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又是宋长宁在那儿显摆吧。 “小五今日倒是收获颇丰,想要父皇给你什么赏赐?” “儿臣想要……”,宋长宁一句话拖得老长,接着继续道:“想要长姐今日带在身边的侍卫。”
第67章 宋长宁这话一出,周遭喧闹的人声突然冷了下来,其中不乏有人同情地望向了宋温明的帐子。 方才在猎场之中,她不过是失手射中了她的马,宋温明竟诓骗她里头有白狐,害得她与三哥围着那圈子追了许久,却是半点白狐的影子都没见到。想到这里,宋长宁一只手柔柔地攀到了宁川帝胳膊上,娇声道:“父皇,小五只要这个赏赐。” 人群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大多数人本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此时都纷纷望向宁川帝。他们倒是希望宁川帝应了宋长宁的要求,这样一来,众人便能看看大公主今日带着的侍卫,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小小一个侍卫,竟能引得宋长宁的注意,打了这么多猎物,就为了讨要这个赏赐。 也不知宋长宁是不是故意的,众人此刻就在宋温明的帐子前边高声交谈,好像生怕她听不到一样。流霜面上闪过些愤怒不满,跺了跺脚,就要撩起营帐进去找宋温明。明月一把将她拉住,对着她摇了摇头,低声轻喝道:“不要添乱!” “长宁公主,您若想要挑侍卫,兵营里,武馆里,宫中的侍卫队里,比比皆是,何必非要夺人所好呢?” 众人闻声望过去,只见人群中站着一个素衣男子,他一双手负在背后,不卑不亢地看向人群中间宋长宁,一句话落下,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满云沅城,敢这么怼宋长宁的,只有梁澹。 梁澹的姐姐便是宁川帝的三个贵妃当中的一位,他从小便在宫中,和几位皇子公主一同长大。他性子刚直,嫉恶如仇,且从不知变通。而宋长宁从小仗着自己的身份,恃宠而骄,任性刁蛮,做事从不知轻重。 于是在所有人都愿意捧着宋长宁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敢在她做错事时站出来大声斥责的。偏偏他这副刚直清正的骨格十分得宁川帝喜欢,所以不管宋长宁每次怎么磨他,让他惩罚梁澹,他都打着马虎眼过去。 而即便是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梁澹与宋长宁都始终保持着这种水火不容、针锋相对的状态。 但他与宋温明的关系倒是十分亲厚,而这一点却是让宋长宁更加看他不过眼了。 宋长宁十分不悦地皱了皱眉,倏地松开了揽着宁川帝的手,斥责道:“梁澹,这儿又不是朝堂,你不必张口闭口用你那套孔孟之礼,君子之言往本公主头上套,区区一个侍卫-” “欸,区区一个侍卫”,宁川帝终于开了口,他轻轻拍了拍宋长宁的背,继续缓声道:“你若想要,去父皇那里挑,你长姐那儿能有什么好苗子,到时候粗手粗脚没保护好你,你叫父皇怎么办?” 也许是不想将场面弄得太难看,宁川帝打起了圆场。 宋长宁也不是全然没有眼色的人,此时之好顺着话头下来,“那父皇便替小五挑一个吧。” 这场闹剧终于停歇下来,帐内,宋温明手中的书册被她捏出了一道显眼的指甲印,她一只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在额角出轻轻揉了揉,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公主,梁大人来了。” 明月掀起帐子的一角,朝里头轻声喊了一句。 “请他进来吧。” 宋温明看向帐口,随着帐帘被撩起,走进来一个穿着月白色云丝暗纹长袍的年轻男子,眉眼俊秀斯文,一身磊落明朗,风清气正的气质。 “可是外头太吵闹,影响你休息了?”梁澹走近,见宋温明一脸倦容,斜斜靠在塌上,一张小脸苍白虚弱,没什么精神。 “没事,可能是出来太久了,有些累了。” 明月从外头端了两盏热茶,送进了帐里。 “你今日不该搭理她,她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今日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你拂了面子,到时候肯定要从你身上找回来。她虽搞不了什么大事情,但小打小闹的,也够你不痛快一阵了。” “左右不过是个侍卫,便是给了她也没什么关系。” 帐外,明缘站在流霜旁边,一双好看的长眉在听到宋温明的这句话时,倏然拧了起来。流霜感受到一旁骤然降低的气压,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于是出言安慰道:“公主就是这么一说,她的本意还是想要梁大人不要惹火上身,真要是把你给出去,她肯定舍不得的。” “梁澹是文官?” “是。” “是书生?” 这问题有些奇怪,但是流霜略略思索了一番,像梁大人这样从科考过来的,也的确算得上一声‘书生’。 