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门前少了两辆出摊车助兴,也没了舞狮跟鞭炮声,然遍地燃放过的红纸依然昭告着这是家新的店铺。 而烧味区的试吃活动依然没结束,虽然再没有专人捧着碟盏给路人试吃,但切成薄薄一片的烧鸭蘸着酸酱就放在柜台前面,任人试吃。 才开门没多久,便有食客上门了,都是要经过主街区的顾客,看着小店里很快坐满了客人,坐柜台后面的陈念莞觉得倍儿有成就感。 见着门口有两位结伴的姑娘进来时,她赶紧走上前迎了上去,才笑着要招呼进店,却见她们停下在烧味区的柜台前,试吃起了片好的烧鸭。 她们身后还跟着两位奴婢,看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 “这就是我哥昨儿买回去吃的烧鸭,是不是好吃?”其中一位稍瘦的姑娘对另一个尝第二片烧鸭的姑娘道,“便是过年时,你说好吃的酱肉干,也是这家店做的,是,陈家?” “对,是陈家酱肉干,这是陈家烧鸭,两位小姐要进店来坐坐?”陈念莞在一旁笑着开口道,“里头有为姑娘们专设的雅座,你们可以坐下来慢慢品尝。” “你是?”两位姑娘齐齐转身,上下打量着陈念莞。 “我是这家店的掌柜陈四,要里边请吗?”陈念莞问。 “文瑶,我是来吃那炒河粉的,快进去啦。” 领着两位姑娘跟奴婢去了雅座区,点了单,便交给柳迟了。 另一头的用餐区里,柳河跟小佑也在分别招呼着食客,陈念莞将两位姑娘点的河粉送上时,见着进来了一位熟人。 “范山长!”陈念莞不由得笑了,“范山长今日也来帮衬鄙店的营生啊,快请坐。” 昨儿开业,范山长看在原身父亲陈鸣的份上,愿意到场给自己助阵了,陈念莞已经很感激了,没想到他今儿还带客人来帮衬自己。 范山长依然是不苟言笑,只点点头,跟随他一起进来的一位中年男人一起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那男人跟柳河叫了两份炒牛河后,这才看向陈念莞,“昨儿就想来你们店里头尝尝了,可惜人太多,我们店里又忙,所以就只试了你们家的烧鸭,今儿是特意来买的,一会儿先给我留一只。” “好啊,敢问这位是?” “哦,陈四姑娘,你是开铺子的,我也是开铺子的,我就是隔壁陶然茶居的彭东家。”彭东家笑着自我介绍。 陈念莞的招子一下放亮了,从他的自我介绍听出了两层意思。 隔壁那么高大上的陶然茶居是属于这位彭东家的,这位彭东家喜欢吃他们做的烧鸭,可以成为店里的常客,以及…… 陈念莞瞅了一眼范山长。 这位彭东家看起来跟曾经是正四品大官的范大佬很有交情,所以,彭东家,怕也是位隐藏大佬? 因为能开得起那么高大上两层茶居的,肯定有点背景跟身家,看彭东家也自带一股书卷气,怕是跟范大佬一般,也是腹中有笔墨之人。 要不是有气势十足的范山长在,陈念莞一定会想跟这位彭东家唠叨唠叨的,她笑吟吟道,“那以后,咱们跟彭东家就是邻居了,请多多关照。” 彭东家哈哈笑了起来,看了范山长一眼,没说什么,点头应下了。 陈念莞让柳河好生招待两位贵客,她去继续招呼雅座的客人,等彭东家跟范山长走的时候,才知道他们一人买了一只大烧鸭。 咳! 她时常忘了范山长也是鄙店的潜在常客呢! 在店铺装修改造期间,其实陈念莞也有去瞅过陶然茶居,还带着柳氏去亲身体验过一回,里头装修雅致,楼下便是一个个茶间,楼上据说全是包厢。 出入茶居的,非富则贵。 茶叶在这个时代是奢侈品,一般百姓家里头压根儿少见,也就只有有钱人,或者是读书人才消费得起。 她跟柳氏进去消费一回就花了一百文,啧啧,也就一壶茶,可以续水。 