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可以。”易舒芃忙不迭答应下来,又对梁音说:“音音,你忙你的,不用管我,真的。” 易舒芃笑得天真,双手挥一挥,背着书包就自己先走了。 教室里的人也已经走得差不多,剩下梁音一个人独自面对程津予。 两个人沉默着,一直走到校门口,校门口人头攒动,站着不少接孩子的家长,还有打打闹闹的学生。 梁音想往人少的地方走,刚一迈步就被程津予握住手腕,周围太嘈杂,他压下来凑到梁音耳边,“躲我一天了啊,还想跑?” 她看他,小声说:“不是……” 程津予垂眼,看着面前急着解释的女孩,路灯的光消融在她的眼里,如同细碎的钻石。 他松开她的手说,“信你这一回。” 梁音认出来平时接送程津予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打着双闪,无声无息。 眼看着就要走到斑马线,梁音只能说出实话。 “程津予。”她叫住他,“其实我…已经不住在那边了。” 话还没说完,梁音已经开始感觉到丢脸。 她也觉得没有什么好瞒着的,可就是有种隐隐的难以启齿的感觉萦绕在她心中。 也许是因为程津予和蒋遂家境相似,她在他面前,总是底气不足。 即使程津予帮过她,这种感觉还是无法消解。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蒋遂组的聚会上,说到底,他和那群富家公子才是同类人。 告诉程津予自己的遭遇之后,他的反应会是什么样的呢。 是认为她一个继女本就是外来者,赶走就赶走了,还是会短暂的对她产生几分同情呢。 设身处地是件很难的事情,连自己妈妈都做不到,更别说其他人。 不过还是无可奈何的说出来了。 梁音站在稍稍落后一些的位置,等待着程津予的回应。 她聚精会神,想捕捉他脸上的表情来判断他的想法。 可是没有,他只是再寻常不过地点点头。 60秒的红灯,路口积攒了几十个过马路的学生,推推搡搡间,梁音被撞了个趔趄,一下子扑在程津予胸前。 程津予反应很快的将她稳稳扶好,他一只手就能环住女孩子的腰,掌心之下是软绵绵的触感。 他眉毛压下来,冷冷看着梁音身后几个讨人嫌的男生,压迫感很足。 那几个人麻溜地道歉,互相拉扯着跑开。 还未来得及退开,梁音就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她下意识吸了下鼻子,想辨认那是什么味道。 程津予低头时正好撞见,笑得不行,“你闻什么呢?小流氓。” 面前的胸腔震荡,梁音面红耳赤,慌忙站直与他拉开距离。 “我就是觉得好闻……”还没说完,她又意识到自己这句怎么听怎么奇怪,几乎是把他刚刚给她定下的流氓罪名坐实。 红灯跳成绿灯,面前拥挤的人群渐渐散开。 程津予的声线故作冷淡,“行,再信你一回。” 这么一折腾,梁音刚才的苦恼与顾虑已然抛到九霄云外。 程津予拉住她的手,“走了。” 过到马路对面,梁音又听见他问,“你现在住哪儿?” 她抬手指了个方向说:“就在那边,进去一直走就行了。” 程津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个黑压压的路口。 几个穿着北高校服的学生结伴往里面走,有的学生身边陪着家长。 梁音伸手去拿程津予手上的自己的书包,如同乖巧的小学生般说:“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程津予手一抬,将她的书包甩在肩上搭着。 明明是很流里流气的动作,一不小心就显得很傻,他做起来却依旧酷。 梁音看他这样,还以为他不放自己走,有点着急地说:“马上这条路就没人了,我一个人走害怕。” 程津予纡尊降贵说到:“哦,那我送你吧。” 没等梁音拒绝,他已经抬脚往里面走。 梁音只能跟上。 这条路本来是条小道,后来因为附近开发新小区,所以两边被砌起高高的墙成了不见天日的小巷子,路灯昏暗,每盏之间都隔着很远,形同虚设。 梁音每天都需要穿过这条长长的小巷子,才能走到小区正门。 白天还好,晚上尤其吓人。 程津予:“平时也是跟着这些人一起走?” 梁音摇摇头,“有时候和卢和然一起走,他和我住一个小区。” “卢和然?” 梁音为他介绍,“哦,就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呀,瘦瘦高高的,戴个黑框眼镜,好像就坐在你的……” 她还在仔细回忆卢和然的座位时,程津予凉凉地开口道:“以后别和他一起走了。” 梁音问:“怎么了吗?” 这才是他第一天来,就和班上同学闹矛盾了? 梁音不由自主的开始为卢和然说话,“其实卢和然人挺不错的,数学成绩还特别好,经常给班上同学讲题目。” 她和程津予身高差太多,需要绕到他面前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整张脸,因此也未察觉到他渐渐冷下来的神情。 她继续说,“而且,而且不和他走的话,我一个人真的有点害怕。” 