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吟挪了挪脚,又往妈妈背后躲了躲。 她听到大家都在笑,管家嬷嬷说好可爱的女孩子。 “是啊。”阿姨瞧着千吟越瞧越喜欢,揶揄道:“幸好早早定了娃娃亲,不然这么个漂亮儿媳妇落了别人手我可不依。” 什么是娃娃亲,什么是儿媳妇,千吟撅着嘴巴无聊地往四周看。 “诶,你们家那三个呢?”妈妈问。 叔叔朝向楼梯扶手那边。 千吟也看了过去。 那年,纪时述七岁。 弟弟纪亦星正是狗嫌的年纪,抱着他的手臂晃啊晃,小少年食指抵着他的额头清冷地推开。 大哥纪誉站在一旁笑望。 时隔多年,千吟也依旧没有忘记初见的场景。灿若星辰的灯光渲染,少年白衬衫黑裤,懒散地倚着扶梯,漫不经心地捉弄弟弟,嘴角浅浅噙着恣意轻狂的笑,他从那时养出的矜贵气,光是站着便成了画。 她记了许多年。 人常说,不能在年轻时遇到太惊艳的人。 她遇到了,四岁就遇到了。 挪不开眼也止不住欢喜。 千吟慢慢地松开攥着母亲衣角的手。 “时述,”叔叔对着他讲:“别耍弟弟了,他要吃给他吃一颗。” 纪亦星眼巴巴地望着他,望着他手里的牛奶糖。 纪时述慢腾腾地张开手,他的眼睛就亮几分,再倏地收拢。 “不给。” 他笑的得意。 不过除了纪亦星,他感受到另一股期盼的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小少爷抬起头。 千吟摇摇晃晃地迈着小短腿,在两家的瞩目下奔到他身边。 纪时述低头看着她,皱了皱眉,应该在思考她是谁。 小姑娘揪了揪少年熨烫平整的衬衫,屋子里暖气开得足,她穿着大棉袄热得脸颊绯红发烫,仰起脸:“哥,哥哥,要,要糖。” 纪亦星不服气啊,这人怎么还插队呢,“我先来的!” 纪时述啧了一声,把他的便宜弟弟丢给了纪誉。 他转着蝴蝶结式的牛奶糖,头回觉得挺吃香。 算了,他看着裹得跟小团子似的女孩可怜兮兮地瞅着他,眼睛像一汪澄澈清泉,算了,就给她吧。 不过,她叫哥哥的声音糯糯软软的,比纪亦星的好听。 再听一次好了。 纪时述有意逗她,慵懒地笑:“那你叫我什么?” 千吟牢牢地盯着牛奶糖,舔了舔嘴巴,“哥,哥哥。” 纪二少爷那时玩性大,算得上宁安长街首屈一指的小霸王,后来才改邪归正,他歪头将牛奶糖放进女孩手心。 千吟啊呜一口。 呸,苦的。 她呆呆地瞧着手心里的纸团,不死心还要再咬一口,结果被他没收,小少年桃花眼笑成了月牙,勾人得紧,“笨。” 什么啊……千吟眨巴着眼睛,眨着眨着冒出两滴泪,润湿了睫毛。 纪时述不知道,她那个时候是远近闻名的小哭包。 视线渐渐模糊,她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旁边的人都慌了,他也慌,抽了纸巾给她擦眼泪。 纸巾不要,她索性抱着他的手哭,眼泪都蹭到他手背,湿漉漉的。 纪时述僵住了。 纪母怒目圆瞪:“纪时述!你小子怎么把我儿媳妇给弄哭了!” 他年纪小不大懂,但清楚一个道理。 女孩子哭了得哄。 他一股脑把兜里珍藏的牛奶糖全拿了出来,攒了好久的他平时都舍不得吃。 都给她,“你,你别哭了,我都给你,不骗你了。” 纪亦星看傻了,被纪誉箍在怀里也哭也闹,“哥你不公平,你攒了一年多我求你了一年多,你就没给过我!” “一个糖纸也没有!!” 纪时述无视,甚至带着几分讨好地看着千吟,手心里躺着许多颗牛奶糖。 后来,这种牛奶糖早就绝版买不着了,他辛辛苦苦攒了一年的也大多进了她的肚子。 他心甘情愿。 眼前的这颗和四岁那年的相差无几,静静地躺在男人手心,时过境迁,糖没有变,他的手却变大了。 千吟记起了她心满意足吃掉牛奶糖,小少年对他说的话。 “以后最好的都给你。” 眼泪又止不住地涌。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抽噎,“你不在这里拍戏的。” 从天而降,比肩神明。 该如何说呢。 说他放不下心,还是说思念成灾。 但到底他平庸嘴拙,说不出许多俏皮的情话。 “经过。”他隐去了特地定她房间对面的事实,笑着回她,“也许我们缘分不薄。”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023=== 千吟自然不相信这套哄小孩子的招数。 但她不挑明, 只委委屈屈地瘪嘴,“怎么办,我还有点害怕, 今晚睡不着了。” 再瞅他一眼故意说:“发生那么恐怖的事,我对这房间都有阴影了。” 要不说她怎么能跟纪时述斗上斗下那样久呢,多少也有些本事傍身, 果不其然他跳进陷阱, “去我那里睡。” 