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被凶神恶煞的男人吓到,怔怔地看了半天,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撕心裂肺的样子,好像周中擎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恶毒话语。 安六合彻底看傻了, 她盯着那个哭哭啼啼的老妇人, 很是不满, 这是闹哪样,上手扒拉她不说,还在这里鬼哭狼嚎的,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欺负她了呢。 可真是难缠。 正准备劝说周中擎赶紧赶路,没想到那婶子的哭声引来了不少乡亲,以至于他们四个寸步难行了起来。 前面一个三十来岁的嫂子也盯着安六合一阵打量,视线都落在了脖子手腕之类的地方。 看完之后,也跟着唉声叹气起来。 另外一个年轻些的小媳妇则扶着那个嫂子,顺着那嫂子说的指了指安六合,视线一扫,也不由得撇嘴:“什么嘛,还真的戴上了那些宝贝。那这个女人还真是他媳妇咯?” “可这么多年,没听说他有媳妇啊。怎么孩子都这么大了,难不成是在部队结的婚?可结婚这么多年怎么才把人带回来?也太出乎意料了。”那个嫂子感叹了几句,想想还是过去劝了劝王婶。 “妈,你小点声儿,问清楚了再说。”那嫂子说着走到周中擎面前,直呼小名,“大旺,你这是咋回事啊?带媳妇回来走亲戚呢?什么时候结的婚,咋都不跟家里说一声呢?” 周中擎连眼神都不愿意多给一分,直接抱着小杰,牵着英招,胳膊肘挽着安六合,走人。 那王婶还是如丧考妣,小儿媳也满肚子意见,只有那个嫂子还算是个明白人,把人拦住了,不让她们继续纠缠。 等周中擎等人走远了,大儿媳才说了一声:“妈,你说说你,哭啥啊,人家搭理你吗?咱二丫都走了那么些年了,你不会真的指望大旺守着鳏夫的名声打一辈子光棍儿吧?” “我这不是还有四妮和小娟嘛,他可以挑一个嘛。现在好了,连那几样宝贝都送出去了,看来是铁了心不要咱老陶家的姑娘了。可怜我的二丫,她要是没死,她就是团长太太了啊。你们男人也能跟着沾点光,不必守着这鸟不拉屎的山疙瘩里吃苦受罪了。我和你们爹也能享享清福,我家二丫命苦啊……”王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大儿媳叫金莲,只得再劝:“我早说了,当初不该逼着大旺要这要那,还把二丫葬过去,这不是故意膈应他嘛。他这人你们还不知道?他重感情,但也不受人胁迫,你们那么一闹,把所有的情分都闹没了。要不是撕破了脸,说不定四妮和小娟还有机会。现在哭有啥用,不是让他更加怨恨咱们吗?倒不如客客气气地道贺,以后起码还能算个亲戚朋友的。你再闹下去,怕是连这最后一点体面都不会留了。” “你懂什么?我要是不把二丫葬在他家,ᴶˢᴳᴮᴮ他指定早就找了媳妇了。我能拖他一年是一年,不拖,四妮和小娟怎么长大?谁想到,他居然背地里早就找了女人,他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倒要看看,他跟那个狐狸精到底能得意到几时!”王婶哭着哭着就发起狠来。 擦了眼泪,深吸一口气,准备到村里去宣扬开来。 就说他周大旺是个狗东西,这些年死活不肯点头要她家的四妮和小娟,现在两个姑娘没找到婆家都是他害的,他必须负责! 这么想着,王婶拔腿就跑,吓得金莲赶紧叫银荷去喊男人回来:“快去叫你大柱哥回来,把三宝也喊回来,最好把咱爹也叫上。咱妈这臭脾气,发作起来也只有他们爷仨能管管了,快去快去。” 银荷才不想去喊呢,她也不想看到周中擎娶了别的女人,闹上一闹才好呢。 可她又不能不顾姐姐的吩咐,毕竟在陶家,还得管姐姐叫一声大嫂。 家里一天不分家,她就得多一天看姐姐的脸色。 只得磨磨蹭蹭的,故意绕了个远路。 这边周中擎领着安六合和两个孩子,一路上跟乡亲们打招呼寒暄,既给安六合介绍这些老熟人,也给老熟人介绍安六合是他媳妇。 得到的大多都是祝福和恭维,不一会心头的阴霾就被驱散走了。 