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就搂着安六合回去了,两口子一走,这边的三个也就消停了。 葛长征最是苦闷,蹲在走廊下抽了大半宿的烟,他苦啊。 现任大舅哥和前任大舅哥都要来收拾他,他真想死了得了。 可他其实惜命得很呢,刀山火海里闯过来的,更是知道如今太平日子的不容易。 但他琢磨了一宿,也没琢磨出个自保的法子来,只能苦哈哈地在第二天出操的时候,求周中擎安排他去护送安六合,这样也许两个大舅哥来了会投鼠忌器,不敢把他怎么样了。 结果周中擎回了句什么? 葛长征揪了揪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赶紧追了上去:“旅长,你说什么?让我两个大舅哥去护送?你……你可真行啊你。” “怎么,有意见?”周中擎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华长征这个人比葛长征靠谱多了,也不会惦记他媳妇。 而范文欣的大哥,说是跟少林寺和尚练过的,他光是看范文欣打架从没吃过亏就知道这话不假,所以赵精忠留给他的三个名额,他想也不想直接把葛长征的两个大舅子塞了进去。 当然了,这事目前只是他一厢情愿,具体能不能成还得等这两尊大佛到了再说。 葛长征欲哭无泪,苍天啊,难道他真的只能留在岛上继续被他的前妻和现任折磨吗? 他好绝望,跑操都没力气了,结果周中擎不客气地调头回来踹了他两脚,他只好又麻溜地跟上了大部队。 而今天的安六合,则抽空又弄了些仙女莲的种子出来,领着英招一起回了趟娘家。 她找到了二哥,亲手把种子交给了他:“哥,这是我新培育出来的品种,你就种在有水的地方,多多益善,因为时间紧张,我来不及准备更多给你了,总之这些你先紧着自己生产队。不过你可要记得,不要让他们私下里交易,种子都要交给我的,至于果实,你看这个黑色的,有毒,不能吃,要统一收上来给我处理,这个绿色的可以吃,具体吃多少,还有怎么种植怎么施肥,我都写在这本工作簿上了。” 安六合是藏了私心的,她想让二哥多一点拿得出手的功劳,可以成功在换届选举的时候当选。 等二哥有了更值得投入精力的事情,也许离婚的伤痛就会慢慢愈合了吧。 她真心的希望二哥可以把日子过好,越来越好。 安两岸接过工作簿看着她,这要是个兄弟,他就可以抱上一抱了,可这是个妹子。 他只能拍拍她的肩膀:“谢了小六,安平在那边还好吧?” “我不能骗你,你有空去看看吧,孩子已经成了闷葫芦了,老师点名让回答问题他都不说话。”安六合也担心呢,安平快到青春期了,这是一个孩子最敏感最脆弱的时期,结果这个时候他父母离婚了,对他的打击是很致命的。 安两岸红着眼睛点点头:“等秋收结束了我就去看看,你也知道,我还得照顾安乐,忙不过来。” 安六合当然知道他忙,只能劝他尽量保重身体。 为了让自己去西北后能安心,安六合还特地给爸妈还有二哥都把了把脉,结果都还好,没有什么内疾。 无非是大哥旧伤一直不见好,当年耽误了做复健,所以胳膊有点抻不直,不能太劳累,老爸的腿脚也是同样的问题。 她准备等她回来了再给老爸和二哥治疗,不然耽误了农时可不好。 老妈倒是身体健康,吃麻麻香,安六合红着眼睛抱了抱她:“妈我去三姐那了,你们千万保重,等我回来给你们带新疆的葡萄干。” “好闺女,路上小心啊,到了跟妈发个电报,让妈心里踏实一点。”宁华夏也是舍不得,虽然跟女儿并不是天天相见,可孩子在岛上时离得挺近的,所以她并不觉得母女之间分开了。 可现在,孩子要远行去大西北了,她的心忽然就有些酸溜溜的难受。 她一路把安六合送到了海边码头才回来,回来一看,范敏又来找她诉苦了,烦得不行,直接给了范敏一个闭门羹。
第141章 离别时难(2)(二更) 范敏为着路峰的事隔三差五就来一次, 原因很简单,她终于回过劲儿来了,也从岛上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路峰对安六合的心思。 所以她觉得安六合要对她儿子的婚事和前途负主要责任。 但她又不敢公开跟宁华夏闹, 所以每次来都是哭, 哭自己辛辛苦苦,把孩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 好不容易培养成才, 到头来却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感情浪费了大好前程。 哭完还求着宁华夏,让她找安六合帮忙劝劝。 宁华夏才懒得搭理她,怕耽误安六合的正事, 从没跟安六合透露半句,每次都是连哄带吓的, 让范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毕竟, 宁华夏的嘴巴也是不饶人的。 可范敏不死心啊, 这不, 今天听人说安六合回来了, 便火急火燎跑过来了。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气得她只能在栅栏外头哭,一边哭一边埋怨宁华夏没良心, 这些年要不是她帮忙瞒着,她老安家的九个孩子能拧成一股绳, 以为是亲兄弟亲姐妹吗? 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这事,没等宁华夏发作,安两岸就急眼了。 他直接把门推开瞪着范敏, 跟老虎下山了要吃人似的, 嗓音压得极低, 却爆发力十足,怒斥道:“胡说什么呢?管好你的嘴巴!” 范敏被安两岸这低沉ᴶˢᴳᴮᴮ的怒吼声吓得直接打了个哆嗦,既不敢哭了,也不敢嚎了,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安两岸,总觉得脊梁骨在嗖嗖冒冷汗。 