他语调平平地陈述,“不是有我。” 梁音和他讲道理,“那你也不能每天都送啊。” “为什么不能,以后这段路,我陪你走。” 梁音合上嘴,觉得自己和他说不清楚。 往日有些漫长的小巷子,因为身边有了认识的人的陪同,好像缩短了一半的路程。 程津予一直陪她走到单元楼的门口。 他把书包还给她,梁音接过来抱在怀里,和他说谢谢。 程津予则在观察这个居民楼。 脚下是裂成一块一块的地砖,墙面破旧,一阵风吹过都感觉会簌簌往下落墙皮,悬在外面的空调外机支架锈迹斑斑,阳台外部爬满青苔……处处都透露着与这个时代的违和感。 他眉头拢起,“住得惯吗?” 梁音点点头,“我小时候住过这样的房子,只是外面看起来比较破,其实里面还是很好的。” 她父母离婚离得还算体面,感情淡了之后就体面地和平分开了。 没有打官司,她被她爸爸带走,只是很快就丢给了爷爷奶奶,爷爷奶奶是退休教授,就住在这样的居民楼里。 梁音很怀念那段日子,物质条件不算好,不过至少不用看人眼色生活,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 现在又住回相似的地方,只是陪在身边的人早就离开很久了。 梁音朝程津予挥挥手,“我先上楼了,明天见吧。” 程津予双手插在兜里,露出个浅浅的笑,再抬抬下巴当作回应,矜贵得要命。 梁音也不在意,看到他有了反应之后就转身几步拐进楼道。 夏夜的风将楼下的树叶吹得簌簌作响,程津予站在楼下,直到四楼的灯亮起,才重新抬脚往来时的方向回ᴶˢᴳᴮᴮ去。
第11章 低烧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晚上的晚自习。 梁音借着换作业的间隙,看了看旁边空着的座位。 昨晚还口口声声说着要每天送她回家的人,连下午最后一节课都没上就离校。 虽然梁音本来就没有把他的话当真,但是今晚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的时候还是觉得他有些过分。 不过显然,有人比梁音更失望。 一整晚,在班里巡逻的董老师每次经过程津予的座位时,都要长叹一口气。 昨天他还满口夸赞的好孩子,今天就跟着年级赫赫有名的小混子房奇跑了。 他下午亲眼看见两人勾肩搭背离开,甚至连阻止都来不及。 说是痛心疾首也不足为过。 晚自习结束,梁音照常收拾书包和易舒芃一起出校。 早就在昨晚,易舒芃就在微信上把梁音与程津予认识的全过程盘问清楚。 当然,梁音省略了一些羞于启齿的经历。 两人站在烧烤摊,等着各自点的夜宵。 面前的小吃摊烟熏火燎,孜然味混在晚风中一起钻进鼻子里。 易舒芃比划着,“我觉得程津予对你真的很不一样。” 她感觉她这话说的都算含蓄的。 梁音今天上午的时候依旧没精神,半个小时的大课间全用来补觉。 当时程津予就在她旁边玩着手机,房奇过来叫他出去,他都没搭理。 临上课前,程津予把梁音叫醒。 面前女孩子半睡半醒的状态似乎比手机里的游戏更吸引他,他的手肘搭在桌子上,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离得近,连脸上的细微绒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趴在桌上,脊背瘦窄,只能堪堪占据课桌的一小半面积。 其实他是不想叫她醒的。 程津予的理念就是,困就睡觉,就算要学习也要养足精神。 但是梁音睡觉前认真嘱咐过他,请他在上课前五分钟叫醒她。 他只能勉为其难提供一下叫醒服务。 梁音的眼皮很沉,尝试两次才彻底睁开,然后昏昏沉沉地站起来往洗手间走。 再回来时,她已经洗过脸,压在胳膊上的那边脸红红的。 梁音坐回位置上,低头找纸巾,脸侧挂着水珠缓缓往下滑,快落到她下巴时,被程津予用手指揩掉。 动作自然到好像本该如此。 梁音刚睡醒,懵懵的没有意识到不对。 但是恰好被从食堂赶回来的易舒芃目睹全程,品出点不对味。 今天早上起来就降温了,北潭是中纬度地区,加上昨夜下了场暴雨,虽然还在九月初,气温已经成功跌下三十度。 空气中带着薄荷般的凉意,梁音在衬衫外面加了一件深灰色针织衫,但是因为坐在第一排,还靠近门边,穿着裙子裸|露在外的腿有些受不了。 上课时,梁音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看到后,程津予就将自己进班之后就塞在桌肚里的运动外套抽出来递给她。 讲台前的老师还在黑板上写着板书,梁音会意却不敢说话,只递了个感激的眼神,双手接过他的外套盖在腿上。 很快,暖意就包裹住她,困意也随之而来。 尽管大课间才睡过一会儿,梁音还是没撑住,在课上到一半的时候睡着了。 物理老师向来严厉,她又坐在第一排,几乎是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犯事。 不出意外的,物理老师拍拍讲台。 动静不小,但是梁音睡得太熟,几乎没有反应。 物理老师把目光移向程津予,示意他把旁边的女孩子叫醒。 