玉食、有下人伺候的生活,早已苍老得和普通村妇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当年挨的那顿板子,使她落下病根,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没有了美貌的容颜,干活又不利索,何敬早就对她没有丝毫感情了。之所以没赶她走,也不过是因为一个人住着太孤独了。 何田回到老家,做为何氏一族目前就有出息的年轻人,他受到了最热情的接待。在祠堂里拜完先祖,族长又亲自陪同他去给祖父祖母扫墓。 在这里,他不可避免地见到了何敬跟柳婉宁。 柳婉宁这一世跟何田只有一面之缘,就是东窗事发的那天。当时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既愤怒又慌张,压根就顾不上细细观看何田的模样。 在她的心里,何田还是上辈子被河水泡得肿胞发白的恐怖模样。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刚中了状元的何田,整个人意气风发,气宇轩昂,仪表堂堂。 柳婉宁后悔了。 她发现自己错了。当初刚刚重生的时候,她就不应该把心思全都放在何敬身上。如果不是这样,她就会早早派人去那个地方寻找何田,也就不会被猎户捷足先登了。 如果她早一步救下何田,凭借着这份救命之恩,哪怕何田中了状元也不会把她抛弃。那么,她现在就是铁板钉钉的官夫人了。 哪里会像现在,吃着猪食,穿着粗布衣裳,娘家不仅依靠不了,还恨她入骨。 柳家自从出了这桩丑事,不仅家里名声受损,就连生意也一落千丈。百姓们厌恶柳家,不肯再买他家的东西,生怕沾了晦气。如今的柳家早就沦落为城里的普通小商户,艰难度日。 柳婉宁难过得泪流满面,痴痴地看着何田。 何敬也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试探着说道:“阿田,当年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了心窍。如今我已经改好了,等你走的时候,是不是也能带上……” 何敬这是想跟着自己去享福呢,何田怎么可能答应。不等他把话说完,何田就看向族长。 有些话,他身为人子不便出口,但是族长就没有这种顾忌了。 族长打断何敬的话,指着墓碑,严肃道:“你想跑?跑了就是你不孝!你走了,叔叔婶婶的坟谁来照看?这事我做主了,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尽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何田这次回来,不仅资助了族学,还捐了族田。他已经私底下跟族长说好了,将来他不会再婚娶,以后要从族里挑一个孩子过继。 族长高兴坏了,不用何田明说,他就主动把何敬给摁得死死的。 至于不再成亲的事,何田也跟何夫人说好了。经历了这么多事,何夫人早已看开,只要儿子高兴就好。 祭祖结束,何田把那两个活着受罪的人抛到脑后,带着何夫人动身赶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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