虽然她及时清醒过来,嘴巴也老实了,可安两岸却不想放过她,大长腿一迈,一步,两步,把她逼到了路边的小水沟那,叫她下意识地一脚踩了进去,身子顿时矮下去大半截。 安两岸没动手,却比动手了更叫人胆战心惊,他的眼中满是戾气,寒光森森,叫范敏不寒而栗。 她怕了,赶紧服软:“我这是为你表弟的事急糊涂了,我放屁呢,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安两岸不说话,继续盯着她,并再次向前一步。 范敏直接蹲在沟里抱住了脑袋,吓得两股战战,却又不敢大声喊叫,只得呜呜地示弱:“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嚼舌头了,你就当姨妈老糊涂了,或者你看在路峰为了你六妹连首都的医院都不去的份上,饶我一次吧。” 安两岸冷哼一声,眼角余光看到了前面有人路过,脸上的戾气瞬间就散了,整个人都变得温吞柔和起来,他弯腰勾住了范敏的臂弯,嘘寒问暖:“姨妈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走路也不看着点,你要是在我家门口摔个好歹出来,回头我跟路峰没法交代啊。” 范敏不是第一次见安两岸京剧变脸了,她也不敢拆穿他,只是配合他把戏演下去,一边埋怨自己忙晕了头昏眼花,一边借力爬了上来。 等那同村的人走远了,安两岸却没有松开她,而是收紧了虎口,捏得她的胳膊险些骨折。 范敏的眼中闪着泪花,她痛得牙关都在打颤,不住地求饶。 安两岸瞧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将她直接丢在了地上,转身的时候,冷厉地警告道:“你要是坏了我们兄弟姐妹的骨肉亲情,我就把你做的丑事告诉你儿子!” “不敢,我绝对不敢,我下不为例!”范敏打着哆嗦爬了起来,眼看着安两岸进去了,这才塌下肩膀,松了口气。 宁华夏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厨房假装不知情,等安两岸回来洗手切菜了,她才出去看了眼,和和气气地跟范敏打了声招呼,问她这是怎么了。 范敏看着她这个装好人的表姐,一句不敢提自己胳膊的惨痛,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宁华夏回到厨房叹了口气:“老二啊,你说,老八老九也都大了,妈有时候想,是不是该告诉他们了?” “没必要!”安两岸有自己的考虑,这些年兄弟姐妹们都以为是至亲骨肉,可要是忽然告诉他们并不是这样的,真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震动。 别的不说,光是老四那个臭脾气,估计要跟他干仗。 为啥,因为老四以前怀疑过,被他三骗两哄地敷衍过去了。 老五倒是没事,他跟老五是亲兄弟,他看得出来老五是猜到了,但兄弟俩全都装傻,不如继续装下去。 小六小七都是姑娘家,比他们这些糙老爷们更容易多愁善感,真要是知道了还不一定怎么想呢。 至于老八老九,害,反正跟亲的也没差,说这些让大家为了早就不在的亲爹亲妈哭天喊地的图啥? 再说了,这四个小的,除了老八是姨妈家的,其他三个那都是亲姐弟,说不说又怎么样呢? 回头老八该想了,哦,年纪小的四个就我一个不是亲生的,我好可怜啊呜呜呜。 安两岸越想越觉得多此一举,干脆还是不让说了。 宁华夏也拿不定主意,等晚上跟安宇宙商量了一下,老两口都打算找六女婿小周问问。 为啥呢,因为小周的经历特殊,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其他五个孩子是相似的,都是从小无父无母的可怜娃。 不同的是他们老安家的五个都有长辈照看着,当爹当妈的对他们跟对待其他四个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但小周这些年全是靠的自己。 也许这样的人,才更容易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给他们一个合理的意见吧。 安两岸见爸妈心意已决,还是有些不高兴的,他觉得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话都不如女婿有分量了,难不成是爸妈也觉得他没出息? 气得他要给大哥发电报先听听大哥怎么说。 老两个一想,也行,便叫安两岸第二天就给安一方拍了个电报。 安一方很快回了电报,也拒绝了老两口的提议,他觉得没必要,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非要日子往好了过的时候给大家添堵,何必呢。 安两岸把电报摆在饭桌上,虽然臭着脸,可心里是高兴的。 看吧,还是大哥跟他一条心。 老两口见长子都发话了,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哪里会知道,其实老二是藏着别的打算呢。 什么打算呢,目前谁也不知道。 只有安两岸自己知道。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坐在煤油灯下,打开了一本锁在铁盒子里的工作簿。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些意义不明的日期和符号,后面还标注了地点和地图。 要到很久很久以后,这本工作簿才会在一次意外中被人发现。 那时候的安两岸该怎么面对大哥和爸妈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依旧没有办法停止对生母的寻找。 