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她有了长生珠,是好朋友,是小伙伴,也是多了很多条很多条的命,永远守卫她的忠实的保护。 三个月前,她正好生辰,终于突破元婴初期了,可她还没来得及兴高采烈告诉师尊这个好消息,先一代魔尊血罗刹就破禁而出,仙魔爆发大战。 那一战,妖魔与人族正道诸多大能奔赴战场,天昏地暗,血流成河,万顷山海湮作飞灰。 战后,苍掌门与众长老一身染血地回来,苍掌门把师尊的几片碎剑残片递给她,告诉她,亲眼看见她的师尊与先一代魔尊同归于尽,海啸般的魔浪爆开后,再也没有他的身影,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她能怎么办? 她本不能怎么办,但她不愿意,她不愿意。 她跟昆仑长辈们说,自己太难过了,想回师尊曾经在凡间的家乡,把碎剑埋回去,让师尊能落地归根,长辈们答应了,她就离开昆仑,却没有去凡间,而是去了仙魔战场的遗地,靠着那几片碎剑残片,在长生珠的帮助下,把整片战场遗地翻了三遍,终于在一处死尸成山的瘴气深谷,在无数血水尸体下面,找到了满身魔气形如死人躺在那里的师尊。 昆仑是正道脊梁、是名门大宗,绝不能有一位堕魔的大长老,那个人更不能是世人皆知已经为苍生大义而战死的、光风霁月名望至尊至正的沧川剑尊,那是对昆仑累世清名的重创,更是对师尊的折辱。 可是阿朝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尊死在那里,他还有呼吸,他还活着,他也许甚至有一天还能醒过来,她不能看着他就那么孤零零死在那里。 所以阿朝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一个人用肩膀把师尊扛出仙魔战场,扛回昆仑,那时正好霍师兄蔚师姐叛出宗门,山门人心动荡,也疏于守卫,她得以趁着夜色悄悄把师尊带回洞府,藏在这间小密室里,用自己的血喂给师尊,拖延他入魔的速度。 长生珠的意思她当然明白,她已经听了许多遍,可那又怎么办,这是她师尊,是她的师尊啊,她宁愿没命,也不愿意放弃半点希望。 长生珠看她不吭声,一说到这件事就装死,太了解她什么尿性,顿时被气笑了:“你就不信邪是吧,行,不愧是你,表面闷嘴葫芦一样,心里主意大得很!” “…我没什么主意。”阿朝低着头,小声说:“我只是觉得,世上有你这样的神器,说不定也会有其他能救我师尊的宝物。” 长生珠翻白眼:“连我都救不了他,你还指望什么东西比我牛逼能救他?” “…”阿朝眼神飘移一瞬,小小声嘟囔:“那可不一定…” “!”长生珠大吼:“衡明朝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大声说出来!” 阿朝捂住嘴巴,从冰玉榻底下抽出她的小蒲团,哒哒跑去角落找个地方坐下:“我不跟你说话,我得修炼了,赶快突破元婴中期,我就能增加五百年的寿元。”她得多攒点寿元,还得给她师尊续命呢。 长生珠被噎住,咬牙切齿,又开始絮絮叨叨骂骂咧咧:“我真是倒霉透了,沉睡那么久好不容易被唤醒,先遇上个衡玄衍,又摊上一个屁颠颠主动用自己血肉给人家续命的菩萨活佛契主——妈的!无所谓!等你哪天寿尽了,老子就自由了,到时候再找个新的乖巧听话的契主去,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稀得管你这点狗灶屁事儿,爱死不死呢。” 阿朝凝神静气,让灵气沿着体内经脉游走,听它一直在那里泼夫碎碎念,眼睛都没睁开,认真说:“不要吵,再吵我就要走火入魔了。” 长生珠大吼:“干老子屁事!我管你入不入魔!” 阿朝继续说:“我入了魔,就只能带着你一起做魔修去。” 长生珠:“…” “到时候你就不能叫长生珠了,”阿朝继续的继续说:“我只能给你改名了,以后就叫大魔头坏蛋珠吧。” 长生珠:“……” 长生珠:“???” 长生珠大吼:“坏蛋珠个大鬼头!衡明朝!老子早晚打爆你的狗头!!”
