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他带回来的,他想始乱终弃,凭什么让她做坏人。 总管事苦着脸说没有军营的通行令,正好明玉有,让人拿了给他。 总管事苦着脸离开,又苦着脸回来,说王爷军务繁忙,没空见他。 院子里已然掌了灯,城门怕都关了,明玉心累地吩咐总管事让他回府先把朝鲜来的侧福晋好生安置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翌日明玉才梳妆完,宫里忽然来人传召,说皇后要见她。 不年不节,也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皇后找她做什么? 不敢怠慢,明玉即刻按品大妆匆匆进了宫,好巧不巧,在宫门口又又又一次与多尔衮偶遇了。 这操蛋的缘分。 男人一身戎装,都没来得及换朝服,显然也是被临时薅进宫的。 大半个月没见,多尔衮更瘦了。 上次见面还是在凯旋仪式上,那时候明玉就发现多尔衮瘦了一大圈。今日再见好像又瘦了一圈,让原本棱角分明的俊脸,变得越发锋利,好像一把才出鞘的利剑,冷而锐。 目光落在男人腰间,明玉郁闷地想,再过两个月等她显怀了,腰身恐怕会比多尔衮还粗。 想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见多尔衮已经看向她,避无可避,明玉只得硬着头皮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你……” 话还没说完,多尔衮逃避似的飞快移开视线,好像没见她,大步朝宫门走去。 明玉:“……” 明明是他挑战了她的底线,一句话没说就领了一个侧福晋回来。现在怎么着,看多尔衮这表现,倒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还有没有天理了! 明玉冷哼一声,摸了摸袖袋里的和离书,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这些天全靠和离书帮忙排解,不然没烦死,也要被膈应死了。 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从宫里出来得想办法堵住多尔衮让他签字画押。 在心里做了决定,明玉吩咐传软轿,往清宁宫而去。 谁知冤家路窄,等明玉赶到清宁宫东暖阁,多尔衮也在。 不但多尔衮在,皇上和皇后都在,坐在一处唠嗑的还有礼亲王代善。见她走进来,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弄得跟三堂会审似的。 明玉硬着头皮走进去,给皇上皇后行礼,与礼亲王互相见礼,看也没看多尔衮一眼,把他当空气。 皇上、皇后对视,都无奈地笑起来,礼亲王不自在地勾了勾唇。 考虑到明玉怀着孩子,皇后让人给她搬了个绣橔过来,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颇有些维护之意。 明玉坐定,才见礼亲王张开嘴,好像要问她什么,话头却被多尔衮截住。 “慢待朝鲜王女的事,是我的疏忽,与明玉无关。”多尔衮生硬道,“二哥有什么要问的,问我便好,明玉……明玉她什么都不知道。” 刚才问他,他语焉不详,明玉一来倒知道抢话了,代善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昨天正好是代善的生辰,虽然不是整寿,家里还是简单操办了一下。 晚上寿宴才开席,凤林大君忽然登门,提着一大堆礼物跑来给他祝寿。 代善就知道这里边有事,果然凤林大君一开口便是他的王妹不远千里到盛京联姻,为的是两国交好,却无故被多尔衮晾在客栈大半个月。 说着让人把他送给代善的生辰礼拿上来,一件一件打开,每件都是珍品,可每件礼物的锦盒里都有一张当票。 凤林大君亲自把那些当票拿给代善,同时将朝鲜王女的嫁妆单子一并递过去,冷道:“说出去都没人敢信,我朝鲜最尊贵的王女被丢在驿站半个多月无人问津。