这一点上来说,他跟何香芹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 两人都有着倔强的执念,区别在于,一个是不在乎家里人的感受,大张旗鼓地找,一个是以维护家庭的稳定为大前提,自己悄默声地去找。 找不找得到谁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要是不找,他死都不会瞑目的。 为了腾出时间找亲妈,他自然不能看到大家庭出乱子,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决定要让九个兄弟姐妹的身世隐瞒下去。 虽然亲妈要找,可他对养他长大的父母也不会不孝,相反,正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所以才更加感念父母的养育之恩。 他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做了早饭,在天际发白的时候,拿上工作簿,把圆珠笔夹在耳朵上,穿上胶鞋,到水田里挨家挨户放水去了。 放一家就在名册上打个勾,等到四下里鸡犬声声的时候,他看了眼面前漂浮着秋日薄雾的大河,心中默默念叨着那个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回来的人—— 妈,你到底在哪? 你要是死了,入土为安了吗?谁给你收的尸?你葬在了哪里?儿子可以去祭拜你吗? 你要是没死,中国这么大,你到底在哪?你有新的家庭了吗?你有人关心有人照顾吗?你有别的儿女吗?他们孝顺吗?有没有惹你生气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五湖呢? 妈,老五出息了,都当上种子局的负责人了,都是六妹妹提携的。 六妹妹真好,大伯和伯母也很好,你放心,我会继续守在这里,守着这个家,等你的消息。 * 安六合回到岛上的时候,正好看到安平站在码头发呆。 孩子消瘦了不少,穿着单薄的衬衫,被初秋的海风吹得像一片飘零的叶子。 身上挎着的帆布包有些旧了,似乎还是九州上学时用的那一个。 他像是一尊望父石,眼中噙着泪花,看着大洋彼岸家的方向。 见着安六合,安平很是意外,下意识就想躲起来。 却被英招眼疾手快地追上去扯住了不让走。 安六合也跑了过来,她蹲在地上,双手握着安平的手臂:“好孩子,跑什么?” “姑妈,你回去了?”安平扭过头去别扭了半天,实在是没忍住对家人的牵挂,这才转过身来,问道,“你见到我爸了吗?乐乐好吗?爷爷奶奶都好吗?” 安六合说不上为什么,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她可怜的大侄子…… 她抚摸着安平的后脑勺,把她摁在怀里:“好孩子,姑妈见着他们了,家里一切都好,你爸爸说等忙完秋收就来看你。” “爷爷奶奶会来吗?乐乐来吗?”安平已经好久没有开口说这么多话了,实在是太想家里人了,见着自家六姑,直接绷不住了,眼泪也哗哗地往下掉。 安六合一个劲地拍打着他的后背:“来的,都来的,都想安平呢。” “我想也他们,呜呜……”安平原本还是小声抽泣的,哭着哭着就成了嚎啕大哭。 海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把这个小小少年的哭声拍散,却拍不散他心中无限的愁苦,他越哭越是伤心,连周围的人在围观他也不在乎了。 等他哭够了,才发现他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冷着一张脸,站在两三米远的地方,充满敌意地盯着他和六姑姑。 他赶紧擦了擦眼泪,松开了安六合。 虽然不舍得,却也只能一言不发回到了何香芹身边,畏畏缩缩,连腰杆子都直不起来。 结果刚到他妈身边,就被他妈一巴掌糊在了脑袋上,尊严全无。 何香芹不客气地骂道:“你个没骨气的东西,人家全家请李少将吃饭都不喊你,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ᴶˢᴳᴮᴮ?给我滚回去!” 安六合实在冤枉,那天她叫九州去喊了,可这母子俩根本不在。 她总不能为了找他们就不管家里那么多人了吧? 可这话她解释了,何香芹也不信,一口咬定安六合目中无人,见她跟安两岸离婚了,就连亲侄子也不认了。 安六合被她吵得脑壳痛,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了,直接带着英招走了。 走出去很远了,她才回头看了眼,安平跟个小瘪三似的,垮塌着肩膀跟在她后头,时不时被她怒吼的声音吓得脖子一缩,难怪孩子不爱说话了。 这搁谁受得了啊。 她担心得不行,回去后跟周中擎商量了一下。 本打算找运货的船工给二哥带封信,让他想想办法,可别由着何香芹把好好的孩子给打压得心理扭曲了。 可她思来想去,如今到了水稻管理的繁忙季节了,何必给二哥添乱呢?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何香芹做傀儡去吧。 她连夜赶到这对母子所在的小院,热脸贴冷屁股,把何香芹叫到了院子里来。 刚拉着何香芹的手,她就把寄居心草种下去了。 可她担心自己去了西北离得远了没法控制,只能趁着现在效果还在,把安平叫过来说了些姑侄之间掏心窝子的话。 安平知道自己姑姑厉害,但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他干脆问道:“你能让我妈跟我爸复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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