第3章 阿朝修炼了一夜,早晨起来,先跑去冰玉榻边看师尊的情况。 衡玄衍双目阖闭,脸色苍白,瘦得面骨轮廓清晰,眉头始终锁着。 阿朝心里揪着疼。 她的师尊,是昆仑大长老,是正道至尊,从来是渊博岳峙的气度,怎么见得这个苍白虚弱的模样。 衡玄衍紧紧闭着眼,即使在昏睡中也极不好受的模样,身体周围已经又渗出薄薄的魔气。 阿朝眼底发酸,不得不又给他喂了几滴血,那些魔气很快消失了,可她的心情却低落下来。 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啊…… 阿朝揉揉眼睛,又很快打起精神来,去桌边倒了一杯灵泉水,用棉纸攒的小签子沾湿,点衡玄衍苍白干裂的嘴唇,给润湿了,然后沾湿一块细布,给他细致擦完脸,拿梳子给他头发梳一梳。 她像只勤劳的小蜜蜂,恨不能给她师尊伺候得一尘不染,摆起来就能当个白白净净的神像。 等一切都弄好了,她依依不舍趴在榻边,像个背着书袋磨磨蹭蹭不愿意去私塾的小孩子,小声说:“师尊,我出去了,我前两天听说百宝坊那边新来了一套菩陀玉的法阵,也不知道对您有没有用,我反正已经预订好了,一会儿就拿回来……” 一说就没个完了,长生珠听得直翻白眼,衡玄衍醒着的时候怎么没被这个小话唠烦死:“你到底走不走,一会儿迟到人家就把东西卖别人了!” 阿朝看一眼旁边立着香橼钟,烫脚一样跳起来:“我走了,师尊等我回来!” 长生珠冷笑:“真新鲜,他这模样还能飞起来跑了不成。” “…”阿朝深呼吸,默默念着做契主要温柔、要大度,是不能暴打契器的。 阿朝对着墙壁念出口令,墙壁再次旋转成一个洞口,她钻出去,直接跑出洞府,灵鸟灵兽们凑过来要撒娇,她边跑边喊:“等我一会儿,等我回来给大家加餐。” 在鸟兽轻快的鸣叫声中,阿朝御空而起,直奔向百宝坊。 她生活的世界叫乾坤界。 乾坤界浩大无边,从上古至今,已有不知多少年月,世人皆以修道长生为本,乾坤大地散布着星海般不可计数宗门、氏族,而她所在的昆仑,便是当今天下公认的第一宗门。 昆仑作为正道大宗,禀负万载的历史,山门占地当然也无比广阔,昆仑内有数千座雄峰,川峦瀑布,亭台楼阁,四季长春,又包揽世间一切美景;昆仑百纳海川、主宗百家,除了剑修法修刀修这些主杀伐的道、还有丹修器修阵修这些主承平的道,都各有各自修炼的密地,除此之外,还设有万典库、执法堂这些或阅读典籍、或执法维序的地方,而百宝坊,就建在昆仑内最大互市的青雀街中。 阿朝落在青雀街前,只见高大的牌坊雕刻成一只展翅翱翔的凤雀,平时人来人往的大街今日却显得空荡荡的,连摆出的摊位都稀稀拉拉的。 阿朝不明所以摸了摸脑袋,也没想太多,直接往大街尽头的百宝坊去。 百宝坊门前也冷冷清清的,一进入,果然柜架间也没什么人影,只有柜台前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年轻人在百无聊赖地拨弄算盘,一看见她,顿时笑起来:“衡师姐!您可算来了,我还以为您也跑云天殿前等着去了呢,那套法阵就在库房里放着,我这就给您拿过来!” 阿朝听得懵掉:“什么云天殿?等着什么?” 这时外面有流光闪过,几个衣着裙裳的年轻女修打闹着走进来,为首的女修一进来就大声:“王宝,你们是不是新来了一套万佛刹空澈主持亲手开光的阵法啊!” 