睿亲王出尔反尔,ᴶˢᴳᴮᴮ睿盛夫人避而不见,都已经落魄到典卖嫁妆度日了。” 他冷眼看向代善:“这就是大清皇帝承诺给我父王的庇佑?这就是两国结永世之好的联姻?睿亲王不认,想反悔,我想大清总有一个讲道理的地方吧。王爷您掌管礼部,事关邦交找您没错吧。” 就这样,把代善好好的一个生辰宴给搅黄了。 邦交联姻都归礼部管,代善想生气都找不到理由,只得好酒好菜地招待凤林大君,答应他第二天一早便去宫里告多尔衮一状。 代善看了多尔衮一眼,又看明玉,见两人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顿时没了问下去的兴趣,转而向皇上讨说法:“皇上御驾亲征朝鲜的时候,臣还在家中养病,并不知道在朝鲜发生了什么。凤林大君忽然找到臣,臣不知内情,臣惶恐。” 皇上,这俩滚刀肉,还是您自己审吧。 您要是都审不出来,也别指望臣了,臣也是受害者。 状是代善告的,问都不问就丢给他,这个老狐狸。 可联姻是皇太极应下的,当时多尔衮也点了头,并没表现出任何抗拒的态度。 回京之后忽然变卦,半点不像多尔衮的做派。又想到明玉进来之后都不拿正眼看多尔衮,皇太极怀疑多尔衮的变卦很可能与明玉有关。 毕竟明玉善妒,大家都是知道的。 多尔衮极宠爱明玉,大家也知道。 为了跟明玉腻歪,脸都可以不要,更别说一个联姻的侧福晋了。 可他是皇帝,申斥朝臣没问题。对上女眷,尤其是怀着孩子的女眷,由他来说就显得不合适了。 万一他把话说重了,让明玉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他怎么面对多尔衮。 于是皇太极看皇后。 皇后知道这烫手山芋砸她手里了,强笑着对明玉说:“联姻涉及两国邦交,不是某个人能左右的,便是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耍小孩子脾气。” 明玉:“……” 天地良心,错在多尔衮,是他领了人回来却不肯好生安置,怎么到头来锅砸她脑袋上了? 这个锅明玉不背。 她站起身刚想为自己分辩,忽然眼前发黑,腿一软,摔在一个硬邦邦的怀中,听多尔衮急急哄她:“乖乖,不生气啊,不生气。我不要侧福晋,什么女人都不要,这辈子只你一个!” 哪怕被当成替身,哪怕绝嗣,他也认了。 就在刚刚那一瞬,多尔衮忽然想通了一切。 他有明玉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当着一屋子人,多尔衮喊她乖乖,明玉的低血糖差点被他喊成高血压。 想用力挣开多尔衮,可这男人两条手臂跟铁钳子似的,凭她那点力气哪里能撼动分毫。 皇后眼瞧着两人动起手来,忙站起来喊多尔衮:“明玉怀着孩子呢,你仔细些!” 作者有话说: 多尔衮激动:乖乖,孩子还在是吗? 明玉吸氧:和离书了解一下。
第79章 忏悔 孩子? 哪儿来孩子? 多尔衮愣住, 明玉趁机挣脱,才挣脱又被人捉回怀中,在脑门上狠狠亲了两下:“明玉, 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对不对?” 明玉差点高血压变脑溢血,不是你的孩子,是我一个人有丝分裂的! 怎么出去打了一场胜仗, 把脑子打坏了? 看明玉又羞又赧气急败坏的眼神就知道, 他的孩子还在! 他和明玉的孩子还在! 他们的孩子好好的,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了! 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做阿玛了! 明玉怀着他的孩子,他却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 一点偏见, 躲了她大半个月。 不但有家不回, 还莫名其妙弄了一个朝鲜女人回来给明玉添堵, 让明玉生气。 明明都是他的错,却让明玉怀着孩子被召进宫来一同聆训。 