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杰没有再说不中听的话。他本来就很孝顺,他爹又有银子,就算考不中也没关系。于是,他笑眯眯道:“既然爹打算去读书,我那里还有几本书,一会儿都给爹拿过来。” “嗯,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何田点头,一脸欣慰。 何明杰不仅把书拿过来了,连同他用剩下的笔墨纸砚也一并拿来了,乐呵呵道:“以前爹供我读书,如今换我来供爹,束脩我交。” “用得着你?我身子的银子比你多。”何田笑骂道。 “爹,用不用我教你识字?”何明杰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用,这些我都会,早就记在心里了。”何田翻开三字经,利落地念了两页,然后一脸得意道,“你小时候读书喜欢用手指头指着读,哪个字念什么,我早就跟着你学会了,只是一直没说罢了。” “爹真聪明!”何明杰此时是真心地佩服他爹,只是对于他爹能中举还是不抱什么希望。 这些东西何田都会,等儿子走后,他就把这几本书压到枕头底下了。 很快就是何谷蕊回门的日子,天还没亮大房就起身了,开始准备用丰盛的饭菜迎接新姑爷。 被何田骂了,何兴旺这两天一直没敢往他跟前凑。今天是女儿回门的好日子,他这才过来请何田过去吃饭。 “爹,今天谷蕊回门,你也过去坐坐,正好见见你的孙女婿。”何兴旺笑眯眯道。 何田直接拒绝道:“不去,没空。” 何兴旺热情道:“我买了肉,还有一条鱼,又打了一壶好酒。爹,你过去吃一点儿,都是好菜呢!” “不稀罕,我自家有饭!”何田板起了脸。 何田态度过于坚决,无论何兴旺怎么劝说都不肯去,最后何兴旺只好黑着脸悻悻地走了。 等他走后,何田去厨房找到正在做早饭的小儿媳,对她说:“中午我们吃点好的,炖一锅排骨,再做一大碗红烧肉。” “好。”刘彩英赶忙应了。 前两天公爹买回来好多东西,吃不完的肉和排骨她都用盐腌起来了。公爹不仅给了她男人银子,还买了许多布料,又特意给桃雨买了一根金簪。公爹也没忘了她的小女儿初夏,因为初夏年纪还小,便许诺说等她再大一些,也给她买一根金簪。 哪个姑娘不爱好看的首饰呢?原本桃雨心情郁郁,也因这根金簪开朗了不少。 何田离开厨房后不久桃雨就进来了,她刚洗漱完毕,准备帮忙做饭。 刘彩英看了一眼女儿,见她仍然穿着以前的旧衣裳,便道:“新衣已经做好了一件,怎么不换上?你爷爷送你的簪子也戴上,打扮得好看一点。” 桃雨摇摇头,坐到灶前烧火:“爷爷都还没穿上新衣呢,再说了我要干活,还是旧衣裳更方便,也不怕弄脏。” 刘彩英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道:“厨房里的活儿不多,用不着你帮忙。你听娘的,赶紧换上。今天是那边回门的日子,我们偏要打扮得好看一点,不过是一个不守信诺的小人罢了,不值得我们为他伤心难过。” 如今分了家,刘彩英不用再煮一大家子的饭,只不过多了一副碗筷,添上公爹那份而已,这活儿对她来说可比以前轻松多了。 “嗯。”桃雨点点头,觉得娘说得有道理。 刘彩英这才高兴了,又嘱咐道:“换好后,把给你爷爷新做的那一身送过去,跟他说,剩下的几套要晚几日才能做好。” 桃雨乖乖应下,赶紧去了。 何田没想到小儿媳竟还想着给自己做新衣裳,那些布料是专门买给二房一家的,他乐呵呵地对孙女桃雨说:“不用再给我做了,我买了两套成衣,已经够穿了。” 桃雨抿嘴一笑,并不接话。 怎么能不给爷爷做呢?爷爷买回那么多料子,人人都能做几身,自然不能少了爷爷那份。 桃雨换上了新做好的细棉衣裙,不仅柔软,颜色也鲜亮,衬得她整个人都明亮了好几分。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鬓边插|着何田买给她的金簪。 