衡明朝耳朵一下竖起来,扭过头去,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少女十六七岁模样,穿着一身浅粉裙裳,容貌秀美娇丽,鬓角两边的碎发别成一个个很精巧的小啾啾,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璎珞小宝石,她腰间缠着一根火红长鞭,腰侧还挂着丹道的牌符。 她正好也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刹那间天雷和地火劈在一起 “你怎么在这儿?” “你也来买东西?” “哦吼~”长生珠嘎嘎兴奋:“你的小情敌来了!” “…”阿朝又想做个不温柔不大度的契主了。 她心里暗暗咬小手帕。 可恶,怎么偏偏遇到这家伙了。 “衡明朝,你怎么在这儿?”越秋秋一愣,像只膨胀的河豚,气势噌噌往上蹿,双手叉腰,正要说什么,突然警惕:“等等,你不会是也奔着这套阵法来的吧?!” “我几天前就订了。”阿朝说:“要是没有第二套的话,那你是来晚了。” 越秋秋瞬间炸掉,跳脚说:“我真是流年不顺,昨天差点被你刮掉簪子,今天买个阵法又被你先抢了,怎么哪儿哪儿碰上你就倒霉。” 阿朝早就适应她没事找事,忍不住说:“咋什么都能赖我,你讲点道理,我昨天根本没见到你。” 越秋秋呸她:“不是你昨天从云天殿回来,跟被狗撵了一样,刮起的劲风把我发髻都吹歪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阿朝回忆了一下,好像是隐约听到谁骂自己来着。 “……”衡明朝有点心虚,强作镇定:“那我浅浅给你道个歉吧。” 越秋秋:“道歉有屁用!你把阵法让给我。” 阿朝:“不行,我得拿回去修炼。” 越秋秋翻白眼:“就你那个天赋,还不如我呢,有这阵法没这阵法也差不了什么,你拿着纯属暴殄天物好吧。” 阿朝没啥反应,作为昆仑嫡传中知名的落后分子,她天资确实不行,是最中庸普通的三灵根,当掌门家的霍师兄蔚师姐已经元婴巅峰了,连比她晚入门的越秋秋都已经元婴中期了,她拜在昆仑第一人的师尊门下,却仍然滞留在元婴初期。 阿朝坦然说:“那我也得修炼啊,不能自己都破罐子破摔。” 越秋秋张口下意识就想像往常一样嘲讽她,但突然想起来,沧川剑尊已经陨落了,衡明朝再不像以前万事有师尊护着了,当然只能靠自己了。 “……”越秋秋生生憋住,沧川剑尊牺牲了,她不能拿这个说事。 “算了算了,我懒得跟你说。”越秋秋不耐烦挥挥手,扭头就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又跑回来说:“对了,我师尊还让我告诉你一声,霍师兄蔚师姐据说今天傍晚会回来,你记得来云天殿。” “霍师兄蔚师姐?”阿朝愣住:“真的?” “当然是真的。”越秋秋往旁边看了看,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欣喜的兴奋:“我听师尊与其他师叔说话,霍师兄蔚师姐好像不是真的叛宗,他们是有不得已的理由的。” 阿朝很明白她的兴奋,因为她听见这个话,眼睛也一下亮起来 ——外人很难理解霍肃与蔚韵婷对于昆仑弟子的意义,昆仑双璧,那是昆仑的骄傲,是所有昆仑弟子向来仰望和信赖的旗帜。 阿朝出去仙魔战场找师尊,是在霍肃与蔚韵婷叛宗后回来的,没有亲眼见到那日他们三人叛宗的场景,但即使是她后来听别人转述,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更别提其他眼睁睁看着那一幕的弟子们了。 “我就一直不信,好端端的,咱们霍师兄蔚师姐怎么可能叛宗呢。”越秋秋信心满满说:“这里面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身后的其他小师妹纷纷点头附和,唯有一个圆脸小师妹,挠了挠头,小声说:“可是…我那天不是出去买新器鼎了……我出去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传言,说蔚师姐叛宗,是因为与魔尊生情…” 众人脸色都微微一变,越秋秋断然说:“不可能!