程津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她有点低烧,刚刚吃完感冒药,可能不太舒服。”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物理老师也没法再多说什么。 大部分老师都不会刻意去刁难学生,况且梁音成绩好,办公室几个老师都知道。 一直到中午吃饭,梁音才从易舒芃嘴里得知课上发生的一切。 梁音规规矩矩十几年,还没有犯过这样的错,又因为程津予替她扯下的弥天大谎感到心虚。 她捂住脸,觉得自己无颜再面对物理老师,声音闷闷地从指缝中泄出来,“你应该把我叫起来的。” 程津予笑:“我还不是为了你。” 他们在学校的食堂,四人桌,梁音坐在程津予对面,房奇也在。 梁音饭都吃不下,有些头大,“可是我根本没发烧。” 房奇不嫌事大,跟着掺和,“所以是低烧嘛。”他嗤嗤地笑,“哎我说程津予你还挺严谨。” 程津予伸手,手背贴在梁音额头上,挺像那么一回事地说:“退烧了。” 从食堂出来,他还绕到小超市给梁音买了杯牛奶,说是给她补补身体。 - 易舒芃从烧烤摊老板手上接过烤串,咬一口之后含糊说到:“他给我一种护你周全的感觉。” 这话…… 梁音尴尬的四处看看,劝她:“少看点小说吧,芃芃。” 易舒芃还准备说,被梁音拦住,“打住了啊。” 她声音软,故作严肃时听起来很可爱,易舒芃举起手做认输状,手里还握着烤串。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 两人的夜宵都已经做好,于是在路口道别,各回各家。 梁音一个人慢慢往家走,也在慢慢想刚刚易舒芃说的话。 现在的她很难坦然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好,她总觉得那些都是需要回报的。 莫名其妙的恶意并不奇怪,平白无故的好才需要多加谨慎。 也许迄今为止的这些好只是程津予打发时间的乐子,可她不能沉溺其中。 比如今晚,说好送她回家的人就没有出现。 如果自己真的相信了,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那岂不是会很难受。 想到这,梁音在心里再次肯定了自己。 走到巷子口时,梁音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卢和然。 “你怎么没进去?” “刚刚过马路的时候看到你了,就想着等你一会儿。” “哦,这样。” 卢和然推推眼镜,不太自然地嗯一声。 梁音想起自己手上跟着易舒芃一块买的夜宵,主动问起卢和然要不要吃。 她将手里的食品袋递过去,“我买了一些烤面包,你吃吗?” 卢和然摆摆手,“不了,我晚上不吃东西。” 梁音点点头,夸他这个习惯好。 卢和然腼腆笑笑,又推了推眼镜。 才走了几步,梁音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然后闻到熟悉的淡香。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肩膀就被人揽过去。 接着,她的名字被人沉沉地叫出来。 “梁音,我就晚来一点。” 卢和然和她一起回的头。 这画面刺激到程津予,好像他打扰到这俩人一样。 梁音转过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张脸。 冷淡、倨傲,垂眸看着自己,还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 他显然是刚跑过来的,身上还沾着热气,呼吸都没理顺。 借着昏暗的光,梁音还看见了他嘴角的伤。 她倒吸一小口气,伸手虚空指指破皮渗血的那块儿,“你这怎么了?” 程津予冷冷看一眼卢和然,然后对梁音说:“你跟我过来,我就告诉你。” 他五官本就锐利,现在整个脸绷起来更显得凶。 梁音:“我也不是很想……” 程津予怒极反笑,“梁音。” 梁音习惯先示弱,只能让卢和然先回家。 两个人当着他的面互道再见,程津予就冷眼看着。 程津予把人扣下,结果一直到卢和然的人影都消失在小道尽头时,他都没说一句话。 梁音站在他面前,也不说话,一只手攥住书包带,低着头将小石子踢开。 他终于开口,声音冷硬,“我昨晚不是说了送你?” “可是你下午的课没上完就走,我又不知道你晚上还会回来。” 许诺好的事情落空,对梁音来说才是常事。 程津予脾气不好,但向来不与人争执,因为没那个耐心,也没人敢招惹他。 可是今晚却偏偏和梁音较上劲,他抬手看看腕表道:“我也没晚多久。” 梁音也有自己的委屈。 明明是他随手设置的不知道能不能当真的游戏,却要她唯命是从的去遵守规则。 她赌气说:“一分钟也不行,一秒钟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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