茶博士倒是热情,但茶却没品个所以然出来。 虽然但是,陈念莞还是羡慕地看着这茶居。 哎,要她有钱银,也想拥有这么高大上的茶居,可看看兜里不到百两的钱银…… 陈念莞心里苦,可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她以前还只能拥有码头的一个小摊位,现在可是拥有一间这么好的商铺了! 看看,人啊,只要肯努力,肯奋斗,梦想总有一天实现的。 陈念莞颓废了两秒,而后马上振作起来,眼珠子转了转。 其实当初下定决心买下这间铺子,一个占主导的原因就是隔壁有这家茶居。 嗯咳,首先,茶居么,开得起来自然是有他专属的客源,其次么,这些喝得起茶的人,应该兜里都不缺钱银,这不妥妥地是他们店铺的潜在客人么? 所以改造铺子的时候,她才特意将烧味区建在靠茶居那一边。 来茶居喝茶的人,指不定肚子饿了就会来他们陈家河粉店吃河粉啊,吃过河粉再去吃茶也是可以哒,另外,在茶居品过茶要是嘴巴淡了,离开的时候或许会有买几份烧鸭回去的消费冲动呢? 再说,她们铺子的烧鸭店这么香,对在茶居进进出出的茶客很有诱惑力的好不好? 这陶然茶居简直就是在给她们培养潜在的消费者。 有同样想法的不光陈念莞一个。 回到陶然茶居,彭东家跟范山长坐在一起喝茶时,也说到这个问题,彭东家亦跟陈念莞英雄所见略同。 因为隔壁店铺的消费群体,跟茶居是大部分重合的,而且吃过河粉或烧鸭后,也会有觉得要品品茶、消消食的客人。 所以,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皆大欢喜。 故而在得知隔壁布铺要改成陈家河粉店时,彭东家欢迎得很。 “听说,这便是救了彻儿的那位陈夫子的家人?”对于陈家河粉以及背后的陈家,彭东家也是略有所闻,今日却是第一次见。 彭东家是范山长夫人的娘家人,也就是陈鸣所救之人,范山长的孙儿范之彻的舅爷。 陈鸣在青云书院是负责十岁以下孩童启蒙班的夫子,范之彻是其媳妇回祖家探亲时,放到孩童启蒙班玩儿的,却不意出事。 范山长点点头:“既她们家的店就开在此处,平日若有需要,你可看顾一二。” “那是自然,彻儿救命恩人的家属,我这做舅爷的自然要关照着的。”彭东家一口应承下来,而后问起了青云书院的事,“没几日就是县考了,你们书院怕是又要出一批童生了吧?” 范山长矜持的微微点头。 对于自己亲手开办的书院里求学的学子,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 眨眼,就到了县试的日子。 而陈家河粉店在经过四日如火如荼的火爆热销后,营生渐渐趋于稳定,陈念莞记得今儿就是张二郎应考的日子,昨日就吩咐过叫柳河暂代自己的掌柜一职,又叫许阿花到店里招待女食客,早早起来就到灶房里给他准备吃食。 本届县试分四场,全部考完拢共需要九日,第十日公布最终结果。 县试一般是本县县令确定考试场次并担任主考官。 这场考过后,读书人就算迈出科举第一步的考试本就不严,过与不过,除了看文章,很多时候是看主考官对学子本人的赏识。 虽然张二郎说不过是试水一场,不需要太郑重其事。 尽管如此,陈念莞还是很慎重地给他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饭。 一份酱拌河粉,一份萝卜糕,一份千层烤蛋饼以及一份现磨豆浆。 还有一份新研制出来的叉烧包,蒸好了用油纸包着他带进考场充饥,另外还又多备了两份,若是能碰见给同样下场的陈念蹇跟沈帆,打算就给他们留着。 