什么侧福晋, 什么联姻,什么邦交, 在他心里都不如明玉和孩子重要。 再不能让别人把明玉和孩子架在火上烤了,多尔衮不由分说抱起明玉, 大步往外走。 “……” 皇后说教完明玉, 皇太极本来还想说多尔衮两句,结果一抬头人没了。 朝鲜王女怎样安置, 凤林大君那边怎样交待, 皇后才开了一个头, 什么都还没说呢,多尔衮怎么就抱着明玉走了? 想起凤林大君还在他的书房里等着,代善也坐不住了。 他不敢拦多尔衮,只得伸着脖子大声嚷嚷:“怎么走了?朝鲜王女怎样安置,你们倒是给个准话啊!” 多尔衮根本没理,倒是明玉大声回了一句:“放心吧,人已经在王府了!” “……” 在皇太极心里,战败一方的王女不过是用来联姻的高级战俘,哪怕出身再高贵,也没法跟明玉相提并论。 明玉虽然只是郡王的女儿,可科尔沁是漠南蒙古第一个主动投靠他的大部族,是蒙古四十九盟的领头羊。这么多年跟着他东征西讨,忠心耿耿,早被他划在自己人那一列。 朝鲜是什么,朝鲜是明朝的附属国,要不是明朝自顾不暇,朝鲜到现在还是他的敌人。 朝鲜国王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加强两国之间的联盟,皇太极自然愿意。可朝鲜若想借机生事,撕毁盟约,他不介意把朝鲜从一个国家变成大清的一个省。 皇后与明玉同族又是同母,在她心里,明玉可比所谓的朝鲜王女金贵多了。 就算今天代善不来告状,她也打算把明玉召进宫好好劝导一番,让她不要耍小性子跟多尔衮置气。 不管是对科尔沁,还是大清,明玉与多尔衮之间夫妻和睦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多尔衮肯先低头对明玉示好,明玉也通情达理地将朝鲜王女接到王府安置,在皇太极和皇后这里,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 至于接回去之后,明玉怎样对待这个侧福晋,那就是睿亲王府自己的事了。 这会儿多尔衮和明玉都走了,代善还傻傻坐着没动,皇后看了皇太极一眼,皇太极挑眉:“礼亲王还有事?” 当然有事,朝鲜王女安置好了,谁去平息凤林大君的怒火。那家伙浑身带刺儿,心眼被蜂窝还多,馊主意一个接一个,他都快被逼疯了。 代善不想承认自己无能,委婉地把凤林大君的情况说了,皇太极蹙了蹙眉:“与番邦接洽是礼部分内,多尔衮管吏部,恐怕不方便出面。” 自己分内的事都推给别人,要礼部何用? 代善自己讨了个没趣儿,只得讪讪然离开,回家独自面对凤林大君的怒火去了。 万一明玉妒火中烧对朝鲜王女做了什么,或者朝鲜王女自己作死对怀有身孕的明玉做了什么,又或者两个女人都没作,多尔衮哪天脑抽风要兑现明玉此生只有她一个的诺言……到时候,他与凤林大君与朝鲜恐怕还有不少嘴仗要打。 明玉被多尔衮抱着,一路从清宁宫走到宫门口,沿途不知惊掉了多少个下巴。 好家伙,上次他们被惊吓下巴还是两人甜蜜手牵手。睿盛夫人才怀上,就要睿亲王抱着出宫了,这要是来年生下个小阿哥,还不得骑在睿亲王脖子上啊。 明玉享亲王仪仗,坐四乘大马车,马车足够宽敞,可多尔衮抱着她上了马车也没把她放下,而是让她侧坐在他腿上靠在他怀里。 明玉嫌多尔衮身上硬,多尔衮二话没说,当场脱了甲胄,要不是明玉拦着,他敢把贴身穿的软甲也脱了。 眼看快过年了,外面滴水成冰,马车里有炭盆和汤婆子也不算多暖和。多尔衮想为孩子做点贡献,抱着她给她送温暖,明玉并不抗拒。 相反还有点享受。 人皮沙发,人皮暖宝宝,就是不一样。 “明玉,你别生气了,之前是我不好,是我不对。”多尔衮脸贴着明玉颈侧,低声忏悔,“我不该怀疑你,不该不问你一声,就认定你会不要我们的孩子。” “我害怕,特别害怕,我怕见到你,更怕你告诉我孩子没有了。” 脖颈处有温凉的水液划过,一颗一颗坠入领口熨帖着衣领下的皮肤。声音顿了顿,短短数秒仿佛摧毁了谁的骄傲,也给了谁勇气和决心。 “明玉,我愿意,我愿意做祁陈的替身,代替他陪你白头到老。” 衣领下冰凉一片,冷得明玉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从头到尾,她都没想过不要这个孩子。 