何田看着她,点头道:“这样好看,以后日日都这么穿,不用担心它会坏,坏了我再买新的。” 以前为了供何明杰读书,家里穷。何谷蕊因为是大房唯一的女儿,一年还能得到一身新衣,ᴶˢᴳᴮᴮ二房的妻女压根不敢提要求,穿的全是旧衣裳,还任劳任怨,所以那三人看起来灰扑扑的。 何明杰从老爹这里拿了银子回去,并没有瞒着妻女,只是没告诉小女儿初夏,因为她年纪太小,怕她在外面乱说。 桃雨知道自家现在有钱,那可是五十两啊,爹爹读书一年的束脩要二两银子,能读二十五年。况且爹爹已经决定不读了,所以她们现在不必再像以前那般简省了。 桃雨乖巧点头:“新衣是娘带着我一起做的,要是有哪里不合身,您告诉我,我拿回去改改。” 何田抖开新衣裳,在身前比划了一下,笑眯眯道:“不用改,很合适。” * 吃过早饭,何田就去地里干活,阿宝摇着尾巴紧紧跟随。何明杰见状,也扛了一把锄头跟上。 何兴旺夫妻俩早早地就用过了早饭,等得心焦,干脆站到大门口,朝着远处张望。 等啊等啊,小路的那头远远地走来了一对人影,何兴旺夫妻俩喜得赶忙迎上去。 何谷蕊跨进院门时,正巧桃雨刚从厨房出来,何谷蕊顿时一愣。 以前总是灰扑扑、显不出几分颜色的堂妹,居然一下子变得好看多了。头上甚至还戴了一根金簪,而且一看就是实心的。 这可把她给比下去了。 回门这样重要的日子,何谷蕊自然会精心打扮,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数张修文送给她的镏金簪。 本以为能艳压全场,让娘家人都羡慕不己,没想到堂妹居然有根实心金簪,这是她比不过的,真是气死人了! 何谷蕊都顾不上思索桃雨这根金簪是哪里来的,赶忙去看她的新婚丈夫,生怕他会被焕然一新的桃雨给勾走心神。 还好,张修文正笑吟吟地跟岳父母寒暄,压根没注意到这边。 桃雨没料到他们会这时候进门,也没打招呼,立刻退回到厨房里。 刚把灶台收拾干净的刘彩英见女儿脚步匆匆,忙问:“怎么了?” “堂姐回来了。娘,我去给爹送水。” “好。”刘彩英手脚麻利地泡了一大壶粗茶,又嘱咐道,“等院子里没人了再出去,一会儿我们都去地里。” 趁着何兴旺把女儿女婿迎进屋,刘彩英才带着两个女儿离开家,去地里帮忙干活。 不是农忙季,地里的活儿不多,只是拔拔草之类的。何田不让两个孙女下地,叫她们找个阴凉的地方呆着。 日头越升越高,火辣辣地炽烤着大地,何田抬头看天,已经过了巳时,于是便招呼众人回家去。 杨大凤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香味飘散开来。刘彩英洗净手,也要准备做饭,毕竟炖排骨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大房这一餐有鱼又有肉,只是份量不多,各做了一盘而已。二房这里,因为何田提前吩咐过,所以刘彩英十分舍得,炖了大半锅排骨,又做了满满一大碗红烧肉,霸道的香味顿时就将大房那边传来的味道给盖住了。 乡下人家平时很少吃肉,所以对肉香味特别敏感。杨大凤碍于孝道,本打算等菜做好了,捡上小半碗素菜,面上再铺几片薄肉,然后给公爹送过去。如今闻着从二房传来的霸道香味,气得她脸都黑了。 陪女婿说了半天话的何兴旺抽空来到厨房,想看看午饭准备得如何了,见妻子黑着一张脸,便问:“怎么又不高兴了?谁又惹你了?” 自从分家后,大房的家务活全落到杨大凤头上,她觉得很累,时常抱怨自己辛苦。 杨大凤放下锅铲,朝着二房的方向呶了呶嘴,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本来打算给公爹送一碗菜过去,如今用不着了,人家未必稀罕,吃得比我们还好呢!” 何兴旺一脸无所谓:“那就不送了,留着我们自己吃。”
