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夫人闻言,心里欢喜更甚,险些遮掩不住,连忙低下头用帕子掩饰般的擦了擦嘴角。 李梦月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面无表情。 最近家里少了好些人,二爷和三爷都搬出去了,宅子里冷清了许多。在她看来,是冷清的,但是在何夫人看来,却是她一生中最热闹的时候。 每天,她都能听见婆婆爽朗又放肆的欢笑声,从早响到晚。 除了关心老爷和儿子,何夫人剩下的全部精力都放到了李梦月身上。打着要教导她的名义,好让她将来能管好这个家,何夫人从晨起就开始折腾儿媳妇,一直到夜里她躺上床,才肯放儿媳妇离开。 李梦月每日都要伺候婆婆,事事亲力亲为,就连各处报上来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何夫人也要拉着她问个不停。 李梦月认真地想了,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何夫人问半天,结果一个也不采纳,转头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吩咐下去,完全把李梦月当成一个凑趣的。 李梦月气到心梗,站得腰酸腿疼。偏偏何田又分家出去单过了,她再也找不到依靠指望,最后只能向何旭诉苦,希望丈夫能跟婆婆沟通一下,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 果不其然,何旭一点也不能理解她的苦处,反而奇怪地说:“母亲是在亲手指点你呢,不然你将来怎么管好这个家?为什么你不能体谅她的一片好心?” 李梦月原本是想在丈夫心里留下好印象的,可她实在受不了。就算是在城门口站岗的士兵,也没有她这么辛苦。 眼见丈夫不仅不体谅她,反而还指责她,李梦月忍无可忍,于是跟何旭吵了起来。 何旭不耐烦跟女人吵,甩着袖子就去了妾室那里躲清静。 除了妻子,何旭另外还有几个女人。大ᴶˢᴳᴮᴮ爷跟大奶奶吵架了,那几个女人是最开心的,个个都变着花样在何旭耳边给大奶奶上眼药。 红梅趁着某次何旭喝醉酒,爬上了他的床。 说实话,何旭是有些膈应红梅跟过三弟的,可是红梅能屈能伸,她跪在何旭面前,说自己不求名份,也不求将来,能伺候大爷一天她都满足了。哪怕要她立刻去死,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红梅表现得如此卑微,何旭难免有些感动。一个月里,也会有一两次去她的屋子里过夜。 听说大奶奶跟大爷吵架了,红梅娇弱地靠在何旭怀里,用渴望至极的语气说道:“如果夫人不嫌我粗笨,我愿意日日给她洗脚。要不是夫人心善,把我买了回来,我哪能遇见大爷您呢?” 何旭听完没有吭声,心底还是落下了痕迹,埋怨李梦月不够贤惠。 李梦月不缺眼线,知晓这些后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可是她再气再恨,也无可耐何。日子还得继续过,婆婆也还得继续伺候着。不过,这也导致了她心底的怨气与日俱增。 听说三爷去投军了,李梦月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她的心情非常复杂。 在她以后的人生规划里,自然是没有何田的。但她总觉得,他不应该这么早就离开。如果他能再等等,等她彻底在后宅站稳脚根,那时再走,那该有多好啊。