于是点了点头,继续道:“是。” 此时明月正好端着托盘从帐子里出来,帐子被掀开,露出里头一双男女的样子来。宋温明半坐半靠地倚在塌上,眉眼惺忪懒怠,梁澹坐在不远处,偏着头与她温声说着什么,似是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两人相视一笑,画面是十分地静谧美好。 而宋温明此时竟也知道抬着袖子遮挡,笑得斯斯文文的,俨然一副十分守礼的大家闺秀模样。 手上拿着一本……游记。 她在公主府里,看的可不是这般正经的书…… 他不由地回忆起早间在她妆台上放的那本话本来,眼前这景象,可不就是娇蛮公主俏‘书生’吗。 明缘脸色蓦地一沉,“既然是书生,跑到这猎场上来做什么?” “陈侍卫,我发现你这会儿的话分外多,你为何对梁大人这么感兴趣?你莫不是想去做他家的侍卫?” “若你真这么想,也不是不行,我去和公主说一声,以她和梁大人的关系,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到时候你也不必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咱们毕竟才认识了一天,反正也没什么感情-” 流霜这边正说在兴头上,明缘早已冷着脸往前走了,“诶,这人—”,她撇了撇嘴,又转过头去往帐子里看了一眼,顿时笑得神秘兮兮的,对着明月使了个眼色,促狭道:“咱们公主和梁大人可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别胡说。”明月嗔了她一眼,结果自己倒是没忍住,两个人在帐子外面小声地笑了起来。 背后流霜的这一句话让他的平稳的步履顿时生出几分慌乱来。右肩上的伤口突然火辣辣地发疼,胸口传出一阵酸涩之意。其实有人陪着她是好事,看着这人刚刚为她出头的样子,日后应该也不会让她受委屈。而且他这次来,本就是来看看她,若是真有合适的人,他该开心才是。 但内心又隐隐冒出这样一种不太磊落的想法,他突然有些害怕,若是没有他陪同的这段时光里,她爱上别人,与别人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日后結仙印消,她忆起往事,会不会不要他了…… 怀中玉简亮起,他顿时回过神来,闪身走到无人处拿出玉简。 “你今日在人界用灵力了?” 符向川在那一头,一副兴师问罪的语气。 “嗯。” “你用法力就算了,用在一匹马和一只老虎身上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被罚了多少钱吗?” 按六界条例,身有法术的神仙或修士,到了人间是不能乱用法力的。若是有事要办,那么根据他所要完成的事情的难度大小,可以对应地在人界使用相应次数的灵力。明缘这次下凡来,顶的是清理魔鹰族余孽的名义。这个事情,就是说破了天,在条例里,也只能ᴶˢᴳᴮᴮ算是个低等难度。低等难度,是不允许对其他人使用法力的。 而今日明缘连着用了两次。 那边传来符向川痛心疾首,哭天抢地的哀嚎,明缘被他这一番动作惹得顿时轻笑了一声,“确实是事出紧急,这其实都是些身外之物,你不必看得如此重。” 符向川知道他在激他,于是严重警告了一声,“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把你师尊叫回来。” “嗯,下次不会了。”明缘十分敷衍地应了他一句,掐了传音往回走时见场地上的宫人侍从们纷纷忙着收拾东西。 在宋长宁出了这一番风头之后,宁川帝便传了令下来,准备启程回去。 于是趁着天还亮着,众人收整完之后便上了路往回赶。 宋温明的轿子走在一行人后面,而明缘骑着马离了一小段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宋温明的轿子后面。 “陈楼,你过来些。”宋温明撩开车帘,从轿子里探出头来,向他招手。 他现在脑子里还闪着她刚刚在帐中与梁澹说那句,‘左右不过是个侍卫,便是给了她也没什么关系’。 心中有些窝火,也并不太想理她,便假装没听见,继续目不斜视地骑着马。 宋温明便让赶轿子的车夫放慢了速度,才堪堪与他落在一处。 她伸出手去拽了拽他的衣袖,好声好气道:“你肩上还伤着,骑马要紧吗?” 他心里冷笑一声,忘恩负义、假惺惺、虚伪、装模作样……,于是幽幽开口道:“在下左右不过只是个侍卫,要紧也好,不要紧也好,不牢公主操心。” 宋温明面色闪过一丝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公主千金之躯,不必与我这个小侍卫解释。” 这怎么还阴阳怪气起来了。 “公主,你与他说什么,回去我就替你寻几个新的来,把他换掉!”流霜附在宋温明耳边颇为愤慨道。 宋温明这会一只手还撑着帘子,马背上的人突然回望过来,那眼神如刀子一般剜了进来,惊得流霜顿时不敢说话,立马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 作者有话说: 这周的榜单字数2万字我已经更完啦!下一次更新可能会在周五,到时候会在文案里说的!