第158章 杨大凤准备了四样菜。 她从自家菜地里拔了两颗水灵灵的大白菜,菜杆用来炒肉,剩下的菜叶子单独炒了一盘素菜,又烧了一条鱼,还有一盘油炸花生米,用来下酒正好。 这样的一顿饭对乡户人家来说算是极好的,能赶得上年夜饭了。 张家一直节衣缩食供张修文读书,日子并不是很宽裕,家里吃肉的次数也不多。因此,见到这一桌菜,张修文也忍不住口舌生津。 这时,二房的饭菜也做好了,桃雨手里端着满满一盆炖排骨,从厨房出来,往吃饭的堂屋走。初夏跟在她后面,手里端着一大碗堆得直冒尖的红烧肉,那肉块大小适中,烧得油光发亮。 张修文眼神好,门又是敞开着的,他看得清清楚楚。 和二房的伙食相比,大房这一桌菜就有些不够看了。他忍不住想,要是二房能把菜端过来大家一起吃,那才好呢。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愧对何家二房,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好了。 “吃,赶紧吃。”何兴旺热情地对女婿说道。 大房开始用午饭了,二房的气氛比他们更好,因为这边的菜量很大,每个人敞开了吃都吃不完。 吃饭前,何田先给阿宝拔了一碗饭菜,排骨和红烧肉堆得满满的,二房的人对此都没意见。 大房那边吃完饭,杨大凤在厨房洗碗,何谷蕊站在旁边陪她说话。 “娘,桃雨头上那根簪子哪来的?”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终于找到机会问一问了。 “我哪知道?”杨大凤想了想,“多半是二房的人气不过你抢走了他们的好女婿,打肿脸充胖子,买根簪子回来充脸面呗。” 何谷蕊不太相信,拧着眉头:“不可能吧?这可不便宜。” 杨大凤幸灾乐祸地笑道:“你管她呢,反正没花咱们的钱。也是,人家现在不用供读书人了,手里的分家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只是啊,将来没饭吃可别借到我头上。” “对了,你婆家人待你怎么样?” “挺好的,这两天修文一直缠着我。”何谷蕊前世嫁过人的,说起这种事实在装不出来羞涩,于是便垂着头。 杨大凤只当她在害羞,便笑道:“这样好,最要紧的便是抓住男人的心。若是能早些怀上,那就更好了。” 事实上,张修文一朝开荤,满脑子都是夫妻间的那些事。再加上何谷蕊放得开,比一般姑娘大胆多了,勾得张修文这几日连书本都没摸过。 张父张母早就对她不满了,只是碍于儿子刚成亲,不好说而已。 何谷蕊不傻,也看出公婆对自己有些不满,不过她不在乎。就像她娘说的,只要能紧紧抓住丈夫的心,公婆那边自有丈夫出面去应付。 这正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再也不想像前世那样憋屈,她要在丈夫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再也不要排在任何人的后面。 想到这儿,何谷蕊便问:“娘,上回给桃雨说亲的事如何了?” 她还是想把堂妹嫁给自己上辈子的男人,让她也感受一下自己曾经受过的苦。所谓有苦同当,这才叫亲姐妹呢! “别提了,你婶子不同意,当场就摆脸色给我看。”杨大凤洗干净碗,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这么好的一桩亲事,错过实在可惜。小婶只是一时想不通,娘,你多提几次,慢慢的她就能想明白,知道你是为了她们好。” 杨大凤并不想揽下这件事,二房的桃雨嫁得好不好关她屁事。她巴不得侄女嫁得差一些,可千万不能把自己的女儿给比下去了。 转瞬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如今女儿嫁给了张修文,将来指定出头人地。