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林叙跟着她。 小镇的商街不比南城的繁华商场,离家近,出门就是街道,拐弯还是街,哪哪都有摆摊的商贩,过年期间尤其多,温静买了对联和窗纸,还要年年都会用到的年糕。 她和小镇上的人一起涌入流量之中,很快就淹没于此,一眼望去,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员,但林叙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一眼就能寻觅到她身影的本事。 总是能在人群中,找到最不起眼的她。 说不起眼,其实是她的衣服太平淡,现在连街坊老太太都穿得花里胡哨,戴金银首饰,她年纪轻轻的,常年都是灰扑扑的。 衣服还很宽松,光从背影看,都看不出是个年轻小姑娘。 如果给她好好打扮的话,一定堪比于精致的洋娃娃,不知为何,萌生出一个豢养小娇妻的念头。很快又被自我打消,都是那傅凡洲天天把你家小娇妻挂在嘴边,整得人都乱了。 林叙见人走远,迈开长腿继续跟过去,逛街过程很无聊,这里不比其他地方,几乎没有能玩的地方。 要不是她在,他都不会踏足一步。 林叙看见温静在和一个卖暖手袋的讨价还价。 她很熟练地将46的价格打到20,而后提高到25后,勉勉强强地接受了,店老板也乐意达成这笔交易。 林叙过去的时候,被一个路过的小男孩叫住:“哥哥,买束花送给女朋友吧。” 小男孩坐在一个木凳上,面前铺了张摊子,上面摆满各式各样的鲜花,以染色的玫瑰为主,大过年的,买玫瑰的话不多,都是小年轻为主。 小孩也聪明,知道拉年轻的哥哥生意,再加上一双真诚的眼神,很难不被动容。 林叙蹲下来,挑了束蓝白相间的玫瑰,瞥见小孩的手边还有一本书。 是个爱学习的小孩,尽管身上穿的都是旧衣服,但都很干净,手脚也很利落,帮父母减轻压力的同时没忘记学习。 林叙这人平时挺浑的,有时候对女生既不绅士也没素养,对男生也冷漠排斥,但对老人和小孩就是另一种态度,尤其这种乖巧懂事的小孩,谁都难免产生怜惜。 他把钱包里的现金都取出来,送到小孩跟前,“我把你的花都买下来。” 现金带的不多,几千块,但对小孩来说那就是天文数字,小手立马摆起来,“可是,可是我的花不要那么多钱。” “没关系,剩下的送你了。” “那不行……妈妈说,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 小孩压根不敢接钱。 “那这样。”林叙朝小孩要了纸笔,“我给你写个地址,每个月你送一束花到这里,直到剩下的钱送完为止,怎么样。” 小孩沉思一会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手里一下子多的一沓钞票,不知道可以送多少束花,每年送十二次,一次几十块,零零总总加在一起,可以送好些年。 林叙只从小孩的摊子上拿了一小束,继续跟上温静的步伐,没有明目张胆地递给她,而是放在她手提的一个袋子里。 温静听到动静后低头看了下,“哪来的花。” “一个小孩的。”林叙说,“他让我买束花送给女朋友。” 她把花束从袋子里拿出来,“那你给我干嘛。” “没有女朋友可送,所以就送给想送的人。”他轻咳一声,“你要是不想要的话,我再退给那小孩?” 这自然是不行的。 街边常有卖花的小孩,家境困难,卖花凑学费的。 温静哪会让他退回去,重新放入袋子里,往下一个摊位走去。 林叙眼底溢出笑意,“你觉得这花好看吗,你喜欢这种吗?” “嗯。” “那以后你家门口出现这种花,你不要丢。” 温静眼神出现怀疑,不知道他又背着她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以前过年都是母亲带着他们一家子来街上买东西,大包小包能拎走很多,现在人都不在,温静只能看着买一些最基础的年货,偶尔在玩具摊子驻足一会儿。 年年都有小贩摆扔圈子的摊位,小时候玩过,后来老是扔不中就没再玩了。 林叙没玩过小镇的这些,拉过她的衣角,“那边有你喜欢的玩偶。” 一瞥,最远处有哆啦A梦大玩偶。 放在最远的地方也是最难中的,不仅仅是技巧的问题,还因为太大了,哪怕扔中了,也会被弹回去。 “我知道。”温静点头,“你不会想玩吧。” 他已经去老板那里买圈了。 大圈十块一个,小圈一块一个。 刚才的现金都给小孩了,好在现在商贩都贴了二维码。 林叙扫了二十个,递给温静十个,挑眉,“玩吗?” 那二百块钱,都够买玩偶了。 温静没拒绝大少爷的兴致,接到手边,顺势丢出去一个。 没中。 那圈圈有商机的,很有弹性,很容易弹跳出去。 林叙目标明确,其他的小玩物没兴趣,只要最远处的玩偶,不过那太远了,十个圈圈,套中七八次,每次都自动弹开。 