第75章 这日,距离安河县几十里的一个县城暴发了动乱,一群从山上下来的悍匪,领着几百人的队伍,带着锄头菜刀等武器,冲进城门。 城里的官员毫无防备,守城的士兵也很久没有训练过了,懒散松懈,经过一番并不激烈的反抗之后,全部束手就擒。 消息传回安河县,人人自危。 陈静娴当机立断,吩咐双庆赶紧出去采买日常用品,尽量多囤一点,尤其是米面肉菜。 米和面还好,容易储存,肉和菜却不耐放。叶姨娘带着陈静娴,把新鲜肉腌制成咸肉,还腌了一大缸咸菜。 正忙着,大哥陈怀良上门了,送来一车东西。 陈怀良说:“听说过几日就要关城门了,怕乱到咱们这里来。家里还缺什么?告诉我,我现在出去买。” 叶姨娘赶紧吩咐丫头去倒茶拿点心,热情地请他坐。 陈静娴回道:“刚买了一大堆,够吃一个月的。买的菜太多,我正和姨娘做咸菜呢。” 叶姨娘笑道:“过几日咸菜腌好了,给亲家送些去。” “伯母太客气了。家里的菜也多,你们留着自己吃吧。”陈怀良说完,四下走了一圈。 他检查了各处,确认都没问题,叮嘱双庆好好守着主子,如果有事就赶紧去找他,然后才回家去。 何宅。 何老爷从外面走进来,只见自家夫人正拉着儿媳妇看刚送来的新料子,琢磨着做什么款式的新衣裳。 公公来了,李梦月赶紧捧上一杯热茶。 一来,是她在何夫人面前做惯了这样的活,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二来,她也想借此走开一下,让耳朵清净清净。她实在不想继续听婆婆念叨了,像只母蚊子,吵个不停。 何老爷端起茶,喝了一口。 心里觉得儿媳妇挺有眼色,很孝顺。可是一想起她的亲爹刚坑了他一大笔,就实在笑不出来。 周边战火四起,朝庭派人下来剿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安河县也在征讨粮草的名单上。 刚刚开春,地里的庄稼还未长大,人们家中也没多少存粮。总不能为了这批粮草,把本地居民活生生饿死吧? 县令想叫城中富商捐粮捐钱,李县丞为了自己的业绩,头一个就拿何老爷开刀。 李梦月虽然是他的亲女儿,却也只是一个庶女,嫁人就是为了给他添各方助力,让他的政绩更好看。如果何老爷在这件事上不积极,那他嫁女儿过去有什么用? 因此,李县丞丝毫不念亲家情份,狮子大张口,狠狠地从何老爷身上咬下一大块肉来。 何有为再有钱也只是商户,不敢与官斗,只能咬牙忍了,心里越发盼着旭儿能赶紧考上举人当大官。只要自家在官场上有人,就不怕别的官来咬他了。 想到这,何老爷就心疼自己送出去的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因此看李梦月有点不顺眼,茶也不喝下去了,呯的一声放下茶盏。 他用的力气有点大,惊动了还在看料子的何夫人。 何夫人看看他,再看看杵在一边的儿媳妇,没好气道:“你赶紧回去伺候好旭儿。” 李梦月带着满心的委屈,行礼退下。 她走后,何老爷心里的气还是没顺,看到满桌子的绫罗绸缎,便冲着何夫人发脾气:“外边都乱起来了,你还有心思打扮呢!” 何夫人对自家老爷可没半点脾气,她丝毫没有生气,走到何老爷身边坐下来,笑眯眯地说:“咱们城里又没乱,怕啥。再说了,再乱也是那些贫苦百姓受苦受难,与咱们无关。” “你懂什么!”何老爷气不打一处来,“亲家借着征集粮草的幌子,刚从我这里搂走了一大笔银子。还不知他私底下扣了多少,胃口那么大,也不怕被撑死!” 听了这话,何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了:“唉,我们的儿媳妇没娶好,没有教养。以前家里头人多的时候,显不出她来。现在再瞧瞧,叫她过来陪我说说话,满脸不情愿。这是瞧不起我呢!” 何老爷想起自己在李县丞那里受的窝囊气,粗声粗气道:“你有空了就叫旭儿多说说她。既然嫁进了我们家,就要做个孝顺好儿媳,别把娘家那些恶习给带过来。” 何夫人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她对家里被迫捐银子的事情并不在意,这些年何夫人生活奢华,家里究竟有多少银子,她不太了解,但老爷从来没短过她的家用,后宅的各项费用都由着何夫人随意支取,所以才养成了她对银钱没数的性子。 反正只要不是花在碍眼的姨娘庶子身上,她都不在意。 李梦月在婆婆这里有一两个眼线,转头她就知道了公公婆婆的那番对话,顿时气得脸色涨红。 以前她还想着要收服婆婆的心,和睦共处。