这世上可没有第二个张修文,即便有,人家也会嫌弃桃雨是个退过亲的。 “行行,我记下了。你呀,还是那么好心,我只怕人家不肯领你这份情呢。”杨大凤充满优越感地说道。 何谷蕊抿嘴一笑,坦然地接受了这份夸奖。 直到半下午时分,张修文才领着何谷蕊回家去。临走前,他还想来给何田问安,何田没开门,连应都没应一声。 “爹可能下地去干活了。”何兴旺讪笑着解释道,一面送他们出去。 张修文面上依旧含着笑,只是心里还是有点介意的。 何谷蕊挽住他的胳膊,娇声道:“快些走吧,回家迟了爹娘会担心。” 张修文正是跟她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妻子一撒娇,他心里的那点不舒服立刻扇着翅膀飞走了。 何兴旺夫妻俩站在院门口,目送女儿女婿走远,等回到屋,关上门就开始骂何田和二房的人不给他们面子。 他俩把声音压得极低,二房的人确实没听见,但何田耳聪目明,听得真真的,在心里又给他们记了一笔。 回门的热闹刚刚散去,何兴旺两口子又开始琢磨送儿子去读书的事情。 众所周知,读书是一件很费银子的事,尤其书本和笔墨纸砚,是一笔不菲的开销。何兴旺摸着下巴说道:“反正二弟也不读了,他那里肯定还剩下不少,我去要过来,正好给咱们儿子用。” 杨大ᴶˢᴳᴮᴮ凤心里不太乐意。 她儿子那么聪明,凭什么要用小叔子剩下来的旧东西?小叔子读那么多年,也没读出个名堂,多半身上是有些霉运的。用他剩下的东西,也不嫌晦气! 何兴旺叹了口气,扳着指头算自家还剩下多少钱。 分家时得了七两半的银子,谷蕊出嫁花了一两多来置办嫁妆,主要是一床喜被和几身新衣裳。这样的嫁妆在乡下来说算是中规中矩,既不出彩,也不落于人后。 幸好女儿有本事,把张修文迷得神魂颠倒,硬是想办法给她弄来一根金簪,这样就体面多了。 学堂所有的花费,一年约摸要二两银子,他手里剩下的这点可供不了永昌几年,还是要努力干活啊。 杨大凤听着丈夫在那里自言自语了一通,最终还是穷鬼战胜了晦气鬼,点头道:“那你赶紧去问问小叔子,要是去得晚了,他给了别人那可怎么办?” 何兴旺抬脚就去了,何明杰抱歉地对他说:“大哥,你来晚了,我已经给爹了。” “爹拿着干嘛,他又没用,我去找他要。”何兴旺眉头一皱,说完转身就走。 “大哥,你别去了,爹有用的。” 何兴旺不理会,只当是二弟自私,自己用不着的东西都舍不得给侄儿用。 何兴旺大步来到何田的屋子,开口要这些东西。何田摆摆手:“不给。过几日你二弟就要陪我去先生那里报名,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读书,然后下场考科举。” 何兴旺一听,顿时眼睛瞪得像鸡蛋那么大。 何田一脸深沉道:“我们这个家,指望你们两兄弟是不行的了。靠人不如靠己,我自己去,我就不信我读不出个名堂来!” 何田没打算把这事瞒着,因为瞒也瞒不住。 何兴旺这时候才回过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他拍着大腿,痛惜地大叫起来:“爹啊,你老糊涂了啊!” “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去读书,那不是白白糟蹋银子吗?说句难听的,你黄土都埋到脖子了。与其把银子糟蹋了,爹你还不如供我家永昌呢!他年纪小,人又聪明,指定能在爹你闭眼前考出个功名。” 何田脱下鞋,就要去打他嘴巴。 何兴旺一边躲一边辩解:“我虽然说话难听,但说的都是事实啊。爹,你可不能因此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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