他又续了二十个。 “算了吧。”温静拧眉,“这都够买好几个了。” 老板在一旁笑眯眯打趣:“哎呀,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你男朋友图的就是一个心意和乐趣。” “……”温静别过脸,“他不是我男朋友。” 话刚落,周围响起喧闹声。 再去看,林叙已经套中了那玩偶。 圈圈刚好卡在蓝胖子的脖子上。 确切地说是头和身子交接的地方,因为它胖得没脖子。 林叙把哆啦A梦被递送到她眼前,“你的。” 见她手里有东西,就将东西拿过来,自己先帮忙保管,“重的给我。” 不等温静回答,手里的袋子就被抢走了,她唇动了动,又没说话。 夕阳缓落,紫红色霞光映照着小镇的热闹喧哗,人头攒动,声色鼎沸,一切都成了背景板。 印入温静眼帘的,是递给她最爱玩偶的男孩,五官逆着光,轮廓分明冷厉,可眼神带着少年气的懒倦,细细观察,未必不能窥察到真诚。 21、烟花 回家后差不多到晚饭时间,温静想熬粥,家里糖不多了,便让林叙守着厨房。 她解着围裙,“我很快回来,你帮忙看一下电饭煲。” 家里的电饭煲煮粥功能总是容易溢出来,所以需要人看着。 附近有小商店,她很快就买回来了,顺带还买了盐和酱油,到巷口的时候走得急,险些和迎面的人相撞。 撞的并不厉害,温静率先道歉,还没看清人是谁,听得一个久违熟悉的嗓音,“是你。” 温静迟疑片刻。 眼前女孩的熟悉面孔,让人心跳ᴶˢᴳᴮᴮ戛然停止。 “苗苗……”温静试着调整状态,可声音显得卑微而颤抖,“你放假了吗……新年好啊。” “呵。”林苗冷笑,“你不死,我好不了。” 温静提袋子的手指慢慢蜷紧,心窝仿佛出现一个无限的漏洞,大量的空气都被剥夺,喉骨间像是要窒息。 她最终没应话,想要擦肩而过,然而林苗根本不给机会,快步追过去,撕扯她手里的袋子,猛地将其丢出去。 包装袋散开,酱油瓶和石头摩擦出砰砰的声响,其他的调料品散落到一旁。 “你怎么不陪我哥去死,怎么还活着啊。”林苗过去推她,“贱不贱。” “我……” “不要黄鼠狼拜年,你这种人赶紧去死好了,你死了我们才开心。” 这时,温家的大门开了。 林苗听到动静后,想都没想就松了手,没看清人,以为是温母,扭身就走。 林叙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女孩飞奔跑开的背影,以及坐在地上的温静。 他长腿迈开,快步过去,“怎么回事?” 温静身体生硬,双脚发软,好像都站不住似的。 林叙扶她的力道加大一些。 他听到外面隐约传来争吵声才过来查看,没想到受伤的人还真是温静。 “没事,不小心撞到人了。” 温静很快回过神来,将东西一一捡起来,重新装好,仿佛什么事请都没发生,松开他的手就进了门。 晚饭过后,一天就这样平平无奇地过去了。 期间林叙接到过不少电话,都是问他在哪,没有人猜到他会在一个偏北方名不经传的小镇上。 客厅里,温静剥着明天入菜用的坚果仁,看他再一次拒绝哥们喊他喝酒的邀请,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林叙丢开手机,似笑非笑,“怎么着也得帮你抓完小偷再走吧。” “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你确定吗。” 温静不敢确定。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所以。”她小心翼翼问,“你是要住在我家吗?” “那我睡马路上?” “附近有宾馆。” “住不惯。” “……” 住别人家里就习惯了? 温静没再去赶,拿起遥控器,调了个动画节目,林叙赏脸地陪同观看一会儿,余光偶尔瞥向身边的女孩,“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能。” “我还没问。” “和你没关系。” 林叙嗤笑,凑过去打趣,“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吗。” 温静剥了个坚果,头也没抬,送到他唇边,“别问。” 坚果仁香香脆脆,平时林叙不爱吃,经她手里的嚼下去发现还挺香的。 “那我们交换秘密怎么样。”他随手拿起一只核桃,玩弄在指间,另一只手托着额边,“你和我说,我再和你说。” 不是温静想做这个交易。 而是他在这里,明后天未必不会再和林苗撞见。 与其仓促掩盖,不如满足他好奇心。 “你先说。”她道,不做赔本买卖。 “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过年。” 她怔怔。 “我很羡慕你这里的人可以一家人一起过年。”他淡淡陈述,“记得小时候也是阖家团圆,直到,我妈发现我爸出轨,精神崩溃,从窗口一跃而下。” “我亲眼看到。” “绿色草坪和白色裙子都被她的血染红了。” 大概是从那时起,对人性产生怀疑。 儒雅绅士的父亲,对家人温柔体贴,在外评价都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实际上外面不知多少小三小四。 人总是复杂的动物,兴许父亲对母亲的关爱和孩子的呵护都是真的,但他对外面的情人,也是真的。 这些年,林叙基本没把那个男人当做父亲,以至于林父大多数时候只能采取强硬手段,可越是这样,越让人抗拒。 温静听完后,深呼吸,“我也一样。” “亲眼看到一个人的生命离我而去。” . 小偷并没再出现。 兴许是听到这个家有男声,不敢再轻举妄动,林叙晚上去酒店住宿,白天陪温静随处逛逛,从看电影到电玩城,倒一点不觉得无聊。 年三十的晚,正式进入新年倒计时,按计划一块儿过的,但傍晚时候,温静听到外面传来弟弟温熠和姐姐温萍吵闹的声音。 她正准备去拌饺子馅,熟悉的声音让人不由得绷紧神经。 “我爸妈好像回来了。” 跟着来厨房打下手的林叙跟个爷似的,继续安然如山,“那不挺好。” 温静说:“你躲一下。” “?” “快点。” “我还想怎么打招呼呢,你……” 林叙话还没说完,手腕忽然被她的手拉住。 她手心温洋洋的,柔软细腻,他被她拉着来到楼上,没地方好塞的,干脆把他塞到自己房间,走之前做个嘘声的手势。 透过窗户,他们已经打开大门了。 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东西。 安顿好林叙,温静这才下去迎接。 看到二女儿,母亲脸上洋溢着笑容,“着急回来,就没和你说一声。” 温静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温熠冷哼一声,随便踢了脚地上的行李,“妈说留你一个人过年不放心,让我们提前回来。” 他还没在海南玩够呢,被急急忙忙拉回来,正不爽呢。 “新年就是要一家人团圆,少一个人怎么行。”温母说道,“而且你那么长时间没见到你姐,一点都不想她吗?” “切。”温熠根本不当回事,翻个白眼,就去屋里玩游戏了。 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向来都是惯着脾气长大的,温母不好多说什么,转而去安抚二女儿。 温萍做姐姐的虽然没多说什么,但也满脸不太高兴,没帮忙整理东西。 温静从母亲手里一一接过,看到一些陌生的包装袋,“这里面是什么。” “之前给你们姐弟三找人订做的毛衣,纯羊毛的,早就做好了,今天才来得及去取。”温母从中拿出来,“你穿看看,合不合身。” “现在很多羊毛衫都是假的。”温萍耸肩,“妈你很容易上当受骗的。” “这怎么是假的呢。”温母没管那么多,让温静去试试。 一共三件,大姐的是粉色的,温静的是白色的,弟弟的是黑色的。 温静摸了下质感,“妈你多少钱买的。” “不贵,几百,你和你姐的便宜一点,你弟的尺码比较大,贵一些。”温母催使她赶紧去换,尺码不对的话还可以去调。 温静接过去换上了。 她皮肤白,穿白的没有丝毫的违和感,衣服设计也很漂亮,图案简单,版型匀称。 不过穿起来的舒适度并不太好。 温静穿着新毛衣回到客厅,看见桌上的打火机,那是林叙丢下来的,她装作心不在焉地,伸出一只手收到口袋里。 好在没人发现。 “怎么样,好看吗?”温母笑着问。 温静点头,“挺好的。” “萍萍你也去试试吧。” “我不去。”大姐没给面子,“我怀疑你买的是假货。” 温母一脸无奈。 温静拿起姐姐的那一件,质感和自己差不多,再摸弟弟的,似乎有点不一样,不像是一个料子的。 毛衣这东西千差万别,光摸并不能做出判断。 羊毛是可以用火烧辨别的。 温静从三件衣服的袖子上取了一点线头,用打火机试着点燃。 线头很快燃烧。 前两件变成结块的灰烬,黑色的那件则变成一捻就碎的灰烬。 味道也和她们姐妹两的不一样。 这三件里,只有弟弟的才是真的纯羊毛,其他的不过是普通的毛衫罢了。 温静握着打火机,许久的沉默。 温母赶着去厨房做饭去了,一旁的姐姐早就看到她的行为,双手抱胸,看热闹的样子,“你觉得我们两个的是真的羊毛吗。” 像是早有预料,“我就知道,咱妈把我们姐妹两当傻子糊弄,能舍得给我们两个买真的?她只知道疼她那宝贝儿子,怕他冻死还给买毛衣,纯羊毛的多贵啊,好几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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