而且她清楚地知道,祁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已经死了。哪怕多尔衮与祁陈共用一张脸,她偶尔恍惚,也没从把多尔衮当成祁陈的替身。 她嫁的人是多尔衮,跟她滚床单的人也是多尔衮,孩子是多尔衮的,生下来叫多尔衮阿玛。 可多尔衮为什么会这么想,以为她把他当替身,以为她会不要他的孩子。 明玉把多尔衮埋在她颈侧的俊脸扒出来,与他四目相对:“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是谁的替身,也从来没想过不要肚里的孩子,你凭什么这么想我?” 于是多尔衮猩红的眼睛更红了,也不解释,抱着明玉一通亲吻,明ᴶˢᴳᴮᴮ玉别开脸,推他:“你快说,别想蒙混过关!” 明玉怀着孩子,多尔衮不敢跟她闹别扭,而且明玉太聪明,随便编借口根本瞒不过去。 “我发现,你一直在喝避子汤。”多尔衮只得实话实说,“以为、以为孩子是个意外,你不想要,会想办法流掉。” “你知道,我那段时间非常、非常想要一个孩子。”眼前有些模糊,多尔衮抬手飞快抹了一下眼角,这才重新看清明玉的脸,“除了我爱你,想跟你有个孩子,我还怕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你没有孩子没有依靠,会过得不如意。” “我说这些,绝不是危言耸听。如今蒙古和朝鲜都臣服了,皇上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山海关。” 多尔衮低头吻了吻明玉冰凉的指尖,将人又抱紧了一些:“我父汗就是被山海关的红衣大炮炸伤的,后来伤重不愈殡天了。那时候我还没成年,在心里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我要杀进山海关,为父汗报仇!” “刀枪无眼,山海关的坚城利炮也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我步了先汗的后尘,皇上体恤你生育有功,看在孩子是我唯一骨血的份儿,也会对你多加照拂。” 多尔衮望着明玉的眼睛:“没有孩子,只能等着被人收寄。有孩子,你才能有更多的选择。” 明玉忽然想起一段野史来,好像有人推测,说多尔衮在攻打山海关的时候被红衣大炮炸伤,而且伤到了某处要害,导致从此不能生育,以致绝后。 为了佐证这一观点,那人还把多尔衮唯一的女儿东莪格格的出生年份拿来说事,说东莪格格正是在那之前出生的。 再加上原主关于多尔衮重伤的记忆,明玉几乎可以预见,在攻打山海关的某次大战中,多尔衮被红衣大炮炸伤,虽然没有死,也去了半条命。 就算野史不靠谱,原主的记忆还是可靠的。 在原主的记忆里,时间很模糊,只记得多尔衮受伤之后情绪一直不太稳定。 起初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养好伤之后一度消沉,然后性情大变。变得暴躁易怒,冷血弑杀,两白旗精锐所过之处,人畜尽灭,没有活口。 入主中原之后,多尔衮命多铎带兵南下围剿残明抵抗势力,并多次下令屠城。 其中最恶臭的嘉定三屠和扬州十日屠,很多人都在骂多铎,其实都是多尔衮的手笔。 想到这里,明玉忽然觉得,那段野史可能是真的。 多尔衮被山海关的红衣大炮所伤,且伤到了要害,被人为地绝了后。 为白月光守身如玉不想生孩子,和被炸伤了重要器官不能生孩子,绝对是两码事。 骄傲如多尔衮怎么能忍,再加上性格里的偏执,他肯定恨毒了所有抵抗势力,甚至所有汉人,下令屠城也是他能做出来的。 正是那一场惨烈的大战,把朝鲜史料中记载的“温文尔雅的儒将“变成了几乎可以与白起齐名的人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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