张二郎看着眼前丰富的餐点,心情的愉悦简直就挂在眉梢。 嗯,自家娘子亲自给自己下厨做的早膳,享受完后,若是不考个好成绩,真无颜以对。 随后,陈念莞又亲自将张二郎送到了考场ᴶˢᴳᴮᴮ。 “好好考,指不定你就考过了呢?”陈念莞忍不住这么打趣张二郎时,果然见着了陈念蹇跟沈帆,恰好陈小姑也来送考。 倒是陈念蹇,家里无人来送,不过陈念蹇也不在意就是了。 接过陈念莞给他准备的那包吃食时,陈念蹇握了握拳,什么也没说,只感激的看了陈念莞一眼,就去北场龙门排队入场。 可怜的娃! 陈念莞不由得想起自己中考时,父亲尚在世,与母亲一起把自己送到学校的那份拳拳之心。 哎咳,没成婚生子呢,就好有在送自己的崽到考场应试的感觉了! 眼见着沈帆也去排队等候进场了,陈念莞与陈小姑在外头随便寻了个县衙考场外的茶馆子坐下,等着他们考完出来。 为了准备县试,陈小姑带着沈帆就住在青枝巷陈家,陈家河粉店的事,她当然是耳闻的,那日开业她还特意去瞧过来着,动辄要十多文钱一份的河粉,她是不舍得吃的,毕竟她家境也不是很好,夫君是货郎,在乡下收了些土产或绣件等等之类的杂活拿到县城售卖,钱银都攒下来供自家这个儿子进学了。 说来,当初她与夫君会送沈帆念书,也是受哥哥陈鸣的影响,而考中秀才的陈鸣能在书院做个夫子,不仅受人尊敬,每月还有固定的收入,才是陈小姑执意送有念书天分的儿子进学的原因。 她不想日后儿子也像夫君一样,顶着曝晒跟寒冷,穿街走巷叫买叫卖那么辛苦,自然也钦佩能靠自家实力开起店铺的三嫂嫂跟侄女。 聊到铺子营生,陈念莞除了该隐瞒的,都跟陈小姑说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小姑不由得问:“既然生意那么好,若是你们店里要招人手,莞莞你看我行不行?” 陈小姑实在是没办法了。 学堂的夫子说,儿子是个有天赋的,现在送儿子来应考,其实也存了试试看,儿子是不是当真如夫子所说,是读书的料。 若不是,趁早掐断继续念书的想头。 毕竟,一个农家供养一个读书人太不容易,反正今儿也懂认几个字,会算数了,找个账房先生的活儿应该是可以的,便做不了账房先生,做些要认字的活儿工钱也高。 若是,那就砸锅卖铁也得继续供儿子念书了,等儿子考个秀才回来,往后的路也好走一些,那钱银就得早早备下了。 所以陈小姑才有自己出来做工的念头,反正乡下家里头女儿够大,可以帮着照顾家里事务,地里刨食也赚不了几个钱,要能去三嫂嫂店里,最好不过了。 陈小姑这么一提,陈念莞也有些许意动。 毕竟她这个东家,要管理收钱银的活计,总在店里走不开,那如何支援后厨开发新产品呢? 别人家的东家都是自由身,自己却被掌柜的这层身份束缚住了。 若是让小姑做招待女食客的伙计,那收银让柳河来管也不是不可以。 好的打工领路人嘛,要懂得适当放手,一来培养合伙人的独立性,二来自己也用不着那么苦,像彭东家那样,做个幕后的大佬,暗中挥斥方遒不好吗? 陈念莞面上不动声色,脑海里却想象着将来自己穿着笔挺西服,坐在一群打工人小弟中央,如维托?安东尼教父般,托着下巴深情款款跟诸君道:生活,是这样美丽! 心里暗爽到飞起。 于是就跟陈小姑说等县试结束再说。 陈小姑见侄女没有直接当面拒绝,隐隐觉得这事或许成了,心中暗喜。 * 两人又在茶馆里聊了好一会儿,便见陆续有学子从考场里出来了,不过没有他们三个人的身影,倒是第二波学子出来的时候,陈念莞见着了一个熟人。 曾四公子。 原来曾四公子也是今年下场科举的,陈念莞想到曾家祖上也出过能人,虽然如今没落了,可底蕴在,指不定曾四公子这一代就又崛起了呢? 未来可能的大腿啊,趁早搞好关系,将来好攀点交情。 