快到村口的时候,他的大伯叔叔婶婶们收到消息都赶了出来,围在村口的老榕树下,隔桥眺望,边等着边议论。 周家的大家长,周中擎的大伯周甲志捋着胡须半眯着眼,很有一副封建大家长的做派,他冷笑一声:“难怪之前回来为了一棵枣树跟人闹得不可开交,看来那四样宝贝是藏在树底下了。” 他兄弟周丙滔也捶胸顿足:“我悔啊,这么多年都没看到那四样宝贝,我还当不在了,没想到就在眼皮子底下,这小子还是心眼多,算计太狠了。” 周甲志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听说带回来的新媳妇可漂亮了,估计魅惑功夫也是一流的,不然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见大旺回来闹腾?” 周丙滔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下可怎么是好,闹了这么多年,宝贝没捞着,还把人得罪了,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周甲志也悔啊,早知道这小子这么多心眼,当初就该弄死他,掘地三尺,怎么着也把宝贝找出来了。 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冷哼一声,清了清嗓子,威严大大的有,环视一圈,不屑道:“怎么办?就这么办!要是这小子带着新媳妇认我这个大伯,今后我们周家也会对他媳妇客客气气的。要是不认,我就不准他媳妇进家祠!到死都是没名没分的野女人!孩子也是野种,看他怎么办!” 周丙滔的闺女周谷雨急得不行,她从小敬重三堂哥,别的不说,就说三堂哥一己之力伺候了爷爷那么多年,家里的长辈就不该这么折辱他。 她背对着桥头,拦在了众人面前,红着眼睛劝说:“不好吧大伯,你们真是的,那几样宝贝本来就是三哥姥姥留给他的,跟咱们周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们闹了三哥这么多年,还要为难他的媳妇和孩子,这也太过分了!我不答应!”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让开!”周甲志抬起拐棍,直接敲在了周谷雨的身上。 谷雨吃痛,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拦在了桥头:“我不让,你们要是想继续为难三哥,我就跟你们翻脸!这么多年了,爷爷你们一天没照顾,三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们也都没接济过,好不容易他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地,你们又要作践他,这算什么?你们还是周家的人吗?你们难道不应该为了他的成就感到高兴,感到光宗耀祖,好好把他哄着吗?你们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为什么非要对三哥赶尽杀绝,你们太过分了!” 谷雨越说越伤心,可越说也越是要挨打了。 不光是周甲志打她,就连她亲爹周丙滔也踹她,等周中擎他们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谷雨跌坐在地上,捂着脸蛋呜呜地哭泣着。 脸上杠起一座五指山,又红又肿,那是男人的大手掌才打得出来的。 周中擎喊了一声:“媳妇,这是小妹谷雨,把她扶起来。别的都不用理会。” 安六合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没安好心,她赶紧上前,准备把谷雨搀扶起来。 可就在这是,周甲志的拐棍落在了她的肩头。 封建大家长一脸瞧不起人地盯着安六合:“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掺和我家的事?” 