只要婆媳关系好了,她就能在丈夫心里加分,得到何旭的尊重与看重。 现在么,她只想跟何夫人彻底划清界线。谁爱讨好谁去吧,反正她是不想伺候了。 从这一天起,何夫人再派人来叫李梦月过去,她就找各种借口推三阻四。实在推托不过,去了她也只会木着一张脸,不再像以前似的捧着何夫人说话,弄得何夫人很是不痛快。 何夫人便找儿子告状,说儿媳妇越来越不孝顺了,一点也不尊敬她。李梦月不甘落后,也跟何旭诉苦,说婆婆太难缠,就只会折腾磋磨她。 何旭夹在两个女人中间,苦不堪言。他那张擅长吟诗诵章的嘴,到了婆媳的问题上,却忽然变成了哑巴。何旭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尽量躲着她俩。 恰好县令关闭城门,说是要等风声过去才会再开。大街上仍然营业的店铺也没几家,何旭只好日日窝在家里。 偏偏书房也不安全,因为何夫人跟李梦月会过来找他主持公道。于是,他便躲去妾室通房那里。日日饮酒作乐,书也没怎么读,倒是把身子骨给掏空弄虚了。 这日,好不容易等到城门再开,城里解禁,何旭便跟出笼的鸟儿一样,约上几个好友,去郊外踏青散心。 阳光明媚,春风徐徐,灿烂的春花开得满山遍野。何旭深深吸了一口气,赞美了一番春景,又做了一首诗。 几人漫步闲逛,地上的小草绿油油的,桃花盛放,一簇簇的野花点缀其间,让他们无比欣喜。 走得累了,便找一处风景秀丽的小山坡,在坡脚停下来歇息。 下人把带来的毛毡子在地上铺好,又摆上食盒与美酒,几人边吃边喝,或做诗或畅聊,心情十分愉快。 不知不觉间,都喝得有些醉了。日头慢慢地落了山,眼看就要天黑了,下人正想提醒主子该回去了,突然,从旁边冲出来几个拿着刀的男人。 他们面容凶恶,衣裳褴褛,眼里闪着凶残的光。 这几人是战败逃出来的土匪,一路流窜至此,又累又饿,身上也没钱。想着进不了城,便打算找个小村子打劫一下,没想到半路上看到了何旭等人。 何旭这几人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哥,穿着绫罗绸缎,还有小厮伺候着,身旁有酒有美食,这不是妥了吗?只要打劫了他们几个,不仅能吃饱,还能搜刮些银子,这可比打劫村子里的农户强多了。 “哎呀!” 何旭看到一把大刀朝他砍来,当即吓得大叫,条件反射下便伸手去挡。 他赤手空拳,又是一个文弱书生,再加上又喝得醉熏熏的。这一伸手,便被削掉了右手的三根手指。 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这可比醒酒汤强多ᴶˢᴳᴮᴮ了,何旭捂着手,连滚带爬地想要跑。 那几个人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杀人对他们来说如同吃饭,没有丝毫迟疑,下手狠辣。 何旭等人虽然有小厮拼命保护,可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对方手里有刀,不出片刻,一位姓黄的公子哥就被砍中了后背,鲜血直流。 何旭见状,吓得腿都软了,他的两个小厮架着他,拼命往城门的方向跑。 眼看就要被追上了,何旭急中生智,招呼大家赶快把身上的荷包和值钱的东西拼命往后面扔。 土匪们本来就饿,也没多少力气了,再加上又舍不得地上的好东西,便没有再去追他们。 何宅里,李梦月心神不宁,跟玉兰抱怨道:“天都要黑了,大爷怎么还不回来?真是的,刚开城门就往外跑,也不怕遇上流匪。” 玉兰想了想,道:“那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出去找一找?” “派谁去?”李梦月白了她一眼。 公公年老,管家最近也忙得等闲见不到影子。要是何田还在府里就好了,这种时候就可以叫他领着人出去找一找。 何旭等人还没进城,在半路上那名后背中刀的公子哥就吐了一口血,然后一命呜呼了,他的小厮哭天抢地,悲痛欲绝。 