绝对是污蔑!” “蔚师姐怎么可能与魔君有情。”有人愤恨:“谁这么歹毒,拿这种事污蔑蔚师姐。” “那还用想,肯定是那些嫉妒蔚师姐的坏女人。”越秋秋冷笑:“蔚师姐性子温柔,诸宗大族中有多少青年才俊喜欢蔚师姐,她们平时就眼红得不得了,如今可找到机会了,当然在外面胡说八道,使劲抹黑蔚师姐。” 越秋秋说着,瞪向圆脸小师妹:“这样的话你也信,外人胡说八道,蔚师姐平时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昆仑弟子自己还不知道吗?!” 圆脸小师妹被她说得脸都红了:“我没有信,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在市坊茶馆里说的有鼻子有眼。” 越秋秋:“说什么有鼻子有眼?” “就说…说蔚师姐叛宗,是与魔君相恋。”圆脸小师妹嗫嚅:“还说要不是霍师兄喜欢蔚师姐,是绝不会跟随蔚师姐叛宗的,他们说蔚师姐是妖孽祸水,那些倒戈魔界的许多名门大族,比如褚氏的少主,也是爱慕蔚师姐,才带领家族投靠魔尊的…” 越秋秋脸色瞬间变了:“你说褚少主?” 话音未落,所有人下意识齐齐看向阿朝。 阿朝本来在旁边竖着耳朵悄悄吃瓜,猝不及防,瓜就吃到了自己身上。 阿朝惊呆了。 长生珠也惊呆了 “什么?”长生珠尖叫:“褚无咎跟蔚韵婷跑了?!” …好一针见血。 阿朝扭头问:“外面真的都这么传了吗?” 众人心里一紧,褚氏少主,可是与衡师姐早订下婚契的未婚夫婿啊! 最开始说话的圆脸小师妹脸瞬间涨红,结巴:“不不没——” 众人一时不敢说话,小心觑阿朝表情。 阿朝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她心里的小人在捶胸咆哮,褚无咎你个混蛋王八蛋!投魔就投魔,暗恋蔚师姐就暗恋蔚师姐,你等和我解除完婚契再搞事啊!你现在搞得人尽皆知,她还要不要面子! 阿朝简直被气成个球,恨不能褚无咎立刻出现在面前,把他脸按在地上摩擦。 越秋秋脸色也不好看,她咬着嘴唇,眼神不断闪烁,胡乱挥手烦躁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谣言说它干嘛,反正我相信霍师兄蔚师姐是有苦衷的,褚氏也是累世的名门大派,褚氏少主是什么样的人物,我也不信他们会背弃正道,这里面一定有缘由,我们不要胡乱猜测。” “对的对的”几个师妹讪笑,但仍然悄咪小心翼翼瞅阿朝。 阿朝不知道说什么,这个话题实在尴尬到让人抠地,她低着头,状似专注盯着柜台里的各种宝物。 “就是这套了,衡师姐你检查一下——”百宝坊的王师弟抱着阵旗出来,一无所觉地笑说:“万佛刹的空澈主持有百年没亲手开光过法器了,天玑宗那些阵修们巴巴来要许多次了,我们都没卖,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特意给衡师姐您留着的。” 阿朝回过神来,赶紧对他笑一笑,道了谢,然后接过阵旗一一检查起来。 越秋秋觉得浑身别扭,恨不得赶快走人,但看阿朝闷在那里半天不吭声,她又莫名迈不动腿,最后到底别别扭扭蹭过去,把王师弟轰到一边去,在阿朝身边压低声音:“那都是谣言,你还当真啊。” 阿朝不说话,她确实不知道该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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