安六合还没动,肩上的拐棍就飞了。 被周中擎一折两半,扔在了桥下,随着流水东去。 安六合得以顺利地扶着谷雨,走回了周中擎身边。 她检查了一下谷雨身上的伤势,有些后怕:“肋骨断了三根,耳膜可能穿孔了,我看她好像耳鸣了,说话都听不见,小腿肿了,腰上也青了几块。这是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虐打一个姑娘?” 周中擎把两个孩子都留在了安六合身边,应道:“都是冲我来的,你先别动,等到家再给谷雨疗伤。我先去会会他们。” 安六合点头:“你小心点。” 周中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脸颊:“不给你介绍他们,是因为我不想认他们,现在看来,不认也不行了。不然谷雨要被他们欺负死,你等我一下。” 安六合站在小桥上,目送周中擎上前,有他的身影挡着,她便悄悄渡了点灵力给谷雨,帮她止痛。 耳鸣声远去,谷雨虚弱地掀开眼皮,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漂亮的嫂子怀里,不由得鼻子一酸:“你就是我三嫂吧?太好了,我三哥终于不是一个人了,三嫂,我三哥太苦了,你可千万要对他好点,等我将来有本事了,我一定报答你。” 简单的几句话,把安六合说哭了。 她没想到周中擎的处境这么恶劣,也没想到,即便在所有人与他为敌的时候,也还是有一个堂妹真心实意地关心他的。 可见公道自在人心,宗族强权的压迫下,也会开出不一样的花朵来。 她郑重地点头:“放心,我会对他很好,你别说话了,你肋骨断了,来,靠在我肩上。” “三嫂,你这么瘦,我比你高半个头呢,可别压坏你了,你还是让我自己靠在桥上吧。”谷雨虽然也瘦,可她的个头高一点,不忍心压在安六合身上。 安六合擦了把泪,道:“没关系,我力气大,不怕压,你别说话了,来,靠着。” 谷雨不再坚持,身体绵软无力地靠在了安六合肩上,身体的痛虽然被麻痹掉了,可伤势还是太重了,以至于她浑浑噩噩的,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安六合瞧着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便叫上英招:“牵着你弟弟,跟我来。” 英招赶紧攥着小杰的手,一步不离地跟在了安六合身后。 走到周中擎身边,见他被周家的族人包围了,根本脱不开身,便只是问了问家里的地址,决定先找个安生的地方救人。 周中擎扒拉开人群,一手一个地搡开,赶到她身边,搂住了她的肩膀,道:“看好了,这是我周中擎的妻子安六合,部队里正经审批过的,不是你们这群人可以随随便便掺和的。我今天带她回来,不是来看你们脸色的,你们要是继续闹,我不介意把这族长抢过来当当,我就不信了,这天底下的道理到了周家就说不通了!” 说完,他就帮忙架着谷雨,一起往家的方向去了。 周甲志等人被他最后那句话镇住了,面面相觑,狐疑道:“他说什么?他要抢走我的族长?他敢!反了天了他!” 周甲志的大儿子周贲有点怂了,劝道:“爸,我看差不多得了,得罪他做什么?反正那四个宝贝也拿不到了,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好歹都是周家的子孙,他还能跟自己亲大伯亲叔叔记仇不成?” “你懂什么?他现在有本事了,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要是再不压一压他的气焰,他真能把你爸我踩在脚底下!不行,去叫你太叔公过来,开家祠,我就不信了,他会连你太叔公都不放在眼里!快去!”周甲志可气死了,这小子,不但把四个宝贝藏得严严实实的,还一转手就送给了外面的女人。 鬼知道这个女人是个什么货色,说不定是个狐狸精,东西骗到手就跑了。 到时候他们周家才真的人财两空! 周贲还想再劝,不料,他媳妇胡芳也怂恿道:“你快去吧,趁着太叔公还在,赶紧把这小子拿捏住了才是正事。