因此很狗腿地跟曾四公子打招呼,有曾老子过年节的时候来家里订购酱肉干的交情在呢,寒暄几句也是聊得上的。 曾四公子已经知道张二郎跟陈家四姑娘定亲的事,看她守在考场外头,自然知晓她为的是甚么,众目睽睽,瓜田李下,也没多停留就走了。 曾四公子走后没多久,那张二郎与陈念蹇就同一批出来了,沈帆是最后一批才出来的。 陈念莞跟陈小姑她们辞别后,与张二郎一道回家时,才问:“觉得自己考得如何?” 张二郎想了想,才道:“或许,考得不错?” 第一场考的是四书文跟试帖诗,他觉得跟平时在书院里范山长出的题比起来,水平相当,而自己应该发挥出了正常水平。 等第三日考核名次出来后一看,何止考得不错,他居然通过了。 陈念莞吃惊,这张二郎说自己念书厉害,原来厉害到这个地步? 张二郎也一脸震惊,许久,才喃喃:“莫非,我其实当真念书是相当厉害的?” 但更厉害的是陈念蹇,赫然名列第一。 陈鸣当年读书考学也没有这么厉害。 陪着来看名次的陈小姑,见到儿子也通过了,松了一口气,而后乐得当即使劲拍陈念蹇的肩膀,陈念蹇脸色通红。 第一场的第一名啊,若是后三场都保持这个水平,那大侄子可以拿县里的案首了! 陈念莞也乐开了花,学着陈小姑踮起脚尖使劲拍他的肩膀:“三哥,好好努力!” 别忘了,支棱起来,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哇! 随后的几场考试,陈念莞都会早早起来给张二郎继续准备花样频出的早膳,另外预备三份带进考场的吃食,无比期待张二郎再接再厉。 张二郎在第一场通过后,信心大增,随后两场虽然名次不高,但也算低空通过,参加完第四场后揭榜:张二郎榜上有名! 听闻这个喜讯时,陈念莞忍不住笑出声来,抓着张二郎的手使劲摇:“玉郎玉郎,你竟然考过了!” 张二郎看着陈念莞的笑颜,也止不住笑意融融,“没错。”他也没想到自己这般厉害。 不对,应该说,他一直以来,都很厉害? 只拥有半年的记忆,不过在青云书院进学不到三个月,竟然也能通过童生试的第一个门槛,只能说,他忘记的过去那个张玉郎,在读书上确实有两把刷子。 与他一起应试的曾四公子与沈帆也通过了,至于陈念蹇,当真如接榜前所预料的那一般,成为了这一届抚宁县的第一名。 案首。 众人皆对陈念蹇贺喜。 县试第一名,若无意外,县案首是无须再去考府试和院试,直接获得秀才功名的。 陈念莞甚至当即要给陈念蹇办贺喜宴。 案首啊,证明陈念蹇果真如原身父亲说,假以时日,定能有所作为的。 他又是自己的堂哥,可不得好好捧着! 可对大家的艳羡,陈念蹇只有苦笑。 无他,只因他这位学子是自带污点的,因为家风不正。 虽然了解内情的黄县令爱才,将他点为第一名,但同时亦把他叫去训诫一番,为了日后平息旁人的质疑,减少对陈念蹇获得功名的猜忌,他更希望陈念蹇能以才学折服众人,是以,让他在接下来的府试跟院试全力以赴,让自己的秀才之名来得更真材实料。 也可以说,黄县令对他期望甚大。 随后获悉这一点的众人不由得叹惋,而后鼓励:“没事没事,既然都能获得县案首了,那或许参加府试跟院试还能考个小三元回来呢!” 童生试的县试,府试跟院试均获得第一名,就叫小三元。 有了前头被同窗的打压跟差点没有应试资格的遭遇,陈念蹇心态平和多了,对大家的恭贺跟安慰,都一一接收。 陈念莞回到家跟柳氏提起这事,更是恨得陈峯牙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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