知纪时述者, 千吟也。 反正她房间经打斗后变得乱七八糟, 估计也睡不了多安稳,纪时述干脆摊了牌,“我住你对门。” “没办法缘分天注定。”他又飞快说,“我深夜见义勇为, 正好救到了你。” 噢噢噢正好。 千吟抱了俩枕头跟他走,男人刷开房卡,她还假装矜持地趴在门口观望, 直接被他拎小鸡仔似的拎进来。 房间只亮了一盏落地灯, 温暖橙黄的光洒在床头枕上,旁边的木制柜摆着一本摊开的书,女孩抻长脖子, 隐约看见深灰书页里夹着一张粉红色的书签, 和整体简约冷淡的风格十分违和。 纪时述挡住她视线, 不经意地合上书。 千吟没多在意,她指了指明显不大的单人床,“我睡沙发吧。” “你说什么?” “我睡沙发啊ᴶˢᴳᴮᴮ。”她瞪大眼睛, 又字正腔圆地念了一遍。 额头被他弹了一下, “你睡床。” 顿了顿, 男人慢条斯理地开口:“或者,挤一挤?” 千吟看看小床看看他。 他堂而皇之地找借口,表情瞧不出波澜道:“也不是没有挤过。” 千吟知道他说的是那次家庭聚餐,两人被迫在父母面前装恩爱的那回,摇头道:“不行,那次是演戏给爸妈看的。” 她把床拾掇了一下,屁颠屁颠地往沙发上放他的枕头和被子,嘴里碎碎念:“床可是你自愿让给我的,别说我威逼利诱啊。” 然后,女孩哧溜钻进去,露出个小脑袋,舒舒服服地蜷缩起来。 “晚安。”她打了个哈欠。 纪时述无可奈何。 他熄灭了落地灯,捧着书躺进沙发。 简易台灯散发着微弱却温馨的光,映照着面庞,书翻了几页便索然无味,粉红色的蔷薇书签被他捏在手里把玩,片刻后再度望向床。 她睡熟了。 纪时述掀被,拖鞋踩在松软的毯子上无声无息,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又恢复原样找不见踪迹。 他蹲在床边,双臂枕着头歪眼看她。 月光淡如水。 他从未如此静如此近地看过她。 玫瑰香味似有似无地勾引着钻进鼻腔,她睡得很沉,手拉着被子盖住了半张脸,清幽的灯光下脸上绵软的绒毛都看得分明。 呼吸均匀绵长,长而密的睫毛时不时轻轻颤动,乖巧得像个瓷娃娃。 他忍不住,去轻轻捏了捏女孩高翘的鼻子。 衣料和被褥摩挲发出细小声响,她皱了皱眉,浅浅地嘤/咛了几声。 像小奶猫叫唤一样挠他。 纪时述放下手。 深夜擎断车水马龙,吹灭万家灯火,辛劳一天的城市陷入短暂美妙的梦乡,期冀明日破晓的曙光。 他很困,但又不困。 后来纪时述什么也没做,只是趴在床边看着她。 他不觉得单调也不觉得疲惫,相反他很知足。 爱情是互道早晚安的甜蜜,婚姻是入睡或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不是白茫茫的天,而是钟爱的你。 蓬头垢面也好,憨态蠢萌也罢,千千万万个日夜,千千万万个你,你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年年岁岁,岁岁如今朝,因为有你,让我憧憬单调孤独的清晨夜晚降临。 只一眼,无穷美好无尽想象。 相爱不是索取,是知足。 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 他坐了一夜,连自己都惊奇。 第一缕阳光透过落地窗爬上了男人的背,半边的眉眼浸没在微光里,生动和煦。 他弯下腰,在千吟额头上落下一吻。 日出喷薄灿烂锦光,定格永恒。 — 私生饭深夜骚扰女明星的事件在网上掀起了不小的水花,大家都在纷纷声讨此种行为,酒店管理层及剧组都为安保措施不当向千吟致歉。 第二天千吟起床,纪时述已经走了。 她和他都要开始拍戏,一切步入正轨。 冬末,《双姝》杀青。 千吟抱着花,身上戏服未脱,从化妆间走出来。 明烟递给她一块蛋糕,女孩摇摇头:“戒糖。” “没关系,就一次,杀青了嘛给个面子。”明烟咬着叉子,示意她接。 千吟拗不过,小小尝了一口奶油。 “对了,纪老师说今天他来接你。”明烟撞了撞她的手肘,笑得暧昧,“你们小两口也好久没见了吧。” “拍戏嘛忙。”她道。 “离年末盛典还有段时间,好好培养培养感情。”明烟朝女孩抛了个媚眼,嘻嘻哈哈地走远了。 确实好久没见他了。 莫名的,她有些欢欣的小雀跃和小期待。 女孩哼着歌去换衣服。 “千吟老师!” 她扭头。 缪云穿着休闲卫衣和工装裤出现在她身后,“千吟老师,终于找到你了。” “有什么事吗?”她友善地笑问。 缪云望着她的笑容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哦,我,我就是觉得要杀青了挺舍不得的,千吟老师您演得真好,我特别想向您学习。” 