第68章 秋风带着公主府里的一点点桂子香气,温温浅浅地浮动在空气里。秋日的阳光透过一片草木,投下一些细碎明媚的光影,照在院子里的三个人身上。 “公主,左小姐今日托人来传话,说是她一个人在府里闷的慌,让您这两日抽空去看看她。” 流霜从桌子上端起一份淌着热气的桂花酒酿圆子,白瓷碗里躺着些软软糯糯的小圆子,上面撒着一把干桂花和一勺晶莹剔透的蜂蜜,她拿着勺子将里头的蜂蜜搅匀了,桂花酒酿的清甜香气顿时四散开来,递到宋温明手里。 宋温明此时正躺在一把摇椅上,腿上盖了块薄毯,一只手擎着一把圆扇,虚虚地挡了挡头上的日光,另一只手拿着本书,脚尖微动,藤椅一下一下地摇晃起来。 “我与左芙倒是有些时日未见了。”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接过那瓷碗,也不用勺子,双手捧着碗,就着碗沿就浅浅地抿起来。 明月从一旁的针线活中抬起头来,提醒道:“公主,你与左小姐前日才见过。” 昨日秋猎,本来左芙也要去的,只是前日从她这里回去的时候感了风寒,被拘在家中,想来这两日她一个人应当是无聊的很。 宋温明一直是个懒怠散漫的性子,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更没人花心思来巴结讨好她,她倒是也乐得清闲自在。 所以简单来说,宋温明没什么朋友。真正算起来,梁澹算一个,左芙算一个。 与左芙的相识是在云沅城的清荷书屋。为了抢一本最新的话本,两个大姑娘在内间争得面红耳赤。 于宋温明而言,其它事情她皆可不计较,但唯独话本与吃食,她有自己的原则。这两人的初遇,倒是颇有一番‘不打不相识’的冤家之感,也不知道后头是怎么互相看顺眼了的。如今不过几日未见倒还有些不习惯。 “哈,我怎么感觉过了许久呢。”她将碗沿拉低,露出一双狡黠灵动的杏眼,那眼睛被食物的热气氤氲着,显出几分朦胧的水雾气。 “我看您是想找左小姐听她给您讲些小姐圈里的新鲜事吧?” “我是那种喜欢在背后听人小话的那种人吗?” “是。” 几人忽而又笑作一团,树下花前都飘荡着细碎的笑声。 墙根下站着一个玄衣男子,此刻负手半倚在墙上,日光从另一头打下来,投下一片阴影笼在他头上。于是,他一般脸隐在暗影中,一半脸露在阳光下,日光落在他一只眼里,琥珀色的瞳仁沉静如水,闲闲地望向桂树下,半卧在藤椅里的女子。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到她水绿色织锦缎的领口上,一截素白的脖颈,随着轻笑的动作微微颤动着。她偶尔侧过一小边脸来,但忽地又转过去,耳垂上缀着的一副白兰坠子,晃晃荡荡,停不下来。 昨日回程的路上,分明说要同他解释,他还巴巴地等着她来找。结果这人一回了府,竟是什么也忘了,自己倒是玩得不亦乐乎。她这没心没肺的性子,倒是和在渔岛上时如出一辙。 檐上落下一块土石,‘啪’的一声砸在他脚边,他微微侧了侧身子,一只手指轻轻地扬起,又缓缓落下,随着他的动作,那地上的石块也跟着往上,往下,往上…… “陈楼。”她喊他。 那石块应声又落在地上,这下直接裂成了两块。 大概是想起他来了,他垂了垂眸,这一回,任凭她再如何巧舌如簧,他决计不能被她两句话就哄得败下阵来。 明缘这么想着,脚下却不停,三两步就走到了宋温明跟前。 他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左右你站着也无事,不如替我去买点吃的?”宋温明举着那团扇,红木雕花的柄上,绕着几根葱白的手指。她一只手将那扇子懒懒地搭在头上,宽大的水袖落下一截来,细细的腕子就露了个头,在日光下耀眼得很。 “呵”,他竟被气得笑出声来。 虽然与这一世的宋温明相识不过两日,但明缘此时才深刻明白一个道理,对这人,切不可抱有什么期待。 许是阳光有些刺眼,宋温明抬眼去看明缘时,脑袋往右偏了偏,轻闭着一只眼睛,语气颇为善解人意:“你手伤着,就腿儿着过去吧,去城西的糕饼铺子买些桂花糕,绿豆糕,柿子饼来,顺路再带点果脯子”,她顿了顿,似是咽了口口水,接着继续道:“若是路上有卖糖葫芦的,也来上几串。” “呐,你要是碰上自己喜欢的,随便买,别客气。”她捏着一小枚碎银子放到他手心,笑得人畜无害,“快些回来啊,不然天黑了我不放心。” 真是……拿她没办法。 等他拎着几大包糕饼吃食回来时,才发现方才使唤他去跑腿的那人此刻却在躺椅上睡得正香,那一把缂丝花蝶的小扇覆在脸上,扇子上的杏黄色流苏从扇柄上垂下来,落在胸口。腿上盖着的一床藕色荷底的毯子滑到了脚边,柔柔软软地堆在一处。 风一吹,桂树上的花扑扑簌簌地往下落,落在她的扇面上,脖颈上,头发上,流苏微晃,但人却是始终一动不动的。 明月不知去了何处,装着针线的竹篓子还散在桌面上。一旁的流霜也枕着手臂在石桌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明缘偏头看了一眼,只感叹这两人真不愧是主仆。 外头虽然有阳光照着,但时不时地要刮些冷风,就这么在这躺一下午,只怕是要着凉。 他捡起地上的毯子放在一边,掀开她盖在脸上的扇子,一片光从树下打了过来,她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但仍是继续酣睡着。
42/69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