他要是想让咱们周家认他的女人和孩子,就得把那四样东西交出来,要是不肯,就坚决不认!看他怎么办!” “你得了吧,我知道你惦记那四样宝贝,可那是人家姥姥给的,跟咱们周家半毛ᴶˢᴳᴮᴮ钱关系没有的!”周丙滔的儿子周聪直接白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打什么主意他可是一清二楚。 反正他想开了,就算周中擎肯拿出来,那也是被大伯家抢走,没他什么事,不如卖周中擎一个人情,帮他说两句公道话,说不定还能跟攀上这根高枝儿,给自己找个门路,安个工作。 这么想着,周聪开始搅局了。 直接撕开了他大嫂的真面目,以至于周甲志和周贲父子俩统一了战线,一起跟他吵吵了起来。 正吵吵,胡芳直接一扭腰,跑了,去找太叔公。 周聪一看形势不对,赶紧去追。 叔嫂两个推推搡搡的,最后周聪被胡芳狠狠踹了一脚命根子,痛得满地打滚,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跑去请靠山了。 周丙滔一看宝贝儿子被踹了,也急了,赶紧招呼他的儿媳妇和其他子女去扶人,而周甲志则趁乱领着自己的子女往周中擎这边赶来。 他们刚走,王婶和金莲也过了桥,金莲连拉带劝的,愣是拽不动倔牛一样的婆婆,只得也跟着往周中擎家去了。 * 安六合又走了十来分钟,终于看到了一片宽敞的小院子。 院子很大,六间屋的地皮,前院后院加起来有百十来米长。 不过屋子很破,老旧的土胚房,墙体坑坑洼洼,墙角爬满了青苔,屋顶长满了瓦松,还有几株仙人掌,一丛爬山虎。 房檐也被风雨侵蚀,秃了一块。 屋檐下有燕子筑的巢,有蜘蛛拉的网,壁虎听到脚步声迅速从墙上蹿过去,钻进爬山虎的藤蔓下面,不见了踪迹。 安六合推开腐蠹的木头院门,走进了这座没有什么人气的院子。 脚下的杂草应该是刚刚清理过,还能看到没有完全铲干净的草根,草根下面的土壤松松垮垮,是蚯蚓刚刚耕耘过的痕迹。 墙角的茅厕那里,则野生野长了一大片薄荷,将茅厕的味道隔绝在了下风口的角落里。 东边有座水井,因为没有人居住,所以井口落了一块沉重的石板,防止贪玩的小孩蹿进来掉进去闹出乱子。 井边往前,搭着两行葡萄架,泛黄的叶片下,是绿豆般大小的果子,干瘪发黄,这个夏天是吃不到了新鲜的葡萄了,因为一个多月的暴雨,根系已经泡烂。 葡萄架再往前,则是一间厨房,厨房连着仓库,跟主屋一样,都是土胚房,满是风雨的印记。 院子里除去屋门口的一片地,其他地方都种了小麦,看得出来,刚刚被收走了,还留着小半截秸秆在地上。 不用想,一定也是颗粒无收的失败品。 安六合环顾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了六间主屋的正门上。 可以看得出来,这六间屋子是两个宅基地合在一起的,所以正门有两间,西边的那间门环生了锈,看起来更潦倒一些。 东边的那间门门环是新的,铜制的光泽很明显,门环上落了锁,看来这里的三间才是居住的地方。 安六合扶着谷雨走了过去,周中擎上前一步把门打开。 吱呀一声,潮气扑面而来。 因为没有人住,所以还有股积年攒下来的霉味儿。 好在最近太阳好,翻晒翻晒,应该可以好不少。 她问周中擎:“哪间屋?” “西屋。”周中擎上次回来收拾过,西屋是给孩子住的,东屋是给他和安六合住的。 现在给谷雨治疗,肯定是去西屋合适一点。 他指了指簇新的一床褥子:“一次没用过,干净的。” 安六合失笑:“我不挑,你不用紧张,听动静你那些亲戚又跟过来了,你去应付一下吧,我等会再来。” 周中擎应声出去,带着英招,把小杰留在了里面。 英招到底是神兽,真要是动起手来,不吃亏,可小杰不一样。 安六合猜到他的想法,所以喊住了准备追出去的小杰:“小杰,快来,小姑姑很痛,小杰来帮她吹一吹。” 小杰赶紧迈动小短腿跑了过来,一个翻身上了床,踹掉了鞋子,坐到了谷雨身边,问道:“吹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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