他年纪小长得年轻,眼神也很真诚,“我可以加您的微信吗?” 纪时述来时,便看到这一幕。 他没有下车,食指漫不经心地打着方向盘。 外面渐渐下起小雨。 男人的目光在雨幕中晦涩不清。 千吟笑容稍淡:“不好意思啊,我不加私人微信。” 缪云的脸上划过一丝失落,很快又振作,“没事!我期待和您的下一次合作,我可以,可以和您告别拥抱一下吗?” “就当杀青礼物。” 千吟有些犹豫。 虽说演员之间友好礼貌的相互拥抱很正常,不过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略担心地扫视一遍附近草丛。 缪云自然也知道那次事件,忙保证:“我没有找狗仔拍照,只是出于尊重,出于朋友之间的拥抱。”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我妈妈很喜欢你,如果我跟她说我和您是朋友的话,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您应该没那么大架子吧?”他试探问。 千吟听着这话感觉难受,但还是维持着笑脸,“没有,谢谢你母亲的喜爱,就当是杀青礼物,祝你杀青快乐,星途璀璨。” 她虚虚地抱了他一下。 缪云压抑着欢喜拥抱,情不自禁摸了摸女孩的头。 那样的动作无疑是亲昵的,尽管千吟意识到了不对劲推开了他。 敲打方向盘的手指一停。 纪时述垂下眼。 “演戏是演戏,生活是生活。”千吟的话语隐隐带了怒意,“我对你没有兴趣,请避嫌。” 缪云还想说什么,千吟头不回地离开了。 他叹气一声,心有不甘地走远。 换好衣服,千吟收拾完行李箱到酒店楼下。 纪时述撑着伞站在屋檐下,长身孑立,默然望着冬雨。 “走吧。”她跑到他身边。 “嗯。”男人向她那里歪了歪伞。 一路无言,他沉默地发动汽车,车内熏香袅袅,千吟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偷瞄他。 奇怪,太奇怪。 他好像不大开心。 但她见到他,很开心。 回到御园,纪时述按指纹打开电子门,往玄关扔钥匙。 看着没使多少力,但钥匙磕在陶瓷上声音极脆极重,吓了她一跳。 他按着脖子走到中岛台喝水。 千吟瞥了眼钥匙,问他:“你什么时候杀青的?” “今天。” 女孩眨了眨眼睛,“你一杀完青就来接我啊。” “嗯。” 怎么惜字如金的,她不高兴地嘟嘴。 “杀青不开心吗?” “没有。”他又倒了一杯水。 “可是你好像在生气。”她仰头叉着腰看他。 他也静静地对视。 许久,千吟眼睛泛酸,她转过头往自己房间走。 “我去不是看你和别人拥抱的。”他说。 她猛地转身:“你看见了?” 纪时述望着她,心酸酸涩涩。 “你知道我不是在生气。”他轻声。 “我说过他了,只是普通的杀青拥抱,你不用在意。”千吟说,“我对他没有兴趣。”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越来越有吵架的苗头,千吟觉得莫名其妙:“我们只是联姻结婚,你那么在意干嘛。” “那我们接吻算什么。” “那只是!”她其实不是那个意思的,可是有些话不经脑子地冒出来,她收也收不回,或许嘴硬骄傲惯了,她不愿承认:“那只是我们练习吻戏……” 练习吻戏?他倏地笑了。 夜很冷,纪时述摔了门出去。 他真的生气了。 沈临之鲜少在自己的酒馆里看到纪时述,他爱喝汽水不大爱喝酒,今儿个真是稀客。 他给他开了长岛冰茶,笑眯眯地打算看其出糗洋相,没想到人喝完了压根没醉,“我去你练过啊。” 纪时述不说话,盯着空荡的酒杯发呆。 “来买醉啊,”沈临之看破不说破,“我猜猜,真倾家荡产了?” 他开口:“我有个朋友……” “得得得,失恋了是吧,表白没成功?”沈临之再给他满上,“正常,多喝几杯下一个更好。” “不要。”他说,“我就要她。” 终于承认了,虽然我早就猜到并配合你演戏那么久。 沈临之拉出凳子坐下,决定今夜就当一回大帅哥的情感达人,“表白失败了?” “我还没有表白……” “没有你萎个屁啊。” “可是她说跟我接吻只是演戏。”男人声音闷闷的,“她有好多人喜欢,我藏不住她,我只是来接她回家的,我不想吃醋也不想跟她冷战。” 喜欢你的人也排到天边去了好不好,大哥就别说二哥,沈临之真觉得他在凡尔赛:“不是,你谈起恋爱也那么卑微啊,那我平衡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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