何旭被吓坏了,顿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 何老爷和何夫人,以及李梦月,三个人围在床边,全都一脸忧愁地看着他。 何夫人见儿子醒了,赶紧抹掉眼泪,哑着嗓子说道:“我的儿,你终于醒了。” 何旭被削断了三根手指,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何老爷跟何夫人大受打击,缺了几根手指,这还怎么参加科举? 这等于是绝了他家往上攀爬、改换门庭的路啊! 可是,比起已经丧命的黄公子,他们儿子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了。
第76章 何老爷跟何夫人原本想着,等儿子醒过来,再慢慢地把这个噩耗告诉他。一定要缓着些,千万别刺激到人了。 谁想到李梦月见何旭醒了,便扑到他的腿上,哭着说道:“大爷,你的手指没了!我早就说了,暂时别去城外,那里危险,可你偏偏不听。这下好了,你成了废人,将来也不可能参加科举。这可怎么办?呜呜呜……” 李梦月哭哭啼啼的,但话却说得清清楚楚。 何旭刚刚醒来,一时还有些茫然。听完李梦月的话,瞬间想起了城外的遭遇。 他举起自己的右手,白色的棉布包裹着伤口,能清晰地看出缺了三根手指。 “啊!”何旭一声惨叫,然后又晕了过去。 屋里一片兵荒马乱,何老爷赶紧吩咐人再去请大夫,何夫人哭了两嗓子,便开始责怪李梦月。 “你在胡说什么,显得就你有嘴似的。旭儿好不容易醒来,你也不知道缓着点,他要是不好了,你又能讨得了什么好!” 李梦月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自然也是伤心的,当初能相中何旭,就是看中了他已经是秀才,将来大有潜力。现在希望破灭,何旭止步于秀才,她怎么可能不伤心不难过呢? 可是一看到婆婆比她更伤心更难过,再想想丈夫最近跟妾室通房打得火热,甚至连红梅那个脏丫头都收用了,也不嫌弃人家是跟过三爷的,李梦月的心一下子就硬了起来。 活该,真是活该啊! 何家大爷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陈静娴的耳朵里,当时她正在看着阿宝啃骨头。 关闭城门的这些天,城内人心惶惶,治安也乱了起来,偷抢的事件越发频繁。 这天夜里,一道黑影出现在院墙上,睡在前院的双庆还没察觉到什么,阿宝已经警惕地看了过去。 等那道黑影刚刚跳进院子里,阿宝便一声大叫,然后飞扑过去,紧紧地咬住那人,死活不肯松口。 众人都被惊醒了,双庆拿着棍子赶过去,狠狠的一顿揍。那人被阿宝咬了一口,又挨了一顿狠的,最后被丢出门时模样狼狈不堪,一瘸一拐的挣扎着跑走了。 想到这户人家养的那条大狗,他就心有余悸,下次再也不敢来了! 阿宝立了大功,叶姨娘和陈静娴这几天都在给它加餐,大块的肉和各种骨头轮番上。 双庆去街上转了一圈,回来时便带来了大爷受伤的消息。 陈静娴皱了皱眉,然后看向叶姨娘:“娘,我们要不要上门看看?” 她拿不定主意。按理说,应该上门慰问看望的,但是公婆不待见自己。前些天城里风声那么紧,也没见公婆打发下人过来瞧一眼。 叶姨娘想了想,说:“我们就不去了,去了人家也没空见我们。备上一份礼,叫双庆送过去就行了。” * 何田进了军营,从小兵做起,他性格沉稳内敛,身体素质过硬,在耍刀弄棍上很有一套,很快就得到了伍长的青睐。 他们这一批新人,日常除了训练就是负责打扫战场,熟悉战场的气氛。 很多人都是头一次看到残缺破败的尸体,胆小的哭了,胆大的也跑到一边哇哇吐了。就只有何田,神色丝毫不变,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份内事。 一次打扫战场时,一名敌军诈死,险些一刀杀了伍长,还是何田眼疾手快,冲上去两拳将他打晕,然后捆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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